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知青乍到〖2〗
老式解放敞篷汽車，一路風塵顛簸的把十一名小青年送到目的地。生產隊文化室窗前一溜凳子上擺放着十二個臉盆，盆旁各放一塊香皂和一條毛巾，這一切中午時分，由婦女隊長金之夏，帶領的七八個小姑娘準備妥當。文化室內的長桌上有二十幾個茶杯和五把泡滿茶水的壺。
看看從車上下來這些稚嫩的娃娃臉上，鼻窩，嘴角，眼睛周圍，掛滿灰塵粉末，小青年都看着對方在笑，他們中間一位老大哥大聲大氣地說：“別笑了，看別人啥樣自己就啥樣，快洗洗吧。”
這些青年人，還真都很聽這位老大哥的話，跟着這位大鬍子小青年，乖乖地走進文化室，又悄悄地找好自己能坐的地方坐好……
待知青洗完臉后，金之夏把大家讓進文化室內，劉雲忠，馬躍，金山幾位和大家寒暄幾句，又互相做了介紹。
一位滿臉絡腮鬍子的青年先自我介紹說：“我叫冉東旭，是這些年輕人的老大哥，也是戶長，我們集體戶不是一個學校，一個班的，是一個街道組織來的，所以年齡差別也大。
我今年二十四歲，高中畢業，這二位鄧曉智，鄧曉慧二十歲同胞姐妹倆，初中畢業；這二位陳邵中，陳邵華也是孿生倆兄弟，二十歲，初中畢業；張彤，二十二歲，初中畢業；王建二十歲，初中畢業；這位趙英多，二十三歲，高中畢業；王凱，李笑顏都是二十歲，初中畢業；劉凱，二十三歲，高中畢業，就我倆是同班同學……”
冉東旭逐個介紹完后，面帶笑容對大家說：“各位伯父，叔叔，兄弟姐妹們，我們這十一名年輕人組成的家庭，從現在就融入咱石園三隊這個大家庭中了，希望父老鄉親多加指教。
冉東旭繼續着他的接受再教育演說，社員們趴在窗戶外面看着，聽着，竊竊私語的小聲說著：“看人家大城市的孩子，個頂個都是這麼水靈，看那幾個小姑娘，有紅似白的，嫩的象頂花帶刺的似得，人家小男孩是怎麼長的，個頂個討人喜歡，嗨，那個說話的，怎麼還姓冉呢？頭回聽說過，他倒不像城裏人，滿臉大鬍子，像個老頭子，說話倒是挺中聽……”
這些不懂事的農民，也是頭一回經歷過這種場面。金山隊長今天沒有發脾氣，只是往外面瞅倆眼，這些社員就自覺的走開了，可見平時這些社員對金山隊長何種程度的懼怕。
東院青年之家的地桌上，分兩桌擺好碗筷，以快嘴大嫂為首的七名家庭主婦（包括廖鳳雲婆媳倆），已經把飯菜做好。
主食是高粱米飯下姜豆，飯香味在大門口就能聞到，真香，做一大鍋白菜燉粉條有少許豬肉，另外還燉一鍋大豆腐（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末期，農村能有這樣規模，也真算儘力了），飯菜除豬肉外，都是金山動員社員送來的，送來的黃豆是給知青平時做豆芽用的，拿出十斤做的豆腐。
這個金山隊長，你看前天滿臉不高興，一旦任務在肩，從來沒有拖泥帶水的。
幾位家庭婦女屋裏收拾完，也都在窗前侯着呢，快嘴大嫂一撥在門東，廖鳳雲與馬華婆媳倆在門西各自站着。
這些人更是千姿百態，唯有廖鳳雲，按禮儀姿態，緊閉雙腿，雙手下垂，右手放在左手上，側身面帶微笑，咳！放在這真是委屈了，也有些另類！門東一夥婦女正在高聲談笑間。她們把東北大嫂子的豪放胸懷，淋漓盡致的體現出來！
政治隊長金山，領着冉東旭並排往青年之家走過來，都是同齡人，手牽手像是老相識，邊走邊在談笑着，另社員們看在眼裏，覺得他們特別親切。
一行人拐進青年之家院門往裏走時，廖鳳雲兩眼出現幻覺，見到兒子金山領着他大舅長順向院裏走來，隨口喊了一聲：“長順哥哥！”隨即緊閉雙眼，身體斜靠在馬華身上，險些暈倒。
這一瞬間虧得馬華手疾的扶住，馬華隨即問道：“媽媽，你怎麼了？”廖鳳立刻清醒過來，也從幻覺中走出來，說：“沒事兒，小華，我眼睛一花，以為小山領着他大舅進來了，嚇着你了吧？”
馬華小聲說：“沒有，媽媽，沒事就好。”
