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滿地落花紅帶雨(一)
第一百三十九章滿地落花紅帶雨(一)
夜毅的皇宮裏。
夜毅用他夜氏獨有的陰鷙的眼眸盯着穿針,目光閃耀。
“珉妃娘娘,你不會逃了嗎?怎麼又回稽陽了?”
“我是個小腳女人,逃不了多少路。兵荒馬亂的,終是害怕着回來了。”穿針面呈平靜。
夜毅縱使再老奸巨猾,還是猜不透穿針回稽陽的真正目的。對他來說,女人只能派一時用場,至於最終結局如何,不在他考慮範圍之內。對自己的親妹妹、侄女,他向來不在意。眼前的女人柔弱模樣足以麻痹任何人,但他清楚地知道她是誰,也知道她依然大有可利用之處。
於是他的笑容裏帶着冷傲,哼聲道:“你妄想潛入稽陽干點什麼壞事,簡直是。暫時要委屈珉妃娘娘了,就在皇宮裏住着吧。”
他暫不能動穿針的另外一個原因是自己的兒子。兒子性情冷熱多變,以前冷霜兒的事情他一直對父皇耿耿於懷。這次要是真惹毛了他,對整個夜氏王朝的局勢不利。他才不會傻到為了而得罪了自己需要依靠的兒子,只要讓他明白利益得失,讓他放棄這個女人不是不可能。
而遠在翼國的夜秋睿,平生第一次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挫。
立時四個月的行軍打仗,前後多次慘烈大戰,夜秋睿的兵馬生生銳減一半。他本為復仇而來,京城攻破,他已殺得眼紅。眼下卻在逐漸南退,一切功業都將化為烏有,他夜秋睿必將成為天下笑柄,孤傲的他豈肯就此罷休?
軍營里聲浪洶洶,一班將士嗷嗷請戰,力主再次強攻肖彥大軍,震撼翼人,為柬國力威。他依然雄心萬丈,秘密聯絡翼國境內所有主力,單等時辰一到,直搗肖彥軍營。
秋日苦短,倏忽之間已是暮色降臨。夜秋睿的大軍趁着夜色悄悄開出了自己的營帳,直向南方。這是夜秋睿制定的計謀,屬下的僚將們對這次秘密行動部署得滴水不漏。將近子夜時分,肖彥的軍營大帳就在眼前。放眼望去,但見燈火連綿,馬嘶聲聲,裏面定是人滿為患的熱鬧場景。
他凝神觀看,有飛馬急報:“北面、西面的我軍主力正往這邊靠攏,準點殺到!”
“天助我也!”夜秋睿笑着,“肖彥,你就等着我來取你性命!我夜氏大軍一到,你縱有天馬神車也不管用,東面又是浩瀚大海,你餵魚去吧!”
時辰一到,便見黑暗的原野上,湧來無邊無際的火把潮水,恰恰是兩路主力殺到。夜秋睿舉劍大喊:“沖向敵營,與兩路大軍會合,殺!”柬軍精神一振,頓時瘋狂地向肖彥軍營發起衝鋒。
大軍長驅直入,直搗大營中央地帶。眼看將與另外兩軍相撞,為首的魁梧大漢勒馬環視四周,愕然喊道:“肖彥的人馬呢?為何是座空營?”
夜秋睿大是愕怔,恍然感覺中計,猛然下令:“快撤,快離開這裏!”
便在此時,只聽四面原野殺聲震天火把如潮,一個遼闊的扇形朝柬軍兜了過來。緊接着,大火四起,火勢迅速蔓延,夜秋睿的三路兵馬頃刻陷入了火山火海之中。
如此一來情勢大變,柬軍鐵騎被火追着團團亂轉,一頓猛烈劈砍后,還是無固定方向,突圍到哪裏,那裏變有更猛烈的火勢洶湧捲入,火牆堵住了瘋狂竄逃的奪路大軍。夜秋睿急紅了眼,朝着兩邊大將大吼:“分散三翼,拚死衝出去!”長劍一揮,火光衝天,伴隨嗆人窒息的煙霧,三面騎兵步兵死命撤離,到處都是慘叫聲,馬嘶聲。三路人馬雖然傷亡慘重,但終究有三萬兵馬突圍而出。
原野驟然響起了隆隆沉雷,無邊的喊殺聲與無邊的火把鋪天蓋地壓了過來,正是肖彥的十萬主力鐵騎等候多時。肖彥高聲喊:“敵軍不降,全部消滅,一個不留——”他相信翼軍的戰鬥力,全面夾擊,不給逃敵一分退路。
肖彥騎隊殺入敵陣,威力勢如破竹。眼看身邊軍馬越來越少,渾身浴血的夜秋睿嘶聲大吼:“撤,撤回柬國!”拚死迂迴劈殺后,率領着落荒四散的幾千殘兵逃往無邊黑暗的山麓地帶。
大廝殺依然進行着,天色將明,原野上終於沉寂了下來。廣袤的田野在秋日的朝陽下混沌無邊的焦黑。極目望去,伏屍遍野,殘煙裊裊,渾身燒焦的戰馬猶在悲切嘶鳴。
站在山頭的肖彥久久地佇立,瞭望這血腥慘烈的戰場,聲音鏗鏘激昂:“整點軍馬,翌日向柬國進發!”
太陽還沒有升起,秋日的薄霧依然籠罩着山川河流。稽陽城樓下寂寂少人,夜秋睿的幾千兵馬悄悄地回來了。
夜毅聞訊急忙趕到宮門迎接,但見夜秋睿以及屬下神情頹喪,染血的戰袍上焦痕斑駁,不由驚得發昏,臉上染了醬紫色:“睿兒,怎麼……”
“兵敗如山倒啊!”夜秋睿長嘆一聲,後面的將士不由悲從心生,啜泣的聲音收煞不住。
夜毅勉力剋制,走到哭泣的幾名將士身邊笑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不必難過,用不了十日,我柬國又會樹起十萬大軍!爾等隨太子同生共死,都是功臣猛士。”他朝着黑壓壓跪滿一地的將士招手,“諸位都起來,大柬國不能使將士寒心,聽朕下旨給爾等封賞。”
聽說皇上要封賞,將士們竟沒有歡呼,都肅然而立,無人說話。夜毅目光一閃,愈感不妙:“難道說……”
“肖彥會趁我兵力薄弱,一舉攻城。”夜秋睿白皙的臉上灌了鉛似的凝重,“必須立刻徵兵買馬,保我大柬。”說完,對幾名大將匆匆叮囑幾句,各將士拱手稱喏,分頭行事去了。夜秋睿抬眼望着殿檐,步履沉重地往前殿走。夜毅看著兒子的背影,輕聲讓旁邊的宮人去準備太子早膳,自己撩起龍袍跟了上去。
夜秋睿再次出現在夜毅面前時,已換了一身簇新的裝束。白袍翩翩,雖面呈疲睏之色,如玉的眉彩間依然秀逸極致。
望着年輕又傲氣十足的兒子,夜毅的心才漸漸安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