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電光無涯

第四章 電光無涯

第四章電光無涯

“爹,爹,爹……”撕心裂肺地叫聲是從馬君劍的身旁傳來的,淚水從凌海的眼中涌了出來,一路上還算鎮定的凌海,這一下子變得很瘋狂,瘋狂得連馬君劍都抓不住他,凌海如發怒的小豹向倒下的凌文風飛奔而去。

還在淌着血淚的馬君劍這才反應過來,急喊道:“不能去,海兒,危險!”便射了出去,如離弦的箭一般,目標是瘋狂的凌海,他不能再讓凌海死去,他之所以對凌家情深義重,十年前是因為老莊主,從老莊主去世以後便是因為凌海。自唐情沒有音信之後,他終生未娶,凌海便像他的孫子,這也正是他和凌海投緣的原因。

刀、劍、人都是無情的,那無情的人,使出無情的刀、劍,連少年都不放過,但他們錯了,這並不是普通的少年,而是凌家的少莊主,他們竟毫不在意地去殺凌海,竟不把凌海放在眼裏,在高手的眼裏,他們砍來的,兩把刀一把劍,至少共可找出一千九百九十九處破綻。不過凌海不是高手,他是剛滿十五歲的少年,一個特別的少年一出生,他爺爺便為他植下內功基礎,兩歲就為他打通全身經脈,三歲開始練眼力,四歲開始練暗器手法,五歲便能殺死飛行的鳥兒,六歲時凌文風開始教他劍法和讀書,七歲時馬君劍教他劍法和內功,凌文風便教他認毒和解毒,八歲時凌海便開始學用毒,九歲便又修習凌家的內功心法。在這十五年中主要是馬君劍和凌文風教他,而他爺爺在他三歲時便已死去。他本也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孩子,一學就會,不僅學了馬君劍和凌文風的武功,還有那幾位已死的老頭也教過他功夫,所以對那殺過來的刀劍,他至少可以看出九百九十九種破綻。雖然他已進入了瘋狂和極度悲傷的狀態,但平日所訓練出來的自然反應使他動了一下手臂,手中幾顆玩耍的鐵彈子已鑽進了三位黑衣人的咽喉。刀、劍無情,但鐵彈更無情!

“噹啷”,刀、劍掉在地上,黑衣人撫着咽喉難以置信地望着凌海,而凌海並沒有停留,嘴裏還瘋狂地喊着:“爹,爹……”對於三個人的倒下他似乎根本就不知道。

“少莊主!”那位被叫作五叔的老人也帶着一干庄中兄弟向莊主這邊撲殺過來。

“海兒,危險!”馬君劍終於趕上了凌海,但也被黑衣人所包圍。敵人如潮水,還有兩三百之眾,而庄兄弟惟剩幾十人而已。黑衣人的高手也很多,但對僅剩的庄中高手也一時難以殺完。

“老五,夫人呢?”馬君劍點了凌海的昏睡穴后一邊揮劍一邊問。

“不知道,自始至終都未見到夫人出面。”老五難過地道。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那二莊主呢?”馬君劍還懷着惟一的希望問道。

“被內奸用詭計暗殺了!”老五痛苦地道。

“莊主怎麼死的?”馬君劍悲涼地問。

“莊主中了翠花下的毒之後,又被老大用詭計暗殺,而老四被老三暗殺,所以莊主憤然殺了他們兩個。”老五老淚縱橫地道。

“如今,我們只有保着少莊主衝出去,能衝出多少,就衝出多少!”馬君劍恨恨地道。

“好,我們就護着少莊主沖!”老五悲壯地道。

“殺呀,為莊主報仇,為凌家莊雪恨!”馬君劍怒喊,一下子把凌家高手的士氣全都激上了頂峰。在庄中人的眼裏,馬二爺和莊主一樣有威嚴,加之人緣好,武功深不可測,所以沒有了莊主,人們就將信心全都繫於馬君劍的身上。