此刻門東五位婦女，正在集精會神的聽快嘴大嫂說笑話，眼睛盯在金山隊長領着的一夥青年人身上，沒人注意到門西的婆媳倆。但從大門走來的金山把這一切盡收眼底，當看到娘倆又說說笑笑的站着，也就作罷了。
這些外來青年，把廖鳳雲和馬華欣賞的實實在在，他們在晚上都私下議論，不知道二位是何許人也，怎看也不像農村婦女，誤認為是報社記者，在收集知青素材，房門東那五位，那才是聽到和傳說中的農村婦女……
忙了大半天，廖鳳雲在兒媳的陪同下回到家中，總覺得腰腿酸酸的。近十年來，廖鳳雲從沒有像今天這麼長時間的站立和走動，捎帶只是做些零活，他也知道這是長期不鍛煉的原因。
機靈的兒媳一下午總是用眼睛的餘光，偷偷的瞄着婆婆，她是怕婆婆再現那一瞬間，善良賢惠的馬華，倒是發現婆婆的目光，總是落在冉東旭那張大鬍子臉上，婆婆和那位大胡不認識嗎？還是有親屬？不可能！以前沒有過……
這個意外發現，讓馬華在心裏產生好多疑問：“一，長順大舅和婆婆到底是啥關係；二，婆婆和公公之間還有那些故事？三，婆婆炕頭牆上那首李清照的詞，單單隻是一篇書法嗎？”
馬華從結婚典禮上不見公爹，給兩位伯父和劉雲忠伯父三鞠躬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臨縣離家一百二十里路，供銷總社領導有那麼忙嗎？就一個兒子，結婚這麼大的事都不能在家親自操辦，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但她這些疑問深深地埋在心裏，三個月期間，從來沒問過丈夫金山，她知道，這也許是丈夫的痛處，碰不得的神經區。
金山和之夏兄妹倆在很小的時候問起過媽媽：“爸爸為什麼總也不回家？”媽媽總是說：“你爸爸太忙了，要給我們掙生活費，你都知道，每月去公社那屯取得二十元，是爸爸攤黑起早勞動得來的。”
在兄妹長大以後，知道了其中的奧秘，孿生兄妹心有靈犀，從那時起，在沒有問過爸爸的事，但記得每月十五日去郵局取回二十元錢。
當馬華把婆婆送回屋裏，轉身要回去的時候，婆婆卻聲音弱弱地說：“小華，你很累嗎？不累陪媽媽說說話好嗎？”
馬華朝婆婆一笑說道：“媽媽，我不累，我怕影響您休息，您讓我陪您，是小華求之不得的，不過媽媽要是累了一定要告訴我。”馬華坐在了婆婆的身邊，頭伏在婆婆身上，此刻的婆媳倆都感到十分幸福。
鳳雲只從馬華進金家的三個月裏，就讓她引導到現實生活中來，十幾年未曾出過院子，近兩個月每天馬華都陪她到後山走走。或者到家前那處水域，欣賞水面上的水鳥嬉戲，豐茂的水草，遍地的黃花，讓她恢復了好多好多美好的記憶。
今天在眾人面前沒有失態，她在心裏感謝兒媳婦馬華，今天把馬華留下，只是想說聲謝謝。廖鳳雲微笑着對馬華道：“小華，媽媽謝謝你今天的幫忙，並沒有聲張。”
馬華從婆婆身上抬起頭，笑着對婆婆說：“媽媽，這是孩兒應該做的，媽媽心裏有什麼化解不開的委屈儘管說出來，孩兒會守口如瓶的，不要放在心裏存着，時間長了會生病的。”
鳳雲長嘆一聲說道：“小華，媽媽心裏放不下的是你長順舅舅，他是我第一個戀人，從小陪我讀書，又隨我來到這北大荒，十八歲那年深秋遇難，暫時我就告訴你這些，等有機會我把金山，之夏和你找到一塊，都告訴你們。
今天金山領的那個小夥子和你長順舅舅的相貌，身材和那一臉鬍子都太像了，冷眼看去他就是長順。也許小山要問起，他好像看到我暈倒的樣子，你千萬給遮掩過去，我現在不要和他說，能辦到嗎？”
這對婆媳，像朋友，像同學，更像母女，可鳳雲的女兒金之夏和媽媽的情感可沒這麼近，也沒有這麼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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