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移山鎮海
當形容奇特的海背負書包出現在教室門口時,氣氛頓時沸騰了。縱使關係不濟的同學也因好奇上前施與關心詢問。尚未能一一滿足眾同學好奇心,喧鬧的上課鈴聲適時響起暫時將海解救。
海與迪少等人依舊坐於室內相對隱蔽的角落,迪少隨口一問,“感覺如何?”
海解包擱於桌內,讓包內的雲絲琉探出可愛貓頭,才笑答道:“挺好。”
迪少漫不經心翻動課本書頁,眼睛直直盯着步入課室的老師,嘴中看似無意的問着:“這幾天沒什麼事吧?”
問題似隱示某種含義,海奇怪看了迪少一眼,卻發覺這傢伙面無表情,依舊凝視授課老師。海收回目光,隨意笑道:“能有什麼事?”
雲絲琉卻在緊緊注視迪少,發覺他面上表情始終如一,頗為古怪,心中忽然升起一個**頭:迪少的面無表情與柳栩的似笑非笑感覺出奇相似。她再看李建濤與吳祺臉上也均掛着一抹難以掩飾的神采。
是興奮吧?兩人似在隱盼着什麼。
雲絲琉來回在迪少與李建濤等身上巡視,想從中多看出些名堂,但迪少似察覺到她的目光,轉首輕輕一笑。
迪少的笑容忽然讓雲絲琉聯想起柳栩,隨即轉而想起自己與海的處境。
官方行動已然悄悄展開。三天前的那個夜晚,特別行動組強橫實力初現。可令人驚異之處也在於此,此後的三天為何竟風平浪靜?官方勢力再無半點聲息,完全違背常理。
究竟是虎頭蛇尾?抑或是柳暗花明?三天來她提心弔膽,最是擔心事態繼續惡化。雖不清楚海是以什麼心態來對待問題,但單從他三日寸步不離己身也可看出,他對此事同樣是心懷慎**,絲毫不敢疏忽大意。
一日不離海的身邊,危機依然四處潛伏,可難就難在自己卻無法於此時離去。明知風霜險惡,卻不得不迎難而上。雖有夜叉王隱於暗處確保平安,但海的人間生活無疑將因此毀於一旦。
而海的奇怪思維更是把危機推懸至於高處,此等緊要關頭,居然帶着自己出入學堂,實在大有頂峰做案嫌疑。三日不來相犯,真只是官方意外疏忽,忘卻“最危險地方反最安全”的古訓?還是早知自己已回到海身邊,卻因忌憚夜叉王深邃難測實力,無十足把握前暫不相擾?
思量太多,雲絲琉憂心憧憧的望向海,卻發覺他正沉迷在乏味說教中。
這堂課是海入大學以來全神貫注傾聽的第二堂課,第一堂卻是發生在入學那天。長久以來,海首次發覺大學課堂其實並不如想像中那麼無趣。對於思維的轉變,海自己也有些納悶。難道真是大變后開始重新看待生活?領悟人生真諦?本該歸為平淡平凡的事情也忽然間有趣起來。
享受生活本是一種心態,經強烈對比后的淡水人生,終能從中體悟獲取到樂趣。海猛然意識到,這種可被稱之為消極的心態是否在意示着自己的成長?
時間飛快流逝着,當電鈴敲響下課預示音后,大家的目光忽然被門外一條纖長人影所吸引。來人玉立婷婷,臉若絢霞,嬌厴掩春,眉眼自醞風情萬千,卻又顯得隨和可親。
北開第一花。
所有的眼珠全部集中在此女身上,她倒是落落大方,含笑入室。一室驚艷、慕嫉的眼光隨之而動,但最終這些詫異的目光全部堆聚在海的身上。
此女徑直走到海的桌前,靜靜打量着一臉傷疤的男子。室內鴉雀無聲,氣氛怪異至極,海悄悄將雲絲琉塞入包內,仰首略微詫異的與那雙美目對視,“有事?”
此女靦腆輕笑,已是一室傾倒,“耽誤你些時間可以嗎?”
海更是詫異,“在這兒方便說嗎?”
