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京城風雲
第96章京城風雲
我笑了一下,點點頭。廷璐領着孩子跑過來,常安俯身抱起一個,摸了摸她的小臉蛋。“對了,木蘭,聽說哈拉汗近日就要到京城了,皇上好象有意讓你到宮裏住幾日,避開哈拉汗。”
“難道只有皇宮安全嗎?”我淡笑,“木蘭府跟你的常府相隔不過一條街,有事的話你肯定不會袖手旁觀吧?”
“我打算給你們設幾個暗哨,暗中保護你們。”
廷璐拍拍常安的肩,“謝了,兄弟,不過你們多慮了,別看哈拉汗這個人很野蠻,人還是有點頭腦的,他若敢在天子腳下生事,除非不想活了。這點常識他會沒有?這裏是我們的地盤,我敢打賭哈拉汗不敢亂來的。”
廷璐說的話不無道理,常安這時,小史匆匆跑來通報:“夫人,宮裏的小順子來了,說是要接夫人進宮。”又要進宮?如今去皇宮快跟串門差不多了,好象我整天沒事做似的光陪皇上妃子們消遣了。我有點不大樂意。馬車已經在外面等了,聖命難違,我只好回屋更衣,準備出發。“都快晌午了,這時候進宮嗎?”廷璐問。
“沒法子,我嚴重懷疑皇上是不是故意挑這個時間宣我進宮,算了,回來再用吧。”
常安被我埋怨的口吻逗笑了,陪廷璐一起送我出門,上馬車的時候,因為廷璐懷裏抱着孩子,常安便伸手扶了我一把,“如果我沒猜錯,沒準皇上會提到我們兩家聯姻之事。”他起了個頭,卻刻意頓了一下,似乎有什麼話要說。我側頭看着他,等着,“聽阿瑪說,皇上已經透出口風,有意把七公主指給我。”
什麼?我一聽,直直的注視着他。這麼重要的事現在才說!常安淡笑,“我沒有答應,所以也拜託你,如果皇上有意,就想辦法幫我周旋幾句,我覺得或許你能說服皇上打消念頭。”
這個常安也真是的,談話不撿着重要的事先說,在這裏磨了半天最後才告訴我。臨行前我沒好氣的斜睨了他一眼,常安旦笑不語,放下車簾招呼小順子起程。我心裏很清楚這不是常安的錯,誰讓他是裕親王的公子呢,身為皇室宗親,他的婚事自然由不得自己做主,但願櫻蘭能順順利利的嫁過去,我相信常安會好好待她的。
常安武將出身,經常帶兵打仗,性格中有一股子與生俱來的豪邁與大氣;又因他從小學習滿蒙漢三種文化,舉止言談頗有修養,加上為人謙和知禮,可以說是好男人中的精品。當廷璐知道我給常安這麼高的評價時,好奇的問我他算不算精品,我笑言,他有時貪玩,有時帶點男孩子氣,只能算優等品。他哈哈大笑,說反正後面還有納蘭揆方那種劣質品墊底,不算丟人。
“張夫人,這會兒萬歲爺沒準在養心殿呢,要不咱先過去瞅瞅?”小順子說道。
我點點頭,“過去吧。”平時皇上辦公常在乾清宮,只有忙完公事累了,需要找個安靜的地方歇歇時,才會回養心殿,那裏是他修身養性的居所,所以很少召見外臣。經過隆宗門時,不遠處走來的數道身影吸引了我的視線,扭頭望去,只見數名清一色的皇子服飾的少年們正在太監的引領下魚貫而行,打頭的是四阿哥,後面跟着其它幾位阿哥,他們按長幼的順序從大到小依次排列,最小的那個男孩才五六歲模樣,也走的有模有樣,一副皇家貴胄的不凡氣勢,細細一看,我樂了,原來是十三阿哥!
真是受什麼樣的教育,培養出什麼樣的氣質,這些阿哥出身帝王之家,所受的教育多來自於名家大師,培養出來的氣勢絕非一般人能學出來的。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所有皇子齊齊出現,蠻新鮮的打量着他們。我悄悄問小順子哪個是八阿哥,然後從隊伍中間找到了他,小傢伙長得不賴,可以用八個字來形容:面如冠玉,謙謙不凡。走在他身後的不用說,一定就是老九和老十了,那兩個禍事精正擠眉弄眼的說著悄悄話,不時的偷偷壞笑。
我悄悄從後面跟上去,想聽聽他們在說什麼,剛跟了幾步,忽見老十使壞的推搡十三阿哥一下,害得十三阿哥踉蹌的後退幾步差點跌倒,幸而我出手及時穩穩扶住了他。老九老十在前邊咯咯的發笑,想想十年後他們做的那些事,原來這劣制基因也是從小培養的,他們之間的仇恨也是打小積累起來的吧?
十三阿哥忍着氣瞪了他們一眼,隨即朝我看來,我笑眯眯的摸摸他的頭,“別理他們,以後聽四阿哥的話,保你沒問題哦。”十三阿哥似乎不喜歡被人摸頭頂,厭煩的樣子撥開我的手,大步離去。我悻悻的摸了摸鼻尖,很沒趣的嘆了口氣:這個拚命十三郎好象對我不怎麼待見呀……想想以前只見過他兩次,每次都是友好的拍拍他的頭,而他每每用殺人般的眼神瞪着我,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樣。
老九老十交頭接耳的說著話,我快步走過去,經過他們的時候,拿起手中的摺扇往他們頭頂一人敲了一記,以示懲罰。老九老十哎喲叫了一聲齊扭頭朝我瞪來,我沖他們咧嘴笑,露出一張咖啡貓式的壞笑,“沒人教導你們,欺負別人可是不對的嗎?”我抖開扇子吃吃的笑,得意的揚長而去。老九老十紅着臉,伸長脖子沖我叫:“哎,你是誰呀?”“敢敲我們的頭!”“四哥,你管不管呀,那個死女人是誰?”
聽到後面的動靜,四阿哥停下腳步轉身看過來,恰好我經過他身邊,忙立定福身行禮,“木蘭見過四阿哥!阿哥吉祥!”
這次沒等他提醒,我上趕着行了禮,這大概是他印象中的少有的幾次吧。四阿哥見老九老十追過來不依不饒的叫囂着,他大概猜到了我何以這麼積極行禮,嘴角邊隱隱勾起一抹不易被人查察的笑。“自已的事自己處理呀,你不是最擅長這個嗎?”
我上前一步,小聲在他耳邊低道:“他們欺負十三阿哥你不管嗎,哎,我可是在幫你教訓他們呢,給點面子嘛。”八阿哥在後面好奇的看着我們,眼中隱隱透着幾分看熱鬧的勁頭。聽完我的話,四阿哥把手背後,似笑非笑的側頭看着我,末了,突然扭頭對老九老十說:“聽到沒有,她說她在替師傅教訓你們呢,說你們白讀聖賢書,竟然做宵小之輩有辱斯文的醜事,你們覺得呢?”
