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為何不殺了我
第96章:為何不殺了我
房間裏很安靜,透過珠簾顧夜闌可以看見昨日那位男人此時正靠在軟榻上,他一襲錦袍,只是面色還是那般蒼白虛弱。
“進來吧,西羅九皇叔。咳,咳。”清冷如冰的嗓音飄進顧夜闌耳中,讓顧夜闌微微一愣。房裏一時更加靜默,屋外熏風浮遊,屋內竟也聽得清晰。
顧夜闌眉心輕輕一蹙,輪廓優美的臉頰輻射着淡淡月華。他掀開珠簾走了進去,聲音朗如珠玉:“現在可否告知一下,你如何會認得在下?”
南詔王薄唇微微抿起,一雙眼眸深邃如水,“我怎會不認得你!”他的聲音深沉低緩,轉而又透着淡淡的無奈,“你可還記得,你是踩着誰的血走上那金座的?”
顧夜闌幽黑的雙眸變得清淡,他沉默了一會淡淡開口:“成王敗寇。”
南詔王眼眸如覆薄冰,他靜靜地看着顧夜闌,臉上的神色有些飄忽難測,很久,他才低嘆一聲,道:“既然如此為何不殺了我。”
“我不能殺你……”顧夜闌語音低微,臉上神色難辨,“林杜久是你的什麼人?”
聽到這個名字,南詔王一時有些感慨,他半靠着軟榻,微微一陣輕喘,而後稍有平息才緩聲道:“此乃家兄。”
顧夜闌點頭:“他救過我的命。”
南詔王的唇色愈發蒼白,聲音有些微弱,卻是帶着些許輕怒:“既然他救過你,為什麼你不救他!”
顧夜闌詫異了一下,面無表情地看着南詔王,聲音低微的幾乎有些飄忽:“我從沒想過要他死的。”
“人已死了,你現在說這些還有何用?”南詔王的語氣中帶着一絲薄怒,原本蒼白的臉色此刻更是無血色。
顧夜闌猶豫片刻,終是開口道:“當年之事已再難說清,無論是否是我下的命令,他的死都與我脫不了干係。只是,我也未想過他會死。”
南詔王聽此臉色變了變,卻沒有發怒,而是慢慢平靜了下來。他咳了幾聲,側頭思量片刻,低嘆道:“即使我相信你,也解不開你我之間的仇恨了。”
顧夜闌黯然,又聽南詔王說道:“我早已不是南詔王,如今,那裏與我再無關係。你們,誰贏誰敗都再與我無關。”
顧夜闌長吁,南詔王雖不是英明神武的帝王,但他卻無端的佩服起這個男子,他對生命看得太開,正如當年的杜久,那個人也是這般的吧。
杜久的死曾經纏繞了顧夜闌很多年,在他漸漸可以平息的時候卻再次讓他的記憶大開。
說不上是什麼心情,顧夜闌只知道此刻的自己並不喜悅。
“你找我來不是為了給南詔報仇嗎?”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是那般平靜與苦澀。
南詔王斂去眸中一閃而逝的複雜,淡淡說道:“我雖不再是南詔的王,但他依舊是我大哥。”輕咳一聲,他繼續道,“在昨日之前我的確想過殺了你,只是現在不必了。”
“為何?”顧夜闌有些不解,他望着南詔王虛弱的身體一時有些怔怔。此時的南詔王好像當初的杜久。
杜久一直患有心疾,身體也有這麼虛弱的時候。那個時候的杜久還曾在這樣的情形下,陪自己在風中喝了一夜酒。直到第二天他心疾發作,顧夜闌才知道差點害死了杜久。
也自從那次之後他們變成了好兄弟,儘管杜久虛長他十歲,他們卻從未因此有覺不妥。
思及此,顧夜闌有些難過了。杜久的死,也許是他這一生最遺憾的事情吧。自己曾為此傷心了很久,有一度,他很討厭喝酒,很討厭結交新的朋友。
南詔王看着顧夜闌陷入回憶的深思,自己也有些感嘆,他嘴角彎起一抹清淺的弧度,緩緩道:“你救了思虞。”
顧夜闌微微一愣,慢慢側過頭,閉目卻也不答了。
“當年西羅與那逆賊手下的探子遍佈各國,若有想知道的,必然都能知道。”南詔王淡淡得解釋,顧夜闌不可置否。南詔的能力他從沒有懷疑過,當初的杜久經常會用這種方式找到他,那時的杜久也曾這麼笑言過,除非你死了,否則南詔的探子就能把你從出生到現在的一言一行全部尋到手。
南詔王在顧夜闌眉間停留片刻,緩聲道:“就算你救了思虞,可你配不上她。”
顧夜闌怔了怔,點點頭,“我知道。”
南詔王回首,面色平靜:“如果你願意幫我們報仇,我就把思虞嫁給你,你可會願意?”
顧夜闌神色未變,淡淡答道:“若是你,又會如何做?”
南詔王愣了一下,淡淡笑道:“真是不知所謂。”
顧夜闌亦是一笑:“也許是我太自私了,可是我不會。”
南詔王若有所思,片刻嘆道:“如此你便要小心一些了,他們很快便會對你出手的。”
顧夜闌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這一日他知曉終會來臨的。忽然想起昨夜的殺氣,顧夜闌開口詢問:“你呢?是誰要殺你們?”
