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啪——一個清亮的耳光打到他臉上,他沒有避讓,繼續道:“如果不是死皮賴臉讓你正眼都不看我一下,以你的修為早就察覺到了。只是讓我想不到,識破我的卻是不會武功的大福。難怪主上常說,不會武功的人厲害起來遠比我們會武功的人更可怕。”
景永福嘆一聲,“水姐,你也別為難他了。他確實沒有幫我們,但也沒有害我們。我能斷定,若真到緊急關頭,他還是會出手相助的。”
伍大廚默然。他一身修為卓越,卻眼睜睜地看着一群婦孺血戰群敵。
火勢漸猛。幾名黑衣人翻牆而入,伍大廚吩咐了幾句,來人匆匆離去。不多時,平家人從後門而出,上了馬車。
夜深人靜之時,在一處僻靜的宅院裏,景永福見到了本不打算再見的迪王。李菲倉促而來,來不及換去身上隆重張揚的宮廷華服。他錦帶牙牌,綠衣綉氅,身上隱約御香徘徊,卻是為了掩飾朝露台上沾染的血腥味。
若夫人等人在後堂,廳上只有景永福、李菲二人。
李菲進房后那雙丹鳳眼就再也沒離開過景永福。她知道李菲有太多的疑問,而她亦有。不想李菲開口卻是,“你……十五了吧?”
“是的,王爺。”可能說習慣了,景永福張口就是這句。
李菲唇一動,卻沒說話,似有千言萬語卻無從說起。過了很久,他才道:“為什麼想到我……到我這兒來避風頭?”
景永福想了想道:“因為你是李菲。”李菲道“我”,她便自覺把“您”的尊稱取消了,並且直呼其名。斟酌片刻,她又道:“我不想再跟燮國王室糾纏不清,但是李菲願意的話,我想,我們可以成為朋友。無關景燮無關尊卑。”
接着她一笑道:“畢竟說起來,李菲是最了解我的。”從她十三歲來到燮國淄留開始,她就生活在迪王的眼線下,他若不了解她,燮國就再沒有了解她的人了。
李菲眼中又閃過那種複雜的神情,清冽的聲音彷彿嘆息般吐出,“你是從什麼時候知道的?難道伍大廚什麼地方露了馬腳?”
“他一直掩飾得非常完美,可以說無懈可擊,直到最後我才發現其實他有武藝。”當水姐和阿根傷重,小翠一人力戰群敵,伍大廚的呼吸變化了。景永福明顯感到一呼一吸之間悠長凝重,悠長意味着他內力渾厚,凝重是他在反覆掙扎。而迪王李菲本身也有疑點,以前她一直沒想通,但發現伍大廚身懷武功后她洞悉了這個秘密。
景永福頓了頓,道:“你也露出了馬腳。”
李菲疑惑道:“可我與你說的話極少,難道……”
“確實很少,但言少不代表不失。”景永福如實道,“雖然只有兩句,但兩句已經足夠。”
“第一句,你說‘如若眉毛似先前散淡,你這樣子也算別有風致了’,我來王都前就被李易弄掉了不少眉毛,你如何得知我之前的眉毛是散淡的?但當時我也只是疑惑,畢竟以你的眼力能看出我剃過眉也正常。
“但是第二句使我確定無疑,你還記得那日沛王也來了湖嶠春華閣,你對我說‘本王怎麼就忘了,你原本就是個小快活的丫頭’。一般人都該說快活的小丫頭,你卻說我是個小快活,可見在你的心目中對我的判斷,是個滿足於自身快樂的小人物。這句話令我汗顏,連我都沒有像你這樣了解我自己。你不說,我幾乎都沒想過。不錯,你說得很對,我只是個竭力使自己使身邊的人快樂的人。試問與我僅見了數次,且話都不多的你,怎麼可能把我看得那麼清楚?唯一的解釋就是你的確對我非常了解。聽起來似乎不可思議,你怎麼可能了解我呢?一個高高在上的王爺如何會了解一個平民百姓?難道你就生活在我身邊?這個答案看似荒誕,可在沒有別的解釋的情況下,它就是唯一的真實。當發現伍大廚的秘密后我才恍然大悟,他的主子,只有你。”
