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瓣玉蓮花
第二章一瓣玉蓮花(本章免費)
第二天一大早,吳老六就“咣咣”直搗我家房門。兩人吃了早點,一起下了樓,騎上電驢,直奔李光頭的別墅而去。
等到了李光頭家門前,一看人家這別墅,我和吳老六心裏就開始不平衡了。電控的鐵欄門,門兩邊和樓拐角都裝有攝像頭,單門獨院,紅磚碧瓦,吊角雕頂,院內一角稀稀疏疏幾根紫竹,石橋石桌石墩子,一處小噴泉池內悠閑地游着幾條金魚,看着就舒服。想想自己那幾十平米的小窩,還是貸款買的,頓時心裏的妒忌羨慕憤恨全出來了。
按了半天門鈴,一個保姆才懶洋洋地出來,詢問了半天,才開門讓我們進去,臨放我們進門的時候,還瞄了一眼我倆騎來的電驢,撇了撇嘴。
李光頭還沒起來,我們只有在客廳里坐着,好在那小保姆送來了幾盤水果,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等那小保姆再過來送茶水的時候,幾盤水果已經被我和吳老六消滅了,又惹來小保姆一頓白眼。
兩人一直等到十來點鐘,李光頭才從樓上睡眼惺忪的下來,一見我們就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昨天應酬晚了,貪睡了會,讓兩位久等了。”
說實話,我對這李光頭印象很不好,禿腦袋油光滑亮的,一張大肥臉,兩隻小色眼,酒糟鼻子厚嘴唇,胖得下巴和脖子都分不清,身材有點邪乎,估計他橫着和豎著也差不了多少,肚子腆老遠,走路還有點外八字。這些都還能忍受,最難以忍受的是他那張臉上的麻點,那真是一絕,大麻子套中麻子,中麻子套小麻子,整張臉上全是坑坑點點,都長成這樣了還能滿臉冒紅光,請世界上最頂級的化妝師,估計都化不出這個效果來。
看着這樣的一張臉,咱還得笑,必須得笑着說話,你說這難受不難受。
我掛着虛假的笑容道:“李老闆客氣了,我們後生晚輩,等會是應該的。”話一說完,吳老六就狠狠剜了我一眼,李光頭卻笑得更歡了,連聲道:“小七果然是讀書人,說話聽着就是舒服,我們都這麼熟了,就不要客套了,來來來,跟我來書房,我給你們看樣好東西。”
我苦笑了下,你丫一個爆發戶,能有什麼好東西,還不就是一些價值不菲的金銀古玩。為什麼這麼說呢?我有經驗,上次在李光頭公司的辦公室,他就說要給我看一樣好東西,結果從保險櫃裏一拿出來,卻是整整一斤重的紀念金磚,閃得我眼直冒金花。
要是叫我一大早等到現在,就是給我看看金銀珠寶,我保准能吐血。
想歸想,又不能說不想看,只好假笑着答應了,站起身跟着李光頭那肥短的身軀向書房走去。
吳老六在我身後拉了拉衣服,等我回過頭,對我伸出個中指晃了晃,低聲道:“老七你真噁心,啥時候學會拍馬屁了?”我狠狠翻了他一白眼,沒甩他。
進了書房,我汗“唰”地就下來了,一屋子的書啊,都是大部頭全新的,精裝正版,估計買來也就是裝樣子的,從來沒看過,浪費!他這一屋子書要是都送我,那該多爽啊!真是錦袍穿狗身上了。
李光頭用眼角瞟了瞟我,指着那些書籍哈哈笑道:“老七見笑了,我這些書都是用來做樣子的,裝裝門面嘛,總不能一味在錢堆里打滾不是。”
我乾笑了一下,吳老六撇了撇嘴,都沒說話。這人比人,真能惱死人。
李光頭又笑道:“讓你們來可不是看這個的,更不是擺闊,真是有一件好東西,但是這東西價值並不高,我想來想去,這東西也就老七有興趣了。”說著話,伸手從腰上解下一串鑰匙,把牆角的保險柜打了開來,從裏面取出個小方木盒子來。
盒子裏面裝的什麼我不知道,但我一眼就被那個盒子吸引住了:盒寬約四五公分,長約十來公分,四角都是老銅活兒,中間是個虎頭形的銅鎖鼻子,沒有鎖,大概遺失了。整個盒子紫幽幽的,看上去既古樸又精緻,不管從包裝還是工藝看,都是上乘之選,只是我對木料不是太懂,看不出是什麼材質的,不過就光憑那賣相,絕對差不了。
李光頭伸手將盒子打開,從裏面取出一塊白玉壁來,隨手將那盒子丟在書桌上,發出“砰”的一聲,我的心都跟着緊一下,那盒子估摸着可是好幾千塊的東西啊!
