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二次當傳令兵(下)
第五章第二次當傳令兵(下)(本章免費)
王志傑睜開眼,見是韓文德,哭喊着讓韓文德救他,站崗的班長手裏提根竹條子,啪的一聲抽在王志傑身上,口裏說,狗日的讓你跑,害得老子年都過不好。
韓文德想了一下,勸班長道,你不要打了,小心血濺到你身上。
班長說,打他是輕的,吃一顆花生米才是真的。
韓文德說,他吃一顆花生米是整罪,你不要讓他再受這個挨打的零罪。
聽見營長在外面喊他,韓文德連忙出去,原來是營長要水喝,水壺裏沒水了,他把水提回來,給營長倒了一杯水,營長喝了口水問他,你剛才看逃兵去了?
韓文德說,我聽見有人哭叫,原來是逃兵。
營長說,明天就在操場上槍斃這個逃兵。
韓文德一聽低下了頭,不知道咋給營長說。
營長問他,你不願聽槍斃逃兵的話,是不是?你說逃兵該殺不該殺?
韓文德說,不該殺。
營長很奇怪,問他,為啥不該殺?
韓文德說,中國人不打中國人,槍口要一致對外。
營長笑了,說,你說的驢頭不對馬嘴。
韓文德說,我還沒說完,這些來當兵的壯丁家裏都有父母妻子兒女,想見又不準回去,跟判了死刑和無期徒刑一樣,叫人家回去看看再來還不行。
營長說,這些兵的家都很遠,如果都跑回去看,仗就打不成了。
那你們當官的就應該給他們解釋說,這一回跑逮回來不殺你,下一次非殺不可。將來把日本鬼子打完了再回家不行嗎。再說一個人長大也不容易,一個兵訓練成也不容易,你這一回不殺他,他家裏祖祖輩輩都感激不盡。
其實,韓文德說的這些就是做思想政治工作,紅軍八路軍里專門有政治委員。國民黨的部隊裏沒有做思想政治工作的,士兵都不知道為誰打仗,抗日戰爭打日本是一種樸素的民族意識,對人心還有點凝聚力,以前的軍閥混戰,或者打紅軍,士兵們只知道為當官的打仗,韓文德的這點樸素的做思想政治工作的意識在當時的國民黨隊伍中很少見,所以,在國民黨部隊裏打仗不行的兵,到八路軍里以後都很英勇。
營長王之干聽了韓文德的話,看着韓文德說,嘿嘿,你倒同情逃兵?
韓文德說,不是同情,營長你想,如果殺了一個兵,營里就少了一個人,打鬼子就少了一個幫忙的,有啥好處。
營長仰頭想了好大一會,這才說,你小小年紀,說的這些話還有點道理,叫我給團長打電話說說看。
電話通了以後,營長說,張團長嗎,是這樣,我們今天逮的這個逃兵年齡輕,只有十五歲,身體很好,平常表現都很好,我不想殺他,準備重重的打一頓,再拿烙鐵烙狗日的屁股,,你看行不行?
團長張靈甫在那邊沉吟了一會才說,那明天全團就不集合了,你在營里處理一下算了。好了,就這樣。
營長放下電話,笑了,說,團長是你們陝西長安縣人,別看平時面上讓人害怕,其實心軟。是這,你明天一大早把木炭盆燒紅,準備好,全營集合燒那逃兵。
韓文德問,火燒着痛嗎?
營長說,火燒還有不痛的。好了,睡覺。
第二天早上起來,六點半在營門口集合隊伍,營長先讓清查了人數,然後問,最近各連有沒有逃兵?
回答是,沒有。
營長問,還有人想逃嗎?
沒有人回答。
營長問,咋不說話?我要叫你們看看,誰想逃跑就燒死。還沒有打仗就想跑,這是中國人的恥辱,現在把逃兵拉出來讓大家看。
兩個兵把王志傑從營房裏拉出來,可憐王志傑被壓得彎着腰,腳步踉蹌,面如土色。以為必死無疑,把褲襠都尿濕了,從腿角往下滴水。
營長喊叫,小鬼,把火炭盆端出來,火鉗子拿來。
韓文德跑回去,把火炭盆上的一壺水向炭火上澆下去,然後才端到外邊。
營長問,火怎麼不紅?
韓文德說,剛才火盆上坐着一壺水,我一急把水弄倒了,把火澆成黑煙了。
營長不再問,叫了四個人把王志傑按倒,褲子扒下來,露出瘦瘦的兩瓣未長成的屁股,王志傑的班長拿着火鉗,從火盆里撥出一個火蛋,放在王志傑的屁股上,燒得肉滋滋滋響,王志傑掙扎着嚎叫。
營長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以此來殺一儆百。最後燒得王志傑不吭聲昏過去了。那班長把火蛋子夾起來,說,報告營長,逃兵不出聲,燒死了。
營長說,燒不死,抬回去。
過了兩天,韓文德到機槍連去看王志傑,見王志傑爬在床上,屁股向上。
見了他就流眼淚,哭着說,差點見了閻王爺了。
韓文德問他,傷怎樣了?
他說,強了些。
韓文德問,還疼不疼?
王志傑說,疼得很。然後又問韓文德,營長為啥沒槍斃我?