我嚇了一跳,直直的瞪着四阿哥,“我什麼時候說過?”他是不是故意挑事呀!不幫忙就算了,還故意製造矛盾。果然,老九老十騰的跳起來,指着我叫道:“你算老幾呀,膽敢這樣說我們!”“你是誰,報上名來,看我們能不能制你!”老十捋着袖子上前就要揪我衣領,沒等他的咸豬爪碰到我,已有人搶先扣住他手腕,令他動彈不得。
四阿哥!?我意外的看着,胤禛的手正緊緊扣着老十的手腕,不快的說道:“十弟,不可魯莽。她是皇阿瑪請來的!”
“就算皇阿瑪請來的又怎樣,不過一介平民罷了,竟然敢那麼說我和九哥,真是欠揍!”老十憤憤不平的咒道。四阿哥不動聲色的淡道:“跟你們正式介紹一下,她叫姚木蘭,內閣張廷璐之妻,木蘭的名字你們應該都聽說過吧?”
老九老十齊朝八阿哥看去,八阿哥則意外的上下打量我,看他們的眼神似乎認識我似的,難道我的大名已經傳遍整個皇宮了?為了不招惹是非,我忙向八阿哥等人福身,“民女木蘭向各位阿哥請安,阿哥們吉祥。”八阿哥側頭微笑的看着我,伸手虛扶了一下,溫和的說道:“不必多禮,皇阿瑪前些日子還跟我們提起過你,讓我們多向你學習呢。”
我虛笑了一下,“過獎,木蘭只是一介平民罷了,哪及得上諸位阿哥們的學識,啊,木蘭還有事恕我先告退了。”
八阿哥笑着點點頭,扭頭看向胤禛,胤禛年長自然要等他發話。他轉向小順子,“你先帶她去阿哥府等我,內務府的大臣已經在等了。”小順子恭身道了聲喳,轉身要引我前去。我有點納悶,疑惑的看了看四阿哥,忙拉住小順子低問:“喂喂喂,我們幹嘛要去阿哥府,不是要去見皇上的嗎?”小順子示意我先走,一邊走一邊低聲解釋:“是四阿哥請示了皇上請您過來的,說是一起商議四阿哥的婚事。”
啊?我不可思議的睜大雙眼,當即停下腳步,回頭再看身後,四阿哥已經領着一班皇子們朝養心殿過去了。我大為不解,四阿哥成親跟我有什麼關係?快拐過牆角時,走在隊伍最後的十三阿哥胤祥忍不住回頭望來,老十看到壞壞的一把揪住他后脖領拎了過去。“張夫人,咱先過去吧,一會兒四阿哥就來了。”小順子試探的問道。我吁了口氣,小聲嘀咕道:“怎麼覺得今兒有點不大對勁啊……他不會又想出什麼主意尋我開心吧……”
胤祥所說的阿哥府位於紫禁城的東北角,聽說每位皇子長到一兩歲上就要搬到阿哥府,在那裏一直住到皇上允許建府才可離開。所以未來的嫡福晉嫁過來之後也將住在阿哥府,雖然我進進出出皇城多次,但還從未去過阿哥府,因為以前大多往來於養心殿和乾清宮及咸福宮等幾座后妃院這一帶,很少到過偏遠點的地方。
小順子領着我往東北角走去的途中,不時的為我介紹周邊的宮院,所住何人及種種宮廷規矩。聽了他介紹,我從中受益菲淺,以我目前掌握的這些知識若拿到現代,充當個故宮導遊或是故宮講解人完全不在話下。阿哥府的西側與御花園相鄰,小順子知道我喜歡遊園,特意從花園穿過去,正值萬花盛開的夏初,我被沿途經過的一片片迷人的景緻吸引住了,不時的停下腳步細細瀏覽。
“張夫人,快着點吧,他們正在阿哥府等你呢。”小順子忍不住提醒道。我忙收回心思,加快了腳步。當我們趕到阿哥府,發現四阿哥都已經到了,正背手等在府門口。
小順子沒想到四阿哥動作這麼快,生怕被數落,忙上前解釋道:“奴才來遲,請四阿哥恕罪。”
四阿哥看了我一眼,不以為然的淡道:“平身吧,這已經比我想像中的快多了。”說完,一甩辮子負手走了進去,我在後面斜睨着他,心裏直犯嘀咕:胤禛小小年紀一點活潑勁頭都沒有,倒把康熙帝的傲然與老成持重學了個十足十,舉止言談中總隱隱透着幾分帝王氣。跟着胤禛走進正殿大廳,一踏進門,我立刻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跳,只見屋內立着十幾位朝廷官員他們齊恭身肅立向四阿哥行禮,“臣等向四阿哥請安,四阿哥吉祥。”看情形他們似乎等候多時了。四阿哥淡淡點了下頭,“諸位請起,現在開始商議正事吧。”
老天,看樣子,四阿哥真有要事要辦!可是,讓我來這兒做什麼?
四阿哥朝我示意,“這位就是姚木蘭,我為你們找的全福太太。”全、全福太太?我怔怔的接受着在場所有大臣們的打量,四阿哥也沒提前打招呼就這樣冒冒然把我領到大家面前,而我竟然一點頭緒都沒有。“全福太太?”
四阿哥側頭示意旁邊的人來作答,那位大臣解釋道:“張夫人,全福太太就是陪四阿哥前往費大人家迎親的已婚婦人,這需要屬相對,家中公婆丈夫健在且兒女雙全的人等等,只有滿足諸多條件的人才能選為全福太太,本來人選應在內務府家眷里尋,但因條件不符一直尋不到合適的人,恰好四阿哥舉薦了你。”
我這才明白的點了點頭,抬眼看向埋頭喝茶的四阿哥,心想,這小子,要是提前說一聲我也不至於這麼尷尬呀。我虛笑,“好說好說,能幫四阿哥的忙榮幸之至。”周圍一干大臣分列兩隊各自稟着份內的差事,一一向四阿哥奏報。我在旁邊聽着,漸漸明白他們都是些什麼人了。一般皇子結婚都要由諸多臣子陪同,在場的這些人就是專門挑選出來等到大婚那日陪同四阿哥迎娶新娘的。他們有的是內大臣,有的是散佚大臣、護軍內務府總管、護軍參領等等,我靜靜的側立於一旁聽着他們議事,時間一長身體真有點吃不消,腿軟得發抖不說,額頭也開始冒虛汗。我注意到坐在前頭的四阿哥抬眼看了這邊一眼,召過小順子咐耳說了幾句,其它大臣還在稟事的時候,小順子悄悄過來低聲道:“張夫人,阿哥說請你旁邊稍座休息。”
“他沒說我什麼時候可以離開?”
