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小保姆對行長的承諾
第十五章小保姆對行長的承諾
出租車在六點鐘準時將瓊花送到了假日酒店的門口。酒店的門童為瓊花打開車門,把瓊花引到旋轉玻璃門前,弓腰伸手向瓊花做了一個請進的姿勢。這是瓊花自從出娘胎以來,受到的最高一次禮遇。瓊花受寵若驚,站在那裏有點手足無措。正巧有人推動旋轉門從裏面出來,瓊花像一件東西那樣,被旋轉門卷進了飯店的大廳。
大廳里的迎賓小姐操着一口軟軟的國語,很有禮貌地向瓊花詢問:“請問小姐,您是訂房?用餐?還是訪客?”
瓊花被飯店的豪華氣派吸引住了。飯店的大廳不但寬敞,而且有一個金碧輝煌的穹頂。一盞大型的水晶吊燈,從高高的穹頂上垂落下來,大廳里的燈光明亮但是又十分的柔和,四周的裝飾富麗堂皇而又不失典雅。兩邊各有一座寬大的弧形樓梯,緩緩地通向二樓的茶座和咖啡局。瓊花站在那裏有點陶醉了,差一點忘記回答迎賓小姐的問話。當迎賓小姐再一次詢問時,瓊花十分尷尬:“哦,哦,咱是來找人的。”
“您是找住在酒店裏的客人?”
“不,不,他說是在西餐廳里等咱。”
迎賓小姐終於搞明白了:“您找的是在酒店用餐的客人?西餐廳在三樓。請您跟我來,請您從這邊走。”
迎賓小姐一連幾個“請”字,瓊花享受到了富人才能享受到的尊重。迎賓小姐引導瓊花到了大廳的電梯口,按下電梯的上行按鍵,一眨眼的工夫,高速電梯就下行到了一樓。等電梯門打開以後,迎賓小姐又用手擋住電梯門,讓瓊花先進了電梯。
電梯停在三樓。迎賓小姐引導瓊花一直到了西餐廳門口,她微微弓腰說:“小姐,西餐廳到了。裏面請!”
迎賓小姐一連串彬彬有禮的服務,充分體現了五星級服務的水準。瓊花是第一次上五星級飯店,第一次踩在厚厚的純羊毛地毯上,第一次受到他人的禮遇,第一次感受到人應有的尊嚴。
瓊花站在西餐廳的門口,局促不安地向裏面張望。西餐廳里人不多,只有一對情侶坐在一個角落裏喃喃細語,王悍東則獨自一個人坐在另一個角落。他先看見了站在門口的瓊花,便招呼瓊花過去。
瓊花落座。服務生過來把菜單遞給王悍東。王悍東把菜單粗略地看了一下,這個西餐廳供應的主要是法式西餐。服務生站在桌邊拿着小本本記錄,一個個菜名從王悍東的嘴裏連珠炮似的蹦出來。這些菜名都是瓊花聞所未聞的,就是她在家政培訓中心培訓時,也沒聽老師講起過。王悍東點的菜足夠好幾個人吃的:有黑胡椒牛排、白酒法國田螺、菠菜沙拉、鵝肝醬煎鮮貝、菠蘿萵筍、巴黎捲心菜、法式奶油龍蝦湯,又要了法式巧克力吐司、拿破崙派和法式火焰薄餅。酒當然是法國葡萄酒,還有愛爾蘭咖啡。
服務生記下王悍東點的菜后,問:“請問先生牛排要幾成熟?”