只有淄留朝夕相處的人才能提供給李菲有關她的事情。但還有一個疑點景永福沒說,那就是李菲當日在船上耍她作畫調絲,樣樣她不擅長的都被揭露,而她擅長的詩文史典,他卻半字不提。
李菲深深地凝望她,沉默半晌后,道:“佩服。”
景永福苦笑道:“說起來我還要謝你,若非身邊有伍大廚這麼好的一個暗探,現在我還真不知道該去哪裏。”
李菲沉吟道:“這時候我本不該說這樣的話,但你也該知道,在我這裏逃避,也只是一時,而我未必值得你信賴。你別忘了,我終究是燮國的六皇子。”
景永福平靜地道:“我當然知道。我甚至知道,你曾經想殺我。”
李菲眼中逸出一絲痛苦,卻淡然道:“不錯。那日我帶你去香山陀羅寺,一路上不知有多少次想叫你永遠再不能醒來。李泫不知道你的能耐,我卻清楚得很。一旦李易回了王都與你會合,就再也無機會除去你,而有些密謀將註定被你破壞。”
“所以你說‘沒有下次’。”景永福身旁的爐火燒得很旺,可當日那股秋涼從她心底猛然躥出,迅速蔓延至全身。
李菲頓了頓,開始回憶,“從你在淄留找上軒轅不二、屠剛等人開始,我就對你留了心。你不是一般的小人物,你有一個美若天仙的娘親、一個身手不凡的下人,還有一個常人不會用的名字。但當時我也只是好奇,是誰能將一個十三歲的女孩子栽培成你這樣?機智、聰明也就罷了,可你還能精通以你的年紀和身份不太可能知道的東西,比如那麼多稀奇古怪的菜譜,其間不乏景國宮廷菜肴。要知道伍大廚除了武藝,的的確確是個好廚子。一個酷愛烹飪掌勺多年的人竟然不如一個十三歲的丫頭知道得多,這意味着什麼?而你不僅精熟烹飪,聽伍大廚說,有時還會擺弄木工、鐵器,做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你叫我如何不好奇?
“天然居是個收集消息的好地方,你對此不感興趣,所以你不是景國派到燮國的姦細。一年裏淄留搜集上報的關於你的事件,我都看過了。你快活地生活在燮景邊境,經營一家日漸紅火的酒肆,沒有任何異樣舉動,以取悅你的母親,養育一對雙生子為樂。”李菲嘆了口氣,“可是李易的到來改變了這一切。你從他身上預見了邊境禍事將近,急不可待地抽身遠去。本來你已經走遠,可你為什麼要回過頭去管他呢?李易有什麼值得你幫他?大福,你很矛盾。分明是顆七竅玲瓏心,為何堵了一竅?有些方面反應遲鈍得不行,有些事情更是笨手笨腳,還真是大福!
“我看着你把自己置身於危險境地,有時我經常想當日我若親手殺了你該有多好?與其叫你死在別人手裏,倒不如沉睡在我懷中。可我到底沒有下得了手,明知道你這小丫頭壞事,明知道你這小丫頭野性難馴,可我卻在期待……”李菲目光流彩,嘴角自嘲地上翹,“期待着你呀,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我不小了。”已經豁出去的景永福撇了撇嘴。
李菲轉了語氣,“其實我很高興你現在能找到我,李易不能保護好你,但我可以。只是天下沒有白得的便宜,大福,我可以收留你們,可以秘密派人醫治好劉寄水等人。但是,你也該付出些什麼吧?”
景永福想了想回他,“我現在的吃穿用度都是你們李家人贈的,至於費力不討好反致殺身之禍的事,我不想再幹了。”她幽怨地瞥他一眼,又道,“我幫李易結果平白少了不少眉毛,你難道想要把我所剩不多的眉毛都要了去?”
李菲微笑道:“這倒不至於,本來就長得不怎麼樣了,再少了那些眉毛,就跟去了皮的梨……不過,也許更逗人。”
景永福面容一僵。
李菲沉吟了片刻,又換回尊稱,“這樣吧,劉寄水他們在這裏養傷期間,你就賣身於本王。”
景永福張大了嘴巴。
李菲曖昧地笑道:“曾有人說本王以色送人,現在本王倒想試試,換這個人投懷送抱會如何?”