“這倒沒有,興許阿哥還有事要交待吧。”小順子示意我坐過去。我只好來到右手最末的位子上偏身坐下。事實上全福太太並沒有多少差事,就是替男方迎娶新娘然後在旁陪護到天黑,差事就算辦完。聽着大臣們的奏報,我漸漸對流程有了大致了解,這是我回到古代以來第一次有機會見識到皇子迎親的盛況,巧的是偏偏那天也是廷璐的生辰。看來不能為他慶生,做個生日蛋糕什麼的了……
“今兒早點回來,我等你一起用膳啊。”迎親的這天清早,廷璐直埋怨生辰日吃不到我親手做的飯菜,大叫可惜。我聽了暗暗偷笑,實際上我已經把膳食單子開列好了,交給廚子讓他們照單準備。“行了,又不知幾時能回來,別等我了。啊對了,你的禮物我放在書房裏了,去看喜不喜歡。”幾句話就把廷璐喜滋滋的打發走了。
皇上迎親是件熱鬧又隆重的事,一清早,我便奉命來到皇子府靜候,然後與那些幫辦婚禮的官員及命婦們一起前往內大臣費揚古家。鑾儀衛預備紅緞圍的八抬彩轎在前,身為全福太太的我領着八名隨侍女官緊跟其後,一路吹吹打打吸引了不少老百姓旁觀。到了費府,贊禮大臣宣讀完聖旨后迎福晉禮服出閣,我本想好好看看福晉生得如何,可惜扶她上轎的過程中始終未能如願,因為中間隔着紅蓋頭。不愧是皇家婚禮,整個迎親過程呈現出來的那份氣派那份尊貴簡直發揮到淋漓盡致的地步,八名內監抬花轎,燈籠十六、火炬二十在前引導,女官隨從組成前列儀仗,內務府總管、護軍參領分別率屬官與護軍前後導護。我走在隊伍中間,深切感受到嫁入皇室是何等的風光與榮耀。這位四福晉也算是有福之人,史書記載的這位四福晉出身名門,性情寬厚溫良寵辱不驚,陪四阿哥一起在宦海的驚濤中熬過了許多個難挨的日日夜夜,很得四阿哥的信任。他們也算一對伉儷情深的患難夫妻了。
長龍般的花嫁隊伍浩浩蕩蕩開進皇宮,福晉接回阿哥府之後另有命婦負責照顧她。忙了整整一天,我的差事總算辦完了。從福晉屋裏出來,到處是歡笑聲,阿哥府此刻別提多熱鬧了,院子裏正大擺宴席,在款待福晉父母及親族人員。聽說皇子成親,命婦們是不能入席的,我遺憾的跟旁邊的命婦道:“可憐我們忙了一天,連杯喜酒都沒撈到,這忙幫得有點不值啊。”
命婦職責在身,不便議論是非,於是一笑而過。旁邊一人低叫:“阿哥來了!”我跟另幾位命婦齊福身向四阿哥道賀。四阿哥剛剛從宴席那邊過來,一身皇子喜服的他顯得成熟沉穩多了,雙手背後看着我們,“今兒辛苦幾位了,你們可以回去了。”命婦們行禮魚貫離去,我走在最後,當從四阿哥旁邊經過時,他背在身後的手突然繞到身前,拎着一隻很精緻的小酒瓶在我眼前晃了晃,唇角邊勾着一抹淡淡的笑:“知道你少不了要討酒,喏,送你的。這可是皇宮內最好的酒。”
虧他有心,還記着這點小事。我嫣然笑過,“那就謝了,帶回去給廷璐嘗嘗。”行過禮正要離去,忽聽四阿哥問了一句:“你會一直幫我嗎?”他立在原地,表情再認真不過的看着我。聽了他的話,我沒有細想,堂堂皇子應該沒有能求到我的地方吧,於是笑了笑:“看在這瓶酒的份上,只要我能辦到的,儘管說話。”
我擺擺手,邁着輕快的腳步離去。不用回頭也知道四阿哥正立在原地淡笑的望着這邊,我知道他此刻的感受,不相信婚姻的他突然要跟一個陌生的姑娘生活在一起,加上初次辦差不久,種種壓力讓初入成人世界的他有點惶恐不安吧,他沒有能談得來的朋友,所以此時此刻對他來說我這個朋友也變得份外難得起來。
小順子被李德全派過來忙差事,送我出宮的任務自然落到他頭上。小順子跟我交情不錯,常跟我講一些宮裏的秘密。他告訴我四阿哥原並不想接受這樁婚事,曾找過德妃訴說不滿,結果被娘娘數落了一通。娘娘說,如果四阿哥不接受新福晉以後就不許踏進承乾宮,無奈,四阿哥最後只好妥協了。聽了小順子的話,我笑道:“四阿哥反對也沒用,這位福晉命中注定是他的,而且還會跟他過上大半輩子,這是打不散的姻緣呢。放心吧,他們以後就會好了。”該告辭的時候,小順子象是有感而發似的突然說了句話:“張夫人,您知道嗎?現在後宮很多宮女和公公們都私下裏說,你是他們遇到的最好的主子,小桃子跟着你算是上輩子積了德了。”
“何出此言?”我奇怪的問。
“因為你跟其它娘娘不一樣,娘娘對我們再好也是把我們當奴才看,你不同,從不把我們當下人看,還時不時的賞點東西給我們,我們都盼着要是張夫人是我們的主子該多好,那真是一輩子享福了。”小順子說著掏心窩子的話。我笑了笑,拍拍他的肩,從衣袖裏摸出點銀子塞給他,“在我眼中你們都是朋友,人活在世哪有不需要朋友的時候。去吧,找幾個談得來的朋友喝喝酒,我們也沾沾阿哥的喜氣,尋點樂子。”
我辭別小順子走出午門,一抬眼。意外的發現廷璐正等在馬車旁,我快步過去,“不是叫你別等我的嗎?沒吃飯呢吧?”
“你不在,我一個人慶生也沒意思啊。”
我把酒瓶拿出來,拔掉木塞子讓他聞了聞,“怎麼樣?一等一的上品,夠意思吧!四阿哥給的!”廷璐接過嘗了一口,咂巴咂巴的嘴,滿意的連連點頭:“不錯,是好酒。走!我們回家!”廷璐跳上馬夫的位子,把我也拉上去,然後一甩韁繩,馬車飛快的跑了起來。時間過得好快啊,一眨眼三四年過去了,如今連四阿哥都成親了。我靜靜的打量着廷璐的側臉,他認真做事的樣子越來越顯得成熟了,廷璐扭頭一笑,伸手攬住我的腰,讓我靠得更近一些。
“皇子大婚真是氣派又風光,等櫻蘭出嫁時是不是也這樣的排場啊!”我美美的暢想道。
“那當然,常安是裕親王的大公子,將來要世襲爵位的。地位自然跟我們一般平民不同。將來等櫻蘭嫁過去就是福晉了!”
