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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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本章免費)

就在她想到,為什麼兩次對話都是她在回答“是的,王爺”,迪王的結束語來了。

“那就這樣說定了,明兒見。”李菲轉身飄然而去,留下一個嘴角微微抽搐的人在那裏發獃。

迪王李菲,其貌妍勝桃李,其性精怪冷僻,這是燮王李和裕的御筆判詞。景永福從容易府薛桐頤手上得到的資料也大體如此。年紀僅次於李易的李菲,因貌得名,也因貌養成孤僻的性子。自小不喜與人結伴,年及弱冠都不願娶妃納妾。但李菲天資過人,武藝精通,其劍術上的造詣更是得到了其師——燮國武林泰山北斗之一的鐵劍盟主龐龍的讚譽。

研究完資料,景永福對薛桐頤道:“隸王從軍,沛王控人脈,而迪王看似抽身物外作壁上觀,實則卻手握民間綠林的力量。”

薛桐頤疑惑道:“鐵劍盟確實乃我燮國最大的武林二枝之一,但綠林人士再強也無法與正統軍隊相提並論,何況龐龍與迪王只有師徒之緣,他很少來王都,而以迪王的性子,也不會跟任何人親近。”

景永福嘆一聲,“正是看不出他有奪嫡的明顯野心,所以他才最危險。因為你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

薛桐頤稱是,卻忽然笑道:“如此說來,平姑娘也是危險的人呢!因為我現在也看不透你打的是什麼主意。”

“我嗎?”景永福打個哈哈,“無害無害,絕對無害!我身為小女子,野心太大會很不幸,其次我又不是皇親貴戚,我於權力的漩渦,只是過客。”

雖然景永福在幫李易獲得燮國君位,但是她並不樂意親眼看到燮國日後強大起來統一天下,更不願見到燮國攻打景國這樣的事情發生。她的生父對她再不公,她也是景人,她沒有一天忘記過,景國是她的國家。有一個事實有些殘酷,若論出身,景永福還是景國的公主,即便這公主是天下聞名的痴兒。

“差點兒忘了,有件好事要告訴姑娘。”薛桐頤轉移了話題。

“哦,好事?”

薛桐頤慚愧地道:“平姑娘雖然年紀小,但住在容易府着實有些不便,一方面這裏沒有女僕照料你,另一方面府里的眾多文士先生也頗覺不適,所以殿下囑咐我為姑娘另安排住處。”

“這是好事?”

薛桐頤微微紅了臉,“是的,因為殿下過幾日會將平夫人及平府家人送來王都……”

景永福眨了下眼,問道:“還有呢?”

薛桐頤的聲音低了許多,“姑娘將以太子姬妾的身份入住新居。”

景永福在腦中飛快地思考,卻聽薛桐頤急着為他主子辯解,“殿下說委屈姑娘了,待大事定奪后,一切定隨姑娘主意。殿下還說,以姑娘識大度的胸襟,一定不會為虛名所縛。”

景永福沉吟道:“你回殿下,如若他肯當眾宣佈娶一個名叫大福的女子,我就擔了這虛名。”既然要擔一場虛名,她就要把李易拖下水。讓燮國上下甚至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燮國的太子殿下,迎娶一名名叫大福的景女。她賭李易丟不起這個人!

薛桐頤一怔,忽又拱手道:“如此我就向殿下據實稟告了。”

“煩勞薛先生了。”

若夫人他們到達王都的三天前,景永福可算是整個燮國最招女子嫉恨又最招女子羨慕的人了。那日與司馬秋荻一路遊玩,就承受過無數少女神情各異的目光。當時的她還有那麼一份得意和虛榮。不錯,一隻花哨大橘子在陪她玩,雖然她不是美人,還少了不少眉毛,但是,當身邊的人換作是迪王李菲,那就不是只受年輕姑娘們的矚目了。迪王的魅力是不分男女老少全體通殺。

蒙迪王親自召見,景永福再次來到王府,被要求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改頭換面,一洗李易為她特製的形象。在李菲侍女的裝扮下,她搖身一變勉強成了個美人。

翠綠色貼身柳葉服,外罩一件白色過膝開襟鑲邊外衣,金絲白緞鞋面,這讓景永福怎麼看怎麼都有幾分小翠身上柔弱纖美的味道。頭飾是一柄小巧玲瓏的碧玉扇,後來被司馬秋荻看到,眼珠子就再也轉不開了。不施胭脂,唯獨在額頭上輕點鵝黃狀如半開芙蕖,對着銅鏡,連景永福自己都不相信那小美人是她。

她正惺惺作態,背後傳來李菲清冷的聲音,“如若眉毛似先前散淡,你這樣子也算別有風致了!”

景永福裝作沒聽見,轉身施禮,“見過王爺。”

“免了那些虛禮,以後就這樣。”

“不知王爺召見,有何要事?”

