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風起(上)

第九十章 風起(上)

第九十章風起(上)

當淺水清在十字坡與大軍簽訂協議的同時,後方軍陣也在發生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件。

“怎麼是你?”

秦儀的眉頭豎起,語氣卻依舊平靜和緩。

沐血不動聲色道:“大國師閣下,奉我家元帥之命,在此恭候大架多時了。”

“淺水清呢?他人在哪裏?他自己為什麼不來見我?”秦儀憤怒低喝,心中隱隱有不妙的感覺。

當初赤帝派他以使節團名義前往蒼天城,告訴他配合城中內應刺殺蒼野望時,他就知道自己多半已經被赤帝懷疑了。不過他自問行事謹慎,赤帝應當沒有抓住過他什麼確切把柄。到了蒼天城后,他更是小心翼翼不露絲毫馬腳,奈何那個所謂的“內應”竟始終不與他見面,只要他聽令行事,令他憤怒,卻又無可奈何。

宮變之後,眼看着蒼瀾迅速登基,各方面反應快速敏捷,他才意識到那個所謂的內應多半就是蒼瀾。對蒼瀾來說,要刺殺自己的老爹,根本就不需要他這個西蚩國師出手。他的存在,僅僅是打着西蚩帝國大國師的幌子,背下這個刺王殺駕的罪名而已。當然,當晚秦儀被困后所表現出的非凡功力,更是令眾人堅信,此人絕對就是刺殺蒼野望的罪魁禍首。

逃出風雪宮后,秦儀就知大事不好,自己已經被西蚩人和蒼瀾人共同利用,卻又沒法解釋,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別人懷疑他刺殺皇帝他到不在乎,但是淺水清要是認為是他殺死了蒼野望,那麻煩就大了。雙方自合作以來,可以說一直都是秦儀在為淺水清做貢獻,如今眼看着淺水清即將大獲全勝,也到了秦儀收回回報的時刻了。在這個節骨眼上出這麼一檔大事,一旦淺水清震怒,定會為雙方協議帶來巨大破壞。

所以他當機立斷,不顧重傷救出申奇,目的就是要讓申奇為自己解釋,告訴淺水清真相。在那之後,他找了處安全地方治療傷勢,考慮到時間緊迫,他也不敢多作停留,稍有恢復,立刻出發前往聖威爾。

在他想來,有申奇做證明,淺水清應當明白此事自己只是背了黑鍋,當不會撕毀協議,但當他看到此刻見他的是沐血而非淺水清時,心中的那股不祥之感陡然升起,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好象犯了個錯誤。

他終究還是小看了這些天天在陰謀圈子裏打滾的人。

這刻沐血嘿嘿笑道:“大元帥有要事在身,恐怕沒法見大國師了。”

秦儀長吸一口氣:“既然這樣,那我就先走一步,等他忙完了再說。”

沐血立刻道:“何必急着走呢?大國師身上有傷,又日夜兼程趕來,不如在這裏多休息幾日,我天風軍雖無國醫聖手,但一些治療外傷的藥物還是不缺的。大國師為我天風軍如此奔忙,反覆走動,我等若不盛情款待一下,又怎麼說得過去。”

“不必客氣,區區小傷,對我沒什麼影響,本人自能處理。既然他沒空,我下次再來吧。”說著秦儀拂袖欲走。

不遠處大批的士兵紛紛現身,將四面圍得水泄不通。

秦儀的臉色鐵青,緩緩迴轉身來盯着沐血:“沐將軍,請問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沐血笑道:“只是想請大國師多坐一會,我家元帥就快把事情忙完了。到時候他定會和國師好好商議一番幫助婆蘭教建國之事。”

“不必如此客氣,正好我現在也有急事要辦,想先走一步。”

“大國師就不想知道元帥現在在做什麼嗎?”