王悍東說:“我的這份牛排三成熟,小姐的那份五成熟。”他轉而又對瓊花說:“我們現在先吃飯,吃完飯後再談事情。”
在等待上菜的空隙時間裏,王悍東教瓊花如何使用面前的刀叉:使用刀叉是右手拿刀,左手拿叉,刀用來切割食物,叉用於送食物入口。應該注意的是,千萬別用刀取食物送入嘴裏。叉子的拿法是將食指伸直按住叉子的背部。刀子除了與叉子同樣拿法外,還可以用拇指與食指緊緊夾住刀柄與刀刃的接合處……他一面講解一面做示範動作。瓊花生性聰明,這幾招她立刻就學會了。瓊花又學着王悍東的樣子,把餐巾打開,往內折三分之一,讓三分之二平鋪在腿上,蓋住膝蓋以上的雙腿部分。
菜按上菜順序一道道送了上來。瓊花很不習慣西洋菜怪怪的味道,尤其是牛排切開以後還能看見一絲絲的血絲,瓊花感到牛排特別的噁心,彷彿又回到了茹毛飲血的蠻荒時代。不少菜他們只是稍微動了一下就撤下去了。這頓西餐以盛大的場面開始,以草草的收場而結束。王悍東平常喜歡嚼文弄字,但是在吃西餐上,還是暴露出了他在西方文化上的缺失。西餐的點菜一般先選一樣最想吃的主菜,再配上適合主菜的湯就行了,沒有必要全部都點,點太多卻吃不完反而失禮。稍有水準的餐廳都歡迎只點前菜的客人。前菜、主菜加甜點是最恰當的組合。
王悍東如此吃西餐,是由於他錢來得太快和錢來得太多。王悍東信奉的人生哲學有三條:一、錢財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二、有錢不用等於沒錢;三、有錢能使鬼推磨。他不愧是一位銀行家,人生哲學中處處都有一個錢字。但是在整天快活瀟洒的表象下,他的潛意識裏還是充滿了對未來的驚慌和恐懼。黨中央整肅的態度非常堅決,全國的反腐力度一天大似一天,內地有關省份和城市已經制定了十三部預防職務犯罪的地方性法規。他清楚地知道,他和章建國、徐文俊的所作所為,和攔路搶劫、謀財害命沒有本質上的區別,乾的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營生,一旦東窗事發,他們絕對沒有好果子吃。所以他只要能快活一天,就決不能讓快活從自己身旁溜過。揮霍金錢是王悍東和一切有錢人共有的最大快樂。
吃完西餐后,王悍東把瓊花帶到九樓周麗那裏。王悍東自己點上煙,吩咐周麗給瓊花倒茶。周麗見王悍東帶了一個如花似玉的陌生姑娘上來,心裏必然沾酸吃醋。她知道王悍東是眠花宿柳的高手,今天王悍東直接把女人帶到她這裏來,做得有點過火了!難道他今天要玩一拖二?這種遊戲噁心死了!
周麗很不情願地給瓊花倒了茶。王悍東要周麗到十樓常怡人那裏坐一會兒,等他這邊事情了了再叫她下來。周麗巴不得快點離開這裏,她眼不見為凈,隨你王悍東怎麼瞎搞,只要不把她拖進那種遊戲中去,那就是不幸中之萬幸了。
王悍東等周麗一走,就把房間門鎖上了。瓊花心裏不由得一陣緊張,她不知王悍東接下來想幹什麼。王悍東斯斯文文地在瓊花的對面坐下:“瓊花,今天我找你來,是要和你私底下談點事情。在正式談話前,你必須向我作出保證,就是我們的談話內容,不准你告訴任何人,你必須和我說實話,你能保證做到嗎?”
瓊花機械地點了點頭。王悍東開始談正題:“你到徐部長家裏去,是我們銀行派你去的。我們銀行這樣做,主要是為了照顧好市領導的生活,讓首長沒有後顧之憂,這樣首長能夠把全部的身心,都投入到無限的為人民服務中去,所以你的任務不但艱巨而且光榮。我曾經答應過你,只要你在徐部長家工作出色,銀行會另外發給你獎金。我說話算數。你在徐部長家這兩個月的表現很不錯,我把這兩個月的獎金髮給你。錢都給你存在這張銀行卡上了,你拿好了。銀行卡的取款密碼是六個‘8’。你以後可以重新設定一個新密碼,等你有時間了,自己到銀行或者在自動取款機上做密碼修改。”
王悍東把一張炎黃銀行的借記卡給了瓊花。他已經叫周麗往這卡上打了兩千塊錢。瓊花每月的工資只有八百塊,王悍東發給瓊花的獎金居然比她的工資還多。
王悍東說瓊花在徐文俊家的表現不錯,他用的是反推法。王悍東從來沒有向徐沈平打探過瓊花在他家的情況,可是他也從來沒有聽說沈彩虹對瓊花有什麼抱怨。沈彩虹是一個待人十分苛刻的女人,只要她沒有抱怨,就從反面證明了瓊花在徐家幹得不錯。沈彩虹當時接納瓊花時,說讓瓊花先做着試試看。現在兩個月試下來了,結論已經十分明確。因此王悍東才決定現在給瓊花發放獎金。
王悍東又問瓊花:“你在徐部長家幹活累不累?”
