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白刃
第八章白刃
鮮紅的血,那是誰的血?那是同袍兄弟的血!
升騰的火,那是什麼火?那是憤怒仇恨的火!
劇烈的痛,那是什麼痛?那是刻骨銘心的痛!
一道白亮的刃,是誰的刃?那是敵人的刃!
刃上隱隱晃過血紅的光,倒射在眼眸深處,幻化成無窮的火。那仇恨,那憤怒,滋養着這火,讓這火愈燒愈旺。
剛剛斬下大頭頭顱的馬刀沒作停留,又向黑豬划來。
看着越來越近的馬刀,鐵甲里的身軀卻是不住顫抖着,沒有閃避。馬上的呼彌騎士心下不屑地冷笑着,他以為眼前這個華夏重步兵因為見到同袍慘死,給嚇破膽了。
“鏗!”地一聲,馬刀狠狠劃過了黑豬的肩膀,卻是黑豬在最後時刻側了側身子。那呼彌騎士暗叫一聲可惜,左手一拉韁繩便準備操控着馬兒往外奔出,打算再繞個旋弧回來殺將一輪。
忽然,呼彌騎士感到身體一沉,跨下坐騎猛地一頓,痛苦地嘶鳴了起來,緊接着馬身一歪,竟是將那呼彌騎士摔到了地上。那呼彌騎士也是了得,剛一落地便疾速抱頭打了兩個滾,消去落馬時衝力,轉而立刻回身站了起來,將腰間的備用馬刀抽了出來。
只見剛剛被他砍中肩頭的華夏重步兵,此時正彷彿發瘋般向他衝來,口中憤怒地狂吼着,雙目怒睜,就有如一隻瘋狂捕食時的雄獅一般。
親眼目睹了大頭被殺的黑豬,不知是出於什麼想法,竟讓那殺了大頭的馬刀劃破了自己的鎧甲,撕裂了自己的肌肉,彷彿身體上的痛楚,可以減低心中痛苦一般。不過,待那呼彌騎兵奔過,準備轉向迴旋的時候,黑豬卻忽然狂奔了上去,一把抓住了那馬尾,狠狠一拉,整個人閃到馬的右側,再猛地一踹馬腿關節處,直將那匹馬給廢了。而馬上騎士也落到了地上。
黑豬怒視着那持刀而立灰頭土臉的呼彌騎兵,眼中彷彿要噴出火一般,猛地大吼一聲,聲震四野,便是周圍嘈雜劇烈的打鬥、馬蹄、廝殺聲也未能掩住,只在瞬間便把嗓子喊啞了。黑豬舉着手中的鋼刀,向著那呼彌騎兵瘋狂地衝去,口中仍舊拚命地嘶喊着,但卻只能聽到喉嚨深處沙啞的聲音,如九冥之下的怪獸低吼一般,讓對面的呼彌騎兵心底沒來由的一顫。
“曠嚓曠嚓!”那是黑豬身上甲葉摩擦碰撞的聲音,那身鐵疙瘩,現在彷彿變得一絲重量也沒有,黑豬穿着它,竟是奔跑如風。
不過那呼彌騎士也是兇猛彪悍,見黑豬衝來,氣勢洶洶,雖心下微顫,但卻也不懼,提起馬刀怒喝一聲就迎了上去。
兩刀相碰,刀刃間蹦出火花,卻是黑豬的禁軍鋼刀將呼彌騎士的馬刀劈到了地上,顯然黑豬在力量上要佔據優勢。身體不停,高大的身軀加上厚重的鐵甲帶着慣性衝力猛地撞在了呼彌騎士身上,將他撞飛了數步,直面朝下栽倒在地,咳出了幾口鮮血。
黑豬衝上前去,嘶吼着,便要舉刀捅向地上的呼彌騎士。一把馬刀忽然掠過,黑豬下意識地反應下,急急向後一閃,才堪堪躲過了原本準備划向他脖頸的刀刃。一陣疾風沖身旁竄過,正是一名呼彌騎兵持刀來救,不過偷襲的一刀卻是沒能劃破黑豬的喉嚨,只見那騎在前面數丈外急急停住,打了個迴旋,又重新衝來。黑豬正分神間,又覺後腦被猛地一磕,發出一聲刺耳的金屬碰撞聲,直將他砸得一個踉蹌,腦袋裏金星直冒。卻是一騎呼彌輕騎從身後衝過,想來是準備割向黑豬脖子的,但卻刀卻偏了,砸上了黑豬的頭盔。禁軍重步兵的頭盔堅硬至極,刀槍箭矢皆不可破,這回又是保了黑豬一條小命。