馬君劍揮出他的劍,一柄亮麗無匹的劍,雖是黑夜,但它發出的光澤猶如旭日,天地之間全都是一片黑暗,院中所有的燈光全被這一柄劍所吸納,讓所有的光再在劍上“燃燒”起來。黑衣人那矇著臉的黑布全部被似有形有質的劍氣絞碎,一時攻上來的黑衣人的眼全都如盲了一般,從此,他們也再沒有睜開,因為他們的喉管全都被割開,全都靜靜地躺下了。

這一劍是馬君劍四十年來將“光屏無邊”精改而得的“電光無涯”。四十年來,他沒有一刻能忘記唐情,也沒有一刻不充滿恨意,直到凌海出世,他才將恨轉成愛戀。他的武功一年比一年厲害,甚至連凌文風都不知道他的功夫深淺,天下能知道他武功有多高的只有兩個人,一個便是十幾年前死去的凌老莊主,一個便是唐門現任三大元老之一唐竹棋。

此時,他便將埋藏心底的恨意以最凌厲的劍式用火山爆發的氣概釋放而出,所有攻來的長劍如朽木一般一觸即折。

黑衣人紛紛倒下,如潮水一般,一進一退。

“當!”一道凌厲的劍鋒刺入那團旭日的光芒之中。

天地間突然一暗,那團光芒不見了,只有一條銀龍在閃爍,一條扭動的銀龍,一條翻騰的銀龍,一條兇狠得要吞噬另一條青蛇的銀龍。

青蛇的主人是一位矮而肥的黑衣人,他如一個地瓜,一個長着一根長刺的地瓜,在人群中,在刀林劍雨中滾動。

馬君劍,一手抱着凌海,猛一側身,彈出一腿,這一腿就如銀龍的尾巴,向地瓜撞去,這一腿的氣勢絕不遜色於剛才的那一劍。一名劍手達到了最高境界,全身無處不是劍,馬君劍便是處於這種境界,手中的劍是精氣神所凝合的狂龍,這一腳同樣也是精氣神所凝合的潛龍,因此地瓜眼神變了,變得無比凝重,額頭竟在剎那之間滴下了汗珠。

“轟!”地瓜果如滾地葫蘆一般滾出老遠,還在大口大口地吐着血泡。

但馬君劍也在同時發出一聲驚叫,他顯然也受了重傷。他並非被地瓜所傷,地瓜還沒有這種能耐,可以說在這一群黑衣人中還沒有誰有能力殺馬君劍,可馬君劍的確是受了重傷,還一口血吐在凌海的臉上。

馬君劍中了一掌一劍,劍是毒劍,掌是“劈山掌”,都是擊在背後,站在馬君劍的身後是兩個人,一個是他的老五,另一個是位年輕人,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輕人,那張風吹彈得破的臉還掛着一絲淡淡的笑容,那雙桃花眼中燃燒着狂熱的邪惡,這是剛才馬君劍所未曾注意到的,這個眉清目秀的年輕人用的是墨劍,她便是眾人慾尋未得的翠花,也便是向莊主下毒的翠花。

馬君劍轉過身來,只見庄中兄弟已所剩無幾,便仰天長嘆道:“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到老你卻要毀掉自己的名節?”

翠花在老五那滿是皺紋的臉上重重地吻了一口,嬌笑答道:“就因為這個,我便是他的女人,哈哈哈……”

“你這可恥的賤人!柳長空,像這樣的垃圾,在妓院裏隨便可以揀一堆,你真是笨豬呀!”馬君劍陰損地道。

“馬君劍,你不要污辱她。我是對不起你,可你實在太頑固,你看看,你到老來得到了什麼?連女人的滋味都不知道是什麼,你有什麼權力說我?”老五柳長空怒道。

“好,好,竟為了一個婊子,連多年的兄弟之情都不**了!”

