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梟雄作壽
忽忽過了數日,這日凌晨,李莫言正用飯時,突有親兵來報,說是明朝李克用五十二大壽,百官均要去覲見,李莫言是田將軍的左膀,自然在被邀之列。李莫言想此良機不可失去,可借參加壽宴之時打聽好李克用的住所,警戒如何,以便日後行刺,卻不知如何整置賀禮,看別的軍官如何置的壽禮,自己也依樣置弄一份,只等明日與百官一起參加大壽之宴。
第二日早早醒來,李莫言便與眾人來到城北一條大街,喚作“龍鶴街”,見此處甚為僻靜,無數的樓閣殿宇,十分輝煌。眾人拐進一條衚衕,卻見一扇白玉影壁,前面一個石碑,眾人不敢騎馬而過,下馬而行,進了一扇黑色大門,李莫言見裏面甚是廣闊,是個大青石鋪成的空場,一條石階向上延伸,眾人走上石階,又好似一個平台,如此過了三次石階,方見一座輝煌大殿,早有人迎到門口,將眾人中禮物收了過去,只說裏邊坐,卻不帶路,言行舉止甚是倨傲。
眾人知是李克用府中親信,雖是小小僕役卻賽過一品大臣,他等縱是無理怠慢也不敢發作,進去坐到大殿兩旁東西靠椅上。李莫言端坐在田將軍身邊,仔細打量這大殿與院落的位置。田將軍笑道:“大郎,這些時日怎不去府上作客?”李莫言道:“屬下一直沒有閑空,田小姐可好么?”田將軍笑道:“她自然好啦。啊,亞子出來了。”說了一句,站起身子,走上前去,道:“亞子,大王還沒出來么?”
李莫言見裏間走出個虯髯大漢,身材又高又長,冷目如電,十分威風,身旁跟着個貴介俊公子,只是年紀尚輕。那大漢見到田將軍笑道:“青爭,哎,最近沒仗打,好沒意思啊。哈哈,哈哈。我爹爹在後院,已經擺好了宴席,大家隨我去罷。”李莫言在一旁聽得清楚,這才知曉田將軍名青爭。旁邊那公子見到田青爭,上前行禮道:“田伯父好。”田青爭笑道:“文安啊,可不必多禮。”又招呼李莫言,道:“大郎,隨我走罷,去後邊給大王賀壽。”那大漢正是李存勖。
李存勖是李克用的長子,小名亞子,幼時體貌出眾,而且忠厚沉穩,喜歡獨來獨往,很受李克用的喜愛。十一歲時便跟隨父親出征作戰,得勝后隨父親進見唐朝昭宗皇帝。昭宗見了他,非常驚訝:“這孩子真是長相出奇!”然後輕撫着他的背說:“小兒日後必定是國家的棟樑之才,不要忘了為我大唐盡忠盡孝啊!”接着,昭宗又賞賜他翡翠盤等物。因為昭宗對李存勖說了一句“此子可亞其父”,意思是說使他的父親成為亞軍,超過其父,因而得名“亞子”。只是這名字旁人卻是叫不得,也只李存勖的親近之人或長輩方敢叫得。田青爭與李存勖相識既久,又頗有淵源,是以叫得。
李存勖雙目放光在李莫言臉上轉了幾圈,只覺這人很是面生,道:“你就是青爭手下嶄露頭角的安大郎么?”李莫言心道:“他怎麼知道我,定是田將軍告訴他知曉的。咦,這麼久才知道田將軍的名字,好奇怪的名字,青爭是什麼意思?”對李存勖說道:“屬下安大郎參見李太保。”雙手行禮。其時,李存勖既是將軍,又是太保,但以太保稱呼,彌顯權貴。李存勖點點頭道:“不必多禮,我早就聽青爭說過你,你有勇有謀,以後隨我好好乾,我定虧待不了你。”李莫言點頭。
李存勖左近看看,見只田青爭一人,奇道:“怎地未見晶兒啊?你沒帶她來么?親家公,這可是你的不對了,怎麼也該叫她來罷。”說到這裏,哈哈大笑,得意洋洋。
李莫言猛得吃了一驚,聽李存勖叫田青爭為親家公,心下不知怎地一痛,心道:“李存勖既叫田青爭為親家公,田小姐莫不是真如前番幾日田將軍與大哥提及,許配給李存勖家作兒媳婦?”