李菲走近凝視她的臉,答非所問地道:“不看這雙眸子,你也就是個尋常丫頭。可偏偏就是這雙眸子星光點點,叫人無法忽視。”

這麼近距離地看着李菲,景永福的壓迫感更加強烈,但是她沒有逃避。

“大福大膽,請教王爺,是要這雙眼眸看還是不看您?”縱然迪王美若天仙,可景永福並不吃美色這一套。

但是景永福沒拿準詞,李菲突然向她伸出手來,兩指指向她額頭上那點兒鵝黃,長長的指甲幾欲觸到她的肌膚。

“你信不信,憑這句話本王就可挖了你的眼珠?”

“王爺在試探我嗎?若真要挖了大福的眼珠,指頭還會點在額頭上嗎?”話雖如此,景永福的後背還是出了層層冷汗。往後還是說“是的,王爺”比較安全。

李菲薄涼的嘴唇兩側上翹,現在她覺得他那種笑有點兒可怕了。

那隻手逐漸下移,指甲輕輕地擦過她的鼻尖,她頓時呼吸沉重,要知李菲身具上乘武功,他只需加一分力道,她的鼻子就會被他劃成兩半。

“小丫頭,還是怕的吧!”冷不防,她的下巴被他抬起。

景永福識相地垂目,“是的,王爺。”

李菲收回手,笑了兩聲,那分明悅耳的聲音卻讓景永福揪緊了心。

“跟本王走。”

景永福乖乖地尾隨,暗嘆若李易見到在他跟前囂張的她只能在迪王面前吃癟,是幸災樂禍還是該檢討御人之術不如其弟呢?其實李易有求於她而她無貪他之心,而迪王她有心圖他他卻無求於她。狀況是完全不同的。

但她怎麼也想不到李菲動靜那麼大,其行徑不僅與司馬秋荻如出一轍,更有甚者,大蓋王都所有貴族鋒芒。可謂迪王一動,整座王都風生水起。

第一日,吃吃喝喝。

第二日,曲藝升歌。

第三日,遊船驚夢。

以王爺的豪華排場,百騎開道,去任何一處都是先清場,而後在眾目睽睽之下,香車美人尾隨俊美王爺粉墨登場。如果目光可以殺人,景永福每天都被殺了千百次。

今天是第三天,李菲帶她游賞榮光湖。這是她第二次游榮光湖,與前次相比心情大異。儘管隨行的侍從數量提高了百倍,待遇越升了不止一個級別,身邊的男子更是……沒有得比。可她寧願跟大橘子坐在船頭,放肆地赤腳踏水,然後看橘子熟透。

李菲只顧揮毫山水,寄情簫管。偶爾問景永福,她就恭敬地說:“是的,王爺。”因為她要眼珠子更要腦袋。李易打扮她,只要點兒眉毛,李菲打扮她,雖然暫時還看不出要什麼,但他若要,肯定比眉毛更狠。

長久的沉寂容易犯困,何況午後陽光溫暖,水波催眠。景永福倚在欄杆上漸漸迷糊,反覆掙扎在現實與周公之邀的邊緣。

李菲畫完一幅畫,抬眼看到她的模樣,便擲了支筆,徹底丟醒了她。

“過來看本王的畫!”

“是的,王爺。”她打了個激靈,靠過去看,嘴上送上幾句讚詞,“好畫,筆厚墨酣,水色淋漓,特別是遠山輕雲,淡淡幾筆,反襯出水韻悠長。”

“倒有幾分眼力。”李菲冷淡地說了一句。

景永福雖與畫藝無緣,好歹受若夫人的熏陶,評判畫作的能力還是有的。可接下來,她的不幸降臨了。

“你來畫!”

“唉……”她嘆一聲,果然不能多說,“王爺,我不會。”

“筆在你手裏。”李菲丹鳳眼一斜,射出灼人的光芒。

“王爺,我真的不會。”她雙手將筆奉上。

渾厚的力量自她手腕傳來,李菲一隻手扣住她,另一隻手強迫她握住筆,不容拒絕地命令道:“畫!”

可憐的景永福只能再答:“是的,王爺。”

李菲讓出座位,隨侍送上花茶,他端着茶杯,斜睨一眼,冷冷道:“還不快畫?”

景永福苦着臉看了一眼面前的素白畫紙,再看手中這管宮廷制筆,心道,不是我要委屈你們,實在是迪王要我糟蹋你們。追悼了一番紙筆后,她望了望面前氣定神閑的李菲,咬牙問道:“可以不畫景,畫人嗎?”

“畫!”李菲開始品茶。

“那麼獻醜了!”景永福開始塗鴉。畫人可比畫景要求高,不過她能畫的大約只有人了,至少她畫過,她給水姐畫了二十幅武功修鍊的動態人物圖。

“好了!王爺!”

