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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于飛05
於是眾人又反覆的推讓起來,糾纏不休。忽然就聽見有人哈哈哈哈的笑了起來,一時把眾人的爭議都壓了下去。
在侯爺的面前究竟是那個敢如此放誕,我十分想抬頭看一看,可是我忍住了。多年以來,我已經深諳越少生事越平安的真理。
眾人見這人發笑,都紛紛止話,等他笑過之後,便有人問:“不知陳大學士為何發笑?”
那陳大學士答,“我笑各位推來讓去,恐怕到天黑也未見得能議出個章程來。”
有人便奚落他,“既然如此,那麼就請陳大學士出題限韻好了。”
陳大學士卻道:“有各位名儒大家們在此,怎容陳某逾越。”
另一人便說:“陳大學士,這回老朽可要請君入甕了。”
陳大學士說:“小可雖然不敢限韻,不過卻有一個主意在此。不如我們就從這些僕役當中找出一個人說一個字,並以此為韻,再讓他說出第一句作為開頭,大家看怎麼樣?”
眾人里就有人說,“這個辦法雖沒有試過,卻也新鮮,有些意思,依侯爺所看呢?”
沒有聽見侯爺回答,但顯然是頷首了的,因為接下來就有人道,“那麼一事不煩二主,還請陳大學士在這些家僕書童中指派一人好了。”
我盡量的把頭低下,把身形縮小在眾人之後。然後就聽見陳大學士說,“那麼陳某就隨便挑一個人出來了,這排最後的那個小哥,你說一個字來。”我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果然,站在我前面的豐喜輕輕拉拉我。我知道,我十分“幸運”的被選中了。
我硬着頭皮說,“小人不敢。”
陳大學士說,“無妨,你隨口說一個字出來。”
我繼續低着頭說:“寒。”
陳大學士說,“寒,嗯,是十五刪韻。你再起一句詩來。”
我連連鞠躬,“小人不會。小人不會。”
他笑說,“無妨,遊戲耳,你且大膽說來。即使說錯,我們也不罰你。”
眾人都催,“快說,快說。”
我只好說,“小人胡亂想起一句,也不知成不成,小人想的是‘大雪好似桂花糖’。”我一說完,就聽見眾人哄堂大笑,還有人連聲說,“胡來,胡來。”更有人說,“既然有了韻,還是請侯爺起頭吧。”
耳畔就聽見一聲清亮的嗓音說道,“眾位怎麼說這句是胡來呢,本王倒認為這句話大俗反雅,不知留了多少后招在裏面。”
陳大學士也笑道:“哦?南安世子也這麼看?”
然後就有一雙雲紋踏雪靴站在我的面前,輕輕的拉起我的手說:“來,別怕。”
我在心底拚命的喊不,不,不。可是更清楚的知道此時不能引起異動,乖乖的跟着這手的主人走到亭子中央去,唯一不變的是拚命的低着頭。
那人把我領到中央后說,“本王賭這小廝的后句一定反樸歸真,有興趣的不妨現在下注如何?”
陳大學士哈哈大笑,“這個有意思,既然小王爺有此雅興,那我陳某人可要跟庄了。”眾人也紛紛嘻笑。
我心裏十分清楚,這在他們,不過是一個即興的遊戲而已。
不多時,他們便下注已畢,連雨情小姐那樣的仕女都用一方香扇下注。
南安小王爺走過來,輕輕的拍着我的肩膀,“不要緊,你莫害怕,只隨便說就好了。只要你幫本王贏了這場賭注,本王就答應你一個條件如何?”
我不答,只低着頭搖頭。
小王爺的脾氣真好,沒有順手給我一記耳光,而是輕輕的握住我的手,“你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你把頭抬起來。”不容我反抗的,就把我壓低的頭抬了起來。
我見實在躲不過,索性站直了腰,順着他的手,對上他的眼,微微一笑。
然後,我這兩天無數次聽聞的吸氣聲再次出現,連小王爺的臉上都出現一絲驚訝和不可置信。小王爺笑着回頭對陳大學士說,“繼平,你看看雁安王府里可是藏龍卧虎不是?連個小廝都如此風神俊秀,把你比下去了。”
陳大學士聽言連忙過來,把我細細的打量,似乎好象連眉毛都要替我數一數,然後對南安世子笑說:“如此人物,繼平也是平生首見,真乃丰姿綽約,渾然天成。繼平濁物,怎敢與之爭輝。”
南安世子對他回眸一笑,依舊牽着我的手說,“莫怕,你就隨便說說好了。不過是個遊戲。”
我垂下眼帘,輕輕問,“倘若小人萬幸為王爺爭此一局,王爺真能答應小人一個願望嗎?”
