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七夫人想要一掌打殘曉曼那張微笑的臉,可是,她現在連弄死一隻螞蟻的力量都沒有!

她不甘心,也不死心。

“沒道理的,如果你都能想得到,墨兒沒道理想不到!他沒道理想不到跟着裝瘋的沐老頭的!”

情急之下,七夫人竟然忘了,沐四少的秘密,很多不該說不該提的秘密。

曉曼也不揭穿她,只是慢悠悠地退了兩步,“他當然想得到,但是,卻心有餘而力不足。言興、言天兩個人同時大婚,不過,我卻只把言墨推到了言天的喜房那裏,整個沐府,今晚可以留住言墨的人,除了言天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弟弟,還有誰呢?”

不然,她又怎麼可能會留在白花林,主動地等着沐言墨的出現,並示好似地推他去喜房?

“你……你竟然如此陰險!”

“七姐,我只是自保而已,我不想為難你,如果妹妹沒猜錯,要不了多久,言墨就會來救你了,還有,請你千萬要心平氣和,因為,秘密,真的不能再多透露了。”

“你!花曉曼,你別得意,我不會放過你的,絕不會放過你的!”

七夫人徒勞地看着花曉曼的身影離去,惡狠狠地威脅,卻留不住曉曼的一個停頓。

終於,耳邊除了她自己的聲音不斷迴響外,再聽不到任何聲音,想到身邊還躺着兩個死人,她有些怕了。

如果……如果言墨找不到這裏,她要怎麼辦?

這個山洞設置地很巧,從外面聽不到一丁點的聲音,她不可能用秘密傳音的功夫,因為說不準,這個府里還有別的高人。

一個沐老頭子,讓她引以為戒,再不敢隨意掉以輕心。

那麼,不靠別人,自己爬出去?

七夫人無力地瞪着周圍的石牆石壁,手無半分力氣,先不說爬出去要費掉大半個命,就算她爬出去了,被府里的人看見,那一定會發現這密室山洞裏死去的沐老爺和林管家,她出現在這樣的地方,那可真是百口莫辯!

怎麼辦?!

就在她內心煎熬之際,一個天籟般的聲音,徹底將她從地獄挽救出去。

“……有沒有人?”

那是不屬於沐府任何一個人的聲音,卻是七夫人最熟悉的聲音。

七夫人扭過頭,費力地想要支起身子對來人笑,“這裏!”

那人如鬼魅,閃至她的身旁,“你真的在這裏!”

七夫人看着來人的一身黑衣,鬼魅面具,那是沐四少脫離輪椅時,最常用的裝扮。

“你可來了,這裏現在就我了,沒別的活人。你……你是怎麼找到這個地方的?”

沐四少將一粒藥丸塞進七夫人的嘴裏,將她抱起,才輕聲道,“有人給我送了紙條。”

七夫人一驚,滿臉惶恐,“是誰?”

“……如果我沒猜錯,是花曉曼!”

沐四少的視線,掃過地上躺着的沐老爺子,還有林管家,蹙眉道,“他們都已死了。”

這是個肯定句,在他衝進來之前,壓根沒想到是這樣的場面,瞧着二人的死狀,以及七夫人的重傷,他心裏隱約可以猜出,爭鬥過程的慘烈。

七夫人吃下大還丹,神情氣爽了些,不過,沐老爺子一身功力深厚,下手又狠,她也是習武之人,心裏清楚,估計這身功夫是廢了,不僅是功夫,她這個人也廢了。

她目露凶光道,“死得好,反正是要解決掉的人,只不過,最該死的那個,卻還活得逍遙!”