又是一道亮麗的彩屏來自馬君劍的手中,就像是天邊飛來的晚霞,這是燈光的色彩未曾改變就被吸納了過來產生的效果。晚霞向柳長空和翠花推了過去,馬君劍和凌海不見了,晚霞已將他們倆吞沒。所有拚鬥都似乎不存在,眼前只有晚霞。這道亮麗的晚霞,是柳長空和翠花的感覺,他們只感到自己無比的孤獨,無比的寂寞,就像將逝的晚霞,即將消失於無限的宇宙之中,這便是此道晚霞的精神實質之所有,柳長空和翠花的精神完全被吸引,眼看就要被晚霞吞噬。

突然一聲暴喝:“醒!”一位高大如山的黑衣人向晚霞撲去,柳長空醒了,翠花也醒了,就在馬君劍的劍刺入翠花的咽喉時,手顫了一顫,那劇烈的毒經不起這猛烈的運力,拿劍的手有些麻木,也因此,翠花險逃一命,但那如花的俏臉便從此多上了一條長長的疤痕,而柳長空卻因馬君劍的劍尖斜削而斷下一臂。但馬君劍又被一道猛烈的掌風掃中,因為那本是攻向凌海的一掌,他擋了一擋,便擊中了他,他又吐了一口鮮血,然後擊出奇怪的一劍。

非常奇怪的一劍,“哧……”一連串似空氣燃着了一般的聲響,這支劍周圍的空氣似有一股有形有質的水波向四周盪去,而劍的本身和馬君劍的身子便如一根繫於急流中巨石上的繩子,又如狂風中的弱柳,但劍式沒有一點轉彎的痕迹,因為劍尖便如急流中的巨石,無論繩子如何動,它都不移半分,也就如狂風中的柳根,無論柳枝如何擺,它都不離原位。他不看砍來的刀和劍,因為若有刀風劃過,刀風至處,該地自然隨風而動,即水中之繩,隨水紋而動,水強則收,水弱則張,更奇的是那些近身的刀劍變得緩慢無比,他們如握着了萬鈞巨石,再也不是輕便的劍。

於是,馬君劍乘這時動了,他的動作並不受這四周擴散的真氣所影響,所以他依然迅如脫兔,鑽出重圍,也有凌家莊的兒郎僥倖得逃。當黑衣人反應過來時,馬君劍已逃得不見蹤影。

“追,不能讓他們跑了!也許寶物就在他們身上!”那位高大如山的黑衣人急道。

頓時只見空中黑衣翻飛,一些真正的黑衣高手全都去追尋馬君劍了。

△△△△△△△△△

秋蟲夜鳴,腸斷,憶江湖躍馬,紅顏白髮,奇劍儘是孤獨,誰與之爭百合?殘花盡凋,明春誰再開?

夜沉寂如死,破廟,殘牆,篝火,白髮,童顏,獨自垂淚。

“海兒,別難過,人死不能復生,報仇終有機會。”老人沉痛地道。

“二公,我……”少年倒在老人的懷裏抽咽着道。

老人愛憐地輕撫少年的黑髮,身上的毒傷又在隱隱發痛。

“海兒,他們一定會很快便追來,我們必須得找一個安全的地方療傷,然後再圖報仇。”老人有些焦慮地道,這便是剛從凌家突出重圍的馬君劍與凌海。

“二公,你的傷還痛嗎?”少年有些心疼地道。

“海兒,記住,你要堅強些,凌家的男兒都是有骨氣的,你是凌家的少莊主,你更應堅強,不能玷污了你爹的名頭。想想你爺爺獨挑牛大天五十八洞,三十六寨,那是何等氣概,你爹受盡創傷,依然將叛徒手刃於劍下,是何等英雄,你不能哭,更不能衝動。”馬君劍有感地道。

凌海卻淚水滂沱,想到那仁厚的父親在他眼前靜靜地倒下,如一座山一般倒下,想到那慈祥的父親溫和地對他說:“海兒,過兩天便是你十五周歲的生日,這顆珠子就作為你的生日禮物,在生日那天,我會告訴你這顆珠子的意義和用途,好不好?”父親倒下去了,這顆珠子有什麼意義和用途呢?這已成了謎,想到父親那如冬日陽光般燦爛的微笑,他就想哭。

從小父親在他眼中是個神,是一個無所不會無所不知的神,是一個永遠都擊不倒的不敗之神,是一個仁愛慈善的神。還有他那生死不明的母親,雖然母親從來都不愛笑,但在他的眼裏是仙女。可是這一切的一切在一夜之間都變得那麼遙遠,那樣不現實,親人一個個死去,夥伴一個個躺在刀下,連惟一的親人馬君劍也身受毒傷,怎能叫凌海不哭呢?