“王行長,不累。”
“你年紀輕,又是在農村長大的女孩子,能吃苦耐勞,所以不覺得累。不過家務事永遠沒有做完的時候,你也要注意不要太累了,家務做個七不離八就可以了。你萬一累趴下了,部長家裏就沒人幹活了,這樣做反而得不償失。”
王悍東一段噓寒問暖的話,使瓊花感到心頭一熱。瓊花從家裏出來以後,除了大春夫婦以外,還沒有人像王行長這樣對她關心體貼過。瓊花慶幸自己遇上了一個大好人。
王悍東一手使用假溫情,一手使用真金錢,他用這兩正反手對瓊花極力進行拉攏。王悍東觀察到瓊花臉上掠過一絲感激的表情,就放心地把談話切入了要害:“只要你在徐部長家裏幹得好,今後每個月的獎金數目還會增加。”
他現在故意不把上兩個月獎金的具體數目告訴瓊花,是要留給瓊花自己去發現,他預計這樣做,會產生更強烈的金錢刺激效果:“不過為了我們更好地為市領導做好服務,你今後可得把他們家裏的事,無論事大事小,全部記下來,全部告訴我,我可以更多地了解你的工作情況和市領導生活上的需求。這個要求你做得到嗎?如果你覺得有困難也不要緊,我會重新考慮換人到徐部長家去服務。”
王悍東前面的話是利誘,後面的話明顯帶有了威脅。瓊花雖然不明白王悍東所說的他為市領導服務的真實含意,但是她如果不按王行長的話去做,丟掉現在的飯碗是毫無疑問的。她想到現在這份工作來之不易,又想到爹的身體不好,還指望着她養老送終,還有每個月王行長發的獎金,也是一個不能不考慮的因素。她覺得現在自己已經沒有了退路:“行,咱一定按王行長的要求去做。”
王悍東見瓊花應承下來,十分高興:“徐部長家最近有什麼值得說道的事?”
瓊花想了一下,她在徐文俊家除了忙一日三餐以外,就是抹桌掃地,實在乏善可陳。只有昨天在床底下的發現,可能值得一提:“咱昨天在擦地板的時候,無意中發現徐部長的床底下有個大紙箱,裏面有好多好多的錢。”
“有多少錢?你數過嗎?”
“因為沈阿姨上樓來了,咱沒有數。像這麼大的紙袋子,有五個。還有兩個比這五個還要大一圈。咱沒敢動,照原樣放回去了。”瓊花用兩隻手比畫著紙包的大小。
王悍東對錢是再熟悉不過了。他從瓊花的手勢上判斷,這筆錢不會少於六七十萬:“你說的這件事很重要。你和別人說過沒有?”
瓊花見王悍東說事情很重要,決定把已經和大春和桂香說過的事實隱瞞下來:“沒,咱沒有和別人說過。”
王悍東聽了瓊花的保證,當即放下了心:“今後首長家裏的事,無論大小,你都不能在外面隨便和別人亂說。千萬記住,萬一說出去了,會給你帶來很大的麻煩。”
瓊花雖然從小膽大倔犟,但是王悍東的話她也不敢當做兒戲:“是,咱知道了。”
話說到這裏,王悍東認為已經達到預定的目的了。他打電話叫周麗下來。周麗下到九樓后,看到王悍東和瓊花倆人不像有“事”的樣子,反而感到有點奇怪了。
王悍東問周麗:“章局長不在上面吧?”