秦儀聞言一楞,死死盯住沐血。只見沐血冷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就是目前正和貴國的大元帥格龍特一起,把酒聊天,共討和平大計。”

“你說什麼?!”秦儀大驚:“你們竟然。。。。。。。”

沐血仰天長笑:“所以說我最看不起你們這些神棍,除了憑藉那些胡說八道的東西來哄騙無知百姓外,沒有任何本事。你明知道蒼瀾繼位,事機有變,卻還不早作打算,空有什麼所謂的絕世神功,對政治卻沒有絲毫敏感,放棄你們可說是英明之舉。象你們這樣的人就算是成功建國,到頭來依然只有被人滅亡的命運。所以我代我家元帥向你傳達他的意思:從今天起,我天風軍與婆蘭教的合作全面告終,我軍已經有了新的合作夥伴,就是西蚩帝國。”

果然如此。。。

秦儀倒吸了一口涼氣。蒼野望的死,使淺水清被迫向西蚩人求和,由此引發的結果就是秦儀不再有用。恰恰相反,這個人的存在,已經成為他和西蚩人言和的一大阻礙。

為此,秦儀必須死。

“嘿嘿,過河抽板,我早該知道淺水清不是什麼好東西的。”

沐血笑道:“大國師莫要激動,我家元帥並不打算全面撕毀協議,婆蘭教雖不可建國,但卻可以存在,詭八尺將全面接管貴教,包括你們在西蚩帝國的細作。當然,大國師不可能是我們殺的,而是在刺殺野王時身負重傷,最後不治而亡。西蚩帝國將會以國禮厚葬大國師,至於令子旺贊,亦將因悲痛過度而隨大國師共赴黃泉。兩國不幸,我天風帝國帝星隕落,西蚩帝國也失去了國師與丞相,兩國有感戰爭帶來苦難,從此放下武器,握手言和。大國師為天下和平,以身殉道,沐血欽佩之至。”

“想不到就連老夫的屍體,到你們這裏都有利用價值啊。”秦儀冷笑道,手中金刀乍現,閃耀出璀璨光芒。

“大國師過譽了,國師本是神人,我與元帥素來敬重,可惜你選擇的是一條不歸路。若有下輩子,大國師還是遠離這黑暗官場為好。”說著,沐血略略向後退了一步,大批的侍衛已經沖了上來,將秦儀團團圍在中間。

秦儀嘿嘿冷笑:“說得好,說得好啊,老夫這輩子最大的錯誤,不是相信了淺水清,而是低估了官場黑暗。好在老夫年事已高,本就活不了多久,能在臨死前帶些人陪自己一起下黃泉,也算沒白走這一遭。”

他一生縱橫,才智武功皆高絕天下,沒想到最後竟還是被人暗算。這刻心頭怒火高熾,不顧身上的傷勢,對着周圍大殺起來。

然而這一次可不象在都市聯盟那樣簡單了。

當初他刺殺嚴真平時,雖眾人皆知他武藝高強,但沒親眼見過,終究不會放在心上。佈置下八百武士,便以為能對付得了他,結果還是被他脫困而出。

這一次淺水清吸取嚴真平的教訓,整整調來了八千鐵衛,將秦儀圍在中間。選擇的地點更是空曠開闊之地,四周無任何險要地形,無可借力高飛之所,寸木不長,寸草不生,連河流都沒有一條,惟有那密密麻麻的士兵,將整個地區擠得滿滿當當。三千名弓箭手更是在外圍全力以赴,他若敢騰空高起,等待他的就是漫天的大釘板。

而在這八千人之外,甚至還佈置了一支三千人的精英騎兵隊,做好最後的預防準備。

無論是淺水清還是沐血,都將秦儀當成了一支部隊而非一個人來對待,在這種形勢下,他若還能逃脫,那就真得是神了。

金刀如長虹,身影如電,在人海之中掙扎苦鬥,彷彿滔天巨浪中的一葉扁舟,浪潮雖凶,金色的小舟卻苦戰不休。

無數長矛戳天而起,戰刀如雪花般飄落,秦儀周圍的空間遭到無數鋼鐵利刃的分割。。。。。。

。。。。。。。。。。。。。。。。。。。。。

十字坡協議完成後,天風軍立刻遵照協議,在北路放開一條通道,放西蚩軍離開。

為了避免對方不守信用,暗下殺手,雙方在離去細節上也反覆敲定。

秦儀所犯的錯誤,是絕不會在兩位軍中戰神中出現的,儘管誰都已經不想再打,但對彼此的戒心卻是有增無減。

淺水清堅持要西蚩軍放下武器才能離開,格龍特則堅決不同意。最後兩方達成折衷意見,西蚩軍可以保留戰馬和隨身武器,但是一應輜重器械不得攜帶,每人只帶十日口糧,並在七日內全面撤出聖威爾。而淺水清則將派一支同樣的不攜帶任何重武器的輕騎兵部隊進行護送,既為押送,亦是人質,人數不得超過兩萬。