就聽田青爭笑道:“給大王賀壽,我來也就是了,卻叫一個閨女家拋頭露面,來做什麼?可成什麼樣子。”李存勖笑道:“親家公,這話從哪說來。文安與晶兒自小指腹為婚,咱倆自不是外人,你還客氣什麼。再者,諸位文武大臣帶上自己的公子小姐而來方顯人氣旺盛嘛。況且犬子與晶兒數日未見,甚是掛**,怎麼說也該讓她來罷?”旁邊李文安說道:“是啊,田伯父,晶兒姐姐來了才好。”李存勖微微一笑,說道:“現在還叫伯父,日後就改叫岳父啦,哈哈。”
李莫言聽到這裏,心裏老大不是味兒,看這李文安十五六歲年紀,甚是幼稚,雖穿一襲淡白衣衫,卻不得體,猶顯寬大,面目卻是俊美,成人後想必是個美男子。又見他臉上喜悅神色,心裏驀得一酸,只覺無味,心想:“李文安與田晶自幼婚配,現今長大成人,過幾年成親也是情理中事,你李莫言又不開心什麼?”頓時陷入無盡愁思。
只聽田青爭說道:“既是如此,我便叫人喚她過來罷。”李文安聞言大喜,傻傻笑道:“不勞伯父忙碌,我去吩咐就是。”出門喚了二親兵,讓他二人如此這般,那二兵騎了馬出們二去。幾人復聊起來,李莫言也插不上口。聽田青爭與李存勖談的行軍打仗之外,還稍涉治典經國之策,李存勖話里話外頗含智慧,顯然對治國還有一套,李莫言不禁既感且佩,心道:“李克用有這等兒子也是不錯的了。我既殺李克用,便已殺仇人,就饒了這李存勖的小命,讓他為百姓造福。”轉頭又見李文安在門邊來回走動,抓耳撓腮,十分不安,時不時還往門口處望望。李莫言知道他想見田晶,卻不知他想得如此痴法,又想田晶本是他未過門的娘子,怎麼想也是不錯,卻沒來由的妒恨起來。這時後殿轉過來一位黑甲少年將軍,眉目清秀站在李文安身邊,二人有說有笑,似是親密十分。
李莫言正心神不定之時,突聽門口一女子說道:“爹。”轉頭看時,卻見田晶娉娉裊裊走了進來,身後二兵止步不進。李文安乍見田晶,趕到近前,卻不知道說些什麼好。田晶沖他微微一笑,卻道:“爹,是您喚兒前來么?”看到李存勖,又施禮道:“李叔父好。”
田青爭笑道:“是你李叔父和文安兄弟堅持要你來的。”田晶轉身對李存勖笑道:“李叔父身體還好吧,喚晶兒前來可有什麼吩咐?”李存勖道:“我哪有什麼吩咐,讓你來湊湊熱鬧罷了,哈哈。”又道:“青爭生得好女兒啊!每次見晶兒,晶兒便俊上三分。犬子不知幾世修來的福氣。”
田晶被他贊得臉上微微一紅,如胭脂薄施,又如古玉生色,心道:“你兒子有什麼福氣啦。想我嫁他么,趁早別想。”見到身旁李文安焦躁模樣,說道:“文安兄弟,你還好么,可好多日子未見了。”李文安滿臉通紅,扭捏了半天方道:“你……你別叫我兄弟。”抬起頭來看了田晶一眼,卻見到她瘦削臉頰,修眉明眸,心中害羞,又低下頭去,隨即偷眼看她。
田晶微微一笑,見到那黑甲少年,喜道:“嗣庭,都長成小夥子啦?”那黑甲少年拱手笑道:“田姐姐好。”田晶微微一笑,轉身看到李莫言,似是並不吃驚,又似早忘了那日李莫言急急而別所發怒火,向他嫣然一笑,並不說話。李莫言只覺見到她這一笑,愁思盡去,心神飄蕩,好生受用,以笑還笑。二人雖未出口說話,卻似已說了千言萬語一般。
李存勖對殿裏將士與謀士說道:“爹爹身體不甚得勁,大家隨我去後院給他老人家祝壽罷。”說罷,繞到後堂,田青爭,李莫言等隨他出去,出了這大殿,又來到一條甬道上,紅磚鋪成,十分奢華,左近全是鮮花翠樹,端地叫人開眼。拐了幾個彎,來到一處華麗屋舍,卻見屋舍前空場上早擺了酒席,眾人方知道在此地喝酒祝壽。
李存勖大聲道:“爹爹,眾將士都來了,您老出來罷。”李莫言望向那屋舍門口,但見幾個老者走了出來,當先一個老頭,衣着華麗,甚有威嚴。那老頭抬起頭來,緩緩說道:“大家都到拉,可給我長臉了。”走到眾人面前,眾人都行禮,李莫言偷眼觀瞧,正是李克用。幾日不見,只見他臉上皺紋橫生,一隻獨眼眼皮低垂,加上半頭白髮,禿了多半,更顯蒼老。李莫言心下大奇,心道:“李克用剛剛五十二歲年紀,怎麼卻如此顯老?”向他左右望去,吃了一驚,卻見一病夫模樣人持劍懶懶立在身後,另有三老從容立在一邊,一老甚是滑稽正是莫可凡。李莫言趕緊低下頭,不敢叫他二人瞧出面目來。但他幾年來面相實無大變,現下戴得頭盔,穿得戰袍,身材又不特別高大,若想一眼認出來也甚是為難。
李克用教眾人坐下,李莫言卻與田青爭坐到一桌。李克用舉起酒杯,道:“我活了五十二歲,今日得蒙眾位祝壽,實是開心得緊,大家就飲了此杯吧。”說罷一飲而盡,喝完了卻咳嗽起來,李存勖急忙上前給他捶背。李克用示意他不必再捶,李存勖坐回椅子上,李克用道:“我李克用蒙先人的青睞,僥倖做了李家人。此生只為恢復我大唐王朝奔波戰鬥,到現在才略見功效,眼見朱全忠那狗賊是不行了,我十分高興啊。但希望眾位輔佐我兒存勖鞠躬進粹,死而後已,把朱老賊所建的梁國滅掉,來,與我共飲此杯。”說完,又喝了一大杯。他本是沙陀國人,一生坐時少,戰時多,性格暴躁,說話直來直去,似小痞子多一地之王少,如此說話,眾人亦不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