“章局長今天沒來,只有常怡人一個人在上面。”
“那就好。”王悍東又問瓊花,“你明天有時間?”
“咱明天休息。”
王悍東向周麗交代:“你送瓊花上十樓。瓊花今天住在常怡人那裏。兩張單人床,正好一人一張。明天你帶上公司的金卡,陪瓊花上街,給瓊花包裝一下。春天到了,瓊花的工作服也該換季了。你挑好的買,給瓊花裡外的衣裳每樣買兩套,頭髮也去做一下,儘力讓瓊花的打扮和時代合拍。部長家的任何人,走出來就是要有點氣派。”
周麗不敢細問其中的原委,她想王悍東在這個女人身上下本錢,總有他必須的理由,王悍東決不會是在她身上做慈善事業。周麗是王悍東的資深情婦,對王悍東確實了如指掌。王悍東征服女人的慣用戰略思想是:一個女人只要追求時尚、愛慕虛榮,她就不可避免地產生對金錢的渴望,直至貪婪。他利用手上金錢的魔力,就能把這個女人俘虜過來,如果必要時,甚至可以不惜把她打翻在地。王悍東將瓊花引向時尚和虛榮,只是實施這個戰術的第一步。這一回周麗可猜錯了,王悍東在瓊花身上下的是政治賭注,超出了通常玩女人的範疇。
王悍東又關照瓊花給沈彩虹打個電話,說自己今晚不回去了,她借住在堂哥家。這是瓊花今天撒的第二個謊。這個謊是王悍東教她撒的。
第二天周麗陪了瓊花幾乎一整天。這是王悍東下達的死命令,她不敢稍有懈怠。上午周麗先帶瓊花到自助銀行修改了借記卡上的取款密碼,教會了瓊花如何使用自動取款機,學習在自動取款機上取款和查詢賬戶資金餘額。瓊花照着周麗教的方法試了一遍,看到卡上的資金餘額有兩千塊錢,她十分吃驚。瓊花問周麗她的獎金真的有兩千塊錢嗎?錢是周麗打到卡上去的,她當然知道確實是兩千塊錢。她不失時機地對瓊花說:“王行長可是個不把錢當錢的主。只要你今後能夠聽他的話,這點小錢只是剛開了一個小頭兒。”
周麗及時地向瓊花現身說法,講了王悍東的許多大方之處:例如因為她對王行長言聽計從,王悍東就在大學城附近替她買了一套酒店式公寓。她住到假日酒店以後,把那套公寓出租給了一位家裏十分有錢的大學生,她每個月的租金收入是三千塊錢。大學生帶着他的女朋友住在裏面,一男一女兩個大學生一面讀書,一面享受浪漫的同居生活。周麗怕瓊花聽不懂什麼是同居生活,又詳細解釋了同居的含義。但是周麗隱瞞了自己被王悍東包養、和王悍東同居的事實。
周麗的一番介紹給瓊花打開了一個全新的視野,也給瓊花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從自助銀行出來以後,周麗帶瓊花去了“明星髮廊”,美髮師把瓊花原來的馬尾辮拆散了,做了時下流行的離子燙。說到離子燙,女人們直至今日還是一頭霧水。稍有一點化學常識的人都知道,物質是以分子的形態存在的,離子只是在化學反應過程中一個不穩定的中間態。所以離子燙只是美髮師玩的一個騙人的商業概念而已。在做離子燙之前,髮型師又“順便”把瓊花的頭髮焗成了深栗色。從“明星髮廊”出來,瓊花已經是一頭栗色的披肩長發。瓊花長發飄飄,別有情趣。倆人做完頭髮后,又在時裝商場、百貨大樓之間來回殺了幾個回合,三江公司信用卡上的錢,因此減少了好幾千塊。瓊花在周麗的精心包裝下,脫胎換骨,煥然一新。瓊花現在是衣着光鮮,髮型時尚,神采奕奕,光艷耀人。她只要不開口說話,誰也猜不出她原來是一個從農村出來的打工妹,瓊花從外表上和大都市的愛美白領女郎別無二致,唯一欠缺的僅僅是一點高貴典雅的氣質。因為氣質不是與生俱來的,是一個人文化內涵、思想修養和自信心的綜合表現,既無法偽裝,也不能速成。