韓文德說,營長是看你年輕,饒了你一條命,以後再不敢跑了。
又過了些天,王志傑屁股上的傷才基本長好,能走路了。
部隊經過三個月的訓練,技術水平和士氣都有很大提高,韓文德沒事就愛往機槍連跑,一是與王志傑玩,二是趁機學學打機槍,他覺得那挺叫做馬克辛輕機槍的聲音很好聽,子彈打出去時槍聲“嘎嘎嘎“的很清脆,還帶着一點迴音,不像日本的歪把子只是“嗒嗒嗒“的讓人提不起精神。因為他是營長的傳令兵,連里當官的都與他熟識,那些機槍兵也對他挺好,教給他拆卸機槍的方法,他又聰明,很快的那些機槍他閉着眼也能拆卸了,
這天晚上,團里的傳令兵送來急件,說軍長俞濟時要來閱兵,營長就要他通知各個連做好準備。
第二天上午十點左右,整個部隊在操場上排列得整整齊齊的。韓文德因為個子小,排在最前頭。他挺着胸,像其他等待檢閱的兵一樣,槍貼身持着,刺刀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十點半左右,軍長俞濟時在師長王耀武、旅長李天霞,團長張靈甫等一批大小官員陪同下來到隊列前,其中還有一個高鼻樑、藍眼睛的外國人,韓文德知道這個外國人就是七十四軍的軍事教練。
他們從東往西走。走着問着,拍拍這個兵的肩,摸摸那個兵的頭,問兵的家鄉,年齡,顯得很親切。走到韓文德跟前,俞濟時摸摸韓文德的頭,問韓文德,多大年紀?
韓文德回答,十七。
俞濟時說,我看你不到十六歲?
韓文德說,不,就是十七。
俞濟時說,好好,十七就十七。是哪裏人?
韓文德說,陝西高陵人。
俞濟時又問,你知道我是誰?
韓文德說,你是軍長。
你們團長叫啥名?
張靈甫。
師長呢?
王耀武,
我叫啥?
這一刻韓文德忽然想不起俞濟時這個名字了,一急,脫口而出,俞豁豁。
俞濟時是黃埔一期學生,北伐戰爭時被槍子把嘴打了一個豁豁,所以人背地裏稱俞豁豁,當面誰也不敢叫俞豁豁。韓文德叫出俞豁豁這個名字,把王耀武和張靈甫嚇得不輕,都拿眼瞪韓文德。俞濟時反而哈哈大笑,對王耀武和張靈甫解釋說,俞豁豁是指我嘴是個豁嘴子。說得好,說得准,只要士兵們知道我叫俞豁豁,才真正是我的兵。
檢閱結束后,王之干營長批評韓文德的膽子太大,敢叫俞豁豁。韓文德有點委屈的說,我當時想不起軍長的名字了。王之干說,想不起也不能叫俞豁豁。多虧軍長沒見怪。
張靈甫陪軍長檢閱完後來到三營,問王之干,這個說俞豁豁的小兵是哪裏人?王之干說,是你的鄉黨,陝西高陵縣人。張靈甫說,這個兵挺機靈的。王之干說,機靈是機靈,只是年齡太小,只有十五歲。張靈甫說,亂世出英雄,別看年齡小,敢喊俞豁豁的兵就有出息。王之干說,你們陝西冷娃膽大,打仗不怕死。張靈甫說,馬上就要有一場大戰了,不知這孩子能不能活出來。王之干說,咱們能不能活出來還難說呢。
俞濟時檢閱部隊后的第三天,開始發槍發子彈手榴彈,準備乾糧,嚷嚷鬧鬧的準備了一整天,營長對韓文德說,明早上部隊開拔到前線去,今晚上把東西都準備好。
韓文德的東西比較簡單,其他東西不重要,他最珍視的三件寶必須帶着,第一件寶是縣長楊季成贈送他的那面愛國青年大旗,第二件寶是他臨當壯丁走的時候白曉燕給他做的一雙黑平絨面布鞋,一直捨不得穿,上個月試時已經穿不上了,王志傑的腳小,要買一雙鞋和他換,他拒絕了,一直帶着,想起家鄉的親人就取出看看。第三件寶是一本書,名字叫萬事不求人,寫信用的。補充旅在西安時,連里的湯事務長見他寫信很吃力,就和他一起到西大街書店買了這本書,寫信很方便,還能學文化,一刻也離不了。營長的東西就複雜了,除過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還有作戰地圖等作戰用的東西,一直折騰到半夜才睡下,天微明就響起集合號聲,各營各連都全副武裝,跑步在操場上集合,灰鴉鴉的一大片。
團長張靈甫鐵青着臉站在隊前,命令,先把那十一個逃兵押上來!
只見一隊荷槍實彈的兵把十一個耷拉着腦袋的士兵押到隊前。
張靈甫說,這是十一個逃兵,都是我們陝西的,聽說部隊要開拔上前線,昨天晚上逃跑,被抓回來了,我前幾天還跟王之干營長吹陝西冷娃打仗不怕死,你們馬上就逃跑,真丟陝西兵的人。張靈甫命張副官念名字,韓文德聽見有高陵繩留村的劉東虎,北窯上的老屈。
念完名字,張靈甫下令把十一個人全部槍斃,那伙士兵們把十一個押到一個土坎前,響起一陣槍聲。
張靈甫說,誰要再逃跑,這十一個兵就是榜樣。上級命令我們到黃河沿岸去打仗,大家要做好打仗準備,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為了國家和百姓,到我們盡忠的時候了。這裏宣佈幾條紀律,路上不準掉隊,買賣公道,不準打罵百姓,大家聽明白了沒有?
全團齊聲喊,聽明白了。
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