凌海哭得很痛快,他不怕有刀劍來砍他,因為有馬君劍。而馬君劍雙手輕撫凌海

凌海抬起了頭,因為他聽到了有腳步聲向這邊圍了過來,他所有的悲痛和心酸已全都隨着淚水流盡,所以他恢復了警覺。不過馬君劍早就將火熄滅,惟有從空氣的嗆人氣味中才感覺到有煙在升。這是破廟的一角,有三面牆完好無損,只有對面才有一個破洞,所以並不怕有人能發現篝火。

“堂主,前面有一間破廟,我們進去看一看。”一個嗓音尖尖的人道。

“好,裏面沒有光要小心一點。”一個聲音渾洪的人道。

“知道。”尖尖的人道,便再也沒有言語。

“堂主,這裏有一滴黑色的血,老匹夫肯定經過了這裏,很可能就在廟裏!”尖尖的聲音又道。

“嗯。”一人應了一聲。

“將各路口封死,這老匹夫中了劇毒,又受了內傷肯定跑不遠。”那聲音渾洪的人道。

凌海偷偷地向馬君劍望了一眼,只見馬君劍眼裏射出如夜貓之眼的光芒。

馬君劍拍拍凌海的肩膀,眨了眨眼又點了點頭。

凌海心領神會,這是凌海從小就和馬君劍約好的暗號。於是他掏出一把鐵彈子,在馬君劍的牽帶下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在這深沉的夜裏,他們決定殺掉這些人。

“啪。”一樹枝被一個黑衣人踩斷。

“什麼事?”一個聲音問道。

“踩斷一根枯枝。”一個黑影答道。

“哦,小心點。”還是那渾洪的聲音。

“嗚”,馬君劍一手捂住他的嘴,一劍就劃破了他的咽喉,這名黑衣人只來得及一聲悶叫。

“啊。”一名黑衣人慘叫,他的咽喉已被鐵彈擊穿。

“什麼事?”那渾洪的聲音急問道。

“不知道,好像是老七和老八。”那尖尖的聲音道。

“小心,老七、老八可能出事了。”那渾洪的聲音道。

“啊……”又一聲慘叫傳自廟西。

“啊……”這一聲慘叫傳自廟南。

一時間黑衣人人人自危,竟有人點亮了火把。

“噗”,“啊!”火把滅了,人也跟着倒了下去,這是凌海殺的,雖然他人小,但暗器功夫絕不差。

“啊……”這是馬君劍殺的。

“集合,集合,大家別分散,別分散。”聲音渾洪的人焦慮地道。

“喳喳……”顯然眾黑衣人都向聲音渾洪的人那裏集合。

“啊……”“啊……”又是兩聲慘叫響起。

黑衣人的腳步似乎有些亂,“喳喳……”之聲更重。

馬君劍和凌海混在奔跑的隊伍之後,一路殺過去,漆黑的夜晚誰也看不清對方的臉孔,何況他們還借有樹木掩護。

黑衣人歸隊時,他們已損失了十幾名好手,“把火把點着,小心搜尋。”渾洪聲音的人道。

“是,堂主。”那尖尖的聲音道。

馬君劍、凌海便開始逃遁,剛才馬君劍只覺得氣血浮虛,顯然毒仍沒有逼凈。而凌海只不過是個孩子,所以有利的形勢一失,他們便只好跑,越遠越好,否則一到天亮他們將暴露無遺。