“……”
景永福收回愕然,審視他良久,突然咧嘴笑道:“不就做回丫頭嗎,王爺不要說得那麼過分。”
景永福早就心有準備,與虎謀皮不容易。迪王已經放過了她一次,這回她主動送上門來,就絕對不會輕易放手。雖然她不知道他的最終目的,但可以確定的是,李家的皇子都有野心。還有一點,他想戲弄她。“賣身”、“投懷送抱”,說這些詞無非是為了看她的表情。
果然,李菲收了笑,道:“要看你窘迫的樣子還真難啊!分明有求於我,卻總能沉住氣。明天我安排妥了再來接你。”
“是的,王爺。”
李菲起身,走出房門前,頓了下,“今年你歸本王了,小丫頭……”
景永福暗叫一聲苦,這就是她的十五歲嗎?李菲的淺笑聲慢慢消失,卻在她心中迴響了許久。
王都輾轉相傳朝露台之事,關於大福的部分更是被添油加醋吹得神乎其神,幾乎把她吹成不似凡人倒似天神下凡相助李易的仙女。
但他們不知道,此刻這個仙女正在迪王身邊兢兢業業地盡一個丫頭的本分。
李菲再次將她改頭換面一番。經典的丫頭造型,宮式長裙,盤花雙髻,只是臉上蒙了半塊面紗,不叫人看到容貌。沒有人好奇這個丫頭長什麼樣,一方面迪王府的下人都被主子調教得既規矩又謹慎,另一方面他們也都知道無論她什麼容貌都不可能比迪王更美。
景永福被李菲帶在身邊,他幹什麼她都得伺候着。從他一睜眼起床開始,她就必須出現在他眼前。只有少數時候才不要她跟着,其他時候她就得跟別在他腰后的短劍一般,形影不離。
景永福能從許多丫環羨慕的目光中看出,多少人想要干這份“美”差,在她們眼中,李菲就是天,就是世上最美的主子,最優秀的男人,能伺候他是天大的福分。不過對景永福來說,做李菲的丫環,最多也就享了“艷”福,而且這還是她對自己的安慰之詞。
每天清晨,某個風華絕代的傢伙,會懶洋洋地敲一下床欄,然後等她送上清茶,漱口后再風情萬種地起床。景永福不得不佩服自己,她真的太了不起了,居然對他的美色毫不動心。
雪綢微敞,露出清晰的鎖骨,和胸前一大片細緻晶瑩的肌膚,褻褲松帶顯出充滿韌力的細腰,修長的腿慢騰騰地一動,下床的動作牽動幾縷長發,從她面前飄過。偏偏這時候他還會展開雙臂,伸個懶腰,那雙手臂只要一合,她就會被他抱住。好在他從來只是嚇她,雙手伸出先成拳,而後會伸展十指,長長的精心修剪的指甲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只要他輕輕地一出手就會要了她的小命。
如果說從一個人的穿着打扮上來推斷其性格,那麼李菲就是好折騰的人。起床之後,他會打開許多衣櫃,從眾多衣服中挑選出當日想穿的。當然,跟在他身後的人就得將他翻出的衣服全部放回去,景永福不能幫他穿衣的原因是她太笨拙。這也難怪,某個素來嫌麻煩的小丫頭只喜歡穿簡單的衣服,太煩瑣的衣服穿起來耽擱時間。
景永福第一次幫李菲穿衣服就讓他先震驚,接着取笑,最後無奈。估計李菲被人伺候了二十年還是頭一遭碰上把外衣當裏衣,把飄帶當衣帶的丫環。
李菲穿衣服的時候,景永福就無視他的目光收拾衣服,又因為她將好端端的衣服全揉成了一團,往柜子裏塞,所以,這份差事很快告吹,她淪落為只能睜大眼,看他慢條斯理地穿這戴那。
起床穿衣后,景永福伺候他吃早餐,之後,隨他到花園看他極其緩慢地打一套拳。大約也只有景永福這樣的丫環不會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優雅之極地與花弄影,隨風搖曳,不過她看風景琢磨自己心思的空當也會瞄他一兩下。說實話,李菲確實令她賞心悅目。如果白天李菲也能這樣一直打拳弄劍,她想她會更舒心。可惜,李菲早修完了,就是她噩夢的開始。
“磨墨!”