李光頭對我招手道:“小七,你來看看,這東西對不對你口味?”
我的目光才從那小木盒子上轉移過來,隨手接過李光頭遞過來的玉壁,細看卻是一瓣玉蓮花。玉的質地很普通,就是一般的和田玉,上面也沒什麼工藝,就簡簡單單刻了幾條線,蓮花瓣中間刻有一句詞:“春花秋月何時了”。字刻得也很醜,一點大家風範都沒有,雖然是老工藝,但由於玉質過於普通,工藝過於簡單,體現不出什麼文化內涵來,還是個殘件,市場上最多也就幾百塊錢。確實如李光頭所說,這東西價值不是太高,比起那個小方木盒子差遠了。
這樣一來我反而奇怪起來,這瓣玉蓮花從造型、質地、工藝等各方面來看,最多也就宋朝時一般地主家書房擺設之類的殘件,根本沒什麼收藏價值,以李光頭的身家,怎麼會看上這個玩意?
還沒等我發問,李光頭就笑道:“小七看出來點什麼沒?”
我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在沒弄清楚李光頭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之前,還是不要輕易下結論的好,萬一要是哪個冤李光頭的,我這一說實話,不是把人家給抖出來了嗎?以李光頭的個性,絕對不會就這麼算了的,哥們還是裝糊塗吧!反正李光頭這樣的傢伙,被算計點錢也不虧。
李光頭又笑了起來,眼眯得跟狐狸似的:“小七,你小子和我耍心眼呢!明知道這東西不值錢卻裝二傻子,明告訴你,這東西我花了一千塊錢買的,但我知道這絕對不值一千塊,你知道我為什麼要當這冤大頭嗎?”
我心裏暗罵一句:“你爸才是二傻子!”嘴上卻說:“你玩古玩的時間比我長,眼光比我准,你不說我哪知道。”心裏又跟上暗罵道:“有錢燒的唄!”
旁邊的吳老六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又憋了回去。
只見李光頭道:“我說個事給你聽,你就明白了。”我點了點頭,反正來都來了,就聽他胡扯一會唄,看了看手錶,時間還早,估計聽完他的話還能趕上回家吃飯,要是趕不上更好,乾脆宰李光頭一頓。
李光頭眨巴了一下小眼睛,神神秘秘地問道:“小七,你知道這句詞是誰寫的嗎?”說著指了指玉蓮花上的那句“春花秋月何時了”。
我一聽就樂了,談錢財勢力老子不行,論詩書詞句,就憑李光頭那點學問,我用腳指頭想都比他強。當下也不客氣,說道:“這是南唐後主李煜所寫里的第一句,後面是往事知多少……”一口氣把整首詞都給背了出來。
“那你知道這是他什麼時候寫的嗎?”李光頭並沒有管我背的對不對,緊跟着又問了一句。
我繼續賣弄道:“這是李煜被宋太宗趙匡義強掠進京之後,日夜思念江南,心情苦悶之作,詞句中才情卓越,以至千古流傳。但也就因為這首詞,讓宋太宗有了借口,稱李煜有思念故國,妄圖潛逃回南唐故土之嫌,用一杯毒酒給糊弄死了,所以這首詞也是李煜的絕命詞。”
“那就對了。”聽我這麼一說,李光頭頓時興奮起來,本來就滿臉的紅光,現在都快淌出血來了,“小七,我明白你知道這些,那你知道不知道葯死李煜的毒是什麼毒?又是誰製造出來的?”