女子環視四周,“換個地方吧。”
海沉吟片刻,起身將背包挎於左肩,“好。”
迪少難得不識情趣的緊跟在海身後,卻是一副準備強行加入行列的模樣。此舉惹的四周嘩聲四起,隱有人聲偷罵某某燈泡電力過盛,胡亂加瓦添光。倒是李建濤與吳祺相視一笑,顯得成竹在胸,似是早已預見此事的發生。
二男一女相隨步出室門,身後各類嘈雜聲音開始壓后反彈,從極靜瞬間喧鬧沸騰。
北開第一花。既最為動人,也最是難纏的人物。那隱藏在靦腆笑容后的,絕非是和風細雨般的清醇溫馨。入北開最為熱門的話題,就是這位大海一級的靚麗女子。雖芳名久聞,可說如雷貫耳,但這還是海第一次與此女正面接觸。他莫名其妙跟在麗影身後思量着各種可能性。
行至球場附近的僻靜角落,身前靚影停步回身道:“需要我先介紹一下自己嗎?”
海搖搖頭,看了迪少一眼,笑道:“我想沒這必要。”
迪少卻道:“如果是除開姓名之外的介紹,倒是很有興趣。畢竟你在北開也是萬眾矚目的公眾人物。”
迪少說辭引得此女一笑,但她還是依海所言將話題略過,直接道:“咱們以前認識嗎?”
海思索良久,“不認識吧?否則不可能一點印象沒有,這事很有難度。”
“是嗎?”海驚奇發現此女似笑非笑的神情似足柳栩,耳聽她接着道:“感情你除了脾氣暴躁,連這記性也不大好。”
海大覺意外,此女一副和他早已熟悉的口吻,他只奇怪以此女容貌之佳,自己斷不可能見后就將之完全遺忘。誠如那言,此事確實很有難度。海皺眉答道:“不可能!我們肯定不認識。”
女子將袖口上卷,露出粉嫩白皙的半截胳膊,欺霜賽雪的肌膚讓人心為之一動,手肘處卻有處半指長的淺白傷痕格外惹眼。“現在還有印象嗎?”
海苦思半晌,仍傻傻搖晃着腦袋。女子笑道:“忘了也是應該,都相隔這麼多年了。不記得任蘅,但羅靜呢?你也忘了?”
任蘅就是此女的名字,海當然不會不知。但羅靜……
“你在開什麼玩笑?”海瞪圓雙眼,驚詫看着這位嬌嬌女,神情恍惚難以置信。
任蘅戲謔的笑道:“羅靜的母親,你不是總叫她任阿姨嗎?”
海驚訝之處正因於此,羅、任兩姓再加上那道傷疤,任蘅身份已然明了。面前嬌媚女子,赫然就是當年的羅靜。任蘅羅靜本為一人,而那道傷疤正是海童年時傑作,無怪她會以肘傷暗示。
“你……”海結結巴巴竟說不出話來,古怪神情完全暴露出心底的尷尬與驚喜。天知道,他和這女子的關係還不止是親眉竹馬那麼簡單。
“我怎麼了?我很好啊。我看你倒是問題蠻大。”任蘅斜看海一身傷疤,談笑自如,全不若海那副手足無措的呆笨模樣,卻是有備而來的應有姿態。
海做夢也想不明白,艷名久傳一年有餘的校園之花居然會搖身一變,成為自己兒時良伴。這世道莫非真已大變?當年擦着鼻涕和自己在院壩中嬉耍的黃毛丫頭片子,如今這風姿綽約嫵媚少女,雖說女大十八變本是稀疏平常,不可以常理論斷,但這種變化卻不是海所能接受的。
在海記憶中,羅靜早在十二年前就隨父母遷徙外地,更因某種原因多年未曾再與海家互通音訓。舊友相逢原屬正常,可奇怪的是,為何卻是發生在此時?任蘅入校兩年,海入校近一年的今天,才來認回昔日童伴?
“你……”憋了半天,海還是只能獃獃說出這樣一個字來。
任蘅戲言道:“喲?感情多年不見,沒學會別的,這結巴倒裝的似模似樣。”
片刻后海才恢復正常,“既然你兩年前就回來了,幹嘛不通知我?”
任蘅道:“我上哪通知你去?老住所早就拆遷,誰知你家搬哪去了?”
“那你在學校就沒聽過我的名字?你改名跟媽姓,我不知道你還情有可原,可我名字壓根沒動過,別說你今天才知道咱北開有王德海這號人!”
“那倒沒有,打你進校園沒幾天,我就知道是你。”任蘅回答的倒很乾脆。
“那你不來招呼我?”
任蘅古怪一笑,“招呼你幹嘛?咱倆很熟嗎?這麼多年沒見,誰知你變成什麼樣?”
海一聽之下氣道:“那你今天又來找我?”
女子獨享的反擊方式被任蘅隨手拈來,“我高興。”
只是簡單三個字就讓海完全啞口無言,甚至不知該從何辯起,他苦笑看了看迪少,決定放棄無謂爭辯,一指任蘅對迪少道:“恩……小時候很好的朋友。以前叫羅靜,現在叫什麼你比我清楚。”海又一指迪少,“我死黨,叫迪少就好。”
兩人對視一笑,相互略微點頭示意。海沒好氣地望着任蘅,“為什麼想起回來?”