李菲的茶還在嘴裏,差點兒噴出來,勉強咽了下去后問:“這麼快?”

“是的,王爺。”

他走過來一看,那長指甲又指着她的鼻子問:“這是什麼?”

景永福解釋道:“回王爺,這上面一個圓圈是腦袋,一豎是軀幹,軀幹上面一撇一捺是兩隻手,下面一撇一捺是兩隻腳。”

那指甲在景永福鼻子前輕輕晃動,好半天才收了手。她看他,他也看她。半天,李菲才轉過頭不看景永福,飄逸的長袖旋過她眼前,壓抑的顫抖的修長身軀,過了好久,才爆發出類似箏弦激揚的聲響。

李菲在大笑。景永福沮喪地想,畫得糟糕,取笑也就罷了,他居然還笑得那麼大聲!

李菲笑罷,悠悠地道:“能將本王畫成這樣的,能有膽子畫成這樣的,天下再無第二人。”

景永福一手遮在額前,“大福汗顏無地。”他以為景永福畫前看了看他,這畫的便是他。這真是個要不得的誤會!

幾天來一直清冽的聲音有了溫度,“你會彈琴嗎?”她現在幾乎能確定,他在耍她!

……

迪王的笑聲時不時地回蕩在風光旖旎的榮光湖上,以至於當晚就碰巧在湖嶠春華閣上遇到了沛王李泫。

能在迪王清場后還踏足的,整個王都沒有幾人,沛王李泫就是其中之一。論起氣勢來,李泫沒有李易的軒昂和銳利,談及長相,也難比李菲的耀人奪目,可李泫的身上卻有一種叫人如浴春風的和煦,令人見面難忘。如果不清楚他的底細,很容易被他優雅不帶半點兒倨傲的溫和所感染,這也是李泫在燮國長袖善舞的一個主要原因。

李泫身着一身剪裁精緻華麗而不失誇張的寶藍長袍,將侍衛留在閣外,只身前來,一聲親熱的“六弟”,便融入了迪王的夜宴。

景永福自他出現便起身,站在一旁聆聽他的寒暄。有種人在開場幾句話時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沛王無疑就是這樣的人。

“難得今天六弟也想到來此處遊覽,正與王兄靈犀相通。”李泫打趣道,“要是每次都想到一個地方那就更好了!”

李菲依然清音而道:“王兄整日為父王上下奔波,要是每次都與菲想到一個地兒,那就不是王兄了。”

“說得好!”李泫略帶埋怨地道,“六弟也該多出來活動活動,一可為父王分擔國事,二吧,就是不為父王,至少也得為自己活絡活絡,整天悶在府里,為兄還真怕六弟悶壞了。”

“這不是出來了嗎?”李菲淡淡笑道,“來,菲給王兄介紹個有趣的人。平丫頭,過來。”

李泫的目光早在進來時就打量過李菲身旁的小女子了,這時更加看得仔細。

“這位姑娘是誰?”

李菲涼涼地道:“王兄不知道啊?她是太子殿下容易府新來的人,可有趣了!”

“啊?失敬失敬。”李泫對景永福道,“容易府里能人輩出,你如此年輕就能住在容易府,想必必有過人之處。”

景永福對他施禮后,苦笑道:“小女子可沒啥本事,今日六王爺都一一試過啦。”

李菲想到了下午那些事情,不由微笑,卻是不語。

李泫質疑道:“不會吧?平姑娘也許是大巧若拙!”

景永福佯裝傷心道:“真的,說不準明天我就被太子殿下趕出容易府了。這幾日能得六王爺不棄,已經是小女子的福分了。”

李泫琢磨着景永福的話。李菲卻淡淡地道:“不妨,五哥若不要你,本王收你。”

李泫頓時神色一變,即便他時常以熱面孔貼李菲,也只換回一副不冷不熱的客氣,而現在冷清人卻對這麼個不知從什麼地方蹦出來的小女子青眼有加,這讓李泫不禁多看了幾眼景永福。

李泫早已得知李易未死只負了輕傷,和軒轅不二抓了那些無用的奴才留在淄留,卻派一個十四歲的丫頭回王都。這丫頭古怪得緊,連名字都怪,好叫不叫叫大福。她來到王都的次日就被薛桐頤安排見了迪王,接下來就更匪夷所思,她居然還與司馬家的小公子交好。而迪王李菲這個原本就與眾人格格不入的怪人,也似乎被她吸引,與她頻頻接觸。與其讓李泫相信此二人是“同類相吸”,倒不如懷疑其中醞釀著巨大的陰謀,所以他才特意來此。可眼前的平大福並沒有什麼出奇之處,不過是個尋常丫頭。更奇怪的是,就這麼一個丫頭,李菲要收。皇子王爺的“收”字含義很多,收為婢女呢還是收為妾室?