“這我還真不知道……”我有點詫異,不管是正史野記,那一直都是我的長項,但李光頭問我的這兩個問題,我確實不知道,弄得實在有點汗顏。
“不知道了吧!告訴你吧,那毒名叫牽機,製造這毒的傢伙,正是這個李後主。”李光頭見我答不出來,不無得意地炫耀道。
“哦?李老闆你又怎麼知道的?”我頗感興趣地追問了一句,李光頭這傢伙雖然坑蒙拐騙什麼都做,但絕對不是個肯吃虧的主,他這次肯花一千塊買一個只值兩三百的玉蓮花殘件,絕對有他的道理。
“嘿嘿。”李光頭又是神秘一笑,“幾年前,我在南京的鬼市上淘到一本書,我雖然不是什麼文人,但也還能看懂書中意思,說的就是這李煜遣人製造牽機之毒的事。”
“書呢?”我又追問了一句,如果真有這書,又確實是真跡的話,那應該是五代時候的東西了,市場價值就不用說了,單是其中所附帶的文化和歷史價值,那都不是可以用金錢衡量的。
“當時我花了兩萬塊錢買了那本書,沒多久就被一古玩商看上了,以五萬的價格買了去,不過,我已經抄錄了副本下來,這生意怎麼樣?我的眼光不錯吧!”李光頭一邊洋洋自得地炫耀自己的眼光,一邊轉身從書架上找了找,抽出來一本小冊子。
我心中暗罵:“你個傻叉,如果是真跡的話,那本書別說五萬了,五百萬都有人買,其中所載的價值,哪是區區五萬能買到的。”嘴上卻說道:“那真是賺到了,李老闆你太有眼光了。”
一邊說著虛偽的話語,一邊伸手接過李光頭遞過來的冊子,剛翻開第一頁,我鼻子就差點氣歪了。這字寫的,比樓下賣燒餅的張大爺那傻兒子用小棍條划的還難看,每個字扭七歪八的不說,還缺胳膊斷腿的,不是少了一點,就是少了一橫。要不是我對母語文字有那麼點研究,還真得犯迷糊,估計這冊子要送到外國朋友手裏,肯定被驚為天書了。
好不容易將“天書”看完,發現其實不是什麼書籍,只不過是一個藥劑師做的筆錄而已,和現在人寫的日記差不多。但李光頭所說的,如按照冊子上所寫,似乎還確有其事,這牽機之毒就是李煜派人制的。根據冊子上記載,製造的數量還不少,因為書裏面提到製造現場是“車牛相連,連綿數里,藥師技工逾千,勞工過萬,牽機之原料堆積如山”。如果照這個規模來看,比現在任何一家製藥廠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只是想不通,南唐後主李煜本是個風花雪月的主,沒事製造這麼多毒藥做什麼?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制出這麼多毒,那肯定是沒安什麼好心,不過最後他自己也死於牽機之毒,很有點自食其果的意思。
“但這跟這瓣玉蓮花有什麼關係?雖然這首詞是李煜寫的,但依李煜的身份,斷不會用這麼一塊劣玉來刻詞句,而且李煜的書法丹青皆是造詣頗深,也不會寫出這麼難看的字啊!”我又追問了一句,不弄清楚李光頭為什麼花一千塊買這麼個只值兩三百的東西,我始終有點兒不甘心。
李光頭聽我這麼一問,馬上又露出他那老狐狸般的笑容道:“這東西,雖然不算精美,但畢竟是文人墨客玩的東西,所以我特地買來送給你啊!”
我一聽腦袋氣得直暈,你直接給我一千塊錢多好,買這一破爛玩意,吃不能吃看不好看的,擺在家裏還佔地方,就算有人想買我還不好意思賣。話說白了,這玩意還不如兩棵大白菜來得實惠呢!就這樣我還得承他一千塊錢的人情,再讓我給他寫自傳都不好意思推託了。
可我轉念又一想,馬上推翻了剛才的念頭,雖然這瓣玉蓮花不怎麼樣,但那盒子不錯啊!送我的東西我不好意思賣,沒說盒子不能賣啊!就憑那盒子,隨便賣賣也是幾千,夠我老婆買一套化妝品還夠家庭開支大半個月的,收下就收下吧!
李光頭見我收下了那瓣玉蓮花,臉上的笑容更甚,我正準備伸手去拿那盒子,卻不料李光頭搶先一步,一把將那盒子拿了起來,攥在手裏不放。
這下我傻眼了,敢情這孫子知道那木盒子值錢啊!哥們這回這悶虧是吃定了,我這正惱着呢,吳老六說話了:“李老闆,不知道我那點工資,是不是能現在給我結了?你看,我這工資條都帶來了。”
李光頭看着吳老六打起了官腔:“我說小吳啊,你那工資的事要去找公司的會計啊,我雖然是老闆,但這一碼歸一碼,工資是有制度規定的,我也不能逾權,你說是不是?”
