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誣陷(下)
第三十五章誣陷(下)
那幹部奇怪韓文德怎麼認得他,也仔細一看,也驚喜地說,你是韓文德。韓文德說,你是趙……趙……,
那首長說,我是趙祥啊,你怎麼弄成這樣?
韓文德說,他們說我賭博,給我判刑了。
趙祥看韓文德的腿上綁着布和繩子,覺得這麼熱的天,布和繩子綁得有點奇怪,就讓韓文德解開,讓他看看。
韓文德猶豫着不解,趙祥嚴厲的說,我命令你解開。
韓文德只得解開。
解的過程中,只見繩子已經勒進肉里。解開以後,只見多處的肉已經爛了,化膿。
趙祥問,你不痛嗎?
韓文德說,我來是為了改造,也是我對國家貢獻,只要骨頭不斷就沒事。
趙祥問,你解放后都幹些啥?
韓文德說,在公安局工作五年,在幹部三反五反中回了家,群管改造。
趙祥嘆了口氣說,多災多難啊!然後說,我批准你休假一個月,等身體消
痂后另換其他工作。
趙祥還向勞改隊交待要照管好韓文德。並親筆寫了個休假一月的假條,讓韓文德交給場部領導。
韓文德解了腿上的布和繩子,站起來后覺得腿走不動了,又把布裹好,把繩子綁好,拉着車子慢慢地走回了廠子。把假條交給了領導。場領導見是上級領導親筆寫的條子,就批准了韓文德休病假。
場部規定,休病假期間,每人每天只有兩個小饃,兩碗稀飯,韓文德飯量大,吃不飽,肚子餓得難過。人家出工了,他就用鐵片在缸里刮著吃,還怕人家看見。還在人家案後面尋找尋吃的東西。實在餓得不行,又向幹部請示,給點工作干,領導就給他安排了個記工的工作。
腿好了后二次拉車子運石頭,他覺得身體不如以前了,幹得很吃力。有一天拉到中午後,天下起了大雨,幹不成活,都休息了,韓文德躺在鋪上,心裏一松,感覺喉管里像針扎一樣痛,想吐,嘴往鋪下一伸,就吐出來了。感覺到吐出來的東西像鹽一樣鹹鹹的,睜開眼一看,吐在地上的東西全是血。心裏感到了害怕,想,我死在這兒不要緊,家裏還有父母妻子,兒子女兒,誰來照管?
就去求犯人組長和隊長,讓他們給他出場看病。但怎樣也叫不動,便又去崗樓上去求納戈認識的班長。
哪軍人往下一看,說,誰把你打成這樣的?
韓文德說,是吐的血。我求組長和隊長領我去看醫院,把他們叫不起來,我才求你救救我。
那軍人說,你去把他們叫來,我對他們說。
韓文德過去一說當兵的叫,組長和隊長都來了。
那個軍人問他們,你們兩個為啥不去領他看病?看他吐血吐成啥樣子了,死了人你們可要負責任。
那個隊長說,就去,就去。
軍人把手裏的鑰匙扔下來,說,快打開門,領他去看病。
到了醫院,醫生檢查了病情,說是勞傷過重,給開了針和葯,批了七天假。韓文德打完針,拿着葯和隊長組長回隊裏,經過一個月斷斷續續的治療,病情有所好轉,又去拉石頭。
犯人來開展交心運動,韓文德因為表現好,當了三十人的記錄和引導員。動員組裏的一個犯人交出了過去埋的槍支彈藥。受到了表揚。年前耀縣劇團進勞改場演出,場領導知道韓文德會唱戲,與劇團團長一起找他談話,讓他晚上在劇團演戲的時候也上去唱唱,劇團演的折子戲,他可以隨便唱。
韓文德說,我不會唱新戲,老戲不能唱。
場長說,唱一點老戲怕啥,老戲也好聽。
劇團團長說,只要不違犯政策法令的戲都能唱。
場長說,你不要怕,隨便唱,有啥問題我擔著。
晚上,韓文德就穿着他那身破爛的衣裳出台,只在臉上塗了些油彩。
韓文德在隊伍上學會的戲多,不但會秦腔,還會京戲,河南梆子,湖北亂彈,陝北民歌,四川高腔,韓文德的音質很好,貌相也俊,雖然穿得爛些,唱的戲卻也與穿戴有些符合,韓文德一連唱了好幾段戲,底下看的多數是犯人,他們連連拍手,讓韓文德再唱,不讓進二帘子。韓文德最後實在沒辦法,跳下台跑了。
第二天,劇團團長找韓文德來了,問韓文德過去是不是唱戲的?