黑豬以刀撐身,穩住了重心后,剛一抬頭,全見前面的呼彌輕騎已經轉過彎重新衝刺而來,那映着雪地白光的馬刀,也似乎散發著絲絲的肅殺寒氣,在馬側不斷地晃着,那一抹的寒光,一閃一閃間,已是到了身前。
“噗!”地一聲,就在黑豬凝神準備接下呼彌騎兵這一馬刀的時候,那騎兵的脖子上赫然出現了一枝羽箭,張大了嘴巴,卻未能呼喊出一絲聲音的呼彌騎兵從馬上墜了下來,重重地砸在了雪地上,已是必死,他的馬到了黑豬的面前也緩下了步,又重新踱回到了主人身旁,用鼻子拱了拱那脖子上插了一枝羽箭仍在不斷涌血的身軀。
黑豬喘了口氣,回過頭一望,卻見百來名兄弟竟是跟着自己衝殺出了數丈,那些呼彌輕騎一時被攻了個措手不及,數十騎陷於步兵之中,速度被迫降了下來,不少呼彌騎兵都被禁軍士兵拿槍捅死馬上或是連人帶馬掀翻在地。其他兩部被困的禁軍士兵此時也紛紛開始反擊,瞬間竟是將呼彌騎兵斬殺不少,也漸漸重新匯到了一塊。不過雖然如此,呼彌輕騎卻仍是佔優,初始的一陣慌亂后,隨着幾聲奇異的呼喝,呼彌輕騎又開始了騎射和衝擊的輪番進攻,直把禁軍步兵打得無還手之空。
此時黑豬已重新回到了禁軍的圈陣之中,與剛剛不同的是,他的頭盔上又多了兩道白痕,肩膀和後背則添了四處大小不一的傷口,被撕裂的鎧甲接縫處不時摩擦着傷口,讓傷口中的鮮血汩汩而出,端地可怖。而他的腰間,那一片血淋淋中,赫然是一顆怒目圓睜的人頭,從那鮮血模糊的形貌依稀可以認出,正是剛剛殺了大頭而被黑豬扯住馬尾掀翻在地的呼彌騎士。
黑豬竟是在這亂軍之中,將呼彌騎士的頭顱砍下縛在了腰上!?
圍着禁軍步兵們的呼彌輕騎此時有許多都在憤怒地叫罵著,而呼彌短弓射出的飛箭也多是衝著黑豬而去。黑豬的作為對呼彌人而言,無疑是個挑釁,是他們的恥辱,他身上的多處傷也正是惱羞成怒的呼彌騎兵圍截砍殺的結果。若不是馬老大和鐵腿、麻子偕同十幾名第二小隊的同袍拼了命疾衝過來護了他,恐怕他便要葬身在數把馬刀之下了。
第一、二大隊近千的士兵,此時已是只剩不到三百,且多數帶傷,由此可見,這群呼彌騎兵的驃勇善戰了。不過禁軍士兵也非吃素,地上橫屍的戰馬、呼彌騎兵,亦不下四百。
終於,呼彌人不願再耗下去了,幾聲呼哨響起,數百輕騎輪番開始新一輪衝擊,這一次比起前幾次都要猛烈得多,呼彌人似乎不再顧忌傷亡,幾番騎兵衝殺后,禁軍步兵們又被重新衝散了開來。
黑豬和馬老大、麻子、鐵腿等四人緊緊依靠在一起,不斷地吶喊着,同四周不斷呼嘯而過的呼彌輕騎拼殺。僅不過片刻,黑豬的身上便又新增了數條刀傷,若不是有這一身重甲保護,恐怕胳膊早已斷了數次,內臟也該漏出來了。
“啊!”一聲慘叫從身後響起,黑豬心下猛地一跳,只覺臉頰被噴到了什麼,緊接着液體從臉上緩緩滑下,在這冰天雪地之中,竟是帶着一絲的暖熱。
是血!?
