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只事已到如今……（二）
第一百五十六章：只事已到如今……（二）
曲藝子在劇痛中昏死過去之前，從三國第一美男子眼角滑落的那滴淚，卻不偏不移地，落在了她心裏。灼傷了她已經幾近沒有知覺的生命。
離滅一驚：“曲兒？！”
“王爺不必擔心，夫人只是歇過氣去了。”一直恭順地站在床尾的女人低眉順眼地道。
離滅一愣，又回頭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曲藝子，用力地握了一握手中的柔荑。然後就放開她，站了起來，對從門外走進來一臉驚慌的小玉說道：“你留下來，看着曲兒。”
小玉滿臉淚痕地低頭退了一步：“是。”
到此時，離滅面上的擔憂和柔情已經半分也無。只一步便跨上前，拉住了欲伸手去碰曲藝子的那個女人的手。
那女人一驚：“王爺？！”
烈山植和後來趕過來的銘戰等人等在這民居的大廳里，一臉凝重。這家家主小心地伺候在一旁。還帶着易容的公孫蒂姬卻是滿臉不忍，只嘆息了一聲，道：“天意可測，卻不可違……”
銘戰一驚，正想上前詢問。卻在此時，離滅面色鐵青地大步從門內出來。身後跟着制住那女人的侍衛。
“主上！”
離滅面無表情地看了眾人一眼，冷冷地道：“這一家，一個不留！”
眾人大驚。那家主一聽，便膝蓋一軟跪在了地上：“王爺饒命！”
離滅看也不看他，只道：“本王何時向你透露過身份？”
那人一僵，只像斗敗了的公雞一般挫敗地癱了下去：“王爺仁慈。小的這家中還有幾名家僕，他們都是無辜的。請王爺饒他們一命。”
眾人紛紛把視線轉向離滅，卻見離滅只面無表情地低頭看了他一眼，冷聲說出了那句掐滅他最後希望的話：“本王說過了，一個不留！還等什麼！”
烈山植沉聲答應了一聲：“是！”
當天，曲藝子腹中的死胎就沒有取出來。公孫桀和公孫蒂姬聯手，用異術護住了她的心脈，然後把她連夜送到了離滅在嘉西的住處。只是這樣一鬧，公孫蒂姬的行蹤就暴露了。幾乎是當天夜裏，晨曦將近時，那怪人就尋上門來。數千侍衛，竟然都攔他不住！到最後，離滅和公孫桀聯手與之一戰，竟還是敗在他手中。
曙光之中，女國師卸去了偽裝，深膚銀眸，漫天的長發，從屋內款款而出。
激戰中的眾人不由得都暫時拋開了強斗，紛紛望向她。
那怪人一身黑衣，似妖人一般妖媚的容貌，只立在院中，沉默地望着那女子。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尋煙，我跟你走。”幾乎是淡然地，公孫蒂姬說出了這句話。
渾身狼狽的離滅和公孫同時驚呼：“師姐/大姐！”
那怪人向她伸出了手。
公孫蒂姬卻沒有上前，只看了一眼一臉焦急地望着自己的師弟和弟弟，又把視線轉向那怪人，冷淡地道：“你千里來尋我，不過就是為了我腹中這個帶着我公孫氏與你族之血的孩子。要我跟你走，可以。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那怪人身形幾不可見地晃了晃，只定定地望着她，用亦雌亦難的聲線道：“你說。”
公孫蒂姬的手撫上了自己隆起的小腹，面上不自覺地流露出柔情：“用我腹中的孩兒，換我師之女一命。你覺得可值？”
離滅和公孫桀又是一驚，卻又都不自覺地把視線轉向了那怪人。
那怪人眼裏只看着公孫蒂姬，繼續用那難聽的聲音道：“她命中該此時喪命。我若是救她，便是逆天而行。”
公孫蒂姬沒有回頭去看面色大變的離滅和公孫桀，只有些嘲諷地道：“你尋煙也怕逆天而行么？！”
“我可以救她”，那怪人冷哼一聲，別過了臉，“不過你要隨我回山，拋卻天下，拋卻你師，拋卻公孫一族，拋卻一切！即使你腹中的孩兒已經生了下來，若是你敢違背承諾下山，我定滅公孫滿門，殺你今日要救之人！”
公孫蒂姬一愣，卻是有些激動地向前邁了一步：“你南山尋煙，獨居已千年！我為你留下血脈，有我公孫氏靈血，能陪你一世，難道還不夠嗎？！你為何要苦苦相逼！”
那怪人看着她，面無表情地道：“你是舍不下天下，還是捨不得這人間的榮華富貴？”見她銀眸含淚，他只一愣，便冷哼一聲回過頭：“我獨居千年，子嗣，一個怎麼夠！”
淚水劃過女國師的面頰。公孫蒂姬的嘴角卻揚起，只別過臉，淡淡地道：“我明白了。只要你能保我師之女一命，我就隨你上山。此生此世，都不下山。若違背此言，就由上天作證，你尋煙滅我公孫氏滿門……”