火光一亮,黑衣人就發現了飛逝的兩人,便各展開輕功追趕。

若在平時,不用一刻就可以把這些黑衣人甩得無影無蹤,但此時馬君劍身受重傷,又拉着凌海,有力不從心的感覺。

當跑到洛陽橋之時,已被黑衣人圍住。

“海兒,看來今天我們命該絕於此地。”馬君劍凄然地道。

“二公,天意如此,我們只好認命了。”凌海的聲音也變得深沉起來。

“老匹夫,凌家的如意珠可在你身上?”那渾洪的聲音問道。

“什麼如意珠,老夫根本就沒見過,你何必趕盡殺絕呢?”馬君劍有些憤怒地道。

“殺了再搜身。”渾洪的聲音道。

馬君劍緩緩放下凌海的手,挺起微屈的腰桿,那濃濃的眉毛一掀,冷冷地道:“看誰為我陪葬!”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何況誰都看見馬君劍發威的場面,因此誰也不敢先動手。

時間悄悄地流逝。

突然一聲大喝:“殺!”那聲音渾洪的人又向凌海射去。

但他的劍卻是擊在馬君劍的劍上,他頓了一頓,馬君劍卻飛退三步。

但那黑衣人卻沒有了殺馬君劍的資本,因為凌家的暗器本是天下一絕,所以他死了,死在凌海殺鳥的銹花針下。

而馬君劍的內傷、毒傷一起發作,只向前踏上三步扶着凌海輕聲道:“海兒,二公不行了,這把軟劍是魯……魯勝天親手打造的,若……若能逃出去,就……就……就用這把劍為……為……為我報……”一代英傑就這樣毒發身亡,死在洛陽橋畔。

凌海沒有哭,他眼裏只是充滿了烈焰般的仇恨,和寒冰般的殺氣。馬君劍的手還搭在他的肩上,已漸漸變得冰涼,可黑衣人卻以為馬君劍並未死去,鑒於他的威猛,竟也不進攻,因為他們的堂主也不過一招之間便死去。他們並不知道這是凌海揀了一個空子,要是在平時,凌海絕沒有可能殺死他。但剛才,那位堂主本就因懼怕而減弱了氣勢,又被馬君劍的內力反逼,竟有一剎那間後力不繼,難以運轉,所以才被凌海角度準確的一擊擊斃。

東方的天幕漸漸泛出微光,在寒冷的秋夜竟有黑衣人流出汗來,而凌海支持着馬君劍的屍體竟如老僧入定一般,對那種劍拔弩張的氣氛竟不聞不問,這便是他數年間接受幾大高手嚴格訓練的結果。

“哈哈哈……”一聲粗豪雄渾的笑聲驚醒了山林的宿鳥,一條修長的人影從一棵松樹上輕輕地翻落下來。

那輕緩的步伐有力而又有節奏感,那修長的身體挺拔而又不失雄健,那清秀的臉上帶着一絲玩世不恭的微笑,那雙深邃而秀氣的眼中總含着几絲淡淡的憂鬱。

他將倒背雙手,向凌海旁若無人地走來,並帶着譏諷地道:“連對付一個小孩都花這麼多人,而且竟足足呆站了一個時辰,我真佩服你們這些見不得人的兄弟們。”

那一個個黑衣人的眼神都變得異常的兇狠。

那尖聲尖氣的人怒道:“何方野人,竟敢管本部的事。”

那修長的人不慍不火地道:“我倒不是野人,而是一位閑人,一位剛殺過人路過此地,正覺閑得無事就想找點事打抱不平的閑人。今天,見一位小朋友居然能鎮住這麼多見不得人的大個子,便覺得非常有趣,禁不住手有些癢,想在你們這個遊戲中找個角色來玩玩,不知眾位意下如何?”