早修完,李菲就要去書房處理文件。作為燮國的王爺,除了一些日常公文還有他名下的產業需要打理。可是磨墨這事景永福還真干不來。第一次磨墨,墨汁就飛濺出來,弄得她兩手烏黑,還髒了衣服,可李菲一點事兒都沒有,身手靈敏的他早就拿起面前的一本摺子,左揮右橫,不僅擋下了所有濺出的墨水,連捏着摺子的手,露出長長的兩截指甲都沒沾上。
景永福愁眉苦臉地站在書桌邊,道:“王爺要我臟上多少次才肯放過我?”衣服髒了倒沒事,反正迪王家大業大,她一日換一百身都換得出來,可手上染了墨汁很討厭。
但是這次有些不同,李菲像變戲法一樣,不知從什麼地方抽出一大塊白布,她還沒反應過來,李菲已經走到她身後,用白布包住了她。景永福一怔,他說話的氣息吹在耳旁痒痒的,“笨丫頭,把你全給包了,看你再弄花樣出來!”
景永福的腦後襲來一股微風,卻是他的手拂起她的長發,將白布兩頭在她脖后打了個結。這樣的動作太貼近她,等他弄完,她正要離他遠些,卻被他捉住了一隻手。看着那修長有力的手扣住自己的手腕,長長的指端微抬,不讓指甲掐入她的肌膚,她不禁呼吸一緊。
李菲從背後環出另一隻手,慢悠悠地將一隻白色寬大的布質手筒套在她手上,另一隻手也如法炮製。景永福瞟了一眼地上,陽光將兩人的身形斜拖成雙。可是為什麼,他的影子看上去也比她端秀幾分?
“全包嚴實了,仔細磨吧!”他輕笑着坐回座位,在她身上上下打量,似乎非常滿意她被他包成了個白布人。
景永福平復呼吸,開始磨墨。墨汁一如既往地四濺,白手筒首先黑了,接着身上也黑了。她心中哀嘆一聲,為什麼,她用力墨汁濺出,不用力墨汁也濺?看着自己笨拙的動作,和身上、手上與之相配的笨拙白布裝扮,景永福再次體會到若夫人對她某些方面的深深無奈。
李菲照例拿摺子上下輕揮,直到她停止磨墨的動作,才拿開摺子。
她瞪着他,他也看着她。他明亮的眸子光華熠熠,全是笑意。
“包了也是白包……”他伸出手輕輕點一下她的額頭,她怒視,然後垂首低眉。果然是白包,他的手收回,指甲尖上有一點兒黑。
“為何你這麼個聰明人,有些事做起來就那樣蠢笨呢?”李菲順勢再次抓住她的手,只是避開了被墨汁染黑的部分。他抽出手筒,輕巧地翻了裏面出來,擦掉桌上的墨汁,口中取笑,“真不敢讓你擦這桌子,怕又是越擦越黑。”前日裏擦桌上的污墨,景永福不小心用袖管碰到硯台,結果就擦黑了一張桌面。
景永福猛地退後三步,脫掉另一隻手筒,解開腦後結子,丟開白布。
李菲笑問:“怎麼,你也會惱怒?”
只聽她悶悶地道:“哪敢?只是穿這一身徒惹王爺笑話。”
李菲悠悠道:“說真的,本王就喜歡看你惹笑!”
景永福又低下頭,眼前她寄人籬下,除了低頭,就是那句“是的,王爺”永遠正確。
好不容易挨完了上午,到了午膳時間。這午膳的折磨與磨墨相比算是小巫見大巫了,她只要忍着餓,站在李菲身後即可。李菲用完午膳后稍作歇息,她就乘這空當,回自己房裏用飯,會有專人在她房裏準備好飯菜等着。不過往往她飯還沒吃完,就有人闖入,匆忙帶走她——那是李菲又需要專屬丫環伺候了。
景永福覺着下午的時間最漫長,因為下午的李菲異常安靜,無論做什麼事情。李菲會獨自在花園裏坐上半天,也會在琴房裏彈上很長時間對她來說能催眠的樂曲。有時他會再回到書房,不用她磨墨,而是看書臨摹,或者也會到院子裏慢吞吞地練功。總之,將那套從一見面就開始耍,不知玩過多少次的變相色誘貫徹到底。隨着時日流走,漸漸地她覺着連欣賞他都火藥味十足。
晚上李菲的手下會向他報告一些人事的動態,他也不避諱,並不支開她。於是,景永福聽到了關於自己的故事,也聽到了她走後李易在司馬靜彥面前的失態,每件事情都闡述得非常詳細。
一晚,李菲的手下走後,景永福打趣地問:“我這樣的人,王爺當日也是這麼細緻地搜集資料的嗎?”