沐四少踏起輕功的腳步,略顯一頓,他自然知道,七夫人所說最該死的,是誰。

不過,那個女人顯然也是清楚他們的恨意,所以,才給他送了那樣的字條,告知他七夫人在這裏,否則,自家娘親極有可能事情敗露,又或者,餓死在山洞裏。

這個人情,他算是欠下了。

而且,還不小。

他輕嘆一聲,“娘,別說話了,兒子帶你回去療傷。”

……

大婚第二日,大夫人就開始張羅沐七少和小泛的大婚,當初的計劃,本來是翌日就為這兩個年輕人主婚,只不過,照顧才嫁進來的沐二少夫人和沐五少夫人,才將婚期定位隔天。

而且,也不像那沐二少、沐五少大婚那般鋪張、奢華,鬧得滿城皆知,只是府里自己辦個小宴。

低調點,也是為了小泛考慮,人言可畏,沐七少本就不是很受寵,小泛又是一丫鬟出身。

沐家愛顏面,哪怕大夫人再疼愛女兒,也不能不顧沐家的尊嚴。

在曉曼的房裏,此時一堆小丫鬟們圍着看小泛試喜服,二夫人愛屋及烏地,也湊過來看熱鬧,同時一臉地對曉曼不舍。

“妹妹啊,你這明天、還是後天就要跟着他們出府了?”

“明天。”

曉曼很肯定地說了這兩個字,她自然明白二夫人的心思,故意誤會道,“二姐務須記掛,言臻畢竟是沐家長孫,時不時,都要回來探望的。”

二夫人“嗐”了一聲,壓低聲音,“誰捨不得他了,我是捨不得妹妹你。”

說到這裏,不管二夫人存有多少私心,曉曼聽着,總是有些暖意。

“二姐勿要把心思太過放在妹妹身上,還是多多照看好兩位小太孫,這言臻出府,放棄了繼承人的身份,那麼將來,那代表無限尊榮的玉佩,自然是落在兩位小太孫之一的手裏,姐姐責任重大啊。”

二夫人一聽,心裏踏實了。

她要得就是曉曼的這句話。

可是,她又哪裏知道,其實一切都沒有定數。

曉曼當初讓沐言臻放棄初定繼承人之位,只是為了他日,羽翼豐滿時,更加理直氣壯地奪回來。

至於宗源宗承兩位“沒有了親爹”的太孫,又能有幾分勝任的可能?

曉曼笑了。

二夫人沉浸在自己的喜悅里,也笑了。

單純地逗弄準新娘的丫鬟們更是樂得笑聲不斷。

整個廂房,其樂融融。

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七夫人的房。

沐四少氣喘吁吁,臉色慘白,耗費了大半真氣,卻對床上的傷者沒有半點起色。

沐老爺那手,下得狠啊。

瞧著兒子不死心地又要耗費真氣,七夫人阻止了他。

她輕輕地撫去他額頭的汗,露出了這二十年來,鮮少出現的慈祥笑容,乍一看去,也是個溫順女人。

“墨兒,娘……對不起你。”

沐四少聽得心驚。

這不是娘親會說的話。

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沐四少心中慌了,“不!你不要亂說話!兒子這就去找師父,他一定有辦法的!”

女人伸出一根手指,點住了他的唇,“沒什麼,大不了就這麼躺一輩子而已,娘的身體娘清楚,起碼還有幾年活頭。——今早,沒人問起為娘嗎?”

“大娘問起了,我說你身體不適……”

七夫人止住了他的話,冷哼一聲,神情又恢復了以往的那般冷漠和陰狠。

“我知道,她根本不會在意我去不去,甚至,還巴不得我不出現!沐老頭子那邊呢,都沒人發現他不見了嗎?”

“爹……沐老爺本就是個瘋癲之人,現在言臻大婚在即,沒人會顧及一個瘋子的,不過,明天要老爺子出席,到時想不發現也難了。其實,這樣也好,你現在狀況,誰都把你和沐老爺子的死聯繫在一起,有今天一天的時間,我們起碼可以做好應對準備。——林管家那裏,我已搞定,不會讓任何人查到和你有關的東西。”

七夫人微微一笑,看的沐四少心裏發酸。

這樣的娘親,是他渴求了一輩子的娘親。

可如今,渴求的似乎得到了,雖然短暫,他卻有不好的預感……

……

其實,沐老爺子的失蹤,大夫人今日一早就知曉了。

大婚在即,她硬是瞞了下來。

因為,這是小泛的大婚!

