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店閑聊
眾人相顧而驚,均明白這巫山仙子之子早死,她心中依戀不下,便希冀找個兒媳婦以求兒子能從陰世活轉,紛紛嘆氣,只憐這巫山仙子如此老邁如此可悲。
李莫言見柴堅仍駐足遠看,上前抱拳說道:“柴大哥,上次少林寺一見,事出倉促,小弟未及與柴大哥說話便下了山去。哪知能再相見,咱二人今日當可聊個爽快。”
柴堅哈哈一笑,道:“你我兩次相見,兩次未能深交,今晚既遇在一處,少不得要好好交個朋友。”李莫言大喜,笑道:“柴大哥若不嫌棄,便由小弟作東,喝上一杯如何。”柴堅笑道:“李兄弟果然爽快,在下若不遵命反顯小氣了,哈哈。”
李莫言讓其先行,與朱亞淇陪在後面,驀得一醒,拉住朱亞淇衣袖,訕訕說道:“朱姑娘,在下出來甚急,身邊竟沒銀兩,你看……”
朱亞淇俏臉微板,道:“李大俠愛請人吃酒自作東道,難道不看荷包說話么?”李莫言心道:“我與柴大哥二人為你打架,還不是為你免作別人家的死鬼媳婦?就為這個,請我二人吃飯也是應當。”,但抓耳撓腮卻說不出來。朱亞淇看到眼裏,樂在心頭,道:“你放心罷,我替你結帳就是。”李莫言道:“如此可多謝朱姑娘了。”
三人走進這家柳林小店,但見裏間人來人往,卻甚是熱鬧,店中食客之多,生意之好,便是洛陽,晉陽等大市鎮的酒樓客棧都有所不及。小二忙活半日才為三人清了一張桌子,三人坐下,李莫言既有朱亞淇撐腰便大作東道之主,呼酒喚菜,甚是威風。小二手腳麻利,不一時便將酒菜獻了上來。
三人吃喝起來,柴堅問道:“兄弟是玄清派弟子么?”李莫言點點頭,道:“敢問柴大哥怎知我是玄清派弟子?”思前想後,也不知何時何地露了玄清派模樣給他看到。
柴堅道:“玄清派雖然隱居西域,與中原武林不甚交往,但所行之事莫不是俠義道中之事,柴某佩服得緊。我幫中童大千長老與貴派頗有交情,更是破例學了幾招貴派的掌法,柴某有幸見到。方才見李兄弟所使掌法竟是極為相似,故此一猜,倒沒想到李兄弟當真是玄清派弟子。”
李莫言想起師門慘淡,悶悶不樂,說道:“柴大哥目光如炬,對天下武功多有研磨,小弟佩服。只是我師門慘遭劇變,現下師傅等人竟是音信皆無,唉……”柴堅臉色一動,道:“卻不知貴派發生了什麼大事?我幫中弟子遍佈天下,耳目靈通,如有用得着的地方,還請李兄弟莫要客氣。”他聲音只席間三人聽到,其他食客卻不能聞。
朱亞淇臉上露出欽佩神色,道:“久聞丐幫老少英雄俠肝義膽,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柴堅見朱亞淇當面誇讚,開心十分,嘴都攏不到一塊,借向朱亞淇,李莫言二人敬酒之時偷看朱亞淇容顏,竟是久久不能自拔。
李莫言也是佩服十分,暗道:“柴大哥只說兩句話,前句探問,后句為我着想,頓顯俠義本色,佩服。”再不隱瞞,將迦葉闖上昆崙山玄清派大施惡行前後之事講了出來,說道:“師傅等人現下不知生死,當真叫小弟犯愁。如若柴大哥弟子有見到的,還請教我知道,小弟感激萬分。”
柴堅嘆了口氣,道:“天下大亂之時,百姓身處水深火熱之中,竟然還有人做這等惡事,真是叫人寒心。李兄弟,你放心罷,我見到幫中幾位長老就傳下話去,叫幫中弟子着意打探貴派弟子的行蹤。”
