46瑣事(二)

46瑣事(二)

“郡主,您看!那邊有隻兔子!”一人驚喜的聲音響起。

“郡主,您看!這裏也有!”一旁不甘示弱的聲音也紛紛響起。

“噓,別吵!”司馬道福不耐煩的聲音響起,眯起眼睛看着草叢一隻潢色的兔子,舉起了手中的弓箭,刷的一聲響,黃兔應聲倒地。

“郡主好箭法!”喝彩的聲音紛紛響起。司馬道福得意洋洋的仰起腦袋,四處環繞了一圈,卻並未見那如謫仙般的身影,她不由有些頹然的低下頭。每次都是這樣,但凡有什麼聚會,他總是來去匆匆。

“你就這麼走了?”謝玄挑起了眉頭,望着閑適的靠在牛車另一邊看書的王獻之。

“我已經來過了。”王獻之淡淡的說道。

謝玄對王獻之翻了一個白眼,“你現在去哪裏?回書院嗎?我暫時還不回書院。”

“我去看看二舅母,這幾天舅舅、舅母估計忙壞了。”王獻之放下書卷,微微一笑說道。

“嗤——你媳婦還沒有娶進門,就開始孝敬丈人、丈母娘了?”謝玄聽了王獻之的話不由嗤笑的說道。

王獻之聞言臉微微一紅,撇開頭說道:“你別胡說八道,我只是去看舅母而已!”兩人坐在敞開的牛車上,漸行到了鬧市,兩人如謫仙般的容貌氣度,引來了不少小娘子小婦人愛慕的眼神,不少大膽的小娘子,還使人上前送了娟帕、玉佩等物。

謝玄瀟洒的靠在牛車上,微笑着看着那些嬌羞的小娘子,但卻並沒有伸手去接東西,而王獻之乾脆冷着一張俊臉,身上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我先走了。”王獻之見差不多快到郗府了,便示意車夫停車,跳下牛車說道,“今天晚上我就不會去了,你回去的時候幫我說一下。”

“好。”謝玄點點頭,王獻之在郗府門口整理一下衣衫,才示意書童前去敲門。

“郎君來了。”門房見了王獻之頓時笑咪了眼睛,迎着他進了府內。

雙竹已經在二門等着王獻之了,一見門房將王獻之領了過來,忙笑着迎上去,“小郎君您可來了,女君知道你今天要來,特地讓廚房做了您最愛吃的菊花蟹斗呢。”

王獻之聞言不由露出一抹淺笑,“舅母費心了。”說著便踏步進入崔氏的正房,給崔氏請安。

“獻之你來了。”崔氏含笑示意他坐下,“這幾天家裏在收拾東西,哪裏都有些亂。”

王獻之說道:“不知道舅母可有要獻之幫忙的地方。”

“家裏的東西大多已經打理好了,家什也讓人打點好送了回去,也沒什麼大事了。”崔氏含笑說道,“獻之這次是跟我們一起回京口嗎?”

“我在太學還要上課,要緩幾天才能過去。”王獻之笑道,“我就不坐牛車,直接同表哥一起騎馬過去了。”

崔氏點點頭說道:“也好,凡是還是要以課業為重。”

王獻之恭敬應了,又說道,“舅母,我聽說二舅父要去青幽戰場?”

崔氏聞言臉上浮現了愁容,“是啊,他馬上就要去青幽了。唉——”崔氏幽幽的嘆了一口氣,戰場上刀劍無眼,她如何放心得下啊!

“我這裏有一件巧匠做的輕鐵甲,穿在身上雖不至於刀槍不入,但也能當防身之用,舅父要去戰場,這件戰甲最合適不過了。”王獻之說著示意下人送上一件用細細的鐵絲編織成的貼身鐵甲。

崔氏見了那鐵甲不由微微驚喜,“好精緻的鐵甲!獻之真是有心了。”

王獻之笑了笑說道:“這種鐵甲想來舅父也早就備下了,獻之只是表表心意而已。”畢竟郗氏是以軍功起家的,這種貼身的軟鐵甲怎麼可能沒有,只是王獻之送上的這副軟鐵甲是他特地請了巧匠做的。

王獻之同崔氏又說笑了一些時候,郗曇就從官署回來了,見了王獻之很是驚喜,拉着他在花園喝酒賞菊,舅甥兩人好好的大喝了一通。

“郎君也是的,獻之年紀還小,怎麼能讓他喝這麼多酒呢?”崔氏見郗曇一臉醉意,而王獻之已經直接趴到在案上睡著了,忙讓人取來藕汁給兩人解酒,又吩咐下人把王獻之扶回房裏去。

“我剛剛聽獻之提起,逸少(王羲之)準備明年給他提早行冠禮。”郗曇就着崔氏的手,喝了一杯藕汁之後,清醒了很多,對崔氏說道:“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明年就讓他們兩人先定親吧,等阿渝及笄了,就把她嫁過去。”

“這麼早?”崔氏吃了一驚,“不是之前說等阿渝及笄了,再提他們的婚事嗎?”她多少有些不舍女兒這麼早就嫁人。

“也不早了。”郗曇睜開眼睛似笑非笑的望着崔氏道,“我們家阿渝也長大了,都能讓人為了她去上戰場,想要立了軍功能來娶她了。”

崔氏聽了郗曇的話,心裏一突,臉上微微發白,他怎麼知道的?郗曇嘆了一口氣,對妻子柔聲說道:“這件事你做的很好。”