“多謝王爺。”景永福低下頭去,“只是小女子閑野慣了,能來王都一見世面,已心滿意足。等老了白了頭髮回憶起舞勺之年的這段時光,一定很快活。”

“舞勺之年?快活?”李菲玩味着,忽而笑道,“本王怎麼就忘了,你原本就是個小快活的丫頭。”

小快活?景永福心中猛然一動,什麼地方不對,但要細想,卻沒有頭緒,而李泫已在一旁接話,“也是,及時行樂。六弟,我們別光顧着說話,菜都快涼了。”

一席精美酒宴,三人都吃得各懷心思,只有表面上的愉悅貫穿始終。

臨去時分,李泫打賞了景永福,一串貓兒眼棋珠。附詞:小丫頭一見如故,送個小玩意兒給你。她也沒有任何推辭,直接戴在腕上。李泫很會收買人心,哪怕未必能用,也會給對方留一個良好印象,同時,這贈物也有其用意。貓兒眼哪怕眼神再敏銳,做成了棋子樣的珠子,終究也是棋子。景永福很清楚,不過她更清楚這個能賣錢。

等他離去,李菲在馬車裏冷冷地問她:“你出容易府的時候,就是五哥回王都的時候嗎?”

景永福想了想,答:“我不清楚,王爺。”

“那他什麼時候回來?”

她反問:“王爺想讓殿下什麼時候回來呢?”

李菲瞥着她手腕上的那串珠子,“你既然能收三哥的東西,本王的東西也不會拒絕吧?”

景永福一愣。三天裏李菲雖沒贈她財物,但每天改頭換面的裝束,和吃喝玩樂的用度,不比李泫送的珠子便宜。

李菲湊近她,那張俊美無儔的臉卻比任何刀槍更有殺傷力。景永福上下眼皮翻着,忽然笑道:“其實王爺已經送了。”

“哦?”李菲眼中不經意地散發出燦若明星的光芒。

“王爺送的是——”

景永福深吸一口氣,彷彿在斟酌說辭一般,身子移近馬車門。

“色!”

說完她打開車門,不管不顧地跳了下去。在一眾侍衛的瞠目結舌中,她跑了一段路后,回頭大喊道:“再次多謝王爺!”

“呵呵……”低低的笑聲從馬車裏傳出。

景永福嘆一聲,心中感嘆。以李菲的身手不讓她下馬車很容易,但攔堵了她就是正常人的反應,再次確定,他非常人。

沛王李泫以物賂,迪王李菲以色惑。前者景永福可以來之不拒,後者卻避之不及。她在容易府思定近事,決定提前下筆——這也是她同李易商議好的,他的歸程由景永福決定——將太子奏摺擬好后,她忽然失笑,這不正是李易的決定嗎?不然他不會讓薛桐頤轉告,送若夫人來王都。

當晚,景永福將摺子交給薛桐頤,他模仿李易的字體、語氣複寫一遍,明日早朝即上呈。大意是景賊狡詐,長期騷擾邊境,被俘后還口出污言,挑撥離間。李易兄弟素來友愛情深,豈是賊人能破壞?念及燮王仁義慈悲,李易不願大開殺戒,只除了匪首,留在淄留招降景人,先行上報,擇日將返。

此折在燮國朝殿中風光無限的時候,景永福離開了容易府,於王都東門,親自接了若夫人和水姐他們。水姐已換了尋常商婦的裝扮,伍大廚依然亦步亦趨地跟隨在後。

“搗蛋傢伙,誰這麼厲害,竟把你打扮成個千金小姐?”水姐翻身下馬,拉起景永福的手,左看右看,眼中儘是歡喜的神色,而伍大廚站在一旁驚訝不已。

“夫人,快來看看。”小翠的腦袋伸出車外,又縮了進去,隨後拉着若夫人的手走下馬車。

“福兒……”若夫人也是十分驚喜,說不出話來。阿根最後下馬車,低低一句,“總算像個女的了。”

景永福斜了阿根一眼,如實道:“這得感謝迪王。我這一身都是他使人裝扮的。”

若夫人贊了句,“迪王好眼色,有機會娘要親自謝他。”

景永福一吐舌,見那個不正常的人?開玩笑!她急忙從水姐手中滑出,撲到母親懷裏撒嬌,“不說這個了,娘一路可累了,咱們先回吧。娘,我好想你……”

換了容易府隨從駕車,一行人去了薛桐頤安排的新居。水姐在馬車裏問景永福:“迪王是傳聞中英俊的模樣嗎?”

伍大廚頓時豎起耳朵。

“好看是好看,不過,沒娘好看啊!”

