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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幽幽的嘆息一聲,連自己都覺得鬼氣十足,“哀怨”的看着朵莉公主,“誒,可是我現在忽然想永遠跟着你,一直圍繞在你裙邊,永遠,永遠。”
朵莉公主獃獃的看着我。大叫一聲轉身跑了出去。
門外傳來好多驚訝的叫聲:“公主,公主你怎麼了?”
“快跟緊公主,別讓公主出了意外。”
“鎖門,鎖門,我的老天爺啊,宇文大人吩咐過不讓開門的。”
門外的喧嘩終於漸漸落下,小院又恢復了往日的寂靜。篆兒過來輕輕挽起我的手,我這才覺出自己的雙手已經冰涼。篆兒輕笑:“公子,你可真壞,居然用鬼話騙
人家的小公主。”
我苦笑,“還能有什麼辦法,難不成真要脫了褲子讓一個小姑娘檢查不成?!”篆兒輕輕揉搓我的雙手,“公子,您的手臂都冰冰的。雪兒如今沒有事了,趕緊吃點東西到床上躺一躺,別存下病來,說不定雪兒一會兒就回來了。”
我點頭說好。
方才那麼一鬧,讓今天送來的飯菜都變成了冷湯涼飯,我和篆兒草草吃了一點后,
收拾整齊,搬起椅子坐在院子中曬太陽。
好好的一院子雪,被方才那些人一衝,踩得亂七八糟一片狼藉,看上去,就有一股子凄涼無奈撲面而來。我輕輕的嘆了一口氣,篆兒說我:“公子您又多想了。”
我抬頭看篆兒,她今天穿着北晉兵士發給我們的大棉衣,素着一張臉,頭髮在腦後鬆散的挽着,耳後輕輕的落下幾綹長發。然而細細看她,卻又秀眉修目,眉不畫而黛、唇不點而紅,整個人在白雪的映照下,說不出的整齊標緻。
篆兒見我直直的看她,羞得臉都紅了,微微低頭輕問:“公子你在看什麼?”
我說,“篆兒,我有沒有跟你講起過我姐姐?”
篆兒抬起頭,疑惑的眨眨眼睛,“公子的姐姐,不就是我們的瑛妃娘娘嗎?”
我搖頭,“不是,以前我們家是一個大家,家中的姐妹兄弟很多。我說的這個姐姐,不是瑛妃姐姐,是我家中的大姐,她有一個非常好聽的名字,叫做若蘭。”
篆兒搖頭,“公子沒有提過,但想來公子的姐姐定然是麗質天生,才貌雙絕的了。”
我點頭,“我們家中兄弟姐妹雖然多,卻只我這個大姐最美,嫁得也好,嫁了一戶非常非常有錢的人家。大姐那時無子,又極疼我,時常把我接過去小住,我小
時候認字讀書都是大姐一手教的。”
篆兒說,“那不是很好么,公子,你上有慈母相護、下有家姐相愛,好不讓人羨
慕。”
我輕嘆一聲,“是啊,那個時候我確實非常幸福,所以現在總回憶那時的事情。
篆兒你猜我現在想起了什麼。”
篆兒依着我的口風問:“篆兒猜不出,公子想起了什麼?”
我答,“我想起姐姐小時候教我的一本書。”
“一本什麼書?”
“那本書叫做山海志,講的是各地的風土人情,非常好玩,原來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跟我們自己的生活不一樣,在姐姐講給我聽之前,我根本想都想不
到。”
篆兒點頭,“這個我知道。原來我也不信這南北東西的差異能有這麼大,後來跟着瑾妃娘娘入宮后,總有機會見各國的貢品使臣,聽他們說的那些個新鮮事,真真讓人譙舌不已。”
“我現在忽然想起大姐教我的山海志,其中有一段就是介紹北晉風俗的,跟中原地帶完全不同呢。”
這下篆兒開始感興趣了,“真的啊,公子快給篆兒也講講,到底有什麼不同?”
“我記得,山海志里有一段專門講北晉的風俗的,是說對於重大的事情,北晉人要啟用拜日祭天儀來進行慶祝。”
“拜日祭天儀?那又是什麼?”
我微笑:“篆兒,你知道北晉是一個彪悍的游牧民族,長久以來,他們一直生活在苦寒的塞外,環境異常艱苦,這就養成了他們好戰征服的習俗。他們的節日與中原多有不同,他們沒有上元佳節、沒有中秋節、沒有重陽節,但也和我們一樣有除夕節。除了這些,他們還有拜日節,書上說他們‘晉,賤月而貴日,每月朔旦,東向而拜。年界夏至,王升丹墀,設錦榻而面日,兩拜之。王進香后,臣僚及殿左右階的陪位各官,均伴王而禮,再奏聖躬萬福,以期天下太平、風調雨順’。這就是北晉的拜日儀典。”
篆兒點頭,一副有所悟的模樣,“公子,那拜日祭天儀就是指這個儀式了。”
我搖頭,“還有些不同,拜日儀是北晉祈求上天賜福的一種儀式,時間久了,竟然成了他們每年必要慶賀的一個節日。而拜日祭天儀則是他們祀天地神祗之儀,這個儀式不會每年都舉行,只有遇到重大的事情,才會舉辦。例如,遷都。”
篆兒的眼睛轉轉,似乎想起了什麼的樣子,“公子,這個拜日祭天儀和那個拜日節究竟有什麼不同啊?”