小泛嫁給沐言臻做正妻,這種好事,錯過了,就再也回不來,她絕不會拿一個瘋老頭子的失蹤,去毀了親生女兒的幸福。

但是,瞞歸瞞,明天大婚的時候,沐老爺子是要坐在高堂位子上必須出席的,如果到了那時,一人計短,二人計長,她除了要找人參謀,也要找個同盟。

能夠同時設身處地為小泛着想的人,就是同盟。

放觀整個沐府,這樣的人,除了曉曼,還有誰呢?

“三十八妹妹啊,這小……言臻明兒就大婚了,可是,今晨,我突然發現了一個很要不得的狀況,來,妹妹你挨近我點坐。”

曉曼依言過去,她心裏已經清楚,大夫人是要說沐老爺的事了。

“姐姐請說。”

大夫人神神秘秘地示意自己的季姑姑去關上房門,這才壓低聲線說,“了不得了,妹妹,相公他……失蹤了!”

曉曼好像一點都不吃驚的樣子,“哦?”

“千真萬確!照顧相公的那個丫鬟今早來報說,相公昨晚大婚的時候,趁亂不知去了哪裏,就再也沒找到!”

曉曼聞言,忽而收攏了詫異的表情,事到如今,大夫人打的什麼算盤,她知道地一清二楚,而如果她繼續隱瞞,也只是讓事情更為複雜,此時,或許就是自己給對方施一個人情的最好機會。

“大姐,你有沒有想過,或許,相公不是失蹤了。”

大夫人沒明白,“不是失蹤,那是什麼?”

曉曼低頭,慢慢地絞着自己的絲帕,“比如……死了?”

“咣當——”

大夫人手中的茶杯跌落,四分五裂。

曉曼淡淡地掃視了地上那一灘狼籍,聽見大夫人已顫不成聲,“妹妹,這……這可不能亂說。”

曉曼笑笑,“妹妹只是說,可能而已。現在言臻大婚在即,如果相公真的是……死了,那沐言臻理應守喪三年,三年之後,誰也不知道,又會怎樣,妹妹現在是小泛的乾娘,自然疼她,不想她吃虧,凡事都站在她的角度去想,所以,就把問題想得未免嚴重了些。”

大夫人被她這麼一說,心裏也堅定了主意,曉曼果然是跟她一條心!

而且曉曼的顧慮也不無道理,如果……如果沐老爺真的死了,那麼,她勢必要頂着極大的壓力,也要促成小泛這樁喜事。

於是,她輕嘆一聲,“其實,相公瘋了,是否出面已不重要,現在,我是主母,你是言臻、小泛的乾娘,這高堂,明兒有我們就足矣,至於相公那邊,我會想法子讓人瞞過他失蹤的事實。——只是妹妹,明兒個,如果有異動,你可要跟我站在一條線上吶。”

曉曼微笑,“那是自然,明天過後,妹妹可能就隨言臻夫婦出府了,臨走之前,妹妹也沒什麼送給大姐的,妹妹手裏有一物,是機緣巧合之下,落在妹妹手裏的,思來想去,還是交由大姐最好。——這樣東西,妹妹沒有給第二個人看過,連小泛都沒有。”

聽她說的蹊蹺,大夫人狐疑地接過。

那是一個精緻袖珍捲軸,大夫人慢慢打開,卻只看了短短兩行字,便倏地合攏,人已變了臉色,手都在不停地抖着,“你……你……”

曉曼處事不驚地依舊神態怡然,“大姐想知道什麼,儘管問,不過,妹妹能回答的,也只是得到這東西的經過,大抵背景可以形容為: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而妹妹出現的時候,巧好是那鷸蚌同歸於盡,漁翁無力之際,所以,便落在了我的手裏。”

大夫人唇色已有些發青,“何人……何人是那漁翁?”