△△△△△△△△△

凌海依然是那樣冷漠地站着,馬君劍的手已變得冰涼,冰涼得就像凌海的心,他恨盡一切見不得人的人,他恨盡一切背叛朋友的人,他要殺盡偽君子,當然他更要殺盡他的仇人。毀家之恨,殺父之仇,使凌海每一根血管里的血都變得冰冷,所以他對這位新來的人也是漠不關心,只是靜靜地站着,等待着機會的到來。他希望到白天有人路過,希望這些人真的見不得人,那白天他們將無所遁形,危機自然便度過,這是他那幼稚的思想。

“那好吧,我給你一個為閻王報信的機會。”尖聲尖氣的人說完,便有幾名黑衣人撲了過去。

全都是劍,每一把劍都有破綻,但四把劍卻沒有破綻,你可以使任何一位劍手致殘,但你一定會被另三把劍致死,這便是配合之絕妙的地方,這便是劍陣的威力。

四把劍組成密密的劍網,或許有蚊子可以偶爾從劍網中穿過,但是大於蝗蟲的東西免試。有一次,他們的上司以蚊子和蝗蟲作試驗,他們只負責織網,不負責殺生,四千隻蚊子,有一百零二隻鑽過了劍網,而四千隻蝗蟲,只有半隻腳鑽過了劍網。

不過,好像這次是例外,只見身材修長的人悠閑地從背後拉出一隻手,一隻如玉一般光潤的手,修長的手指和一塵不染的指甲如春蔥一般。有人說女人的手像春蔥,不過也許這手才叫得上是春蔥。就這樣一隻手,塞進了劍網,然後像有千萬朵蘭花在劍網中突然一起綻開。

“叮叮叮……”一陣悅耳的金屬撞擊聲響過之後,修長的人又悠閑地走向凌海。

黑衣人的眼神都變了,若是不蒙面的人,對臉上的神色描述肯定很精彩。

尖聲尖氣的聲音響了起來:“朋友,你想為凌家架梁子是嗎?凌家被我們滿門都滅了,你稱量稱量,自己有多少斤兩。”

修長的中年人臉色大變,本來玩世不恭的笑容一下子飛得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驚,是怒,是悲。

“真的,凌家全都被滅?連凌家二莊主和大莊主你們也能殺得了?”修長的人難以置信地問道。

“不錯,全都被殺,不信問一問這凌文風的惟一孽子便可證實我的話。”那尖聲尖氣的人得意地指着凌海道。

“是不是?小兄弟。”修長的人急切地問道。

凌海沒有說話,但那張小臉已經怒得發紫,那雙本來靈秀的雙眼中充滿了熾烈的仇恨。

修長的中年人仰天長嘆,剛才凌海的眼神已毫無保留地告訴他這是事實,所以他仰天長嘆。

“好,好,很好,你們,你們統統都得死!凌大哥呀凌大哥,我還未來得及報你的恩情,你卻先去了,叫我好寂寞呀,好寂寞。”修長的人由兇狠變得凄惋地道。

“你到底是誰?”尖聲尖氣的人心神有些慌亂地問道。

“殺手之尊——司馬屠!”修長的中年人冰冷地道。

尖聲尖氣的人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江湖之中誰不知道司馬屠之名。司馬屠崛起江湖不過五年而已,他是一名殺手,一名殺無不死的殺手。司馬屠從來沒有失手過,自從五年前獨闖天山,殺盡天山派三**邪道高手一舉成名。四年前司馬屠將武當掌門之表弟太陰真人斬殺於天柱峰,並將其至死之因用太陰真人之血書於其道袍之上。

某年某月8日子時,在西蒿坪,強姦了一名村夫之妻;

某年某月9日寅時在洛陽殺死威揚鏢頭並奪其紅貨紫貝珠;

某年7月4日在高陽紫竹山村奸一幼女,故有人以五文銅錢雇我取他臭頭。

同年七月,獨闖南海門,將南海門前任掌門龍不回斬殺於南海別院,並將早已寫好的罪狀貼於龍不回之身。

某年某月7日辰時,姦殺一漁民之女,並將其屍拋於枯井之內;

某年6月10日早晨,借酒醉裝瘋殺死酒樓老闆,並奸其妻;