“……可惜漢人不能當嫡福晉,她只能封個側福晉。”這是我唯一感到遺憾的地方。裕親王對常安寄予很高的希望,原想為他談一位門當戶對的千金,讓他先娶了嫡福晉再娶櫻蘭過門,無奈常安堅持除櫻蘭不娶。幾經談判,福全夫婦終於同意了他們婚事,不久,裕親王親自上門跟我們談起櫻蘭的婚事,表明願意接納櫻蘭過門。現在請求指婚的呈請單子已經呈報上去了,只等上頭審察後由皇上指婚了,想不到嫁入候門的過程會是如此周折。
沒過多久,好消息終於下來了,皇上頒旨,將櫻蘭賜與常安為側福晉,擇日完婚。接到這個消息,木蘭府張府和裕親王府的人都鬆了口氣。櫻蘭的事情傳到老家桐城,數年未出遠門的爹娘歡喜不已,並奉命趕往京城參加兒女的婚禮。在我的安排下,櫻蘭翻身躍龍門,榮光的嫁入豪門。
大婚那日裕親王府的婚禮辦得十分熱鬧,沒有當差的文武官員都前去道賀,把王府擠得門庭若市。父親姚文元告老還鄉后很少與京城同僚往來,這次婚禮上見到了很多老相識,久別重逢讓父親很是開心。雪蓮見到母親自然十分親近,寸步不離的陪在身旁,別提多親熱了。而我事隔數年才與家人相見心裏竟有種情怯的感覺,見雪蓮一直依着母親熱絡的談話,我無從插話,便陪廷玉廷璐他們一起接待前來赴宴的賓客們,凡遇到官員女眷們,我就為端着親和客氣的笑,為她們引見母親,然後交給王府的下人安排席位。那日我和廷璐他們沒有吃多少東西,事到做了不少。婚禮結束之後,父母被我接回了木蘭府。
那天晚上,母親拉着我的手連連道謝,說我為姚家做了太多的事,她一想起過去曾逼我放棄廷玉那件事,便淚水不斷,說了很多對不住我的話。我好生安慰終於將母親勸回了屋,父親姚文元興緻高漲,硬是拉着廷璐又喝了會兒酒才昏乎乎回房休息。自打離開家鄉后,我已經幾年都沒回家省親了,聽他們的口氣,似乎沒有半點怪罪我的意思。
如今姚家的兒女們都已成家,父母再無牽挂。父親姚文元身體不好,長途奔波再加上喝了不小酒,引起舊疾,回到家鄉不久便病逝。那一次我們三家人齊齊趕赴桐城,幫忙料理了後事。
那段時間一連發生了兩件大事,忙得我沒時間喘息,好在事情都過去了,總算可以好好緩緩神了。廷璐一回到京城就被眾多繁雜的公務纏身一刻不得閑,我們都想抽個時間好好散散心,半個月後,廷璐終於尋了個機會向皇上告假,帶我出京遊玩。
“木蘭,我們就在通州這兒玩兩天,剛好這邊有我一個朋友,晚上就在他們家湊和一夜吧。”
“好啊,希望不要給他們增添麻煩才好。”我們走在一條通往山間的小路,路邊雜草叢生,我們沿着路一路往上行去,漸漸地勢越來越高,空氣也越來越好,看着漫山遍野的朵朵小花心情變得豁然開朗,人也變得活潑起來。“好久不曾出來遊玩了,真是好喜歡這種無拘無束的自由生活啊。”站在山頭往下望,幾乎可以俯瞰整個通州全貌,廷璐把手中的竹籃擱在地上,盤腳一坐,長長舒了口氣。“出來的感覺是不錯,平日裏處理公事時即使從這裏經過也沒閑心欣賞風景,只有放下所有差事,再看這一帶,整個人的心情都不一樣了。”
“我說,你把差事一推,那二哥不就要干兩倍的活?他沒數落你沒良心嗎?”我打趣的問。
“哈,二哥疼我,不會有意見的。昨兒個跟他說我要帶你出京散散心,他還讓我好好照顧你呢。”廷璐雙手兜着後腦迎面朝天的躺在草地上,我挨着他身邊坐了下來,望着眼前的廣闊天地心頭突然有種脫離喧囂的感覺,不由我想起自己那個時代,因為功課壓力大,總是羨慕那些富家太太的悠閑生活,如今自己真的當上了富家太太,卻過得一點也不輕鬆,誰叫自己有個在朝廷當官的老公,自己不得不跟那些官太太們周旋,說著言不由衷的話。誰又能想到,我在古代的經歷會這樣多姿多彩,都可以寫一部小說了。我長長呼了口氣,用只有自己才能夠聽見的聲音低念道。“為了所愛的人,就算回不了現代又何妨……”
廷璐睜開眼,起身靠到我身邊,伸手摟住我,“你又在自言自語,在想什麼?”