曉曼優雅搖頭,“我不會說那個人是誰,就如同我多少知道了些大姐的秘密,也不會說出去一樣。——大姐當然可以殺我滅口,事實上,這份秘密,我連小泛都瞞住了,我是想要她開開心心地過日子,是真心疼她。……至於大姐的秘密,現在證據在你的手裏,誰也不能妄說什麼,哪怕是我,如果我有心要挾,也不會送到大姐的手裏。”

大夫人閉了閉眼,不可否認,這份人情大了。

“你想要什麼,儘管說!”

曉曼頓了頓,才堅定道,“順利出府。”

其實,出府已成必然,曉曼給大夫人的這份人情,可不是簡單四個字,就能償還的。

而且,大夫人也只能償還,不可以再殺她,因為她已將“殺人滅口”的話說在了前面,大夫人有良知的話,不會做出這種事來。

更何況,心虛的人,還是大夫人。

她要的,就是大夫人的那份虧欠,如果七夫人和沐四少那邊真的準備撕破臉,或是有別的未知阻礙時,大夫人都不得不站在她這一邊!

因為她知道,如果有什麼不測或異動,就在今晚,或是明夜。

果不其然,今晚她算是熬過去了,可是翌日,當沐七少和小泛大婚送入喜房,沐府又是一通歡天喜地的時候,沐四少悄悄給她留了個字條。——“跟我走。”

曉曼沒有拒絕,她知道,躲不掉的。

目的地,肯定是七夫人那裏。

而她武力不敵沐四少,只能赴約。

這是最後的機會,明天她就要雖沐言臻夫婦出府,七夫人不會放了她,尤其,她還知道了七夫人殺死沐老爺的秘密。

可是,臨陣退縮,不是她的性格,來到暗處,只有她與沐四少兩人的時候,她看了他一眼,“不走嗎?”

沐四少審視她良久,才冷不防地勾住她的腰,踏着輕功離去。

他的手,暖暖的,很襯他平日裏他那溫文爾雅的形象。

曉曼下意識地撫了撫已有些突起的小腹,心裏,竟有些眷戀。

是的,他是她孩子的父親,如果他們沒有這些恩怨,如果他們沒有身份上的局限,或許……他們會是幸福的一家。

可惜,沒有如果。

似是察覺到她的怔忡,沐四少低頭看了看她,心中同樣百感。

他知道,娘約她,是要殺她,他不能忤逆娘,但是他想,有他在,他就會保護她,起碼……起碼不會讓她死,起碼把一個活着的她,留在沐府,留在身邊。

因為……因為他不舍。

大手圈緊了她的腰,他忽而開口道,“怕死嗎?”

曉曼失笑,“怕就可以不用死嗎?”

他咬牙,“……可以!死罪可免,活罪難饒!”

話一出口,他後悔了。

他口是心非,他其實想說,如果她求饒,如果她願意妥協地留在他身邊,他會安排,安排一切。

但是,他卻說出了那樣的話。

曉曼笑了笑,“那還是選擇死吧。”

……

兩人來的地方,是林管家在府外的小屋。

七夫人病重,為了避人耳目,養傷期間,就暫時在此安置。

沐四少推開門,曉曼走了進去。

一進寢房,就看見七夫人病蔫蔫地躺在床上,臉色煞白,這並不讓人覺得恐懼,讓人心寒的,是她的周圍,擺滿了鴛鴦香囊。

已綉成的,未綉成的!

曉曼知道,那些香囊有毒,散發無嗅無味的毒,幸好自己吃了解藥的,那是沐四少謊稱毒藥餵了她的,但是乍一看這麼多的鴛鴦香囊,而且個個是有眼睛的鴛鴦,她也難免心中一觸,同時,手已悄悄縮回袖籠。

她能覺得出,沐四少不會殺她,但是卻不一定會阻止自己的娘親殺她。

“七姐,我來了。”

七夫人睜開眼,側過頭,陰森森地看着她,“呵,花曉曼,來得好啊。你把我害成這個樣子,生不如死的,你說,怎麼補償我?”