我眼珠子一轉,計上心頭,遞了個眼色給吳老六,故意說道:“老六你也忒不懂事了,李老闆這麼大的身家,能缺你那幾個小錢?”吳老六和我早就心意相通,一見我的眼色,已經知道我想幹什麼事了,馬上連聲附和道:“那是,那是,李老闆怎麼會在乎我這幾個小錢呢!不過我這不是窮嘛,再結不到工資,沒錢吃飯了都。”
“窮?李老闆隨便給你樣東西也能抵你那幾個小錢。”說著話,我劈手就把李光頭手裏的小木盒子奪了過來,隨手丟給吳老六,“快滾,還蹬鼻子上臉了,我說怎麼非要跟我來呢,原來是跑李老闆家來要錢了,真是不知好歹,以後別說認識我!”
李光頭還沒來得及說話,吳老六就把盒子一收,苦着臉道:“哎!算我倒霉,幾千塊工資換個破盒子,有比沒有好,哥們認了。”說著話扔下那張工資條,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李光頭剛想追出去,又被我一把拽了回來,我故意氣呼呼道:“李老闆,這樣不識好歹的人,還追他做什麼,那破盒子也夠他那點工資了,你就別再追上去給他錢了。”我這麼一忽悠,李光頭就算再想把那盒子要回來,也不好意思了,反正那點錢他也不是太在乎,打個哈哈也就算了。
我又留下來拍了會馬屁,胡亂扯了一會,電話就響了,故意躲一邊和電話里的吳老六胡扯幾句,掛了電話,借口家裏來了朋友,一溜煙躥了,臨走我也沒忘隨手將那瓣玉蓮花裝口袋裏,反正李光頭說過要送我的,不拿白不拿。
出了李光頭的別墅,轉了個彎,吳老六正蹲那等我呢,那盒子價值絕對比老六那點工資只多不少,等於工資錢要回來了還多少佔點便宜,另外白落一瓣玉蓮花,雖然賣不了幾個錢,可蒼蠅也是肉啊,再說了,反正是拿的,賣不掉沒關係。
兩人嘻嘻哈哈了一會,老六忽然道:“我說老七,那冊子上真說李煜是被牽機之毒毒死的?”
我想了想說:“應該沒錯,冊子上確實記載着宋太宗毒死李煜的事,你怎麼忽然對這個感起興趣來了?這可不像你的作風啊,按你的秉性,現在應該尋思怎麼把這盒子賣成錢好糟蹋才對啊!”
吳老六皺着眉頭道:“真是牽機?那是野史亂說的吧!根據現在醫學報告,牽機之毒,主要成分是番木鱉鹼和馬錢子鹼,服后腹中劇痛,死後表情十分痛苦,致頭足相就如牽機狀,故得名,但據一些史書記載,李後主死時是‘面態安詳,七竅隱有血跡,手腳舒展,似在美夢之中’。這似乎和牽機毒發的狀態不大符合。”一直沒個正經的吳老六忽然正兒八經的說話,一張口就來上了一大套,還有憑有據的挺像回事,這讓我忽然之間適應不了。
“嘿,沒看出來啊,老六還真有兩把刷子,你這些東西從哪學來的?我記得大學裏好像沒教過這玩意啊?”我一邊調侃一邊問道。
“我去,哥們當然不是蓋的,雖然不敢說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那也是精天文,通地理,什麼陰陽八卦、奇門遁甲,那都多少會一點,只不過在你這樣的凡夫俗子眼中,看不出來罷了。”吳老六一聽我誇他,頓時將尾巴翹了起來。
我跨上電驢,斜着眼睛瞟着他道:“說不說實話?不說我就把你丟這兒讓你跑回城去。”這裏遠在郊區,離城區開車也要十幾分鐘,過往車輛又極少,我要真將老六丟這裏,估計他還真得跑着回城。
老六一見我這語氣,知道我說得出做得到,立馬蔫了,急忙道:“別介,哥們說實話還不行嗎?都百度上搜的,哥可是搜索達人。”我哈哈大笑起來,也不說話,電驢一發動,一溜煙跑了,留下老六在那直跳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