為了安全起見,格龍特將手下四十萬大軍分成四隊,每隊十萬人,分別離開,各隊彼此呼應,一有問題立刻回報。而天風軍同樣如臨大敵,嚴加看護,避免對方出爾反爾,捲土重來。

秦儀的人頭,成為淺水清迎娶赤風婉的彩禮,這位老人一生英明,最終還是倒在了淺水清的刀下。有時候淺水清也覺得無奈,自他來到這個世界以來,最佩服最尊敬的人便是秦儀,但最終,他卻死在了自己刀下。而那個殺死他義父的國家仇敵,生死大仇,到頭來他卻要和對方把酒言歡。

官場人生,又太多事不得已,如果你不能將感情拋在一邊,只以利益為前提,便只能成為官場上的犧牲品。

那一刻,淺水清終於徹底明白了他父親為他取名的真正含義。

從一開始,他的父親就不希望淺水清能有多大成就,人生在世,隨着官途高升,一路抹殺的。。。是良心。

淺水清的這灘淺水,早已變成了一片海洋。

百川匯海,有容乃大,海洋之所以氣勢磅礴,就是因為它海納四方,卻也因此永遠都是渾濁的。

淺水清成功背離父親的希望,完成了自己的理想,但他這一海之水,卻永遠都不可能幹凈了。

淺水清此刻固然是感慨良多,赤風婉亦如是。

遠望着西蚩大軍的旗幟漸漸飄揚遠去,赤風婉再剋制不住倒在淺水清的懷中痛哭起來。

再強悍的女人也是女人,眼見着自己終於得償所願,成為楓丘兩國共主,心中沒有絲毫快樂欣喜,反覺得一生追求都再無意義。

如果可以,她願意只做淺水清的女人,而不是別的什麼身份。

很多時候人們只有在得到之後,才意識到自己失去了什麼,無論是淺水清,還是赤風婉,他們都感覺到了同樣的問題。

那一刻,赤風婉死死抱住淺水清,彷彿那已經是她最後的希望。

因為從今天起,她將很難再見到家人。

。。。。。。。。。。。。。。。。。。。

四十萬大軍的離開並不輕鬆,整整走了四天,才算全部離開,天風軍開始全面接管西蚩人留下的城市。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公孫虎來了,帶着新皇帝蒼瀾的旨意來到天風軍軍營中,此時,他尚未知道兩國言和之事。

公孫石被蒼野望一杯毒酒賜死之後,公孫一家以及其後的跟隨者便再次失勢。然而隨着蒼瀾的登基,這一系的人馬再度上位。官場從來如此,起起落落,上上下下,可以說各領風騷,誰也不能保證自己就永勝不衰。

如今的公孫虎,意氣風發,他帶來的是蒼瀾的旨意:

“奉天承運,皇帝昭曰:天風114年7月30日,五世皇帝野望崩,嗚乎!”

“皇帝蒼野望,荷蒙天地,君主華夷,威加海內,統御四方,為天下英主,後世皇帝之垂範。然天不假年,英年早逝,天下共泣之。新君蒼瀾應天順時,受茲明命,統馭萬方,不敢以英君自詡,亦當以天下為己任,恪以仁德,輔以良臣,拜賢納柬,師先祖歷代之遺訓,垂治天下,不敢有忽。。。。”

“天風111年,西蚩蠻夷入侵大陸,帝負天下黎民重託,承天受命,君師宇內,然三年征戰,勞而無功,百姓困苦。。。。。”

“定國公淺水清,自領兵以來,驕橫跋扈,不以上尊,擅權專兵,擁兵自重。。。。。。。”

昭書基本分三部分內容,先是為蒼野望的死哀痛一番,列舉功德,這基本上是每一個皇帝死後都會享受到的待遇,哪怕是再殘暴的皇帝,只要不是被推翻而死,就會被誇得天上少有,地下難得。

然後再說一下新君繼位的事情,他蒼瀾先是自謙無能,比不上歷代君主,但又說自己恪守祖訓,必定會為國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最後就轉到淺水清的頭上。

後面的話,就不用聽了,大意無非就是淺水清自出征以來,幹了多少多少壞事,不受皇命,濫殺無辜,三年征戰,勞而無功,百姓潦倒,士兵困苦,對上欺瞞,對下盤剝,橫徵暴斂,無德無能之類的批詞。