我笑了笑,把頭倚上他肩頭,“良辰美景最幸福的事就是什麼也沒想,發獃。”他低笑,有力摟了我一下,低頭印上我的唇瓣。“我還以為你會說滿腦子想的都是我……”
“誰說的,最幸福的時候是不需要用腦子想的,用心去體會就行了。”我不想讓他得逞,咯咯笑着推開他便跑,不想他動作好快,沒等衝出去就被他撲倒在地,他一臉壞笑的道:“這叫羊入狼口,無處逃脫……”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看着他漸漸俯低的頭,伸手捂住他的嘴,“別一臉賤笑好不好,簡直影響你在心中的正派形象。”
廷璐捧着我的頭止不住的低笑,“那你說該怎麼笑?嗯?”說罷,低頭印上我的唇纏綿的吻起來。許久,他放開我輕啄了一下,將我攏入懷中。我舒服的窩在他懷裏美美的閉目休息,這裏好安靜啊,象與世隔絕的桃源,就在我全身心感受這難得的靜謐和美好時,忽聽某人的肚子發出咕嚕的聲音,我嗔笑道:“你不能忍忍么,真破壞美感。”他隨即將我拉起,“那只有等我不食人間五穀的那一天了。哎,午膳去哪裏打飢荒呀?我可把胃寄放在你這裏了。”
要是帶上小桃就好了,自己就不用考慮這些小事了。我看了看下面,突然眼前一亮,“快看,那裏不是我住過的民舍嗎?有地方住了!”當年我懷身孕時住的那間小屋還在呢,剛好可以利用一下。我帶着他往山下走,“快點,誰在後面誰生火哦!”說罷,撇下他一溜小跑起來,廷璐哈哈大笑的從後面追上來。到了民舍,這裏的佈局仍跟三年前一樣,什麼東西都沒有被動過,只是上面落了一層灰。我打發廷璐去挑水,自己動手收拾起來,經過一番打理,很快,小屋又可以住人了。
“我去附近的集市上買點米和菜,你在這裏等着。”
“行,我先烤地瓜,等你回來一起吃。”廷璐從院裏刨出幾塊地瓜,打算親自動手烤來吃。我拎着籃子出了門,離這地兒不遠就是一處集市,由於通州是入京的主要路線之一,吸引着南來北往的客商在這裏交易,所以通州有幾處大型的商品集散地,處處可見外地客商走動的身影。我買東西的時候忽而感覺背後有道視線正注視着自己,回頭看看四周,什麼也沒發現。買好了米和菜,我有點口渴,便來到街邊的茶館喝水。
不知怎麼,心頭總隱隱覺得哪裏不對勁,讓人有不塌實的感覺。“夥計,結帳。”我叫了一聲,準備掏錢付帳。店小二馬上過來,“客官,一碗茶兩個銅板。”我剛要把銅板送過去,就在這時,有隻手伸過來將一塊碎銀放到店小二手中,店小二看看我,又不解的看着我身後,正要問什麼,只聽一個冷冷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夫人的帳我結了。”
……這、這個聲音……好熟啊……
哈拉汗!我愣了一下,心裏頓時咯噔一下不知使喚的狂跳起來,真叫人太意外的,怎麼會是……他、他怎麼會在這裏?直到這時,我恍然明白剛才被人注視還有心裏不塌實的感覺從何而來,原來哈拉汗已經跟了我一路了……壞了,最近事一多,幾乎忘了哈拉汗要來京城的事,想不到在這裏遇到了他!
我的心慌亂不堪,止不住的狂跳,腳下象被定住似的,整個人竟然連逃走的力氣都沒有了。哈拉汗把手放在我肩頭,拍了拍,“夫人,我們又見面了,看來這趟京城之行沒有白來,你說是不是?”透着寒氣的無情嗓音在耳畔低響,激得我寒毛倒立,心也禁不住微顫起來。我一動也不敢動的立在原地,屏息的說不出話來,最、最糟糕的事情發生了。
“哈拉汗不會放過你的,他離開雅爾的目的只有一個……你要小心啊!”阿吉的聲音彷彿在耳邊響起。此刻,這個危險的人就站在我面前。哈拉汗慢悠悠的轉到前面,陰冷的黑眸緊緊注視着我,牢牢鎖住我的視線。我大口喘息了一下,下意識的向後退去,直到背後被人擋住,回頭一看,哈拉汗的親衛隊都到了,正把守在茶館各處,外面也有他的人馬。而我已被他們團團包圍,全無逃脫的機會。
“想不到你身邊連個人都不帶,京城的安定生活讓你失去了戒備之心是嗎?”哈拉汗慢條絲理的在我面前坐下,狀似悠閑的端起我剛剛喝過的那杯茶抿了一口,“為什麼不說話?我們應該不陌生吧?”
想不到他會以這種方式出現,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按廷玉的說話他應該由地方官員一站站接送直達京城才是,這樣我們就可以時時掌握他的動向,京城守軍也能嚴密監視蕃王的部隊。眼下蕃王只帶着一小股親衛隊出現在這裏,顯然,他們擺脫了地方官員的陪同在私下裏行動。這個蕃王沒有按京城的規矩來,所以害我沒有及時得到他的消息,以致於落到現在這個被動的局面。我臉色蒼白的看着他,全身如墜冰窖般滲着寒氣,由他帶來的壓迫感讓我快窒息了,艱難的張了張口,一句艱澀的斷句從喉嚨里飄出:“你想怎麼樣?”
“不想怎麼樣,找到你,帶你走。”他站起來,伸手撫摸我的面龐,親呢的舉動中總隱隱透着幾分令人生畏的東西,輕輕淡淡的聲音無情的說道:“你要知道,哈拉汗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不跟我,你只有死路一條!”
說罷,他舉步走了出去。旁邊的士兵推了我一把,壓着我跟隨他們一起出發。這時候不能反抗他們,這個蕃王看似已經冷了心,不會再象以前那樣對我百般寵愛,興許一件小事不如意都會對我痛下毒手,眼下廷璐不在身邊,我只有暫時保全性命能拖一時算一時。這一帶是個大型貿易區,身着各種服裝的客商們來往不斷,這讓哈拉汗的人馬很容易隱藏其中而不被人注意,況且他們已做了改扮,除了哈拉汗外,其它士兵都披着極普通的長袍,混跡於人群之中。儘管如此,他們還是很小心行事,不想敗露行跡。哈拉汗領着隊伍從人流熙攘的貿易區經過,周圍的人雖多,但誰也不會特別注意我們。我一直暗暗琢磨怎麼給廷璐留下線索,讓他知道我的去向。正思忖中,迎面走來兩名維持冶安的官員,頃刻間我有了主意。
我故意放慢腳步,身後的士兵推搡了我一把,藉著這個動作我朝經過的官員撞去,一同倒向旁邊的攤位,只聽嘩啦一聲,攤位上的精美瓷器通通摔到地上,化為一地碎片。小販見狀,急了,“哎喲,我的瓷器喲,都是上等好瓷呀,被你們一撞這可怎麼好啊!”
官員爬起來一看,怒了,扭頭沖我瞪來,“怎麼搞的?你沒長眼睛?”
我無辜的陪笑:“不好意思,大爺,後面的人不推我,我也撞不到您身上啊,這怎麼能怪我呢!”這邊一出事,附近的行人們紛紛圍聚過來,走在前面的哈拉汗聽到動靜返身走回來,靜靜的看着現場。小販拉着官員報不平,“大人,你可得為我作主啊,這些瓷器是我全部家當,如今被你們碎了,誰來賠我的損失啊!”
官員一把推開小販,氣道:“放肆!難道你想讓我賠不成?”