南詔王黑瞳清冷,臉色極淡,良久方才嘆道:“對於任何人來說,亦或是對於南詔而言,我都是一個不該存活於世的人吧。”
“你想?”顧夜闌聲音深沉,眉頭緊緊皺了皺。
南詔王搖了搖頭,聲音中透着深深的疲憊:“再多的名利,再多的虛名又有何用,為什麼這麼多人都在爭奪,到頭來,自己除了寂寞又能得到什麼?”
顧夜闌動容,靜靜地看着榻上的南詔王。
南詔王輕輕吐出一口氣,緩緩又道:“生死自有天命,你走吧,起碼我的這一生已經得到了虞妃的愛。但願最後的你,不要也只得到無盡的寂寞。”
說著,他低下頭閉上眼睛,徐緩再道:“有的時候一個錯誤的決定會害人害己,九殿下好好看清吧。”
顧夜闌明白南詔王意有所指,他清淡的瞳子閃過一抹落寞,復而抬頭道:“那些殺手怎麼辦,你當真可以應付嗎?”
南詔王淺笑一下:“我的妻女在此,我怎麼會讓她們遭遇不測。何況,縱使我想死,有的人也不會同意的。”
顧夜闌點點頭,心中有些酸澀卻又有些欣慰,這個男人只是他卻志不在此。田園妻女之樂,也許當真比帝王之趣來得自在自得。
“不要再回來了,今日一別便是永別。”在顧夜闌轉身欲離之際,南詔王淡言道。他說話時並未看着顧夜闌,而是低垂着頭。他一手撐住軟榻微微坐了起來,半晌都未在說一句話。
顧夜闌背着身,點點頭,瞭然一笑:“好,此生顧夜闌必然不會主動出現在你的面前。”
“如此甚好。”
顧夜闌淺笑打開窗戶,一陣風迎面而來。顧夜闌忽然輕顫了一下,暖日的風竟然還有絲縷寒氣。他苦笑了一下,不再有所猶豫,身形一動消失在窗邊。
一年後。
“篤,篤,篤”。一陣不急不緩的敲門聲響起。敲門之人一身綢紗白裙,整齊乾淨,絕麗的容顏上略帶着一絲猶豫,她身上有些積雪,眼眸卻是晶亮如水,給冬景生色。
“吱呀”一聲門開了,一個清清秀秀的小童走了出來,一見來人,他的臉上先是有一陣驚愕,似乎不想竟會有這麼個絕色女子出現在王府門前。
隨即他面上浮出一抹疑惑,但他閱人無數,看見這個女子一身淡雅沉穩之氣,不由得心中讚歎,他知此女子必有來歷,便客氣地問道:“姑娘可是來找人?”
林瀲衣淡然的臉上面無表情,她只是略微施了一禮,輕聲道:“我是大夫,想見九殿下。”
那小童先是微微一愣,再是有些欣喜,隨後又有些無奈道:“姑娘請回吧,我們殿下不喜歡別人打擾他,我看殿下也不會讓你醫治的。不過還是多謝姑娘的好意。”
林瀲衣聽此,心中微微有些吃驚,但轉瞬又有些釋然了,看來周初說得沒錯。
清淺的一笑,林瀲衣不慌不忙地自懷中拿出一封書信,轉送到小童的手中,她抬起頭,聲音輕柔:“我是受周初公子之求,麻煩公子將這封書信交給九殿下,他看后再做決定。”
小童接過書信略微一頓,隨即面上浮現驚喜之色:“原來是周先生,請問姑娘,周先生現在所在何處?”
林瀲衣淺淡的笑意微掠過眉間,她依舊面色淡淡,道:“周先生為小女去尋些草藥,約莫半月後歸來。”
小童眉間略有失望之色,轉瞬他對着林瀲衣笑道:“那好,姑娘既然是周先生請來的,那麼便先進王府休息片刻。王爺現在不在府中,姑娘就在府中先行等待一會,我這就去尋找殿下。”
“有勞了。”林瀲衣思吟了一下,柔和答道,淡然笑了笑。
“姑娘裏面請。”小童微微側開身,讓林瀲衣進入。
大門吱呀一聲再次關閉,將漫空雪花擋在門外。
林瀲衣跟着小童行走在王府的鏤花清廊之上,撲鼻而來的冬寒之氣中夾雜着濃幽的清梅馥郁。那般幽靜的清氣讓她精神一振。
這是蓮梅的香味,林瀲衣的唇邊不由得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那笑容彷彿海棠芬芳,無端醉人。這樣的熟悉又陌生。
一路寒香,林瀲衣也因此有了一份興緻,她望着王府的景緻,心底輕聲讚歎,待走到一處拐彎處,一陣青蓮的香氣竟隨着梅香一起相伴傳來,
這一次讓她更加震愕。
上前兩步,果然看見一池青蓮盛開,風雪中含苞待放,輕顫中夾雜着一絲嬌羞,那屹立柔婉的一池菡萏竟生的風姿綽綽。
這倒是新奇了,冬日青蓮,她還是第一次親眼所見。尤其還是這純白無暇的冰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