曉曼向她走近一步,“七姐何必說的這麼含蓄,想殺我,明說就是,反正,你不是第一天有這個心思。”

七夫人一聽,差點乍起,嘶聲吼道,“你不要得意,你也不要以為我不殺你,我是要折磨你,才留你到這會,明天,言臻就要帶你出府,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也很難追你出去,不看着你死在我眼裏,我不甘!我現在就要給他報仇!”

他……

是她的養父吧,曉曼想。

其實,七夫人這個女人,也挺可悲,為了愛情,自我折磨、又折磨他人到如斯地步。

而最執妄地,是將所有的不快,轉為報復一個本就毫無錯誤的女人。

可惜,這裏沒有神經病院,否則,真應該把她送進去。

曉曼退後一步,手已握緊袖中物。

“花曉曼,你去死吧!”

就看見七夫人突然使勁全身力氣坐起,向曉曼灑出一堆銀光閃閃的事物。

沐四少一見,顯然也是完全出乎意料,沒想到娘親會說動手就動手,而且,使出的,竟是那樣惡毒的、最後一手暗器!

“不要,娘!”

他掌力使出,強大的氣流席捲那些暗器,吹離了曉曼的身體周圍。

可是,他想不到的是,就在此時,“砰!”一聲近乎爆破的震響聲起,就見曉曼手握着一個奇怪的玩意,正對着七夫人。

而七夫人在那聲響聲之後,跌躺會床上,氣若遊絲地,干瞪着天花板,身體陣陣輕彈。

沐四少呆了,“……娘?”

曉曼放下了手,平靜道,“去看她吧,她快不行了。”

沐四少擰緊眉,“你……你什麼意思?你到底做了什麼?”

他不能理解,曉曼就那麼輕輕地舉了下手而已,而且,娘親有穿着蠶絲甲衣,百毒不侵,刀箭不入,她到底用了什麼東西,把娘弄成這樣?

他衝過床邊,就見七夫人的心口處,汩汩地血冒出來,他直覺心裏一涼,扯開七夫人的外衣,就看見那蠶絲甲衣已在心口位置,破了一個很小很圓的洞……

沐四少悲痛地回頭看她,“花曉曼,你殺了我娘?”

曉曼平靜地吹着手中的事物,那是一把很粗糙的簡易手槍,從她被沐四少強暴的第二次開始,她就在籌劃做這樣東西,她不可能把一套手槍的圖紙交給一個鐵匠,她將圖紙分散各個部件,交由多人製造,而後,她自己拼湊一起,並製造子彈。

威力不是很大,卻也足以讓近在咫尺的人喪命!

“這裏有兩發子彈,一發留給你娘,另一發,是留給你的。——如果你不放我走的話。”

“你……你連我也要殺?”

曉曼笑得很冷,很無情,“我以為,你早就知道這一點呢。”

“你可知,如果剛剛我沒有揮開那些暗器,你現在就已經死了!”

曉曼依舊平靜,“我知道,如果不是知道,我不會選擇給七姐先發制人的機會。”

沐四少瞪大了眼睛,像是第一次認識面前的這個女人。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曉曼輕輕抬眸,不緊不慢道,“不就是花曉曼,你親生父親的養女嗎?——如果你再不找郎中,她可真就要死了。雖然,找不找,都是一個結果。”

沐四少握緊了拳,理智抽離,或許,連他都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自己最在意的女人,親手殺了自己最親的娘。

而之所以會有這樣的結果,是因為他不知不覺間,做了那女人的幫凶!

“我要給娘報仇!”

沐四少猩紅了眼,一腳踢來……

“砰!”

子彈打上了他的腳踝,緩衝了那股力道,可是,餘力仍讓曉曼無法躲閃,准准地踢上了她的小腹。

“唔……”

痛!

錐心刺骨的痛!

曉曼苦笑,軟軟地滑做地上。

關鍵的時候,她心軟了,只打中了他的腳踝,而且,那種程度的槍傷,甚至對他以後的行走,都不會造成影響。

可是,他呢?