同年8月30日午時,在南海之上截殺一年老還鄉之官員,奪其家產白銀四萬兩。

今有人以兩百兩白銀雇我取他狗命。今後南海門若不行善事,則比天山派更慘十倍!司馬屠,某年某月某日。

三年前司馬屠組成殺手聯盟,自己則被江湖稱為“殺手之尊”。他成立殺手聯盟向江湖提出三個非常明確的限制:

小孩嬰兒、殘、孕不殺,清官仁義之士不殺,不會武功之人不殺!若江湖朋友不按要求來雇,本盟將扣除所花全部費用及活動經費二百兩白銀,其他全部退還。

組成殺手聯盟后,司馬屠共接了五百七十六樁生意,其中有十六樁生意是在限制之外:有人以一千兩白銀雇他殺一清官,所以他便還八百白銀並夾帶一張大白紙。紙上寫道:該官為官十年,私用官銀一兩五錢,私拿狼毫毛筆兩支,共斬十七人,有九人是因謀財害命而判死刑,有兩人因姦殺罪而判死刑,有六人系殺人如麻的江洋大盜。十年間共判一百一十七人入獄,只有一人是受冤在獄中呆了半年,因此此人是一名大大的清官,我按規矩取二百兩紋銀作為活動費用,司馬屠拜謝,某年某月10日。

還有一人以五千五百兩雇聯盟殺百花庄莊主柳桃根,司馬屠派人查探發現,柳桃根一生殺了二十七人,其中有十七人是正在搶虐村莊的山賊,有八人是江洋大盜,有兩人是採花盜。便將柳桃根平生所殺之人一一列出,並將所殺之人的罪狀全都寫明,還將柳桃根取財之道也寫了出來,交給僱主,並扣取活動費用二百兩銀子和所花之銀一百兩,退還白銀五千二百兩。

如此等等,讓江湖之人大為驚愕,更使司馬屠之名變得更具有魔力。而殺手盟也越來越龐大,而這些殺手全都是經過司馬屠嚴格的考驗和觀察后才吸收進來的,每個人的功夫都融合了其他殺手之特長。而司馬屠的功力之深卻沒有人能知道。也許有一個人知道,那便是凌文風,但他卻已死了。

因此,尖聲尖氣之人一聽對方是司馬屠,就打了個冷顫。

“我現在就要動手了,你們準備。”司馬屠平靜地道,這是司馬屠每次殺人之前要說的話,因此,只要有人聽到司馬屠對他說這句話時,他准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司馬屠動了,他用的也是劍,一把平凡的劍,平凡似剛從垃圾堆里撿出來的廢鐵,但又是一柄十分不平凡的劍,不平凡的是劍所存在的生命。這劍似是有生命的神物,醜陋的劍身卻掩不住躍躍欲動的靈氣,所有的靈氣,所有生命其實是來自一隻神奇的手,一隻一碰到劍柄就潔白如雪的手,這樣一隻手,是連司馬屠也弄不明白的謎,或者可以說,這是一隻天生的握劍之手。

劍是揮出去的,這是一道很玄很玄的軌跡,玄得這扁扁的劍身竟似一堵高牆一般,向黑衣人揮了過去。

凌海眼睛亮了,亮得如兩顆在皎潔月光下的夜明珠,這是凌海見過的最好的劍式,當然,他並沒有見過他父親及馬君劍那必殺的幾劍。

黑衣人也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高深莫測的劍法,這根本就不是劍,什麼劍法能達到這種地步呢?可這是事實,這是不能改變的事實,司馬屠便能使劍法達到這種境界。所以黑衣人向後飛退。不退還好,一退,眼前的高牆竟越來越高,越來越寬,最後竟融合了整個天地,似乎這世界之中除了自己便是這柄劍所組成的天地一般。再後來,黑衣人再非黑衣人了,他們已被無邊的天地擠得變了形,只剩下一具具殘屍,十一人,只用了一招,憤怒的一招,沒有任何花巧卻似乎包含着天地至理的一招。

