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化形（上）
第二章化形（上）(本章免費)
出乎李莫意料，他沒有被送進噴香的客房，而是被捆成個粽子塞進了一輛華麗的馬車。馬車裏也沒有什麼脂粉氣，相反地十分樸實，表現出和華美的外表截然不同的反差。
李莫吃驚地睜圓了眼環視車內，心中一片茫然。難道這個太監倒是個好人，真來搭救他的不成？
車簾掀開，安公公面無表情地坐了上來。馬車立即駛動，平穩而迅疾。
安公公就在李莫身邊坐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李莫好一陣子。正當李莫以為此人要發表什麼建設性言論時，卻見他把眼一閉，如同老僧入定，從頭到尾連個屁都沒蹦出來。
李莫心中氣苦，道：“喂……”
沒有反應。
李莫無奈，只好改了個稱呼：“安公公……”
安公公的眼睛終於睜開，瞥了李莫一眼，輕笑道：“不要問我去哪裏，到了自然知道。”
“看不出這個老妖怪的道行還不低。”李莫暗自苦笑，換了個問題：“公公為什麼要救我？”
安公公嘿嘿笑了笑，再向李莫投去嫵媚一瞥，說道：“你怎知我是要救你？”
李莫遍體生寒。
因為這老太監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鄰街殺豬的靜官兒在盯着刀下的豬，正琢磨從什麼位置入刀的樣子。
看清這一層，李莫反倒靜下心來，淡淡道：“原來還是想殺我，只不知要用什麼方法？”
安公公嘿嘿笑道：“左右是個死，老身把你從寧胖子手上拽了出來，好歹算延了幾天命。現在你的命是老身的，老身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我的命是自己的！”李莫憤然說了一句，旋即又覺得沒有意義，不由嘆了口氣，不再言語。
安公公聽了這句話，倒沒有生氣，只是淡淡地道：“只有能掌握自己命的人，命才是自己的。”
李莫再嘆一聲，說道：“說到底，我們終究只是你們上位者的工具罷了。”
“糾正一點。”安公公似乎心情很好，又似乎是很久沒和人聊過天，竟然開始指點起這個待宰的羔羊：“確切地說，弱者永遠只能是強者的工具。沒有本事，上位者又如何？我們聖上，又有什麼資格使役他的國家、他的臣民？”
李莫渾身一震，試探道：“你和鎮南王……”
安公公的眼神閃過一絲訝然，多看了李莫幾眼，才道：“你的心思動得挺快。”
李莫遲疑道：“那寧將軍……”
安公公失笑道：“莫說寧胖子，舉國上下，又有哪個不在掃地迎接鎮南王？”
李莫無語。說實在話，上至官員下至百姓，哪個不是對大楚朝廷深深地失望？沒有人願意生存在一個沒有尊嚴的國家！
“但是……”李莫遲疑片刻，還是問了出來：“你們強迫我們這些壯丁出去送死，對你們又有什麼作用呢？”
安公公大笑道：“寧胖子不過是做樣子給朝廷看罷了，有你們的送死，就代表他曾經組織抵抗，只不過敗了而已。”
李莫氣道：“然後朝廷就不會在他順利投靠鎮南王之前治他的罪，他保留着如今的一方大將的身份，投靠鎮南王時才能更有地位？”
安公公笑眯眯地道：“孺子可教。”
“朝廷怎麼可能被這麼低劣的伎倆蒙蔽！”
“朝廷真那麼聰明，我們還反什麼？”
“……”
李莫終於徹底沒了聲音。他承認，自己實在太過善良。其實或許對於寧將軍本人而言，這次的做法是個英明的決策吧……
安公公也沒再說什麼，卻把李莫身上的繩子鬆了松，說是活絡血脈；又給李莫餵了塊乾糧和幾口水，說是不能餓壞。李莫怎麼聽怎麼像是殺豬的前奏。
時間就在安公公古怪的眼神和李莫的毛骨悚然中飛快逝去，轉眼天已昏黃。李莫透過馬車的窗欞，靜靜地看着明月爬上枝頭。
忽然之間，李莫只覺車后廂似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細細一聽，好像有細微的嗚咽聲。
“有鬼嗎？”李莫心中一凜，然後啞然失笑。快死的人了，還怕什麼鬼？
“我還能見到明天的月亮嗎？”李莫盯着明月發獃，想起一生鬱郁的父親，想起辛勞半生的母親，想起身體每況愈下的老肖夫婦，想起善良可愛的招娣。往事一幕幕掠過腦海，李莫頹然發現，自己除了孤苦求存與受盡欺凌之外，似乎真的沒有留下什麼回憶。在這些平淡而破碎的記憶中，唯一的甜美是招娣可愛的小臉。
“保佑招娣長大后，找個好人家嫁了，千萬不要再過我們的苦命日子了。”李莫輕輕地嘆息，“爹，你為什麼要到這個地方來……”
“到了。”正當李莫傷懷無限時，安公公忽然淡淡地說了一句。李莫的身子頓時僵直。
馬車緩緩停下，駕車的大漢掀開車簾，一把將李莫拎了出去。
李莫放眼一看，頓時呆了。月色下，清晰可見一片繁茂的森林，左右皆望不到盡頭，粗略估計，至少綿延數十里，若是縱深也是如此，這片森林的龐大可想而知。單看森林外圍的樹木，已儘是數人合抱般粗細，可以推知這森林經歷過多少歲月。林中時不時傳出野獸的嗷叫和嘶吼，平添幾分恐怖的氣息。
“難道這就是低語之森嗎？我們這一天奔波，竟過了六百餘里？”李莫呆望森林，一時也忘了害怕。
“不錯，這就是低語之森。”安公公笑了起來，黑黃的牙齒在月色下詭異莫名：“世上最神秘而又最可怖的存在。”
李莫當然知道低語之森是什麼概念。若真是低語之森，那這森林就不僅是綿延數十里，而是方圓兩千餘里。故老相傳，這森林裏隱藏了無數價值連城的礦藏和寶物，甚至一棵小草，一株大樹，也都是孕育着數萬年天地之靈的珍稀品種。據說隨便一株樹木的枝幹，都是硬如鋼鐵，刀斧斫之，隱有金鐵之聲。這樣的木材不言而喻，自然是價值連城，可惜來此砍樹或探礦的人，很少有活着回去的。
因為森林裏不僅有草木，還有野獸。
這裏的野獸也並非尋常，不但比外間的禽獸兇悍，而且極為嗜血。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這些野獸竟似有守土之意，一旦有生人進入森林，必定會遭到群獸瘋狂撲殺，據說就連一隻兔子也會跳出來咬人，但是它們卻又從來不會越出森林半步。
人們都知道，在外間已經尋覓不到的一些稀有獸種，依然還有許多存留於低語之森中。最關鍵的是，傳說中，這裏住着龍！
傳說緣起已久，甚至記入了皇室的典籍，人們代代相傳，對這些傳說從來堅信不疑。
數千年來，勇士們從來沒有放棄對這裏的探險行動，但留下的僅僅是森森白骨，順着森林外圍向內延伸，留待後世的探險者們欣賞。
安公公在這夜裏，來這種地方幹什麼？想把李莫扔進森林，觀賞群獸撕咬的美景？
李莫想到這裏，渾身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