“傻孩子!”若夫人輕輕地擰一把景永福湊過去的臉蛋。

新居竟與司馬秋荻的豪宅毗鄰,雖不能算是豪宅,但也是大庭大院。宅門有匾無字,李易還在斟酌景永福的條件所以無字。景永福推斷着,李易已經從若夫人這兒得知她曾邂逅過司馬秋荻,加之她一到王都見了李菲后就找大橘子,所以李易才特意給她選了這麼個地方。

關於司馬家的小公子,容易府的資料也非常翔實。司馬秋荻,現今司馬一族族長司馬靜彥的幼子,也是最珍愛的兒子。這份珍愛一方面緣於司馬秋荻的生母早逝,另一方面則是司馬秋荻從小就是個可愛乖巧的孩子。與他諸位本宗兄長、外宗司馬氏不同,十五年的燮國大氏族的熏染沒能引發他對政治的興趣,倒令他成為一個追逐風雅、致力奢華的貴公子。儘管其父司馬靜彥努力栽培他,想讓他成為司馬一族日後的重要人物,無奈司馬秋荻一直遊離於權力之外,只對金錢營造的華美有興緻。

司馬秋荻的背景景永福不感興趣。她喜歡跟他出遊,因為他會付賬,還會討她喜歡。第一次邂逅,因他的姓氏她拒絕了他的宴請,而到王都主動找他,也是因為他的姓氏——他的姓氏可混淆她背後無數人關注的目光。

住得近,人也來得快。景永福才落腳,司馬秋荻就找上門來了。這回他穿得很正式,燮國貴族子弟素愛的月白袍,只是司馬秋荻的袍子製作精良,雲裳層疊,銀線刺花,遠比一般貴族的奢華,而手上依舊持一柄扇子,白璧無瑕的扇骨,雪梨粉金的扇面。

“司馬秋荻啊,我不得不服你,你哪裏來的那麼多扇子!”景永福上前打趣道。

司馬秋荻白凈的臉上立刻鋪了一層淡淡的粉紅。他每天派人到容易府打探景永福的消息,前幾日聽聞她與迪王出行不能邀她,今日卻是問到了新址,得知若夫人也來了,他特地換了身較正式的服裝,還帶了禮物。

“平姑娘要是喜歡,明日秋荻就送幾把來給姑娘把玩。”轉而卻是對若夫人行禮,“平夫人,秋荻見您總想起自己的母親,如若不嫌,請夫人收下秋荻的這些薄禮。”

若夫人與眾人都是一怔。景永福便在母親耳邊如此這般簡單地說了些司馬秋荻的身世。其實當日第一次相見,他看若夫人的目光就很不尋常,在獲悉其出身後,景永福便明了,她的母親必有什麼地方讓司馬秋荻思及了他的生母。

“司馬公子太客氣了。”若夫人斟酌道,“只是怕公子饋贈過厚,平氏承受不起。”

司馬秋荻忙道:“不會的,不會的……”

景永福信手打開其中一個長形禮盒,裏面是一管木笛。雖談不上名貴,卻看得出做工精良,有些時日了,成色卻不顯老舊。她拿在手裏端詳着,“這是……”瞥眼卻見若夫人神色有異。

若夫人上前來,逐一打開司馬秋荻的禮盒,無非是些曲樂類物品。眾人都好奇地看着她,今日的若夫人似乎有些激動。她仔細瀏覽了所有物品后,目光轉向女兒手中的笛子。景永福連忙將笛子遞給她。

若夫人將木笛捧在胸前,長嘆一聲,“泠泠徹夜,漫漫韶華,誰是知音?司馬公子,你聽過阮蔚娘這個名字嗎?”

司馬秋荻隨言動容,正色道:“亡母名諱正有一個‘蔚’字。請教夫人,您認識我娘嗎?”

若夫人眼中盈盈,“我豈會不識?髫年相識比肩競藝,蔚娘總先我一步……到現在,竟是先我去了。”

景永福凝神望着司馬秋荻,原來這人竟是她娘的故人之子。卻聽司馬秋荻不解地問:“可為何我爹書房裏珍藏的畫像,畫中人卻似夫人您呢?”

他這一問,生生把他老爹當年的風流韻事牽了出來。水姐不露痕迹地帶小翠、阿根妥置禮盒而去。

塵封往事隨着那管笛子重又浮現。簡單說來就是當年愛慕若夫人的司馬靜彥搶不過景申茂,所以娶了姿色稍遜於阮若娘的阮蔚娘。當然司馬靜彥以一個燮國商人的身份,怎麼可能與景國最有權勢的譽王爺相爭呢?