“為什麼一臉鬼相?”任蘅不答反問道。
海一愣,“為什麼這麼久不和我家聯繫?”
“哼,為什麼我非得背那麼臭的包袱?”
“臭包袱?你指什麼?說清楚點。”
任蘅冷哼一聲,“你說呢?”
海頓時明白過來,急道:“喂,這事你怪我幹嘛?又不是我要……問你爸媽去啊!就你小時侯那樣,鬼才看得上你!”
“哼!瞧你現在這樣,才真是只有鬼才看得上!”
海冷笑道:“難怪回來都兩年了也不說聯繫我,原來還在擔心這事。是,你現在是比以前漂亮了,但請放心,我王某某還不至於厚着臉皮貼上去,也沒把那事當真。”
“這話聽着怎麼這麼刺耳?”任蘅輕皺眉梢,“想當真也得我同意啊。真以為還是翻查老黃曆的年代?兩年不聯繫你的原因很簡單,你現在德行我看不慣。既然不對路,何必再來往?”
海嘿嘿冷笑着,“現在習慣了?”
任蘅微微一笑,“問題答案自然會有人告訴你,卻不該是我。”
兩人唇槍舌劍爭辯不休,一旁的迪少卻偷偷笑開了。
任蘅的出現本是無心插柳所致。早在那夜決定有所行動后,迪少通過電話直接聯繫上了海在國外的父母。聽得出來,二老對海平安的喜訊簡直有些欣喜若狂,一個勁追問海現狀以及他的失蹤因由,最後卻免不了埋怨這不懂事的孩子,平安也不知道打通電話報訊。
迪少很理解海沒去電話的原因。面對父母的連竄責問又該讓他如何作答?就算是編織一個完美謊言那也需要時間思考。更何況狂戰士的身份如骨刺一般深扎入髓,海可以不去追根究底,但要他完全忽略此事,全無芥蒂再與父母暢言那卻是萬萬不能。在沒把自己這關理清理順之前,海最不願面對的也就是電話對面二位。
迪少謹慎挑選着措辭,隱瞞了關於雲絲琉與修羅等異聞怪錄,只把海近期在人間的一些麻煩,粗略一提,簡單概括的講述了海在職業流氓與學生混混間的左右搖擺。他也實在難以啟齒告訴二老,海正經歷着無法言喻的怪事,走向連職業混混都不敢涉足的領域。
雖然迪少言辭婉轉,但海媽媽仍聽出這位少年對自己兒子潛藏的焦慮。對海失蹤的原由這少年僅只含糊做答,以“海不肯說”為由矇混。感覺事態蹊蹺,海媽媽最終在電話彼端告訴迪少她的決定。
三日後悄悄回國。
這正是迪少通話目的所在。而意外收穫就是關於海媽媽的最後一席話,“我的決定先別告訴小海,我會儘快趕回。在此之前,你去聯繫你們北開一個叫任蘅的女孩……”
迪少當然不會沒聽過此女大名,更令他驚訝卻是海媽媽的下文,“她……恩,她和我們家的關係比較怪……小時候她父親和海他爸隨口亂點鴛鴦譜,敲定了這門娃娃親。哎……其實這事說來也荒唐,無非就是男人酒喝多了的後遺症……難辦就難辦在這兩個大男人素來都自以為是一言九鼎的大丈夫……”
迪少有些哭笑不得,“可是……這種老式的婚姻包辦對我們這代人……應該是沒什麼用的吧?”
