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意而參軍
李莫言第一次踏進晉陽城門,但見守城士兵盔甲鮮亮,兵器鋒利,士氣高昂,比之朱溫強盜般士兵勝出千倍萬倍,卻見田晶騎馬走在前面,一時落得遠了,便輕斥馬兒趕了上去,陪她七拐八折,連過了幾條大街,來至一雄偉大宅門口,一兵迎上前來,喜道:“小姐回來了!”眾兵相視皆喜,又一兵喜洋洋看護田晶下馬,將她手中韁繩接了過去,說道:“小姐快回府罷,將軍都等急了。”
田晶緊鎖眉頭,招呼李莫言入門,眾兵見她領一陌生男子入府,不知是何人,但見小姐與他似是十分親密不好阻攔,眼看他二人走進院內。一兵衝到前面,田晶擺手道:“不必報信與爹爹知曉了。”那兵愣了一愣,看她二人而去。
此院內宏大寬廣,高牆巨石為基,竹林艷花與鄰。李莫言但見青石板鋪到一處大屋面前,隨田晶走進那屋內,田晶見一人在屋內來回走動,叫道:“爹。”
那人見到田晶與李莫言,先是一呆,既而低沉下臉來,怒道:“頑劣丫頭,這幾天跑到哪去了?”伸手揚起便要抽田晶耳光,田晶矮身躲過,竟跑到李莫言身旁,囁喏半響,說道:“爹,女兒知道錯了,這不回來向爹娘認錯了么?”那人哼了一聲,道:“你因何離家不和爹娘交代清楚就私自跑了,教爹娘為你擔心,你也知道錯了么?”又看到李莫言時,道:“這位是……”
田晶道:“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李莫言突然截口說道:“在下安大郎。”對田晶使個眼色,示意她幫自己說謊。
田晶倒是聰明,也不問他因何改名,便道:“這是我救命恩人安大哥,當日若非他搭救,我已為朱溫兵馬擒去。”說罷,將當日之事說給那人知道。
那人重重哼了兩聲,仔細打量李莫言幾眼,臉上浮現笑容,道:“安少俠不必客氣,小女管教不嚴,倒叫少俠笑話了,請上座。”李莫言見此人四十多歲年紀,面容清矍,長眉秀目,眉目口鼻間與田晶極為相似,便道:“田伯父客氣了。”那人佯怒對田晶道:“過後再和你算帳,還不快見娘去。你娘日思夜想,可急出病來拉。”田晶啊的一聲叫,對李莫言盈盈一笑,跑出屋去。
那人笑道:“小女沒有家教,少俠可莫怪罪。”李莫言忙道:“田小姐優雅有禮,確是大家閨秀。”那人點了點頭,見此青年溫厚有禮,不卑不亢,心中便有幾分歡喜。李莫言道:“方才見府門口有幾多士兵,還請問田伯父這是何處?”那人笑道:“晶兒沒和你說么?田某身居晉王麾下,任將軍之職。”李莫言吃了一驚,恍然而悟:“田晶那日說她自己只會騎馬射箭,此刻想來,還不儘是些陣上騎射功夫。”突地一動,想到自己武功雖然精進,畢竟不知與四大神龍孰優孰劣,可不敢就此偷入李克用大王府暗殺於他。此刻認識這田將軍,他必有接近李克用之道,不若留在他身邊,打探清楚后再伺機動手,卻不知如何開口留在田將軍身邊。
那人見李莫言年紀既輕,武功又高,心中喜愛,着意結納,待到午時,執意挽留他用飯。李莫言本就欲留之便答應下來,席間田晶座陪,三人用飯。田晶娘親身體卻不甚好,並未現身。
田晶先向爹爹田將軍敬了杯賠罪酒,又向李莫言敬了杯謝意酒,說道:“前番幾日多謝安大哥一路關懷照顧,又護送小妹回家。”將一塊魚肉夾起放到李莫言碟中,說道:“安大哥可是大大的好人。”
李莫言見她稱己為安大哥,知她尚自為己撒謊,心道:“我初到李克用重地,可不敢用了真名字。田小姐倒如此聰明,不問我用意就幫我扯謊。”看向碟中魚肉時,湯汁晶瑩,心道:“她怎知我是好人?我是來刺殺李克用的頭號壞人才對。”卻頗感激田晶為他夾菜,想到自幼爹娘雙亡,大娘待自己如同己出一般疼愛,用飯時曾為他盛飯夾菜,哪知好人不長命,卻早早地陪李義大叔去了,一直到如今,除表妹為己夾菜,外人也只田晶為他再次夾菜,一時感動,吃不下去。想到舅舅的為人,更是心痛。
田晶奇道;“你不喜吃魚么?如不喜歡,小妹夾到自己碟中好了。”正欲伸筷時,李莫言低聲道:“愛吃,愛吃,在下愛吃魚肉。多謝田小姐為我夾菜。”夾起一筷口中咀嚼,只覺甚是新鮮,入口甜美。
田晶嫣然一笑,道:“你是小妹的恩公,又是我家中客人,小妹自當如此,不必客氣就是了。”李莫言抬頭看了田晶一眼,不知怎地卻說出如此番話來:”我自小便沒了爹娘,多虧一位大娘養我疼我,待我甚好。後來……後來,這位大娘也死去了。到今日,也只田小姐對我這般好。”說到這裏,想起前程往事來,思如潮湧。