她不知道他的功力如何,也不知道他用了幾成力,只知道現在……

她撫着小腹,孩子……

沐四少腳上吃痛,理智也回歸了些,他顧不得曉曼是怎樣,自以為那一腳已沒什麼氣力,又能對她怎樣?

他一瘸一拐地衝到床邊,此時,七夫人已劇烈喘息着,眼神渙散了。

“娘!娘!”

七夫人想要抬起手,可是,只動了動一個手指頭,便頭一歪,死了。

“娘——”

沐四少拚命地給七夫人輸送真氣,“娘,不要死,不要死!娘!”

可是,一切已無力回天。

他跌坐地上,淚眼模糊,此時方想起,那個兇手還在這個屋裏,他怒氣沖沖地閃到曉曼的身前,一手抓住她的胸前衣襟,一字一頓道,“我要殺了你。”

曉曼虛弱地喘息着,眼皮輕顫,擠出一個無力的笑容,“好……好啊,死在你手裏,也算不錯。”

沐四少見狀,暴走的情緒頓時平復下來。

因為,這個女人不對勁!

他明明……明明只是踢出很受限制的一腳了,明明在她把自己的腳踝打傷后,那一腳已不會造成這種傷害了,為什麼……

隨着掃視她的身體,他慢慢瞪圓了眼眸,鬆開了她的衣襟,不可置信地看向她的身下……

一片血漬。

那一刻,猶如一記重鎚敲上他的心裏。

他撩開她的衣裙,連手都不可抑制地抖。

血是從她的下體流出來的,腦海里陡然閃過她曾經喝的那種安胎湯……

“你……你……”沐四少說不出話來,只知道無盡的悔意和恐懼湧上心頭。

曉曼低笑了聲,輕聲道,“你造出來的,……由你毀滅,命吧。”

“不……,別這麼對我,不要這樣對我!”

沐四少抓狂了,為什麼上天這麼折磨他!

除了自己最在意的女人,殺了自己的娘親外,為什麼……為什麼還要讓他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

“為什麼不告訴我,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曉曼虛弱一笑,“要不……現在就殺了我,要不……把我送回房裏,叫小泛來……來見我。——你任選一個吧。”

沐四少抿緊了唇,他幾乎二話沒說地將她橫抱而起。

腳踝傷了,卻不影響他運輕功,他想告訴她,他無意的,他不想殺她。

尤其是,他知道了……她懷了他的孩子!

娘死了,人死不能復生,他已經有了遺憾,他不想自己往後的日子,還要多有一個遺憾!

“別擔心,我不會殺你的,我現在替你找個大夫……”

“回……回去!”

孩子是少爺的,可是她卻是老爺的妾。

不能讓別人知道的!

沐四少明白她的顧慮,“……你不信我?”

話一出口,他也覺得這樣的疑問,是多麼地蒼白,一個時時刻刻折磨她、想要她命的男人,如何讓她信任?

曉曼疲憊地閉着眼睛,“回去!”

……

沐四少將曉曼送回了房。

在他以強暴男的身份,叫出了已快入睡的小泛時,小泛差點嚇破了膽。

他沒有給她驚呼的時間,扯住她的手腕,“她在房間,孩子……孩子……”

小泛瞪圓了眼眸:沐四少知道了小少爺的事!?

手腕上有些粘稠,她低頭一看,不由驚呼:血!

顧不得這許多了,她手足無措,“叫大夫來好嗎,求你了,四少爺,奴婢……奴婢……”

她慌亂地不知該說什麼,急忙地甩開了他的手,向曉曼的房中奔去。

其實,不用她說,沐四少也會去找大夫,一個可以守住任何秘密的大夫。

可是,等他和那大夫重返曉曼的房中時,早已沒有一個人影!

他的心裏充滿恐慌,折回頭到了小泛的喜房,因為顧及身份,他直接上了房頂,撩開瓦磚,卻沒有在房內看見自己相見的那個人!

她去了哪裏!

她孩子即將流產,她能去哪裏!