崔氏聞言勉強笑了笑,“郎君,這事不能怪阿渝,她還小,哪裏懂這些事——”

郗曇搖了搖頭說道:“阿渝是我的女兒,她什麼性子我還能不知道。”他頓了頓說道:“只是阿渝年紀大了,與其捨不得一直把她留在身邊,還不如早點讓她嫁人算了,省得留來留去留成仇。”

崔氏聽了覺得郗曇的話也有幾分道理,“也好,反正阿渝的嫁妝我早就命人準備起來了,就算是馬上成親也是不怕的,再說還有兩年呢。”

郗曇點點頭,微微閉目說道:“我今天就在書房睡了,你先回去吧。”

崔氏見郗曇一臉疲色,先伺候了他梳洗,讓他躺倒床上之後,才悄悄退了出去,待崔氏出去之後,郗曇閉上眼睛,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把阿渝嫁給桓濟。倒不是說郗曇看不起桓家的門第,畢竟郗家也是跟桓家一樣靠軍功起家的,唯一和桓氏不同的就是,他們高平郗氏這一支,從祖上郗慮開始就是名門望族。

郗曇不肯把女兒嫁給桓濟的最主要原因是,他平日因公事也時常同桓溫打交道,一直冷眼瞧着桓溫,總覺得桓溫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鬧出滔天大浪來。只是此人野心是有,但手段有時未免太過持重,從他屢次打仗先勝后敗就可看出,將來估計也難成什麼大事,郗曇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阿冉為什麼對桓溫忠心耿耿。他是絕對不能把女兒嫁到這樣的人家去,郗家有一個阿冉在桓府已經足矣!

他馬上就要去青幽了,戰場上刀劍無眼,說不定他這次就是有去無回了!他不怕死,但心裏卻放不下家人,阿乞是男孩子,又從小聰慧,他也沒什麼好擔心的,妻子有了阿乞,將來終生有靠,他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他最擔心的就是阿渝,如果自己有什麼三長兩短,阿渝少了可以依仗的父親,弟弟又年幼,她將來的婚事會如何誰也說不清,郗曇可捨不得自己從小捧在手*心呵護的愛女最後嫁給不三不四的人。王家門第清貴,阿渝又逸少和阿姊庇護着,將來怎麼都不過的太差,就算以後阿姊他們有什麼三長兩短,阿乞也長大了,可以照顧姐姐了。郗曇心裏暗自思忖等這次逸少來了,無論如何都要跟他定下阿渝和獻之的婚事,這樣他去青幽也放心了。

崔氏出了郗曇的房門之後,臉就沉了下來,對雙竹吩咐道:“去查查郎君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看郗曇那模樣就知道這件事情他絕對是從內宅得知的,不然他絕對不會是這種漫不經心的態度,只是阿渝和桓濟的事情她瞞得一向隱秘,到底是誰走漏這風聲?崔氏掩下眼底的寒芒,看來自己真是鬆散了。

“諾。”雙竹應了一聲。

崔氏慢慢的扶着丫鬟的手回到了房裏,心裏暗暗想着這次到了京口之後,怎麼同阿渝說她同王獻之的親事。崔氏輕嘆一聲,她這輩子就阿渝和阿乞兩個孩子,尤其是阿渝從小就乖巧貼心,在崔氏心裏,兒子是自己將來的依仗,而女兒則是自己的心尖尖,若是不是萬不得已,她又怎麼捨得在終生大事上違背女兒的心意呢?只是桓濟實在不是良配啊!

且不說她嫁到王家的種種好處和桓濟兵家子的身份,就單從桓家來說,她也捨不得讓女兒嫁到這樣的人家去。桓濟有個身為長公主的母親,父親身邊姬妾成群,身邊儘是庶出的兄弟姐妹,南康公主雖說性子豪爽,可畢竟出生皇室,規矩甚大,看她能把桓溫身邊那麼多姬妾治理的服服帖帖就知道她手段不凡了,有這樣的婆婆、這般複雜的人家,阿渝進去之後怎麼適應得了?他們郗家可從來不見什麼妻妾、兄弟的內宅爭鬥。

若是讓南康公主知道桓濟為了阿渝上戰場,想必阿渝將來真嫁了進去,日子也不會太好過。桓濟一向是南康公主的心尖子,將心比心,若是她將來知道阿乞為了某一女子而上戰場,她心裏肯定會先不喜那女子,更不說接受那女子當自己的媳婦了。

桓濟得了戰功平安回來還好,可萬一他有什麼三長兩短,南康公主非恨上阿渝一輩子不可!崔氏現在是日日夜夜的企盼着桓濟平安歸來。還有讓崔氏最顧忌的一點就是桓濟身邊可有真正青梅竹馬長大的司馬道福!傻子都能看出南康公主有意讓司馬道福當自己的兒媳婦,她又怎麼能讓女兒去湊這個熱鬧呢?因衛夫人的事情,阿渝已經得罪了她,現在若是讓司馬道福知道阿渝跟桓濟的事,這位嬌蠻郡主還指不定鬧出什麼么蛾子出來呢!畢竟官大一級壓死人啊!

崔氏回了房,躺在床上又想了半天,才想好回京口之後,該怎麼勸說女兒。崔氏輕嘆一聲,或許真是孽緣吧?獻之同她青梅竹馬,人品才華家世皆無可挑剔,她怎麼就不動心呢?反而看上了桓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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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芳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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