“也不關我的事啊,後面的人推的我,我又不小心撞上這位官爺,說起來應該是他來賠。”我指了指身後的士兵。自眼角的餘光,我看見哈拉汗抬眼朝士兵掃去,那名士兵忙抱拳行禮,低聲解釋道:“大人,屬下只是輕輕一推,沒想到夫人……”哈拉汗抬手制止了他,不悅的朝我看來,他相信士兵比相信我的成份更多一些,似乎在懷疑我是不是有意生事。反正周圍人這麼多,他也不會對我怎麼樣,事情鬧得越大對我越有利。我趁機說道:“算了,不就是一堆瓷器嗎?我來賠。我們木蘭府這點錢還是拿得出來的……”
“我賠!”沒等我把話說完,哈拉汗突然打斷我的話,並把一袋子錢拋給小販,小販忙不迭的打開錢袋來看,眼睛頓時笑成了彎月。哈拉汗解決完此事不由分說,一把將我扯出人群。趁沒有引起更大騷亂,他動作粗暴的推着我遠離現場。“放開我!”他的手象鐵鉗般扣着我手腕,痛得不行,彷彿快被他捏斷了。
“你若想找麻煩我會讓你吃不了兜着走!”他看了左右一眼,冷道:“看緊她,別再讓她生事!”
蕃王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內不帶任何感情,冷冷的眼神直令人生畏,跟以前的蕃王相比,他彷彿變了個人似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何蕃王前後有這麼大的變化?我相信蕃王之所以帶走我絕不是因為喜歡,也許他想報復我,想在報復中尋找快感吧。這樣一想,心頭越發不安,只覺得渾身陣陣發寒。
這個人,他想怎麼對復我呢?不久,他們雇了輛馬車把我關了進去,一行人繼續趕路。六月天孩子的臉,之前天空還是晴空萬里的,轉眼雲頭就上來了,不多時,雨點劈哩叭啦的掉落下來。他們正在找落腳的地方,外面的雨再大對我也沒什麼影晌,可惜手腕被繩子牢牢捆住,實在叫人沮喪。車簾被風吹得呼呼作響,突然,有人挑開帘子鑽了上來,渾身是雨的蕃王一屁股坐在我身邊,正擦着臉上的水。我看也不看他一眼,只管閉目養神,暗自想着對策。
看哈拉汗行走的路線似乎是朝着京城的方向去的,他若想帶我入京,那我逃跑的機會就多了許多,而且被人知道我被劫持後果對他極為不利,他一定明白這一點。所以,相信他也不會冒那麼大風險,把我這個炸藥包隨時帶在身邊。
“大人,我們在附近找了幾間房子,不如先在那裏歇息一晚明早在趕路。”守衛在外面報告。
一刻鐘之後,馬車停了下來,守衛舉着雨傘接蕃王下車,我跟着後面下了車,抬頭四望,附近多數是大莊園,偶而有幾戶普通農家零星的坐落四周,這一帶好象什麼時候來過,有點面熟……沒等我看清楚,就被守衛推進屋。裏面有個士兵在跟蕃王介紹情況,“……屬下已經打聽過了,這戶人家常年沒有人住,主院那邊只有少量人在看守,這裏雖是他們的產業,但平日裏很少有人來,所以護院的下人以低價租給我們先用着……”
蕃王微微頜首,“多給他們點銀子,先讓兄弟們用了晚膳,天黑之後出發。”
親衛隊撤出屋子分散到其它各房休息,屋裏只剩下我和蕃王兩個人,氣氛頃刻間變得緊張壓抑起來。蕃王不說話我是絕不先開口的,兀自望着窗外出神。“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蕃王用干布擦着隨身彎刀,慢悠悠的問道:“是誰幫你們逃出雅爾的?”
“大人何必明知故問。常安這個人你又不是不認識。”我淡淡的答道。
“我是問另一個人,憑常安的人馬根本不可能帶你們離開雅爾,那個人是誰?”他聲音輕輕的,卻透着不容輕視的意昧。他故意在我面前把彎刀擦的逞亮,莫非用來威脅我不成?我不怕他殺人,卻怕與他單獨相處的緊迫與窒息。我知道他問的是什麼,淡然道:“如果另有其人,蕃王大人會不知道?在雅爾的地界,有誰敢跟您做對呢?”
“奇怪的是,你們逃跑的那天,噶爾丹也離開了雅爾,雖然沒有什麼證據,不過我知道一定是他在背後幫助你們……”蕃王把彎刀往桌上一插,抬眼靜靜的看着我的反應。“能讓噶爾丹出手相助的人必定有其淵源,如果你們不認識他怎麼可能捨命助你,我甚至想,噶爾丹那位同名的夫人是否就是你呢?”
我眼皮突的一跳,蕃王好厲害啊,居然一猜就猜到了正點上,真是小看他了!他此次前來京城是與大清謀求聯盟的,如果他把這件事透露給皇上,那事情就麻煩了。不光我和廷璐遭秧,恐怕連常安也會牽連進來,以皇上那麼聰明的人肯定難逃他的法眼。我一時沒有回答,蕃王也不催就這樣靜靜的等着。
糟了,原以為噶爾丹助我們逃跑的事做得天衣無縫,不會有人知道,偏偏忽略了哈拉汗這個人……他只要跟皇上一對詞,皇上立刻就會查覺我們有所隱瞞,老天,這個人的存在簡直是我們最大的威脅!
“沒錯,我是準噶爾部的夫人,但那只是名義上的夫人,我跟噶爾丹之間早斷了聯繫。至於他為什麼也選同一天離開,巧合而已,有什麼稀奇?”我故作輕鬆的說道。這下輪到蕃王疑惑了,“噶爾丹怎麼能容忍自己的夫人跟別人成親,而且他居然沒有為難你?不可理解。”
“我們之間的故事沒必要一一解釋給你聽,總之,我們救過他的命,他也救過我們的命,所有的恩怨就此抵消,從此我們各走各的路互不防礙。”我面不改色的編着借口,蕃王似乎信以為真,默不作聲的細細思忖。“如果他還當我是準噶爾的夫人,早在雅爾,他就動手殺你了,還能心平氣和的陪你喝酒?你實在多慮了。”
蕃王略略點了個頭,“不是噶爾丹……那我還真小看那個叫常安的傢伙了,居然能把你從我眼皮底下帶走。”
“常安稱得上我們大清第一勇士,這不足為奇。”
這時,有個下人貓着腰,小心翼翼的進來奉茶,等人離去,蕃王才又開口道:“噶爾丹真是愚蠢之極,走南闖北的男子漢竟然把夫人拱手讓人,我若是他,絕不會讓你這樣舒舒服服的生活下去!我要讓你嘗嘗背叛我是什麼下場,就象纓寧!”
“你把纓寧怎麼樣了?”