有些魂不守舍地,他默默地守在曉曼的房前隱蔽處,一夜,第二日一早不久,竟聽到了這樣的傳聞。

沐家三十八夫人,昨夜突染傳染疾病,死了!

死了……

他不知道怎樣變回那個殘疾的沐四少的。

只是知道,曉曼死了,甚至連屍體都沒有見着,就這樣被火化了,說是……傳染病,防止傳染。

一切放話出來的,都是大夫人和季姑姑。

他早該想到的,小泛是大夫人房裏出來的,那種時候,能夠依靠的,就只有主母。

而一個沒有和老爺同房過的妾室,有了孩子,這是奇恥大辱。

沐家決不能接受一個不忠的媳婦。

所以,曉曼只有死。

只有死……

……

沐四少茫然地坐在輪椅上。

他想,糾結了這麼多年,經營了這麼多年,如今,算是了結了!

以死了結!

可是,他的心裏,怎麼會這麼空,這麼痛?

曉曼殺了他娘,他則殺死了她和他們的孩子,這份恩怨,到底是扯平了,還是更加糾結了?

不管怎樣,人都死了,他還要怎樣,還能怎樣?

沐五少夫婦,在他的身邊哭着,因為,才聽說神棍王神醫,已經在向大夫人報七夫人的死訊了。

事實上那王神醫,壓根就沒見到七夫人的死狀,只是給了他點錢,告訴他,七夫人突染疾病而死,很可能是傳染病,那王神醫就嚇得連屍體都不敢看,向大夫人彙報去了。

七夫人的屍體,因為怕病毒傳染,只給眾人一個臉看,確實是七夫人其人。

可是曉曼的,卻連屍體都沒見着。

一夕之間,沐府死了兩個夫人,而且,都是傳染病突發死亡。

整個沐府惶恐,如果一個夫人因此而死,那是蹊蹺,兩個夫人皆如此,沐府的人就懷疑,身邊確實是有傳染病毒了。

大夫人以此為理由,讓沐七少夫婦迅速離開沐府了,並且,沐府上下全部消毒,每一個石頭縫都要消毒。

有個細心的丫鬟,在消毒的時候,發現假山那有一條很長的螞蟻隊伍,一直延伸到某個山洞裏。

在眾人的挖掘下,終於破開了那道石洞的門,裏面躺着的,是已經開始發臭的屍體。

其中一具,誰都知道,是沐老爺的,而另外一具,則是很久都不出現的……林管家!

一時間,沐家似乎又陷入了那種之前的低迷死寂狀態。

彷彿整個沐府都被死神的陰影所籠罩着。

大夫人想要故技重施,叫來沐三少和沐四少,商談再次大婚的事宜。

沐四少以為養育自己多年的七夫人守孝為名,拒絕了。

沐三少則更狠,開出了一個郎中的證明,證明他在妓院風流,染上了花柳病,不宜成親。

如此一來,分家一事也暫且擱置,因為沐五少懦弱,沒有分家要求,沐三少、四少還未娶妻,分不出去,至於沐家二少言興,那自然是希望留在大夫人的身邊。

就這樣,日子倒也開始平靜地過了起來。

一晃,五年。

……

五年裏,沐家依舊保持着首富的頭銜。

沐家上下的生意,在各個行業根深蒂固,每個分店也都忠心耿耿,當然,主要是對為人冷冰的沐二少,忠心耿耿。

沐二少性情涼薄,說話少,但是做事卻極有分寸,並且恩威並重,故而,沐家的那幫子經營生意的人,都服他。如今,膝下已有一兩歲子嗣,眾人更是肯定這沐家二少將是沐家的一家之主。

沐五少成親后,雖不能圓房,但是五少夫人人很賢惠,日子倒也舒坦。

沐三少依舊不改,還是常年流連青樓場所。

沐四少倒有些奇遇,在兩年前,有個得道高僧前來化緣,為了感謝沐家主母的慷慨,竟然治好了沐四少的常年腿疾,如今,沐四少身為正常男人,喜愛他的女子更多,只是,卻沒有誰能入得了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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