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35與36章之間:趙悅的心事

寫在35與36章之間:趙悅的心事

我對林光產生深刻印象是在去年、也就是二OO三年冬天的那個夜晚。那晚宿舍里的室友們都不知去哪裏了,我一個人待着既寂寞又無聊,就到男生樓下的那片園林中去散步,當時我不知道那裏是“情侶幽會場所”,如果知道我一定不會冒冒失失地走進去――但如果我不去的話,就看不到我終身難忘的那一幕:我聽到奇異的響動,好奇心促使我悄悄走過去,向發出聲響的地方張望。我先看見我們班的張飛那一臉意外落敗的驚異神情,而另一個人背對着我騰空躍起,他的姿勢象是在跳鞍馬,但是他跳得那麼高,背影那麼恬淡瀟洒,每一個動作那麼優雅俐落。我一下子就看呆了。當時因為天黑,我並沒有馬上認出那個人是誰,當他從半空中落回地面時,我忍不住叫了一聲“好”,他們轉過頭來看到我時,我才知道,他竟然是林光!我當時的表情一定很傻:瞪圓了雙眼,張大着嘴,可能就差沒流口水了吧?:)好半天我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只好急急忙忙地逃走。

那晚我回到宿舍,久久睡不着,翻開覆去地回想着林光騰躍在半空中的姿態。之前林光曾經給過我另一種印象:那是在新生軍訓場,當我們大部分S大新生苦練隊列時,他總是一個人安靜地坐在一邊,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麼,偶爾他會看我們訓練,但那眼神既失落又憂鬱。當時聽說他因為身體太虛弱,沒辦法完成軍訓,所以學校特批他“旁觀”,很快他有了“全校最弱人士”的稱號。林光直到現在也不知道,那個綽號不但從我們寑室叫開,而且根本就是出自我的發明。那時我們女生總是用鄙視嘲笑中略帶憐憫的口吻來提起“林光”這個名字。

意外總是令人印象深刻。當我意外地發現“全校最弱人士”林光實際上比我們班的第一猛男張飛還要強時,我就禁不住地開始注意到他。

林光給我的第三個印象是在他那奇迹般的跳躍發生后的第二天。跟他同寑室的周路一直在追求我,那天周路來找我,告訴我“林光這個卑鄙小人,為了接近你不惜匿名給你發短訊,以達到挑撥離間我們倆的目的”――這是周路的原話。他還絮絮叨叨說了林光很多壞話,但我沒有再聽進去。我當時已經震驚了!那個自稱“M城人”,發給我的短訊大多是既美感又虛無縹緲的話語、而且願意聽我傾訴我那些煩心事的陌生人竟然也是林光!?

“最弱人士”、騰躍在半空中的林光、手機短訊里的“知心聊友”。這三種全無干係甚至截然相反的印象揉和在一起,最終在我內心深處形成了一個完整的林光:深藏不露、善解人意、優雅穩重……我在自己醒覺過來以前,我幾乎給他加上了所有的褒義形容詞。

但我還是去找他了――為了掩飾心中那一絲好感和羞怯,我故意裝得很生氣。然後我認識到他的第四面:高傲。一句粗暴的“對不起,我從來對你就沒有任何用意!過去、現在、將來,永遠也不會有!”從他口中說出來,竟然那麼理直氣壯!我當時真的感覺很傷自尊――我是不是在希望他承認對我“用心良苦”呢?而我竟然沒有轉身就走,反而裝出可憐的樣子來博取他的吸引和內疚。天知道!我也是一個那麼驕傲的女生呢!那晚我對自己很生氣,我竟然、居然主動提出要“交朋友”,還被他註明“只是普通朋友”!哼,林光那小子,自作多情得很!而我又為什麼在說“誰要做你女朋友”時,內心竟然隱隱有一種失落呢?

但我得意於自己的明智:他不是曾經說過要找回“失落的美好愛情”嗎?也許我是對他有好感,但我絕不、絕不先於他說出“喜歡”兩個字。並非我容不下失敗,只是明知必敗無疑,也就不再自討沒趣罷了!

那就這樣吧!就安於和他做好朋友,可以時時接近他,傾聽他呼吸的聲音和他微微的嘆息聲,可以在他面前求得一點屬於異性朋友範疇的呵護和關懷,能做到這些,已經令我暫時滿足,至於以後會發展成什麼樣,還是以後說吧!

“我的心上人是一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身披金甲聖衣,腳踏七彩祥雲來娶我……”再回想起幾年前看的《大話西遊》裏的這句經典台詞,已經不再是當初單純的感動,竟然多了些喟嘆的心情。

而我並沒有想到,林光還有他的第五面。

組織中J遠足活動是我進入學生會的第一項比較重要的工作。我知道學生會的前輩們把這個工作扔給我,是因為覺得它是個燙手山芋。而我正好需要這麼一個有難度的工作來提高我在學生會的威信――已經有些前輩在說我是學生會的“花瓶”了。一開始我就打算找林光去的,但是張飛卻提出反對:“不行!你不能讓他去參加這種艱苦的活動,這對你對他都沒好處!”我把張飛的話想歪了,以為林光曾經跟他講過我什麼,而張飛是在含蓄地提醒我再一直接近林光“對我對林光都沒好處”。當時我有些生氣:林光你這個混蛋,就算看出了我的感情,就算張飛是你的鐵哥們,你也不能到處炫耀我“單戀”你啊!在這樣的心情下,當我在自習教室找到林光時,我臉上嬉笑着,可心裏卻是有些埋怨的。