“她很好,再過幾個月將誕下我哈拉汗的子肆,然後,更加痛苦的活着。她想死,想解脫,沒那麼容易,我要讓背叛我的人生不如死!”他把彎刀拔下,輕輕拍了拍我的臉,“不要同情別人,接下來就要輪到你了……”
面色蒼白的我極淡的笑了一下,毫不卑怯的輕道:“我不喜歡別人為我作主,除了皇上,沒有人能決定我的死活!”說話的功夫,下人將飯菜端了進來,小心翼翼的擺在桌上,退去。
“想試試看嗎?”他不甘示弱的嘲笑,“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幾時,不是很寶貝廷璐嗎?我要讓你親眼目睹廷璐是怎麼痛苦死去的!”他笑得份外陰險又志在必得。我不由擔心他會不會真的去對付廷璐,廷璐還不知道他在這裏的事,萬一真着了他的道……後果不堪設想!見我臉色微變,蕃王得意的冷笑,“現在才知道害怕,已經晚了。”說著,拿刀朝我刺來,我一驚,下意識的向後躲閃,唰的一下手腕處的繩索被刀割斷。他把刀放在桌子上,命令道:“用膳吧。”
雨依舊不停的下着,涼爽的風席捲室內,吹得我的心撥涼撥涼的。晚膳過後,蕃王把親衛隊重新集結,“我們不能在這裏停留太久,大清官員還在驛館裏等着,要儘快趕回去。”
“那夫人呢?”其中一位守衛問道。蕃王略一沉吟,“夫人暫時留在這裏,伊萬,你負責照顧夫人,七日後我們在通州關卡以西十里處匯合。”叫伊萬的士兵抱拳稱是。“記住,雖說這裏人煙稀少但仍要小心戒備,不要讓夫人離開房間半步,我不希望有任何人知道她在這裏的事。”“屬下明白。”
蕃王抬頭朝我看來,我低垂着眼皮,裝出一副事不關已的樣子慢悠悠的喝着茶,其實耳朵早就豎得老高,正認真聽着他們說的每一句話。蕃王似乎還有未說完的話,但看了半晌,什麼也沒說,冷漠的披上油衣說道:“出發吧。”率先走出屋,一半護衛跟了出去。另一半護衛留下一人在門口值班,其它人則各回各位休息去了。我手捧着熱茶來到門口,望着漫天的雨簾發獃,方才聽他們的交談,我終於明白今日與哈拉汗的相遇純粹出於偶然,哈拉汗並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到我。而我和廷璐事先沒有接到他抵京消息的原因,則是因為地方官員失去了哈拉汗的影蹤不敢如實上報,只能等哈拉汗回去,才能報奏上司。再者,通常這類接待外邦來客的事都是禮部官員的差事,沒有我們的人,所以遲遲沒有得到消息。
唉,在這個朝代,傳遞信息和獲取信息的方法實在太落後了,害得我好被動。
哈拉汗的存在,對我們來說是個極其危險的潛在隱患,他隨時有可能跟皇上說一些對我們不利的事,那事情可就麻煩大了!我要想辦法逃走,把這件事及早告訴廷璐常安他們才是。但是,蕃王留下的這些守衛也不是尋常人物,他們怕我生事,用油布將幾個窗口全部糊上,又用木條封住,只留門口供人進出。如此一來,他們只要留一個人在門外看守,就可以牢牢將我看住。
蕃王走後,他們沒有再將我綁起來,依然按夫人的禮節以禮相待。
我一個人在屋裏心急火撩的走來走去,如困獸般。外面的雨也小多了,都出來大半天了,再不回來廷璐一定會擔心死的,或許這會兒已經意識到我失蹤了吧?就在我束手無策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一聲悶響,象是什麼東西栽到地上,隨即房門被人推開,一個下人鬼鬼崇崇的貓進來。一看到他,我忽爾意識到什麼地方不大對勁,負責給我們燒水做飯的下人怎麼敢冒然進來,外面的守衛居然沒有阻攔?
外面靜悄悄的,安靜得有些不同尋常。我警惕的看着他,心中的疑團越來越大,“你是誰?”
接下來的情形讓我吃了一驚,他突然雙膝跪地叩起頭來,“主子,我是德子。讓您受驚了!”
德子?我疑惑的看着他,心裏頭竟然一點印象也沒有,“先起來說話。”
“是,我是福伯的侄子,負責看守這座莊子的。今兒下人告訴說外圍的幾間民舍被人佔了,我就扮成下人的樣子過來察看動靜,不想,原來主子在這裏……”聽德子說了幾句,我明白了,想不到哈拉汗尋落腳處竟然尋到我的莊子裏,難怪之前總覺得有點熟悉。“主子,外面的人我已經把他們迷倒了,馬車也套好了,趁他們沒醒來,快跟小子離開這兒吧。”
太好了,正愁沒辦法逃走呢,轉眼就有了出路。我馬上擺擺手,迫不及待的來到外頭,門口的守衛被人打昏倒在地上。德子把馬車拉過來,扶我上車。此時周圍漆黑一片,因為陰天沒有月亮,再加上剛下了雨道路處處積水僅憑目力根本無法辨認道路,德子只能靠燈籠的微弱光線冒險前行。
“德子,我們多久能趕回京城?”我焦急的問。
“三四個時辰吧,放心吧,等他們醒了我們早脫險了。”德子大喝一聲,縱馬跑起來。多虧遇到德子,我終於平安到了家,後半夜廷璐也回來了,他尋我未果,連夜回京準備報官再做打算,結果一到家發現我就在家中。我把發生的事情跟他講了一遍,更多擔心的是怕哈拉汗把噶爾丹的事透露給皇上。廷璐說等天亮后找常安說一聲,讓他心裏好有個底。為了防備哈拉汗的人上門尋事,廷璐把男丁們全部招呼起來值崗,這天晚上我和他都沒睡好,天剛蒙蒙亮,便打發人給常安送信。
常安早在我們之前就接到了哈拉汗抵京的消息,他聽說我們回來了,馬上趕了過來。“廷璐,木蘭,我已經在木蘭府周圍布了暗哨,安全方面你們儘管放心。”當他得知我昨晚曾被哈拉汗抓走的事,吃了一驚,“這廝也太無法無天了,他若在京城生事,我尋個理由先拿了他,再奏請皇上處置。”
我們正在府中談話,小史匆匆趕來報告:“主子,宮裏的小順子公公來了。”我和廷璐不安的對視了一眼,走到廳外,等在院子裏的小順子忙打千行禮,“小順子給張大人張夫人請安。皇上有旨,請兩位進宮。”
“可有什麼事?”