李莫言大喜過望,笑道:“有丐幫英雄幫忙,此事當是不難。待小弟與派中師友重逢時,必要一起來謝柴大哥等。”柴堅笑道:“李兄弟且莫客氣,咱二人便不是朋友,我丐幫弟子遇此等事,亦不會不管。”
朱亞淇插口道:“當年小妹行道江湖時,聽聞丐幫乃天下第一大幫,幫中兩項絕技打狗棒法與奔雷嘯龍掌法威震天下,無人可敵,小妹便想見識一番,只是一直沒有機緣得見,甚以為憾。”
柴堅喜上眉梢,因是說道:“還未請教這位姑娘是……?”眼睛卻望向李莫言。李莫言道:“這位是朱亞淇朱姑娘。”
柴堅抱拳說道:“朱姑娘繆贊。我丐幫愧為天下第一大幫,卻總沒幹什麼大事,前些年,更是為人羞辱。哎……”朱亞淇正色說道:“天下人做天下事。丐幫雖是弟子眾多,但真正堪可論為天下第一的乃是丐幫老少英雄的俠義本色。便不作什麼大事,這百十年裏又少做義事了么!但教內心無愧也就是了。”
柴堅露出肅穆神色,道:“朱姑娘一番說話,柴某頓開茅塞,以前原是小氣了。”又道:“今日對那老太婆,柴某已使了‘奔雷嘯龍掌’,朱姑娘不是已然見了嘛。”朱亞淇臉色泛起紅暈,低低說道:”小妹師伯太過兇悍,小妹只嚇得魂都飛了,並未留意柴大哥出招。倒是柴大哥仗義出手,教小妹佩服不已。”
柴堅喜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任一學武之人均會如此,豈柴某獨掠其美?”朱亞淇見他穿着樸素整潔,談吐卻是高雅清淡,但想丐幫幫眾十幾萬,誰會服氣這個毛頭小子,他坐幫主之位如此舒服穩固,定是有什麼非常本領在身。
柴堅轉頭看向李莫言,道:“李兄弟,若柴某沒記錯,上次少林寺之會,那契丹蕭先生與李兄弟乃是甥舅罷。”李莫言深深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小弟再沒這個舅舅了。”柴堅贊道:“令舅品行惡劣,甘為契丹異族的走狗,李兄弟卻如此深明大義,斷絕甥舅之情,柴某佩服得緊。”
李莫言苦笑道:“他屢次戲耍武林中人,又利用我害死了普空方丈,他甘為契丹走狗……卻瞞得我好苦。”想到身邊唯一的親人也不再是親人,又傷神起來。
柴堅哼了一聲,說道:“我丐幫三大長老陸續辭世,只剩一個九袋長老童大千,便是李兄弟上次見到的那個高瘦老者。我與童長老正欲選舉出三大長老來時,那蕭先生好不可惡,利用花蝴蝶為害江湖,將我等引到西北去,使計策捉了起來。本來欲要勸降我等,但我丐幫弟子都是響噹噹鐵錚錚的好漢子,怎會作此無恥之事。蕭先生見勸不了我等,卻也不殺,將我等人放了,直言看我丐幫與他契丹如何相鬥。柴某與童長老回歸中原后,每日裏痛定思痛,決心好好打理丐幫事務,將丐幫勢力發展壯大,好與蕭先生相抗。上次蕭先生前往少林寺施威,我丐幫弟子前往相護少林。誰知蕭先生乃是為救你而去,你走之後,蕭先生便也下了山去,得保少林寺無礙。契丹本就兵強馬壯,現下又有個老謀深算的蕭先生,真是我漢人的大敵啊。”
李莫言不欲提起舅舅,轉口說道:“卻不知柴大哥來此地做什麼?”柴堅道:“柴某去了潞州分舵一趟,此次是趕回總舵,途經此地,想不到遇到二位,也算有緣。卻不知二位要去哪裏?”