南安世子握緊我的手,“放心,本王必定言出必行。”
我輕輕說,“那麼,小人獻醜了。”
眾人竟然沒有再取笑我,讓我的膽子又大了些。
我思忖片刻,抬起頭來,微微一笑說,“有了,有了。第一句就是,大雪好似桂花糖,——”。眾人聽到這句,依舊鬨笑,不過此次的笑聲中,卻多了幾分良善之意。南安世子輕輕拍拍我以示鼓勵,我繼續道:“一夜青山改素裝。”
陳大學士中間插口,“不錯,不錯,有些意思了。”
小王爺說,“繼平,你別搗亂誤了他,輸了局,你也要賠庄的。”然後又鼓勵我,“別理這陳瘋子,你繼續。”
我點點頭,一口氣把剩下的兩句都**了出來,“願借北風生雙翅,銀翼伴我飛九江。”
這下連小王爺都不說話了,多年來養成的習慣讓我維持緘默,只在心中惴惴。
片晌之後,震天的喝采才爆發出來,陳大學士喃喃道,“大雪好似桂花糖,一夜青山改素裝,願借北風生雙翅,銀翼伴我飛九江。好詩,好氣魄,好意境。”
南安世子也連連點頭,“不錯,真不錯。你說,你要什麼賞賜,儘管說,只要本王所有,任你所求。”
我只看着小王爺微微笑,並不答話。
小王爺猶自問,“別不好意思,這個東道是你贏的。要什麼都使得。”
到底是陳大學士反應機敏,對小王爺說,“小王爺,他的詩里已經把賞?*隼戳恕!?
小王爺一怔,“願借北風生雙翅,銀翼伴我飛九江——。不錯,他的詩里的確把願望提出來了,是本王胡塗了。君子不可奪其志啊,難得,難得。”
小王爺轉過頭去,對侯爺說,“侯爺,小王這個面子,還望你成全,你這個小廝就讓給我做個伴讀吧,難為他有這份才情和心志。算我欠你份人情,趕明個加倍償還給你。”
我悄悄順着小王爺看向侯爺,只見他正用若有所思的眼光看着我,我一慌,連忙把目光收回來。
小王爺見侯爺不答,笑道:“怎麼,捨不得了。這樣的人物,留在你府中當小廝也是浪費,不如成全他,你不是喜歡我府上四聯的翡翠蟠桃琉璃屏嗎?這樣,你把他讓給我,我這就叫人把屏風給你抬過來。”順手在我的後背上一拍,“你還不謝過侯爺?”
我就勢給侯爺跪下叩頭,侯爺臉色數變,剛笑着要點頭,冷不防豐大管家支着嗓子叫了一聲,“侯爺,萬萬使不得,他,他就是豐廢啊!”
侯爺的笑容立刻隱去,驚疑着望着豐大管家,豐大管家給了他一個肯定點頭。我的心就跟着往下沉、往下沉、往下沉。
果然,侯爺再回過頭的時候,臉上已經沒有了任何錶情,冷冷的目光望向我,竟然比這亭間的風還要硬,還要冷。然後,他對南安世子說:“抱歉,小王爺,這個家奴是不能放的,望小王爺海涵。”
小王爺賠笑道,“怎麼,一架翡翠屏風還不夠份量么?難道還要加上御賜的八寶鎏金塔?”
侯爺緩緩搖頭,“不是,倘若他不是豐廢,只要王爺抬愛,就是送給王爺也沒什麼。但,他是豐廢,就是天下所有珍寶都堆過來,也不能從我王府中把他挪走半步。”
小王爺有些不高興,諷刺的說道,“難道你府中的一個奴才竟然還值那麼多錢?這倒叫小王開了眼。”
侯爺站起來,隱隱的居然有了雷霆一般的氣勢,我跪在地上,反倒無所謂的想,這就是讓百萬雄師俱心驚的鐵戟武侯嗎?
他直走到我的面前才停下,那狂放的氣勢居然壓得人透不過氣來,他指着我說,“小王爺單知道豐廢是雁安王府的一個小廝,可知他還有另一個身份?”
小王爺果然問道,“什麼身份?”
侯爺冷笑一聲,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句話,“這個小廝還有一個身份,就是當年前太師府的長房嫡孫,昔蘭貴妃歐娘娘的同胞幼弟,也是曾被吾皇欽點加封為‘天聰俊才’的神童,五代官宦、滿門權貴歐太師歐家的唯一遺孤——歐俊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