“皇上現在接見新疆蕃王,午膳時還要設宴款待那位蕃王,所以命兩位也出席陪同。”
聽了小順子的話,我心裏略略放了心,廷璐問道:“除了我們,還有誰去呀?”小順子扳着指頭數了數,一些主要的王公大臣,太子阿哥都到場外,廷玉也在。廷璐點點頭,“我知道了,我們一會兒就出發。”
“得咧,那小的去通知其它人了。”小順子行禮離去。常安開口道:“你們去吧,這時候露個面興許是好事,讓蕃王知道你們在大清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沒準他們就不敢亂來了。”
“是啊,躲不是問題,不如面對面的打擂台!咱得想法子煞煞他的威風!”廷璐拉着我回屋更衣,不久,我換了一襲嶄新衣裙,廷璐也穿上了四品朝服和涼帽,一起朝皇宮出發,為保險起見,常安在後面送了我們一程。款待蕃王的宴席設在御花園,我們趕到時,園子裏已聚集了不少王公大臣在陪着皇上遊園聊天,笑聲不斷。很快,我看見了陪在皇身邊的哈拉汗,他身後跟着那位副將兼護衛桑,身穿少數民族服飾的他們在滿園朝服的人群中很是醒目。在大清皇帝面前,身為一蕃之王的哈拉汗依然保持着幾分倨傲,話語不多,臉上端着客氣的笑,聽着左右大臣們談笑。一看到他在,我不由的停下腳步,很不願走過去,彷彿前方潛伏着什麼令人生畏的東西。
廷璐拉了我一把,領着我從人群中間穿過,逕自來到皇上跟前。我們的出現打斷了正在談話的兩個人,皇上和哈拉汗齊扭頭朝我們看來,皇上臉上漾笑的朝我們看來,眼神中透着幾許寵愛的眸光,“廷璐,木蘭,你們來了。”自眼角的餘光,我注意到哈拉汗臉色微變,吃驚又意外的灼灼目光直朝我射來,見我平安無事的出現在眾人面前,那雙深蟄的黑眸變得更加深沉了。
“臣廷璐叩見皇上。”
“木蘭見過皇上。”我們一一行禮起身。皇上笑呵呵的上前,一左一右拉起我們,沖哈拉汗笑道:“這兩個是朕的寶貝,逗趣又討喜,這樣的場合不能少了他們呀!”我調轉視線迎上哈拉汗的目光,他的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平靜的表情後面正醞釀著隱隱的怒氣,當皇上望過去時,他硬冷的面龐緩緩勾出一抹淡笑,“久違了,兩位。有皇上的庇護,你們的福氣用之不盡啊。”令人費解的眸光在我身上轉了幾轉,竟使我沒有勇氣與其對視。
面對哈拉汗,廷璐的口氣就沒那麼客氣了,“說的是,守在皇上身邊沐浴恩澤自然有福氣,就算有什麼小麻煩也能化危為安。”
廷璐的話語中若有所指,皇上似乎感覺到我們之間的氣氛有點不諧調,遂笑道:“好了,那邊的宴席置辦的差不多了,都隨朕入席吧。”說罷,領着朝臣們朝前邊走去。廷璐跟其它大臣們紛紛跟了上去,我看見惠妃和德妃她們也在,準備過去跟她們攀談。誰知哈拉汗隨皇上離去,他身邊的桑卻沒有動步,扭頭朝我望來,一動不動的等着什麼。等人群走的七七八八了,意外的,他邁步朝我這邊走來。此人對哈拉汗極其忠誠,不會想在這裏對付我吧?我屏住呼吸直看着他走到面前,不甘示弱的輕笑:“怎麼,你又想用什麼卑劣的手段對付我嗎?如果我是你,不會笨到在這裏動手。”
“你最好不要說出那件事,免得自找麻煩。”他冷道。
“這種威脅的話才是我要對你說的,你才怕我找蕃王的麻煩。”我一語道破他的心思,冷笑,“知道我怎麼回來的嗎?這還要謝謝你呢,找地方找到了我的莊子,現在你應該關心那些人是不是還活着。”我輕哼一聲,抬步欲走。桑疾手按住我的肩,“你把他們怎麼樣了?”
我停下腳步,挑眉看着他,慢條絲理的答道:“很簡單,你應該能猜得到。如果換成你,你怎麼做我就會怎麼做,處理掉十幾人不是什麼難事吧?”昨晚臨走前我讓德子派人把那些被迷倒的士兵們脫光衣服全部綁起來丟進菜窖,先餓上他們幾天,對付人的手段有的是,殺人我是不會做的,只是要讓他們吃點苦頭,菜窖上方只留出一個小洞口,誰敢探頭就讓守在外面的下人掄一鐵鍬。我們說話的時候,莊子那邊正處於熱鬧當口,一群下人圍在菜窖口爭當掄鐵鍬的人。桑對付敵人從不留活口,聽了我的話,誤以為我把他們全殺了,額頭暴起青筋,冷冷的瞪着我,咬牙道:“他們都是跟我們出生入死的兄弟,若不是蕃王,我一定殺了你。”
“我可不是被嚇大的,我就在這兒,項上人頭隨時等你來取。”
“木蘭!”就在我們針鋒相對之間,有人叫着我的名字走過來。廷玉來晚了,一到園子就看見了我們,他看了桑一眼,伸手拍拍我肩頭,“怎麼還在這兒呢,走,皇上已經在那邊等我們了。”我點點頭,冷若冰霜的臉馬上換上一副溫和的笑,叫了聲二哥,然後跟着他一起過去了。恰好另一頭,廷璐見我遲遲沒有出現,不放心的跑出來看,正好看見廷玉領着我過來,在我們身後不遠處就是面色陰沉的桑。
“怎麼才來?”廷璐低聲問。
“剛剛正跟桑打擂台呢,正熱鬧的時候二哥到了。”我笑眯眯地說。廷璐看了後面一眼,“你沒事吧,以後不要單獨跟他們在一起,就算在宮裏,也難保他們不弄點事兒出來。”
我點點頭,就在這時,廷璐和廷玉齊朝旁邊看去,落在後面的桑趕上來,大步流星的超過我們走了過去。廷璐樂了,“你說什麼了,看把他氣得都拉成一張馬臉了。”
我咯咯的笑:“我告訴他,那幫手下已經被我全處理掉了,一句就把他惹毛了。”廷玉奇怪的看看我,又看看廷璐,從中聽出了什麼,咳了一聲,無奈又無笑的問道:“我又錯過什麼好戲了吧?”我和廷璐齊聲答道:“沒錯!”廷玉笑着拍了我們一把,“行了,等回了家再說給我聽,先過去吧。”
一進入宴席區,宮女便迎上來引我們入座,廷璐他們去了皇上那邊,我則在宮女的引導下來到唯一的女客桌前。惠妃德妃她們齊招呼我入座。我給娘娘們請了安,便挨着惠妃身旁坐下。皇上那張桌上有廷玉和廷璐陪同,相鄰的蕃王那桌只有兩人卻也擺了同樣豐盛的一桌。就在我落座的時候,桑正跟蕃王小聲說著什麼,蕃王扭頭朝這邊望來。我故意裝作視而不見的樣子熱絡的跟娘娘們談天,全然不去注意另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