韓文德說,我是打仗出身,沒正式學過戲。
團長說,我看你天生就是個唱戲的,很好的丑角演員,你乾脆以後到我們劇團唱戲吧。
韓文德說,我不是個唱戲的,我是在隊伍上學的,唱得不標準,瞎唱。
團長說,我看你比一些專業演員還演得好,以後如果想到我們劇團來,我們熱烈歡迎。
韓文德的刑期很快就滿了,在他獲釋的時候,水泥廠要留他當工人。跟他商量,韓文德說,不行,我家有年老的父母和妻子兒女,我不在家無人照顧他們。
廠長,副廠長,和勞改場的場長也給他做工作,一直不想放他走,韓文德意志卻很堅定,堅決要回去,場長只得給他簽了釋放證。
部隊上那位大個子班長把他送到火車站,韓文德在火車站乘火車,到永樂車站下車,步行走回家。
家裏人見他回來,很高興。韓文德想去找黎士雄兄弟倆的事,問他們為啥要陷害他,讓他勞改了兩年。
惠芳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是問清了能幹啥。把這兩年受的罪也補不回來。
韓文德就沒有去。
後來黎士英黎士雄兄弟倆見到韓文德很尷尬,韓文德照樣有說有笑的,並不提被他們陷害的事,倒是他們過意不去,對韓文德說,我們不是成心害你,都是誤會。
韓文德說,小事,小事,不值一提。
村上來了一個女幹部,在村口打聽韓文德的住處,一個流着鼻涕的孩子把那幹部引到韓文德的家裏。
女幹部穿着藏青色的幹部服,齊耳短髮,臉上白白凈凈,長得很漂亮。他來到韓文德家裏,惠芳出來招呼。她問惠芳,你是韓文德的媳婦?
惠芳說,嗯,是,你找我還是找他?
女幹部說,我從外地來這兒辦事,順便看看他。
惠芳問,你怎麼和他認識的?
女幹部笑了,說,你先讓我喝口水呀,一會咱在細細的說。
惠芳也笑了,連忙讓女幹部坐,給提熱水瓶倒茶。
女幹部打量了屋子一番,見房子雖然不好。土牆土房,卻收拾得乾乾淨淨,顯見得女主人也是個勤快麻利人,而且長得也不差,雖然穿的粗布衣裳,卻也顯得很合體。
惠芳把茶遞到女幹部手裏,女幹部喝了一口,問惠芳,怎麼不見你娃他爸?惠芳說,一大早走了,在中學裏掏茅子,擔大糞作肥料。
女幹部是陝西人,知道茅子是什麼東西,就對女主人說,你把他叫回來好不好?我想和他說幾句話。
惠芳答應說,好。然後出去,一會回來說,我讓人捎話去叫了,一會就回來。
惠芳坐着和女幹部說閑話,女幹部問她是哪裏人,什麼時候和韓文德結的婚,有幾個孩子,生活過的怎麼樣,惠芳也問女幹部是哪裏人,女幹部說他是高陵人,在外地工作。惠芳問在哪裏,女幹部含含糊糊的,惠芳也沒聽清楚,又不好意思再問。惠芳又問女幹部和韓文德什麼時候認識的,女幹部說,解放前就認識了,比你認識得早。
正說著,韓文德就推門就來了。
因為是掏廁所,不但不幹凈,身上還濺的有大糞,就帶進來一股子臭氣。
惠芳說,你看你,臭的聞不得,小心把客人熏暈了。
韓文德打了聲招呼,就進屋子洗了,一會出來,換了身乾淨衣裳,也不臭了,人也有模有樣了。
韓文德坐下,就感覺到那幹部有點面熟,問,找我有啥事?
女幹部那兩隻好看的眼睛盯着他,半會不說話,直到把韓文德盯得不好意思了,這才說,你不認得我了?
韓文德又仔細看看,驚喜地說,你是雲華妹妹。
雲華笑着說,誰說不是,我老了,變化大,連三哥也不認得我了。
韓文德笑着說,妹妹一點也不老,還是那樣年輕好看。然後對惠芳說,這個妹妹在漢中,她哥哥和我是好朋友,快去給妹妹打幾個荷包蛋吃。
雲華說,不用不用,讓嫂子坐下說說話。
惠芳說,你們說話,我去做飯。
惠芳去廚房了,韓文德問雲華,這是啥風把妹妹吹來的。
雲華說,我回老家看看,也順便看看你,不知道你過得怎麼樣?