“哎……其實我們大人都沒把這事當真,老掛嘴邊也只是用來調笑那倆小傢伙罷了。婚姻這事哪能用強?不過把這種事當成他們成長的笑料倒是蠻有意思的……”
迪少終於明白任蘅與海家的復任蘅大海一歲,用親眉竹馬形容二人倒不為過,本身簡單的童年玩伴關係因為兩位酒鬼父親的醉言反讓兩人彆扭起來。幸好古怪童年隨着任蘅的離開也相繼結束。
舉家搬遷到外地不久,任蘅父母離異,她與母同住,改隨母姓,棄父姓“羅靜”,更名為“任蘅”。高中畢業后她考入北開,重新踏足這方土地。一年後,海入駐北開,憑藉敢打能拼的頑強鬧事作風,迅速升至北開風雲榜中人物。任蘅確是早知這野小子與當年玩伴原為一人,但正因不喜海派為人,也不願破壞自己和諧生活,竟是生生將事壓下,只做不識。
月前海父海母回國尋找失蹤的兒子,卻在此過程中陰差陽錯了解“兒媳”回歸故里,尚與海同處一校。當年之事本屬兒戲,二老常居國外也不至迂腐到把事當真,順便走訪了任蘅,給予適度關懷。就這樣,海童年的玩伴加戲謔的“媳婦”算是就此得回。
誰又能想到北開聲名顯赫的第一靚影居然與海曾有過這種古怪可笑的關係?海媽媽讓迪少找任蘅的原因也很簡單,“這女孩太靈,我看我家小海沒那福氣。不過你去求她幫幫小海,讓他走回正途。我會先給她去個電話大致說說這事,你稍後再找她把始末詳細說清楚,具體事宜就等我回來再定。實在不行,這次我直接把他接到國外……”
迪少心理微微有些失落,海媽媽此行提前回國,餘事尚好隱瞞,惟獨海一身傷痕卻是百口難辯。結果無須猜測,海被強送至國外已成定局。
迪少看着仍在與任蘅鬥氣的海,心中暗道:“徹底解決這亂七八糟的局面,看來還真得靠海媽媽出面。指望這位大小姐還真挺懸的。”
另一邊,海正縱聲大笑道:“開什麼國際玩笑!哥哥我還真沒追你的閑心。煩事一大堆鬧的我正噁心呢,誰有空管這爛事!別拿你有男朋友這種幌子當做不聯繫我的借口。告訴你,這招不靈!明明看不起我家這朋友,就少找那麼多借口!”
“明明小毛孩一個,還一口一個哥哥我,真叫你哥哥受得起嗎?”任蘅譏笑道。
“你少來,才大哥哥我一歲就這麼囂張?”海上下打量着任蘅,“是,你現在是漂亮了。哥哥我名聲也的確不怎麼好,有點戒心可以理解。不過現在我慎重告訴你,咱們只是童年玩伴,僅此而已,我老爸你老爸的話也別多想,男人喝多了說些屁話沒必要捧做聖旨。你繼續當你的天鵝,我也不爽當癩蛤蟆。以後若還**叨兩家曾經的好就多給我爸媽去幾個電話。至於咱倆,一看就是沒什麼交集的那種。”
任蘅道:“從小嘴裏就不幹凈,瞧你那點臭德行,一輩子別指望你能吐點象牙出來!”
海氣道:“喂,咱們可不太熟,你少來人身攻擊。”
任蘅忽然側目看着迪少,笑道:“你知道放狗屁,狗放屁和放屁狗的區別嗎?”
迪少一聽就知道這是任蘅的譏諷的開始,心中暗嘆道:“大小姐,是讓你來認熟的,可不是讓你來鬥嘴的。虧得海媽媽還對你寄予厚望。”他搖頭示意不知。
倒是海接嘴道:“這能有什麼區別!”
“只能三選一!你選一個!”任蘅斜眼看海,輕蔑一笑。
海一愣,“放屁!你怎麼不選?”
“行。我選,我選‘放狗屁’。”
任蘅的回答令海又為之一愣,也不細想隨口回答道:“哦?那我選放屁狗。”耳邊傳來迪少微微嘆氣聲。
任蘅笑道:“這就是你的答案?那好。我告訴你三者區別。我選放狗屁,說明至少還是個人。狗放屁,已經是狗不是人。至於你選的答案……放屁狗?當狗都不做好狗,你說你還活什麼勁?”
海出言未及深思,不想被她鑽了如此大漏,正在哭笑不得之際,已見這位擁有靦腆嬌顏卻是一身刁鑽的幼伴笑笑轉身離去。這場由迪少策劃的相會就此古怪落幕。迪少與海莫名其妙的對視一眼,各自苦笑不已。
※※※
經過任蘅奇奇怪怪的見面,海難得向學之心就此泡湯。究竟任蘅的出現意味着什麼?海隱約覺得事情越發怪異,忍不住悄悄看了看身邊的迪少。
這傢伙在沉思。這幫朋友究竟在搞些什麼飛機?柳栩如此,現在就連迪少也似有這種趨勢。屁大點的孩子沒事亂搞深沉。事情有那麼複雜嗎?
海帶着混亂思緒渾渾噩噩混過一天。當他用鑰匙打開家門時,一條再熟悉不過的人影正端坐在沙發上,慈祥雙目孕滿淚光。海幾乎有了掉頭就跑的衝動,血液瞬間涌至大腦頂端,漲昏昏欲倒。一天的詫異終於在此時達到飽和頂點,“媽!你怎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