離滅和公孫桀呆住了：“師姐/大姐……”他們說不出話來。
公孫蒂姬回過頭來，眼中還泛着淚，卻是柔和了昔日嚴肅平板的臉色：“滅兒，師姐已經不能留下，助師尊維護天下安寧。你切莫忘了你幼時的誓言。”
離滅動容，卻只能別過頭，有些哽咽地道：“是。我離滅起誓，若為國主，一定讓百姓安居樂業，有生之年，都不起主動戰事，若遇侵襲，也點到即止……”
公孫蒂姬滿意地微笑着點了點頭，卻是從眼中滑落又一滴淚，轉向公孫桀道：“桀兒，我去之後，你可執我國師之印回炎。我會修書一封，由人帶回。這國師之位，一國的榮辱，便交與你了。你可否答應姐姐，日後絕不爭強鬥狠，輔佐國主，約束國主的野心？”
公孫桀跪了下來，對她行了一個公孫氏見家主之禮，沉聲道：“我公孫桀宣誓，必以公孫蒂姬之心為國師！”
大新德帝三十一年。郝國楚帝三十四年。炎國新帝二年。春。
這一個不平凡的夜裏，發生了好幾件大事。一時天下為之震動。
在郝國。
突然爆發的宮亂之中，楚帝為失蹤已經久的楚新大長公主在這一夜所殺。長公主畏罪而自刎。自此郝國無主，陷入一場冗長而複雜的奪位之斗中。最終由水氏支持四皇子登上皇位。水皇后成為水太后，把持朝政。郝國元氣大傷，幾十年內都無法對外發兵。
宮亂之中，在郝宮做客的聖僧了塵夫婦也不見蹤影。從此再未在世人面前出現過。有人猜測，聖僧了塵違背天意，終於遭天譴，圓寂於某處。其妻為之殉情。
在炎國。
失蹤已久的國師公孫蒂姬在那一夜突然出現在嘉西城離王的處所。然後又迅速銷聲匿跡。此後，多年前奪位落敗的公孫氏二公子公孫桀攜國師印回到了炎國公孫府，以雷霆的手段鎮壓了反對者，登上國師之位。其在位近五十年，與兩世國主分庭抗禮。
在大新。
京城裏，花皇后突然早產，險些喪命。
無巧不成書的便是，在邊關嘉西城，離王處所，盛寵一時的鳳鳴王妃也突然早產。並，就此香消玉殞。離王哀之甚，登基后追封其為鳳鳴皇后。從此以後，離王的脾性變得喜怒無常，再無大臣敢在其面前提及納妃另娶一事。在他登基后，整整十五年，大新的後宮都是空的。
除此之外，離王在嘉西的府邸也在那一夜遭到南山怪人的襲擊。離王負傷。將士折損近百人。離王側妃清月不知所蹤。
圓月。嘉西城。離王府邸。
躺在曲藝子蒼白着臉，看着自己的長發一點一點地變成乾枯樹枝，終於哭出了聲：“阿滅……娘她……仙去了……”
一瞬間，屋內的公孫蒂姬和離滅同時僵住。公孫蒂姬率先跪下，哀戚地道：“師尊——”
離滅握着曲藝子的手，說不出話來，眼角卻也有濕意。其實了塵早就對他說過，他與花眠君夫婦天劫將至，恐怕要躲不過去……
曲藝子一愣，便知了塵恐怕也去了。當即便心中一痛，神智開始模糊。
那個怪人只看了跪在地上的公孫蒂姬一眼，亦雌亦雄的聲音便平靜無波的響起：“你還有什麼話，要與你夫君說，趁現在，都說出來吧。”
離滅全身一僵。
曲藝子艱難地回過頭，又一滴眼淚從眼角滑落，滴在了離滅與她交握的手上。她試着露出微笑，臉部的肌肉卻因為已經疼到麻木的神經而抽搐。她在心中嘆了一聲，只溫柔而寧靜地望入他眼裏：“不要這樣。我希望你好好的。我從來沒有後悔過來到這裏。”
“曲兒……”離滅拉起她的手，吻去她手上的淚水，說不出話來。
“等我……死了以後，你要，好好對大家……”
“曲兒……”他依然說不出話來。心頭被她口中的“死”字撞得艱澀不已。
她卻知道他是應承了，目中露出欣慰，又道：“好好照看我們的孩子……弩兒，可以過繼給，給子衿……韻郡王府，不能絕後……”國主之子過繼，誰還敢多言……可惜死之前，不能再看一眼她的骨血……
他“嗯”了一聲，聲音苦澀無比。
“小玉和阿植……你要，親自為他們主婚……不能，不能讓小玉這丫頭，做出傻事來……”她的瞳孔已經有些散了，只茫茫地看向帳頂。
一旁早已哭成淚人的小玉一下子跪倒在地：“姑娘——”
離滅別過頭，咬着下唇道：“你放心。”
“還，還有最後一件事情……”她急促地喘息了幾下，把頭轉過去，也不知是突然哪裏來的力氣，就抬手用力拉下他的頭，用自己的唇貼上了他的。
“不許，不許有別的女人……”略有些急切地說完這句話，她的頭就軟軟地栽倒在了離滅肩頭。
“姑娘！”
離滅手裏還握着她冰涼的柔荑，只用一隻手扶着她的背，仰頭閉上了眼，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