傍晚瓊花回到徐文俊家。徐文俊對瓊花的個人都市化進程無動於衷,準確地講是無暇顧及,他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認真思考。最近中央下發了中紀委的幾個文件,是關於國內幾個省市級領導幹部貪贓枉法的案情和處理意見。在市委常委會上,全體市委常委對中紀委文件進行了認真地學習和討論。作為市委常委之一的徐文俊,在看了有關錄像之後,被嚇出了一身冷汗。他想到自己以往的所作所為,難免做賊心虛、膽戰心驚。他時刻擔心東窗事發,而變得惶惶不可終日。他現在常常問自己:為什麼過去收入低、生活苦,一日三餐粗茶淡飯,心裏卻感到很踏實;而現在吃不愁、穿不愁,可以說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物質生活十分豐富,還是覺得心裏空蕩蕩的?這個問題要是出在別人身上,徐文俊憑他的政治理論水平,要找出答案並不難,可是正人易、正己難,自己能夠從慾海里爬出來,真得有點道行才行。
徐文俊家裏其餘的兩個人,對瓊花翻天覆地的變化各執一詞,引發了相互間的一場小小爭論。沈彩虹是持否定態度的一方。她的立論依據是:做保姆的這樣打扮,與保姆的身份極不相稱。在她的心目中,保姆應該是灰頭土臉、土裏土氣的。保姆注重了打扮,一定會影響幹活。她沒說出來的或者是說不出來的意思還有:她人過中年,身寬體胖,腰粗臀肥,在家裏僅有的兩個女性中,倆人的形象落差過大,她的臉上有些掛不住,心裏總是不大舒坦。
對瓊花的改頭換面,唯一表示讚賞的是徐沈平。他對瓊花的感覺十分微妙。因為瓊花天天在老媽的眼睛鼻子底下,他是有賊心而沒賊膽,不敢做出任何出格的舉動,但是他心頭一直有一種本能的慾望在涌動。他說不清楚這種感情究竟是什麼,因為愛情和情慾本來就很難劃出一條清晰的分界線。愛情是精神的情慾,情慾是身體的愛情。但是有一點徐沈平很清楚,他和瓊花之間存在巨大的文化差距和家庭背景差異,這是一條難以逾越的鴻溝,所以他和她之間無論發生了什麼事,將來都不會有任何的結果。這就是他想蠢蠢欲動而又按兵不動的原因。但是肉體上的煎熬,常常令他難以忍受。他為了宣洩才頻繁地找顏麗鬼混,顏麗雖然生性風騷、體態豐腴,但也只是他的一個洩慾的工具,而不是一個精神的寄託。他和顏麗之間,只能是一場充滿銅臭味兒的交易。
當瓊花以全新的風貌出現在他的眼前的時候,徐沈平身體的本能又被激發起來了。他像猛獸發現了獵物那樣,對瓊花虎視眈眈,從內心深處發出一陣陣咆哮。孟子說:食色性也。徐沈平被瓊花煥然一新的美艷征服了,他這時想到的只是佔有瓊花,而不是擁有她。因為他出身高官家庭,和瓊花門不當戶不對,他的父母親決不會允許兒子有這樣荒唐的聯姻想法。一個處級幹部想擁有一個保姆,在高官家庭里反而成了一種奢望。徐沈平在這種壓抑的心態中,只稱讚了瓊花一句:“你今天真漂亮。”然後就抽身走了。他急着要從身體的慾望之海中掙扎出來,就開車去古都飯店,到畫廊找顏麗去了。
