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遺忘（一）

第一百五十六章

遺忘（一）

範文睿微微勾唇，對身後的護士小姐說：“送到這裏就可以了。”他直直地看着伊曉霏與歐陽謙，淡淡地說：“我能進他嗎？聽說他和我同一天出車禍，我醒來也快一個月了，他至今仍未醒來。”

歐陽謙走上前把他推入房內，“文睿……聽說你頭部的淤血基本上已經散去了，你對過去的事情還是一點印象也沒有嗎？”

範文睿偏頭想了想，搖頭說：“抱歉，我什麼都想不起來。”

歐陽謙抿唇不語，若有所思地瞧着範文睿。

伊曉霏轉動着輪椅，怔怔地看着範文睿，清澈的眼眸里不動聲色地添上了一抹哀傷。

“聽說……躺在病床上的人，是你先生，你們舉行婚禮那天晚上，他就出了車禍……”範文睿直直地看着伊曉霏，輕聲問道。

“嗯。”伊曉霏點頭輕應了一聲。

“想不到，他的傷勢比我更嚴重。”他轉頭看着穆奕維，似嗟似嘆般低語了一句。

伊曉霏捏緊拳頭，忍住要奪眶而出的淚水，低聲喃喃道：“那輛車本來是要撞我的，不知道為什麼，奕維他……當時明明離我有起碼十幾步的距離，都怪我太笨了，沒有立刻躲開，才會害得他被車撞到……”

“他絕對不會怪你的。”範文睿打斷了她的話，語氣堅定。

歐陽謙聽到範文睿這句話后，微微蹙眉低頭仔細地研究着範文睿的神色，見範文睿的眼底只有一片平靜后，他拍了拍範文睿的肩膀，淡淡地說：“我隔壁病房的那位******，不打擾你們聊天了。”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範文睿一眼，轉身離去。

歐陽謙走後，病房內頓時變得靜謐無聲。

範文睿側頭專註地打量着他身旁的女子，狀似不經意間問了一句：“開車撞你們的人，是誰？”

伊曉霏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她……是我以前的一位朋友。”

“你恨她？”

伊曉霏搖了搖頭，誠懇地說：“我不知道。”

“歐陽謙……那個自稱是我哥的人說得對，你果然很蠢。”

“誒？”伊曉霏愣怔地看着他，臉上頓時浮現出不悅的之色，心裏暗暗嘀咕着，歐陽謙竟然趁範文睿失憶的時候，跑去他面前詆毀她？

“哈哈……這個表情看起來更蠢了。”範文睿輕笑着抬起沒有受傷的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頭。

“你……”失憶果然不會改變一個人的性格，他又變回了以前那個喜歡嘲諷人，喜歡捉弄人的範文睿。

他捏了捏她的臉蛋，“你為什麼要用那麼哀傷的眼神看着我，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嗎？”

伊曉霏蒼白的臉剛被他捏出了一絲血色，下一秒又立刻變得蒼白如紙，她的睫毛輕輕顫抖着，啞聲說：“我……文睿我……”

他的手悄然地鬆開，微涼的指腹輕輕地撫摸着她的臉頰，沙啞着嗓子說：“我什麼都不記得了，你也把過去的事情忘掉吧，笑一個，好嗎？”

一陣不容忽視的痛楚在心底漾開，伊曉霏覺得，自己的眼裏，似乎又蒙上了一層氤氳的水霧，淚水卻沒有肆意的流下。

“笑一個吧，我醒來到現在，都沒見你笑過，你就笑一個給我看吧。”他微笑着低聲誘哄着她，見她遲遲沒有反應，他不停地扯着她的臉皮，逼着她笑給他看，執拗得像是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伊曉霏勉強地微微勾唇，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一絲柔和的光芒在深褐色的眼眸里快速地掠過，範文睿的手指留戀地停留在她細膩的皮膚上，淡淡地說：“以後多笑笑吧，我覺得……”他頓了頓，側頭看向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地穆奕維，“他一定希望能經常看到你的笑容，你每天哭喪着一張臉，他又怎麼會醒來呢？”

範文睿收回手，動作瀟洒地撥開散落在額頭的髮絲，手指在接觸到額頭的傷口時，他的手指微微僵滯，低聲問了一句：“我額頭上的傷口是不是很醜？”

伊曉霏的視線停駐在那道紅色的疤痕上，微微搖頭，“不醜。”

一陣陣劇痛湧上心頭，每次看到他頭上的疤痕，她就會想起他靜靜地趴在血泊中的情景。

範文睿輕笑着撇開頭，曬然道：“你說謊，護士小姐老勸我動疤痕整形手術，我就猜那道疤痕一定很駭人。對了，你有鏡子嗎？受傷至今，我都沒照過鏡子，連自己長啥樣都不知道呢。”

咖啡色的眼眸迅速地蒙上了一層水霧，伊曉霏覺得像是被什麼哽塞住，怔怔地看着範文臉額頭那一道彎彎曲曲，鮮紅駭人的疤痕。

“你再這麼愣愣地看着我，我會以為你愛上我了。”

範文睿朝她眨了眨眼睛，展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深棕色的眼眸里閃爍着溫暖的流光。

這樣的文睿……是陌生的，如此溫暖燦爛的笑容，是過去的範文睿不從擁有的。

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地意識到，他是真的失憶了，真的忘記過去的所有事情。

“鏡子……你等一下。”她吸了吸鼻子，垂下眼帘掩飾自己的失態，低頭翻着自己膝蓋上的手提包。

伊曉霏垂下頭的那一霎，範文睿臉色的笑容瞬間消失無蹤，他定定地望着她，眼底閃過一抹古怪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