韓文德說,一言難盡,然後簡單的說了從漢中回來以後的事和在公安局工作的事,然後說,因為歷史問題被開除了,前段時間還坐了監獄勞改,才回來不長時間。
雲華聽韓文德受了那麼多苦,精神狀態還很好,就說,我看還沒有把你打趴下,身體還好吧?
韓文德說,還好。
雲華說,我原來就估計你也受了打擊,沒料想打擊還這麼嚴重,
韓文德說,哥哥受的打擊多了,這點打擊還能承受住。然後,韓文德問雲華兩個哥哥的情況。
雲華說,還好。
韓文德說,只要哥哥們好,我就放心了。
雲華說,我哥哥不放心你啊,你是國民黨的連長,列在受打擊的對象里。
韓文德說,不要緊,你看我不是活得蠻好的。
然後,韓文德問雲華,妹妹的婚事怎麼樣了,妹夫一定很能幹吧?
雲華說,結婚了,人還將就,是個副縣長。
韓文德說,副縣長還將就啊,我早就對兩個哥哥說過,憑雲華妹妹的相貌,還怕找不到能幹的小夥子,果然讓我說對了。
雲華剜了韓文德一眼說,沒人要了,只得跟個副縣長。
韓文德知道雲華說的是以前的事,就笑着說,巴結都巴結不上,誰還能不要,只怕別人配不上。
然後,韓文德不等雲華再說話,緊接着問雲華,妹妹現在是個國家幹部吧,看妹妹的打扮就像個幹部的樣子。
雲華說,現在是區上的婦聯主任,馬上就要到縣上當婦聯主任。
韓文德說,好啊,妹妹不但當了官,官還越做越大了,哥哥可不敢和你比,走背運的人喝口涼水都塞牙縫。
雲華說,我們那兒有個像你這樣的,想不開,跳樓死了。
韓文德說,有啥想不開的,我從槍林彈雨中都鑽出來了,還能被這點事打倒。
說話間,惠芳把荷包蛋端上來了。那時候的幾個荷包蛋不亞於現在的海鮮。惠芳給雲華作了四個,雲華吃了兩個,說吃飽了,把那兩個留下給韓文德吃。
雲華走的時候,韓文德把雲華送出村,村上的人見韓文德和一個女幹部走在一起,兩人還很親密,都感到很奇怪。
到公路上等車的時候,雲華問韓文德,你那時候怎麼不願意和我結成夫妻?
韓文德說,多虧沒有結成,如果結成了,你就要跟我受罪。你看你現在多好,跟個副縣長,馬上就是縣婦聯主任,多風光啊。
雲華說,我願意跟你受罪。
韓文德說,傻妹妹,你是福享的膩了,想受罪,你願意受罪,哥哥可不願意讓你受罪。
說著話,一輛吉普車過來了,揚起路上的一溜塵土。
雲華把手一揚擋車,也許是雲華漂亮的緣故,吉普車到她跟前停下了。司機問她去哪裏,雲華說,上縣。吉普車司機說,上來吧。雲華就鑽進駕駛樓,雲華揚手告別,韓文德也揚手告別,吉普車又開走了,一溜塵土在後面揚起,翻翻滾滾,把他們的視線隔開了。
雲華的到來勾起了韓文德重回公安機關的夢想,過去曲局長答應過他兩年後回局裏工作,他四年後才解除群管,曲局長早調走了,其他人也推諉着不給他辦這事。現在他要跑這個事了,還有他的地下黨員資格問題,有程久和作證,也要想辦法恢復,他親自去找咸陽地區公安局的領導,領導回答要他找地方組織去查。
韓文德說,他們不查,也不管。
領導說,我們也沒辦法,鞭長莫及。
就在這時候,縣公安機關把古書雄解回來了。
古書雄自從那晚韓文德把隊伍拉走以後,就和三原的保安隊逃過秦嶺,到了鎮安縣,他手下沒有了一個兵,畢選進就不聽他的了,他見情況不好,就隻身逃到了四川的一個小地方,怕人認出,用香火給臉上燒了一臉的麻子,還與當地一個寡婦結了婚,這次清理戶口的時候被發現了。
古書雄回來交待了埋槍的經過,縣上也同時出了一份縣誌通訊,上面有知情人寫的埋槍經過,有名有姓,其中並沒有韓文德,這是兩個最有力的證據。
後來把古書雄槍斃了,韓文德去找公安局一個負責案子的同事問關於槍的情況,那同事回答說。與你無關,是古書雄讓埋的。
韓文德把這些情況都申訴了,就是沒有人具體負責處理這件事。他也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