瓊花給徐家帶來的一番小波動,很快就風平浪靜了。徐家的生活又回到了原來的軌道,瓊花還是周而復始地做家務。昨天瓊花接受了周麗的市場經濟啟蒙教育以後,她的腦海里對人生和生活有了全新的想法。她昨天和周麗走在大馬路上,有着極高的回頭率。瓊花沐浴在男人們的貪婪目光和女人們的妒忌目光之中,她有點陶醉了。女人的虛榮心終於使瓊花開了竅,她終於發現了自己的價值和美麗的價值。王行長給她的兩千塊錢,就是她價值的部分體現。瓊花想:周麗現在擁有的一切她將來應該也有,周麗現在沒有的她將來也要去爭取有。一個人只要有了貪慾,就像長在陰暗角落裏的黴菌,沒有陽光雨露的撫育,照樣會急速地膨脹。
在王悍東拉攏瓊花的這幾天,章建國也沒閑着。市高速公路建設的規劃,綜合計劃處已經做出來了。章建國立刻把規劃報送國家、省和市裏的相關部門,等規劃批複下來以後,馬上組織實施。作為前期準備工作,章建國着手市高速公路建設有限公司的籌建工作。在公司法人代表的人選上,章建國第一個考慮的就是徐沈平。為了保證讓徐沈平順利地坐上市高速公路建設有限公司總經理的寶座,章建國按照王悍東以前出的主意,先向地委組織部送了一份報告,增補徐沈平為局黨組成員。交通局的局黨組成員是副局級,徐沈平只要補選上了局黨組成員,就越過了正處級,直接從副處級提拔到副局級。章建國這樣做是為了回報徐文俊。這樣的回報應該夠分量了。徐沈平一旦有了副局級的級別,就具備了任市高速公路建設公司的法人代表的級別。如果以後再要獲得市人大的批准,也不會存在什麼障礙。章建國這次玩的是一箭雙鵰、一石二鳥。
交通局黨組的報告地委組織部很快就批複下來。地委組織部批複如此神速,是因為組織部長徐文俊是徐沈平的老爸,老爸為兒子辦事能不快嗎?有了局黨組成員這塊新招牌,徐沈平的行政職務也發生了變化:第一是把徐沈平辦公室副主任前的“副”字去掉了,第二是提拔徐沈平為副局級的局長助理。官員的提拔說快就快,說慢也慢,全看個人的造化。徐沈平就是好造化的典型。
章建國剛把這兩件大事辦完后,王悍東就找上門來了。現在離王悍東的任期屆滿已經不足三個月的時間,他工作調動的事情已經迫在眉睫。如果王悍東在三個月內找不到新的官場位置,他只能輪換到西北地區的小城當他的小行長了。而促使王悍東迫不及待找章建國的原因,是他聽到了對自己十分不利的傳聞。
市委書記伍文龍為了他兄弟伍文虎找貸款,上回曾經找過王悍東。王悍東當時採取的是欲擒故縱的伎倆,讓伍文龍先碰一個軟釘子以後,靜等伍文龍再一次來求自己,以便趁機提出放貸的附加條件。誰知伍文龍傲氣得很,死活不接招。這下倆人之間結下了恩怨。伍文龍也是市委常委,他有機會肯定要出這口惡氣不可。王悍東聽到這個風聲以後,這下是真有點急了。
王悍東的消息來源是伍文龍的女兒伍小娜。伍小娜在一條鬧中取靜的小馬路上,開了一家名為“聽雨軒”的飯店。因為“聽雨軒”是市委書記女兒開的飯店,所以酒香不怕巷子深,聽雨軒飯店不用做廣告也是天天高朋滿座。這條小馬路由此也逐漸繁華熱鬧起來。有眼光的商人在“聽雨軒”的左右隔壁,先後開起了茶樓、洗腳房、洗頭房、桑拿浴、咖啡局等配套設施,他們沾了聽雨軒飯店的光,生意都很紅火。有錢大家賺,自然皆大歡喜。