司馬靜彥是個精明厲害的人物,他帶阮蔚娘回燮國,絲毫不提她青樓女子的出身,連名字都不曾吐全,所以連司馬秋荻也只知道他母親名字裏有一個“蔚”字,其他一概不知。只是司馬靜彥珍藏若夫人的畫像,這就讓人頗費思量。

“夫人,秋荻有個不情之請。還請夫人忘了今日之事。”

司馬秋荻一聽若夫人提了幾句,就知不應再追究下去。景永福不禁高看了他幾分,大橘子還是有分寸的。

與此同時,燮國宮廷之內朝堂之上,景永福擬寫的摺子得到了燮王李和裕的定奪。他委派隸王李獻親自迎接太子回都。這個決定與景永福的預計基本一致,不是派隸王就是派沛王。

李易回王都的這段時間,李菲不再捉住景永福陪他風花雪月,容易府遣人與隸王商議迎接太子的細緻事宜也與她無關。景永福本指望司馬秋荻繼續熱情地盡地主之誼,可惜遺憾的是,自從送禮之後他對若夫人更感興趣。兩人竟成了忘年交,整天裏吟詩作畫弄琴把笛,而可怕的是,他們一對弈就是老半天。當然,落第一子的時候,景永福就自覺滾蛋。滾蛋了還得做掩飾工夫,至少讓司馬家的隨從了解,他家小公子對她很有好感而不是對她娘有好感……景永福很鬱悶,她這是招誰惹誰了?

幾天後景永福把門一關,不讓司馬秋荻進來。司馬秋荻久久地站在門外等候,圍觀的、指指點點的人越來越多。看着像只無家可歸的小狗似的司馬小公子,景永福心軟了,還是把他放了進來,可一轉身又聽到司馬家的下人說,這對小人吵吵鬧鬧是正常的,沒看一會兒又如膠似漆了?景永福更鬱悶了。

麻煩的事總是接踵而至,放司馬秋荻進門后不久,司馬夫人就來了。景永福關照好府內下人別去打攪那兩位高人,親自到正廳去見了司馬夫人。

一身華貴的司馬夫人,在四個丫環的陪同下,正襟端坐,儼然一副大家主婦的氣勢。幾句客套話后,司馬夫人轉到了正題,“秋荻不是在你府中嗎?怎麼不出來見我?”

景永福笑問:“夫人不是來見我的嗎?”

司馬夫人眼神一厲,“聽沛王說,前幾日姑娘與迪王走得很近。不知為何近日迪王不召見姑娘,姑娘反倒跟我兒親近起來了?”

景永福依然笑道:“所以煩請夫人以後好好管束貴公子,他與我投緣,老到我這兒來玩,雖是一身清白卻落了旁人的污眼,實在有損他的清譽。”她心裏恨不能司馬夫人把司馬秋荻關在家裏。

“好利的一張嘴!”司馬夫人冷冷地道,“我會管好秋荻,不叫他無端陷入泥沼。畢竟我司馬家是有頭有臉的人家,犯不着和些路邊野花糾纏不清。”

景永福笑得更甜,“是啊,太子殿下、迪王還有沛王最近都熱衷於體察民情,時常在路邊野地里轉悠。司馬家倒很清醒,不和殿下他們玩這一套,的確不愧是燮國百年不倒的老家族!”

司馬夫人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但到底沒失了風度,沉聲道:“平姑娘,老身沒空跟你打哈哈,叫秋荻出來!”

景永福終於不笑了,正色道:“夫人,說句不怕您生氣的話,出了這府我不管,但在這裏只有我說話管用。所以您請回吧,等司馬秋荻到了他自個兒府上,就是您司馬家的事了!”

司馬夫人眼中的憤怒再也壓抑不住,一手拍了下椅子扶手,那木頭應聲而碎。

“夫人不要動怒!”景永福假裝畏懼。

高大的水姐悄然出現在景永福的身後,正廳的氣氛頓時凝重起來。景永福在背後做了個手勢,示意水姐別動手。水姐收回了凝斂的內勁,後退離去。

司馬夫人猶在發威,“平姑娘,老身帶回自己的兒子也要你管?”

那清幽的冷聲適時響起,“喲,本王來得真巧!”

“王爺!”景永福連忙施禮,連帶廳內所有人行禮。

“老身見過王爺。”

李菲一身玄衣飄然而入,坐到了主位上,瞟了一眼打爛的椅子,冷笑一聲,“看來本王趕上趟了!”

司馬夫人強裝鎮定道:“適才老身失手,這年紀大了,抓個東西沒長眼就抓爛了!”

“那夫人以後要看仔細了,別抓什麼都爛,有些玩意兒啊最好別抓!”李菲悠悠道。

“老身受教了!不敢打攪王爺,老身先行告退!”

司馬夫人走後,李菲斜眼瞟着景永福,“幾天不見,你就惹上司馬家的人啦?小丫頭,還真有手段!”