朱亞淇搖了搖頭,道:“不怕柴大哥笑話,我二人去刺殺李克用未果,現下是逃命途中,也不知要逃到哪去。”柴堅奇道:“李克用行將入土,二位還刺殺他做什麼?”朱亞淇與李莫言相視苦笑,均不出言。
柴堅甚是知趣,不再追問,說道:“二位若是無事,不妨隨柴某回丐幫總舵。介時我丐幫選舉三位九袋長老,二位也可看看。”朱亞淇道:“也好。”李莫言點了點頭,道:“可方便么?”柴堅笑道:“你二人既是柴某的朋友,柴某自然信任你二人。再者,只是選舉長老,又不是什麼大事,無妨無妨。”
李莫言見柴堅談吐高雅,人品高潔,而穿着又如此隨意殊以為異。二人談天之際便無不涉及,天南海北,江上湖外什麼聊來都津津有味,朱亞淇一時插不進口去卻不以為意,聽他二人閑聊江湖也大長見識。
聊了良久,柴堅望望門外夜色,說道:“李兄弟,朱姑娘,明天還有路要趕,咱們就此休息罷。”李莫言也覺有些勞累,點了點頭。朱亞淇道:“想是柴大哥連日趕路走得急了,是以身心疲憊,就依柴大哥說話罷。”
柴堅見朱亞淇如此關心自己,心中感動,細細看了她兩眼,抱拳說道:“那便請了。”李莫言與朱亞淇點點頭,柴堅微微一笑,拿起一根三尺多長碧綠竹杖走進店后客棧里去了。
朱亞淇突道:“咦,我見方才柴大哥手中拿的似是丐幫傳幫之寶打狗棒。”李莫言道:“柴大哥比你我只大上幾歲,卻作上了天下第一大幫的幫主,當真了得。”朱亞淇笑道:“你是羨慕他了?”李莫言搖了搖頭,道:“我可不想作什麼幫主,將軍,我只想與親人永相伴。”朱亞淇撇了撇嘴,說道:“啊哦,可看不出來,我們的李大俠倒是蠻重情誼嘛。”
李莫言聽了淡淡一笑,並不接話。朱亞淇說道:“柴堅是丐幫幫主,我托你的福可結識貴人啦。”李莫言點點頭,卻道:“還請朱姑娘結帳。”朱亞淇如嗔似怒白他一眼,突得眼前一亮,見到李莫言腰間灰色包囊。
朱亞淇一把將之扯下,娥眉微揚,道:“且看你是否真的沒錢?”打開包囊時,定睛向里看去,果然一塊銀子也無,卻有一塊黑玉,微微冷笑,將之取了出來就着燭光再看時卻是紅玉,戲道:“沒錢就將這玉當給我,我借你錢你好會帳。”李莫言急急阻道:“朱姑娘不可。”
朱亞淇本是玩笑話,她見此玉似是名貴之物,想來不是李莫言的傳家寶貝便是他的至愛之寶,因此相戲,待見他如此看重此玉,便道:“這是你傳家寶來着,怎麼不當?是你說的作東道,現下沒錢還不將這玉當了給我,我給你錢任你作東就是。”
李莫言羞道:“什麼都可當,這玉可不能當給你。”朱亞淇奇道:“這是為何?”李莫言囁喏說不出話來,看朱亞淇素手捏着此玉,一紅一白,心中微微一動,看向她臉,不禁暗贊:“朱姑娘先前看時已是很美,現下怎地又美了三分?”他久闖江湖卻甚少與女子相交,怎知女子嗔怒喜悲種種神情。朱亞淇此刻戲耍於他,眉目輕薄,自然撩撥人心,比素日裏更是動人十二分。
朱亞淇笑道:“這是你娘留給你的啊?”李莫言搖頭道:“不是我娘,你莫要亂猜了,還不還給我。大不了我有了錢再還給你。”朱亞淇道:“可是你晶妹送你的?”李莫言被她說中,臉色大紅。朱亞淇冷然說道:“她的我可不敢收當,你收着罷。”將之放在包囊里推給李莫言,上前會帳又要了兩間客房。
李莫言甚是感激,卻說不出話來,眼睜睜看她入客棧去了,呆了半響回到自己屋中,定定看着那玉,心道:“晶妹待我甚好,可我卻背信於她,她定十分傷心地了。唉,此後不知何時再見,再見之時又是怎生情形。我還想她做甚?”看着這“血玲瓏”只是發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