李菲不發一言,卻從一個柜子裏取出一個本子,遞給了她。她接過,封面上赫然寫着三個硃筆楷字——平大福。
她忙不迭地翻開第一頁,一掃便放下心來。迪王的調查只能從燮國開始,有關她在景國的過去只有一筆:十歲隨母移居厚輪。
李菲審視着她,只見她一行行一頁頁看去,卻是越看越樂。
“怎麼了,本王的手下難道報錯了嗎?這本子哪裏記得不對了?”
景永福樂不可支,“沒錯沒錯,只是叫我想不到,我跟司馬秋荻胡鬧的事兒都記得那麼全!”
李菲幽幽地道:“要不是你到了王都見了本王就去找司馬秋荻,本王才不會……”他忽然住口。
景永福還在翻閱自己的過往,看了一半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王爺這屋裏應該還有人吧?專門記錄你手下報上來的消息?”
李菲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閉目道:“不錯!”
景永福環顧四周,全是一格格的柜子,記錄之多恐怕不亞於容易府。
忽然她衝到柜子前喊道:“那個記錄的人,你在不在啊?在的話聽好了!給本姑娘記上一筆,那個……今年今月今日,本姑娘隨王爺入此房……”
本子向李菲丟去,他手一伸就接下了,連眼都沒有睜開。
她笑吟吟地接着道:“偷襲王爺未果。”
李菲依然坐在椅子上,只是身體有了起伏。
晚上最叫景永福尷尬,因為她的房間就在李菲的寢室外,說白了,就是下人房,專要她睡不好覺的。好在李菲總算沒為難她,開玩笑從來點到為止。不過她倒是知曉了李菲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這個漂亮得不像話的男子,睡覺偶爾也會磨牙。
第一晚景永福還以為他發個聲音叫她進去端個水拿個毛巾什麼的,結果披上衣服跑去一看,他卻是在磨牙。她正研究他究竟是如何發出的聲音,他卻睜開了眼。黑暗裏,燦若明星的眼,幾可奪魄,而那樣近距離的對視,令她心慌。後來她習慣了他的磨牙聲,也就見怪不怪了。她打定主意,就算有刺客跳到他床上,她也當不知道。但迪王的床哪有刺客跳上去,怕倒是府里的一群女子心心念念地想爬上去。
時間一日日地過去,其間李菲安排景永福見了兩次若夫人他們。水姐好得很快,但阿根還需要時間靜養。有李菲的人在屋外,景永福沒有多言。
第三次景永福去見若夫人的時候,阿根基本痊癒。沒有第四次,因為第三次見若夫人,景永福就再沒離開母親。
景永福離開的是李菲。
當有日清早,李菲敲了多次床欄,最後來的不是景永福而是一個隨從,他就知道她走了。
那天的李菲穿得非常簡單,一身素潔的白袍,連短劍都沒別,就匆匆從迪王府趕到了若夫人等人暫居的宅院。十幾位侍衛跪在地上,卻不見那四個婦孺。
李菲異常冷靜地細細搜遍宅院的每處角落,但沒有找到任何線索,失望之餘,他一掌推到牆上,牆應聲而倒。
兩截斷甲悄無聲息地落到地上……
他走後約摸半個時辰,景永福收起了他的斷甲。
見到那兩截玉白的指甲,景永福才確信,李菲對她是有幾分真情的。只是早在她十三歲那年,他就錯了。
與李菲交往的一幕幕浮現她眼前。秋花叢中的他,清冷庭院的他,馬車上靜默的他,陀羅寺孤寂的他……
“福兒,走了。”若夫人喚她,她盈盈一笑,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