好個聰敏的姑娘,我答:“北晉人認為自己源出天山,乃是神人後裔、天女之孫,故此與別國大有不同。祭天儀首先要設天神台,用凈土堆出一個長寬高各九丈的天壇,周圍由太巫做法護壇,擇吉日,由王親自登台開壇祭告天地,大赦天下。
“整個儀式莊重無比,由夷離畢主持奠儀,事前備有赭馬,黛牛,玄豬,赤雞,白羊,皆取牡,由仆臣射殺之,后體割而祭。太巫以酒酹牲、夷離畢禮奏儀辦。
“之後才是王上、王後身穿祭祀大服,升壇告天後,舉行大典。據說,每次舉行大典的時候,都會有神人乘白馬、天女架青牛,身穿白衣自天而降,遍灑福瑞、”
篆兒半張着小嘴,“公子,你說的是真的假的。真的會有神仙從天上乘牛馬下來嗎?”
我淺笑,“我又沒看過,不過書上是這麼寫的。”
篆兒坐在我旁邊,“唉,不知道這次祭天儀能不能讓我們也看看,到時候就知道書上寫的是真還是假了。”
我看着篆兒說:“在祭告天地后,北晉會準備‘再奠’儀式,這也是祭天儀的一部分。”
篆兒不明白,“什麼是再奠儀式?”
我說,“再奠儀式,說白了,也就是正規祭奠儀式后的一個後續晚會,在這個儀式上,大家都會參與到其中,不禁是王上、王妃、還有各部的首領以及命婦也都要到場,群臣都在南邊,而命婦們都在北邊,王上王妃坐在中間。大夥要舉酒暢飲,王上、王妃還要首各部首領的獻禮。大巫也要在這個時候身穿白衣而舞,致詞三次,其後就是歌舞表演和煙花等。但是——。”說到這裏我停頓一下,“在這個為期七天的儀典最後,還有一個遊戲。”
篆兒眼睛都不眨的看着我,“什麼遊戲,公子。”
那清澈的目光讓我不敢直視,我低頭說,“這個遊戲的名字,叫做‘射鬼’,是北晉的一個傳統節目。這個遊戲一般在大軍出發前和還師回朝後,各舉行一次。一般來說,出師的時候會用死囚,而還師的時候會採用草諜,縛其於柱上,集矢成蝟,以去天怨。”
篆兒的小臉變得雪白,“公子,篆兒聽不懂。”
我緩緩的回答她:“就是說,北晉在最後會綁一個真人或者草人在天壇中央的柱子上,讓大家從四面八方往這個人身上射箭,來最終完成整個儀式。”
篆兒緊緊的握着我的手,“那,那,那這次祭天儀,他們會用真人還是用草人?”
我低頭,“通常來說,他們在這樣的慶典儀式上,會用草人。但也有例外。”
篆兒用力抓緊我,指甲刺得我好痛,“什麼時候會有例外,怎麼個例外?”
我定定的看着她,目不轉瞬,“當有人可能威脅到整個北晉的統一,當有人的存在可能威脅到北晉十六郡的聯盟體系的時候,恐怕,就會有一個例外。”
篆兒聽了我的話,沒有再說話,獃獃的看着我,眼淚從大睜的眼睛中啪嗒啪嗒的摔下,許久無言。
院子中盤結着沉悶的空氣,天空裏依舊有金色的陽光照耀着大地,然而這些溫暖缺絲毫沒有傳遞到我們的身上。
篆兒低頭默默的流淚,不知道想起了什麼。
我望着頭頂空靈的天空,那純粹的藍幾乎要把人的靈魂一直吸進去,吸進去,在這抹剔透的天空中,我看見王媽拿着衣服滿院子追我;我看見娥眉領着我偷偷的去嚇唬簪瑛;我看見姐姐捧起好大一團雪,趁我不備,全部堆到我的頭頂……。那些溫馨的往事,流水一般在天空中重映,華麗而迅速。我欲伸手撫摸那些幸福,然而觸手卻是一片虛空。
一道銀白的閃光忽然打破我們的沉默,雪兒不知道從哪裏跑回來,但見它從屋脊處滑下來,鑽進我的懷中。
只有觸摸到它小小的溫暖的身體,我的心裏才不那麼空蕩蕩的難受。
篆兒低着頭,沒有看我,“公子,你不是說北晉王為了要知道是誰在暗殺他,不會輕易殺了我們么,可是現在,他為什麼又,又改了主意?”
我只能看着這個無助的少女,殘忍的回答着她的問題,“本來我也不確定,但是今天聽了朵莉公主的話,我已經非常清楚了,北晉都城南遷,表明禹天要加強對天朝的控制力度。而此時如果恆瀾關戰果輝煌,他自然會留着我們問清情況,查明誰才是背後真正的主謀;但如果恆瀾關徹底失利,那他就會立時殺了我們,為了消除一切可能引起的騷動和爭端,安撫大局。
“然而現在我猜恆瀾關禹天不會佔什麼便宜去,所以最後的結果一定是為了北晉十六郡的一統,而當眾殺了我們。而且,那畢竟是刺王殺架的大罪,對我們來說還有比‘射鬼’更恰當的結果嗎?”
篆兒低頭聽着,卻機靈的打了一個寒戰。
我把手輕輕的放在她羸弱的肩頭,“篆兒,你怕不怕,恨我不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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