田晶吃了一驚,見他神色黯淡,似是動了真情,聽他說話想到他身世悲慘,自己卻自小飯來張口衣來身手,有爹有娘不提,便僕人丫鬟也是二三十個,此時看這青年表面堅強,內心卻如此的脆弱。只為他夾菜,便引得他動情,說道:“安大哥且莫傷感,孩童時雖然凄慘,但今日不也成了英雄么?這些忘了罷。”
李莫言才想起她是女子,臉上一紅,心道:“別人對我好,我怎敢就此忘記。昔日孩童是我,今日英雄也是我,況且我又不是什麼英雄。對我好的人都沒有了,縱是做了元帥,皇帝又有什麼意思?我寧可做個尋常百姓,有人疼我對我好。”現下此時,突想舅舅如是一個普通莊稼漢該有多好。田將軍心想:“安大郎端的是個重情重義之人。”
李莫言見二人均不說話,驀得一醒,站起身道:“在下一時喝多了酒,滿口亂七八糟,田伯父和田小姐可莫取笑。”田將軍道:“大郎如此純潔心地,我怎敢取笑於你。”田晶道:“小妹豈敢取笑安大哥,安大哥莫非還不信小妹么?”李莫言看她眼中似是含有情意,不敢多看,忙道:“在下有些醉了,失禮莫怪。”
李莫言甚是後悔方才不該口無遮攔,將心中之話都說了出來,心裏暗暗自責:莫不是見了田晶臉上親切神色便忍不住說了么?卻見田晶望向自己,臉上全是憐愛神色,說道:“今日得聞安大哥的真心話,小妹只悔當年你無依無靠之時沒找到你將你接到家中,咱二人做個伴兒,你也不必如此孤單凄苦。”
李莫言心頭一驚,哪知這田晶如此純潔良善,也不便接口。田晶又道:“安大哥,你此番送我回家,日後又去哪裏?”李莫言望向田將軍,道:“在下也不知去往何處。”
田晶突道:“爹爹,安大哥武藝高強,便留在身邊作你的侍衛罷。”李莫言暗叫聲好,卻聽田將軍哼了一聲,道:“丫頭胡說什麼?”心想:“人家遊俠江湖,既不以救你之命大恩提在嘴邊,還會在意這小小侍衛么?”
李莫言連忙說道:“在下闖蕩江湖甚久,已然厭倦,田伯父如能收留在下,在下感激不盡。”田將軍道:“你當真想留在軍中?”李莫言點了點頭。田將軍甚是開心,道:“好男兒學得武功,原本就要為國出力,來來,我給你引薦了去。”說罷,不待李莫言吃喝完畢,挽起他手臂,出了府門向東南走了幾十丈,來至一處圍場。
李莫言望進去儘是帳篷,一眼望不到邊,裏間兵士來回走動,顯是軍營。門口軍人認出田將軍,齊道:“田將軍。”田將軍點點頭,並不理會,直向里走去。不一會,來至一處帳篷,拉着李莫言鑽了進去,叫道:“胡大勇胡校衛在么?”一人正坐在帳篷內看書,見到田將軍,起身施禮道:“田將軍?”田將軍笑道:“你不必害怕,今日不是罵你,我今日來是給你薦個兵來。”那人看看李莫言,道:“就是這個?”田將軍道:“站着可說不清,還不請我們裏邊坐?”那人忙道:“請田將軍落座。”田將軍呸道:“老胡啊,你也別客氣了,又不是官場。”那人終不敢坐,站在一旁。
田將軍道:“老胡,我這賢侄武藝高超,他又想作兵報效大王,是以帶他來先從你手下做起。”李莫言見那人滿臉絡腮鬍子,重眉大眼,腰間懸着柄腰刀,又高又壯,便是坐着也比自己矮不了多少。那人看看李莫言,心道:“這明明是個書生,怎會武藝,來當兵是窮得沒飯吃了么?可看着也不象啊。”盯着李莫言左看右看。田將軍笑道:“老胡,如何啊?”
那人點頭笑道:“既是田將軍介紹來的,怎敢不要?正好目下親兵隊了少個副隊長,便讓他做了罷。”心中打定主意,只叫他做些文書工作便好,可不敢叫他上陣,若有個閃失,可對不住田將軍。
田將軍又道:“大郎,你便先在這裏當兵,日後得了功績,我再將你提到身邊作官。”李莫言勉強笑笑。那人笑道:“小兄弟,和我胡大勇打仗可不能怕死?”李莫言這才知他叫胡大勇。幾人聊了半天,田將軍才告辭,只跟李莫言說好好當兵,待閑暇時自來看他。李莫言看他遠去,卻不知為何想起那田晶。
卻聽胡大勇說道:“還不知兄弟叫什麼名字?”李莫言道:“在下姓安名大郎。”胡大勇點點頭道:“既到了軍中,便不可亂稱呼。你以後叫我胡將軍或是胡校衛,我稱你大郎就是。”當下給他安排住處,衣服,兵器等,自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