聽雨軒飯店有三點與眾不同:一是菜價特高。因為國家完全放開飯菜定價,只要是明碼標價,再貴也是合法。二是基本上全是公款消費。三是從來沒有發生過消費者投訴。每當逢年過節,“聽雨軒”的人氣就特旺。雖然飯店未見就餐人數陡然地增加,但是營業收入卻是火箭式地暴增,人民幣像夏天的山洪暴發,洶湧而來。飯店經營手段眾多,現在僅舉一例。某單位以員工聚餐的名義,在聽雨軒飯店訂上五十桌宴席,每桌按聽雨軒飯店的中檔標準兩千元計算,總價十萬元。奇怪的是訂餐單位開了發票付了款,到了用餐的時候不見有人前來用餐。這樣的怪事單位不提,飯店不催,工商不問,稅務不查,這筆糊塗賬只有伍文龍心裏清楚。他只要讓女兒查看一下發票上的抬頭和金額,誰送的錢和送了多少錢統統清清楚楚。如果伍文龍能夠這樣細水長流,一輩子的油水也不在小數,足夠一生的榮華富貴。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以後又惹出了其他的斂財事端,最終未得善果,此是后話。
王悍東在吃飯地點上公私分明。私底下情人幽會到大富豪、松鶴樓、假日酒店等幾家,凡是公務接待,經常光顧聽雨軒飯店。昨天王悍東在聽雨軒飯店吃飯,在飯吃到一半的時候,飯店老闆伍小娜到包間來給王悍東敬酒。飯店老闆為了籠絡感情,有向飯店的老顧客敬酒的慣例。可是伍小娜今天的敬酒詞可不一般:“王行長,聽說你不久要高升到西部去當行長啦?今後光顧小店的機會就不多了。我今天先敬你一杯,算是提前為你餞行。我先干為敬。”
伍小娜張開櫻桃小口,把一杯酒抿入嘴裏,慢慢地咽了下去,動作老練而又不失優雅。
王悍東為了不在女士面前丟面子,把面前的酒杯也端了起來:“伍總經理如此念舊,我十分感謝你的好意。不過你說我要去西邊當行長的消息,可能不夠準確。你的消息從哪裏來的?不會是道聽途說的小道消息吧?”
伍小娜似乎胸有成竹:“消息的來源是大道或者是小道無關緊要,這消息總不見得是空穴來風吧?”
伍小娜的話擊中了王悍東的七寸,他心頭一震,自忖只有幾個人知道的事情,怎麼會傳到她的耳朵里:“伍總經理神通廣大,誰不知道你有通天本領。我十分佩服。不過你的這條消息還是錯了。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伍小娜詭異地一笑:“我的消息準確不準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嘿嘿!”
伍小娜的一笑使王悍東的心頭髮毛了。銀行實行的是垂直領導,人事安排也不歸地方上管。市委書記關心起他的去向問題,這背後一定另有文章。
他匆匆忙忙吃完飯,回家細想有何應對良策。王悍東想了一夜,只得出一個結論:問題還是出在上回的貸款上。他當時沒給伍文龍面子,伍文龍現在要出招報復他。為了挽回局面,他只能請一個中間人出來打圓場。王悍東想到的這個人是章建國。因為章建國在以往的市一級公路建設和即將開始的高速公路建設等事情中,都和市裡有着密切的關係,和伍文龍打過好幾次交道,聽說倆人關係還不錯。
章建國聽王悍東敘說了事情的原委,認為事情可能沒有王悍東想的那麼糟。王悍東自己做了虧心事,所以才會杯弓蛇影。不過章建國還是答應了王悍東的要求,明天約請伍文龍出來談談,打探一下他是什麼意思,等摸清了伍文龍的底細以後,倆人再作定奪。不過無論伍文龍的想法如何,章建國也認為王悍東的事情拖不得了。章建國也巴不得王悍東早點找個窩安頓下來,免得他再打調進市交通局的主意。
王悍東走了。他回去靜候章建國的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