其實我真的很笨!如果當時我可以仔細想一想,就會想明白:張飛那樣魯莽直爽的性格,如果要對我說什麼,一定是直接說,又怎麼會‘含蓄’呢?更何況他之前已經說了“不能讓林光參加這種艱苦的活動”這麼意思明白的話!是我自己心裏有事,所以才會先入為主想到一邊了。

如果不是我正好看到林光桌上的那封信,我想我是可以想出張飛話中含義的。那紙上的筆跡分明就出自女性之手,而能夠給一個異性寫信寫這麼長的,除了特別要好的朋友,就只有……

終於忍不住開口問林光。可他的回答卻讓我極度失望。“既不是親姐,也不是情姐,就是一個關心愛護我的姐姐。”我只是和他開一句玩笑――雖然也許那玩笑中帶着一絲他聽不出來的醋意。他有必要這麼生冷地否認嗎?即使承認那是他曾說過的“美好的昔日”又如何呢?他大概是怕傷着我才故意說謊吧!可這樣反而讓我更加難以接受――我已經把自己定位在“你的好朋友”這一距離上,你又何必再對我施捨那一點不切實際的憐憫?

如果在張飛警告我之後我有一絲猶豫要不要叫上林光一起參加遠足的話,那一刻我下定決心要讓他去!他為什麼不能去?他連張飛都能打敗,這種連普通學生都能完成的遠足對他應該不算什麼吧!他對我又有什麼好顧忌的呢?難道參加我組織的遠足會被我當晚餐吃掉嗎?哼,本小姐才沒有興趣做霸王硬上弓的事!呀,我這是在說什麼呢!

我不顧一切地央求林光參加遠足,他終於答應了。可我現在後悔了!

我本來以為他的表現會讓所有依然認為他是“全校最弱人士”的同學跌破眼鏡,可最後的結果卻是我自己跌破了眼鏡!

打一開始他就落在後面,我以為他還在掩藏實力。我很想對他說出“這是你的好朋友我、趙悅組織的活動哎!你能不能不要老是給我難堪啊?”這樣負氣的話,但我終究沒說。我真的生氣了!我甩開他獨自走到前面――其實我仍然時不時地回頭看他,我漸漸開始懷疑自己那晚看到打敗張飛的是不是林光――他的氣色真的很差!張飛一直陪在他身邊,每當我回頭就會被那個山東男孩狠狠地瞪一眼。難道我真的錯了?

“是。你錯了。”當我們把失足跌下山坡昏迷不醒的林光送上校車向醫院疾奔時,和我一起護送林光的張飛對我說。“他沒你想像的那麼強悍!”

可是我明明看見他打敗你!而且他近來還在教你功夫!連你戴的練功腰帶和綁腿護腕什麼的還是我縫的呢!

“你說得沒錯。”張飛說了一句自相矛盾的話,“但你還是錯了!”

可是為什麼?這沒道理!

“林光是一個虛弱的強者。”張飛酌字斟句地說。我想跟我說話他一定感到很累,“你看過金庸的《笑傲江湖》沒有?知道令狐沖嗎?”

知道知道!就是李亞鵬和許晴演的那部連續劇!但我沒看過原著。等等,我睜大眼睛看着張飛。難道林光就是令狐沖那種……

“對,”張飛說道,“而且林光的情況更糟。”

糟到哪種地步?我的心臟在不爭氣地跳着。

張飛卻沒有馬上回答我的問題:“今天一整天俺都很想罵你一頓的,俺也很想罵七弟,不知道他為什麼竟然會同意參加這次遠足……”

我沒有吭聲。我不敢吭聲。我知道為什麼,因為我死纏爛打加撒嬌――林光他其實還是在乎我的――雖然可能只是朋友意義上的在乎。而我卻利用他對我的在乎逼迫他做會傷害到他自身的事情。我是不是一個很讓人討厭的女孩?也許就是吧!

可是林光他的情況到底糟糕到什麼情況?

張飛沉默了半天,終於說道:“如果告訴你,不知道七弟醒來會不會怪俺。算了……俺還是說吧!免得你無知者無畏以後又干出類似的事。”

我緊張地看着張飛的大嘴。它們輕輕地開翕着,吐出一句話:“林光他因為練功走火入魔,只有最多十年的壽命!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每一次進行劇烈運動或者過度勞累,都會進一步縮短生命!”(作者按:寒假后林光並沒有告訴張飛自己的壽命又縮短了一半。)

無語。我已經完全怔住了。一時之間只有汽車馬達轟鳴。

我緊緊地盯着張飛――如果他是個愛開玩笑的人,我一定會撲上去掐他的脖子逼他收回自己的玩笑。但他不是。

林光此刻平躺在我們身邊的兩個座位上,身體隨着汽車的震動而輕輕地搖晃着。他對我的遷就最終形成了我對他的傷害、不!傷害這個詞太輕淡了!是我在摧殘、剝奪他本來就已經很有限的生命!

突然之間我很恨他,更恨自己!我要拿什麼去彌補他?我要拿什麼來拯救自己?

車到P鎮醫院了。車一停穩,張飛就抱着林光的身體向醫院裏衝去。我跟在後面跳下車,卻沒有力氣跟上去。

我怔怔地看着張飛的背影消失在醫院門口。自己站在校車旁一動不動。

“同學,你不要進去嗎?”校車司機探出頭來問我,卻突然一變臉色又縮了回去。這時我才驚覺我已經淚流滿面。

原來喜歡一個人是可以痛到心口悸動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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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夫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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