“王爺說笑了。”其實景永福也知道他來了,所以才叫水姐不要動手“請”司馬夫人走。原因很簡單,單憑司馬夫人那不入流的功夫水姐不會看在眼裏,她的出現正是因為李菲那種級別的高手入府。景永福一見水姐出場就知道來高人了,這當兒會來找她的高人也就迪王一人。既然迪王來了,她自然犯不着自己去趕綠頭母蒼蠅。

“不知王爺蒞臨寒舍有何見教呢?”景永福偷笑着。

李菲卻繼續他的話題,“司馬家的小公子不錯的。看司馬夫人那副氣急敗壞的模樣,就知道司馬秋荻在司馬家的特殊位置……”

“是的,王爺。”景永福趕緊截斷道,“王爺是來帶大福出去遊玩的嗎?”

李菲卻盯着她問:“這是大福真心所想嗎?”不等她答又道,“如果是你真心所想,那本王就如你所願!”

景永福一怔,他這算是討好我?李易歸程已定,很明顯她這枚棋子的作用已完。她不用再與他虛與委蛇,李菲也該棄她不理,等候李易回來找正主才是。

兩人出了門去,上了王府馬車。李菲又恢復了神遊模樣,側面靜美而縹緲,一路上長久地沉默,只是這一路長得驚人。馬車一路出了王都西門,一直西去。半路上李菲一動不動地保持着側面望向車外的姿勢,任秋風逐漸吹散他精心綰好的青絲。髮絲亂了,添一份莫名的惆悵,看得景永福也跟着莫名惆悵起來。

馬車輕微地顛簸,景永福很自然地睡著了。和榮光湖上不敢掉以輕心的棋子不同,現在它落子了。

如果景永福醒着,她會發現之後李菲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李菲的眼中有着即便她清醒面對他也無法讀懂的神情。

景永福醒來后看到了短暫的一瞬餘光,那是美到危險的眼神,她來不及細品,她能確定的只有一件事,這次出行是李菲蓄謀的。隨着這個念頭的涌動,她的頭腦瞬間空白——她正依偎在他身上,如同每次在馬車裏依偎在若夫人身上一樣。

景永福飛快地坐回原位,倒是李菲冷漠地說:“沒有下次。”她的心不禁狂跳,這都怎麼了?

馬車最後停在香山陀羅寺。容易府的資料上記載有,迪王偶爾出行,小離王都,目的地通常是此寺。

李菲不是來拜菩薩的,他帶景永福來到寺后一座空曠的庭院。庭院外植被繁茂,而庭院裏除了青磚紅瓦別無他物,硬要算有的話,也就是角落裏的一張石桌,沒有石椅。

來到庭院后,李菲逕自佇立中央,長久地沉默無語。風過玄衣,金絲綉龍的寬大袖口,不時鼓起,而被風吹亂的長發,盪起幾縷,隨風而舞。

想到那個記載,景永福忽然覺得迪王其實很寂寞,甚至寂寞到把寂寞當作了享受。她陪着他發獃。拜他所賜,自十歲夢醒,景永福還是第一次嘗試,什麼都不想,只是佇立。後來景永福反思過,那應該接近於佛家的禪定,只是佛家打坐入定,而他們是站着。

一直站到天光暗了,站到景永福腿酸,站到肚子發出飢餓的信號,李菲才開尊口,“走!”

在陀羅寺用完素齋后,李菲帶着景永福回了王都。馬車上他依然沉默,但和來時不同,他閉上了雙眼。景永福不敢再睡,實際上也再無困意,同李菲一站后,彷彿她也修了一星半點的呆功,竟是什麼也沒想,直到地頭。

李菲放景永福下馬車時,睜開眼看了她一下,依然不發一言。這使景永福恍然大悟,這是他的告別。以後他不會再抓她陪他,這是最後一次,他帶她出行,一如他先前在馬車上所說“沒有下次”。

景永福目送他的馬車離去,夜風襲來,這才覺,秋已深。

按照燮王的意思,邊境剿匪得勝回朝的太子李易,由隸王親自出都百里相迎,一入都門便是六聲禮炮轟鳴,這是親王所能獲得的最高榮耀,亦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榮耀。

年過而立的隸王李獻,寬額方頤,濃眉闊目,其貌不似燮王不似德妃,而酷似德妃之父,陳氏族長陳池華。李獻尾隨在李易身後,默然看着一身雍容華貴的宮廷服飾的李易,滿面春風地走在自己親手參與安排的夾道歡迎的列隊中。要不是李泫之前百般囑咐,切莫失了“情誼”,忍為上策,他再不濟也要挖苦李易幾句。李易的這一手雖然使李隸放下了心中大石,但他同李泫一樣,並不相信李易就這樣輕易放過了他們。既然李易要做一幅兄賢弟愛的溫馨畫面,那麼他們就配合一下,先弄明白李易的用心再應對不遲。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一向聰明但過於激進的李易為何去了趟淄留就變了呢?這是他們所不了解的,而李易這一變,將李泫精心安排多年的陷阱掄空。