他新皇帝心懷天下,有感戰事連年,百姓日子難過,所以要親自出手,和西蚩人談論議和之事,至於他淺水清嘛。。。

就地解職,回京等候發落吧。

果真是想到一塊去了,蒼瀾沒心思和西蚩人打下去,若不是淺水清圍困了西蚩人四十萬大軍,只怕西蚩人真要開心到做夢都能笑醒。

詔書最後以“佈告天下咸使聞知”而結束,公孫虎放下詔書時,望着淺水清的眼神,說不出的得意。

他自父親死後,失勢三年,受盡冷眼。如今新君繼位,第一個就把他提拔起來,給他的第一個任命就是立刻前往前線,解除淺水清統帥之職,同時任命雷剛為主帥,他本人則為監軍。

至於那些西蚩人,能打鷹自然最好,打不贏就劃地而治,反正目前天風帝國的版圖已經夠大,正需時間治理,而西蚩人顯然也是這意思,天風人是個塊硬骨頭,暫時啃不動,不如先就地消化一下已經吞併的土地。

只是誰也沒想到,淺水清會先他一步,和西蚩軍議和,格龍特也是當機立斷,直接把這位新皇帝給賣掉,然後帶着自己的人匆匆返回西風草原。

再不回家,詭八尺真要把他們的老窩都給端掉了。

這刻公孫虎望着淺水清,嘿嘿得意道:“淺帥,看來要不住您老人家了。來人,去把雷帥請來。”

淺水清微微一笑:“要削我的職沒問題,不過雷剛怕是來不了了。”

公孫虎面色一變:“淺水清,你這話什麼意思?”

“沒什麼,前幾日中央軍團奉命攻打西蚩軍,結果戰事激烈,雷帥不幸殞難,以身殉國,隨之而去的,還有中央軍團其他各路主將。如今中央軍團群龍無首,唉,淺水清無能,國家驟失英豪,只能向陛下請罪了。”

公孫虎心中大驚:“雷剛死了?”

“是啊。”淺水清嘆了口氣:“雷大帥英年早逝,隨先帝而去,令人扼腕啊。不過還好,由於雷大帥奮勇作戰,到也把西蚩軍給打跑了。”

西蚩軍跑了?公孫虎身體又晃了一下。

公孫虎之所以敢在這個時候跑過來公然找淺水清的麻煩,要將他削職就範,主要就是因為天風軍中至少有一個中央軍團是絕對忠心於新皇帝的。此外就是有西蚩大軍在側,將天風軍牢牢束縛住。有這兩大因素,公孫虎吃准淺水清不敢反抗。

可是他來得匆忙,也沒及時查看一下情況就進來宣讀聖旨,這刻一聽到這兩個消息,登時頭都暈了。

他太清楚這意味着什麼了。

在這裏,淺水清已經完全沒有了可約束他的力量。

相反,剛剛還在得意的公孫虎,這刻的感覺應該是害怕了。

然而下一刻,淺水清卻緩緩道:

“公孫大人何必着急?雷大帥雖去,不是還有大人您呢嗎?既然你是監軍,那就好辦多了。水清這就把軍權交出,從今日起,天風六大軍團皆受您老人家號令,至於水清我嘛,陛下想如何處置,自然是聽憑發落。”

說著,親手將頭上的帥盔摘下,放到地上。一批跟隨公孫虎的侍衛看着解除自身所有防禦,老實交出帥印的淺水清,均是目瞪口呆,怔怔地望向公孫虎,不知該如何辦。

“怎麼?”淺水清一身布衣笑問道:“公孫大人好象忘了自己的任務了嗎?還請大人做自己該做的事吧。”

公孫虎微微抖了一下,終於大喊一聲:“來人,將淺水清拿下!”

此話喊得聲音雖大,卻毫無氣勢可言。

一大群侍衛衝上來將淺水清就地捆綁,只是怎麼看,那捆綁的人到象是就要倒霉的犯人,那被綁的人卻是顫顫驚驚。

淺水清被押着走出中軍大帳時,回頭望了公孫虎一眼,最終留下一句話:“天風六大軍團,從今日起,就交給大人了。望大人好自珍重。。。。。。”

公孫虎親眼看着淺水清被押送離開,直到進入軍牢,一切風平浪靜,終於長長地吁出了一口氣。

不管淺水清想如何,如今軍權在手,諸將聽命,自己就再不用擔心什麼了。

真奇怪,淺水清何時變得如此聽話了?公孫虎隱隱也覺得奇怪。

必須儘快殺掉淺水清,以免夜長夢多。公孫虎暗下決心。至於是押送回蒼天城的事嘛。。。。還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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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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