“麻子,挺住!”耳畔傳來馬老大焦急的呼聲,想來麻子是傷得不輕,否則僅剛剛呼彌騎兵幾個來回衝殺,他就已是中了不下五刀,但卻只是怒吼而無慘叫呻吟半聲。黑豬心下擔心不已,卻是不敢回過頭去察看麻子的傷勢,因為面前不斷划來劈過的馬刀,那一晃一閃的白刃,接二連三地衝來,應接不暇,只要一轉頭分心,恐怕立馬就是身首異處的下場。
身後又是一聲悶哼,這次卻是馬老大。
黑豬只覺胸中一團熱火燒得自己直欲發狂,一股戾氣憋在了喉中,任他怎麼聲嘶力竭地吶喊,也無法消減那屈悶窩火的感覺。望着再次迎面而來的馬刀,黑豬忽然閉上眼睛,猛地把頭一側,竟是把臉面向了刀刃!
“噌!”的一聲,刀刃劃過了重甲頭盔的護頰,在上面撕開了一道裂口,黑豬臉上的皮膚赫然留下了猙獰的血痕,但好在有護頰抵消了不少力道,否則黑豬的臉估計得被切入四分一。與此同時,黑豬的喉中爆發出一聲沙啞的怒吼,刀光閃過,一片血紅濺灑眼前,直淋了他一頭一臉。一隻緊握着馬刀的手臂飛到了口中,一聲凄厲的慘叫由那呼彌騎士的口中發出,坐騎沒奔幾步,因為疼痛而跌落馬下的呼彌騎士,便被旁邊憤怒的禁軍步兵扎得血肉模糊。
黑豬睜開了眼,立時一滴血流入眼中,只見天地皆是一片血紅,臉上粘粘糊糊,卻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血,哪些是敵人的血,用手一抹,卻是讓血糊得更多了。眼睛難受得直生疼,一張開血就染到眼眸,只得重新閉上。黑豬大口地吸着氣,也不管這空氣中濃烈的血腥之味。
四周皆是同袍兄弟和敵人的喊殺聲,到處都是可輕易奪人性命的利刃尖刀,在這眨眼間就可從生到死的戰場上,黑豬卻是陷入了黑暗中,不能視物。可想而知,此時的他,心中有多麼的恐慌和害怕。
也只有同他緊靠着背的兄弟和手中緊握着的鋼刀,能帶給他那麼一點的安全感。
黑豬將鋼刀置於胸前,準備迎接着呼彌騎兵帶血的馬刀白刃。
“嗚――”
忽然,遠處傳來了一聲悠長的號角聲,所有的禁軍士兵皆是歡呼吶喊起來,黑豬心中亦是開始激動――這是禁軍騎兵的號角!
陣陣鐵蹄的轟鳴聲由遠及近,從這聲音來看,黑豬知道,所來騎兵的數量至少在千騎以上!
呼彌人開始退了,但四周的喊聲卻是驟然大了起來,原本一直被壓着打的禁軍步兵也突然爆發出了最後的戰力,死死拖住了呼彌人撤退的腳步。
黑豬感到一陣疾風從身旁掠過,本能地探手一抓,竟是抓到了一疾馳而過的呼彌騎兵。那呼彌騎士被黑豬一把抓下了馬,頓時兩人一起翻到了地上,扭打在了一起。黑豬眼不能睜,刀也掉了,只得憑着感覺死命地拿拳頭往對方身上招呼。那呼彌騎士身體也算強壯,加上黑豬身上受了不少的傷,失血嚴重,不一會便反被呼彌騎士翻身壓到了下面。兩人就這麼糾纏在一起,越滾越遠,黑豬不時地能感到馬蹄在身旁不到一尺的地方疾踏而過,幾次都險些被馬給踏死。
黑豬手抓拳打牙咬,什麼招都用上了,但這呼彌騎士卻是同他一般的頑強,兩人就這麼在雪地之上滾來翻去,皆是互不退讓。
從黑豬將那呼彌騎士拉下馬到現在,實際上只有極短的一段時間,但卻已滾出好一段距離。此時正是呼彌人撤,禁軍大追的時候,馬老大等人正在拚死擋着呼彌輕騎,人潮湧動、戰馬奔騰中,並未注意到黑豬與那呼彌騎士之間的生死纏鬥。旁邊的禁軍步兵也因要應付着這數百騎急於撤退的呼彌輕騎而無暇顧及在雪地上不停翻滾的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