入了宮門,李泫為首的一眾皇子、王爺迎上了李易,一番友愛情深的言語后,李易隨眾人入政梳殿。只有李菲依然是那副冷性子,慢悠悠地走在最後。

李易跪在殿中,叩首謝恩后,按景永福杜撰的版本將淄留之事娓娓道來。他得到消息后,與軒轅將軍聯手,如此這般……燮王聽得入神,竟忘了賜座,等李易講完了,才想了起來。

李易入座后,卻聽身後朝中大臣有人出列,發問道:“請教太子殿下,這群景匪姦猾無比,難覓其蹤,饒是軒轅將軍也沒能與之正面交鋒過幾次,不知太子殿下如何使計找到賊窩,一舉殲滅景賊的呢?”

李易沒有轉身也認得他的聲音,正是隸王的外祖父陳池華。他心中琢磨,若在殿上告之眾人,此計出自一個十四歲的景國少女,倒是可以公開大福的名字,順勢光明正大地娶之為妾。可若真是這樣,大福就不再是他的秘密,以前幾日李菲和司馬秋荻對她的熱絡勁,楊家、司馬家恐怕都不會放過這樣一個人物。他放不開那張狂的小丫頭,更不願看到她被李菲或司馬秋荻帶離他的身邊。

燮王在龍椅上也笑呵呵地問:“易兒,父王也很好奇,如何得到景賊的消息,又是個什麼樣的消息?”

李易恭敬頓首,逼他作一個選擇的話,那他寧願是前者,“此消息來自一位景女。兒臣與她約定,兒臣向天下公開她的名字,她就答應嫁於兒臣。”

李泫與李菲聞言,雙雙變色。景女,那還會有誰?向天下公開她的名字,一個與景國著名痴兒一樣的名字,不啻是對燮國皇室的一種侮辱。李菲曾放出太子不收他收她的話,但也不會去大肆渲染這樣一個名字。

“哦?景國的女子?”李和裕捋了把花白鬍子,“易兒你只有一妃,也實在太少了。父王一直在為你留意合適女子,既然你有心於這個景女,父王可為你做主。只是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出身又如何呢?”

李易何嘗不知道說出大福的名字會在大殿上掀起滔天巨浪,可是,為了將她永遠留在身邊,他還是鼓足勇氣在政梳殿上朗聲而道:“回父王,她姓平,名大福!”

“……”

片刻,李和裕站起身來,手指李易,渾身顫抖地怒道:“荒唐!荒唐!實在太荒唐了!”

殿中一片嘩然。

李易跪下道:“父王息怒。”

李和裕厲聲道:“你可知這樣一個名字如何能宣告天下?告訴景申茂我燮國的太子,娶一個跟他死去的白痴女兒一樣名字的景女為側妃?不!斷不可能!孤絕不允許!此女居心叵測,易兒,你如何會答應她這樣的條件?”

李易抬頭道:“父王,兒臣相信平大福是真心助我燮國,不然她不會在淄留幫助兒臣……”

“別說了!”李和裕揮手,喘着粗氣道,“即便你想娶的是景申茂的女兒景國公主大福,孤也不能答應。”

這時,幾乎從來不在朝殿上說話的迪王李菲上前一步道:“請父王息怒。這個景女平大福菲也見過,據菲來看,此女並不願嫁五哥,故而以公開其名為約,好叫五哥知難而退。這娶與不娶由父王決定,五哥說與不說卻是五哥的決定。五哥乃性情中人,既然已經提過了,那就算對平大福履了約。父王不允則是合乎情理,想我五哥乃堂堂燮國太子,如何會娶這樣一個名字的景女?依菲來看,賞點兒財物給這個平大福,事情也就到此了結了。”

楊氏族長楊寰郛出列跪下,附和道:“誠如迪王所言,事情就到此了結。請陛下息怒。”

所有官員大臣隨楊寰郛跪下,朗聲道:“請陛下息怒。”

李泫一邊跪着一邊打量他的六弟。那張俊美又冷到極致的臉,半側着紋絲不動,美到清冷不見一絲人氣,似一個假人。

李和裕穩了情緒,“就照菲兒的意思辦了。易兒,這次你到淄留打了勝仗回來,本該賞你些什麼,但你今日在朝堂上所言有失太子儀德,因此這賞就免了。迪王聽旨,景女平大福清匪有功,御賜紅絹百匹,黃金千兩。你去辦吧!”

“兒臣遵旨。”

李和裕沉吟了一下,又道:“再賞個牌匾,就依孤昨日題字一併送去!”

李菲派人將燮王的賞賜和牌匾一起送到之前,政梳殿上的事早已通過薛桐頤傳到了景永福耳里。不日後,太子李易向景女大福求婚的事情成了燮國王都尋常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暫且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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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大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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