凌海的眼中放出敬慕的光芒。

司馬屠也能感覺到凌海的那種嚮往,所以他轉過頭來溫和地說道:“孩子,你叫什麼名字?以後跟着我可以嗎?”司馬屠知道凌家被毀,不管他是什麼人,將這一個孤兒訓練成一代高手是他惟一能為凌文風所做的事。

“我叫凌海,司馬叔叔的劍法真好,我常聽我父親提起你。”凌海幽幽地道。

“孩子,你就跟着我學劍法,將來再為你父親報仇好嗎?”司馬屠慈愛地道。

“謝謝叔叔,我想先把二公葬了,他是為我而死的。我還須把父親的屍骨找回之後守孝百日,再和叔叔學功夫。”

“好,文風兄有你這樣的兒子,在九泉之下也應該心安了。”司馬屠頷首道。

凌海輕輕地將馬君劍的屍體放倒,那柔和的動作似是怕把睡熟的老人驚醒一般,然後再輕輕地解下老人腰間的含月珍珠軟劍,淚水卻禁不住淌了下來。

司馬屠本想去挖一個坑將老人埋了,可凌海卻不讓他去挖,他要自己親自料理。

那濕潤的手在幾個時辰之前,還向馬君劍的身上澆水,可現在卻用它去為馬君劍挖墳墓,想到這裏,凌海就不禁又流下淚來。但他仍是咬着牙用地上剛被司馬屠擠斷的斷劍挖開泥土……

晨曦初露,殘垣斷瓦,鴉鳴犬吠,余煙縷縷,血跡凌亂,斷屍橫陳,到處是一片肅殺而殘酷的景象,這便是凌家莊,昨日還威震江湖的凌家莊。

屍體到處都是,血也使整片整片的土地變得更鮮艷,在初升的陽光下閃着妖異的色彩。各種奇形怪狀的屍體引來了一群食肉的寒鴉,看它們裏面輕輕飛舞,時而昂首嘶啼,卻似在譏諷人類的愚昧,鄙視人類的醜惡,竟來屠殺自己的同類反而為異類增加許多意外的野餐。

寒鴉盡飛,遮天蔽日,在凌家莊的上空盤旋,因為它們已感覺到了一股濃如液汁的殺氣在空氣中擴散,所以它們全都飛上了天空,又不舍這一頓美食,所以盤旋不去。

殺氣是來自兩個人的身上,一位是身材修長的中年人,一位是個少年,這兩人便是司馬屠和凌海。

這滿眼慘狀,竟連司馬屠這殺人如麻的殺手也想嘔吐,那臉只剩下半邊的,那沒手沒腳的,那肚腸被烏鴉叼去一截的,那面目全腐的,還有隻剩下那腥臭的膿血卻仍保留着人形的,有面目全被擊碎的,有被釘在地上吐着舌頭的,有的甚至還掐着自己脖子,有的竟相擁而死,雙方依然掐着對方的脖子,有的一隻手還留在別人的胸膛里,但也被別人削去了腦袋。總之,世間所有奇形怪狀的死屍模樣這裏都有,甚至還有所創新,所以司馬屠開始嘔吐,吐出了一口又一口的苦水。

凌海沒有吐,只是目光很冷,冷得用熔爐都不能使之溫暖。他在屍體叢中慢慢地行着,慢得如拖着萬鈞行走的老牛,他的人並不重,但他的心卻很沉,沉得如壓在千年冰山下的玄冰。這曾是他的家,歡樂幸福的家,溫暖舒適的家,這裏的每一寸土地都曾留下他的足跡,這裏每一寸空間都曾留下他那歡快的笑聲。他曾和這一些死去的人到玉尖峰去狩獵,到夕照峰去看夕陽,到猿嘯峰去逗古猿,可這一切的一切都隨着旭日的升起而變成幻影,昨天以前彷彿是做了一個夢,一個虛幻而甜美的夢,而眼前才是真正的現實。這是一塊殘酷的天地,這是一塊人間的地獄,這裏的每一寸土地都沾滿了血液,這裏的每一寸空間都瀰漫了血腥和腥臭,這裏的每一具屍體都似在訴說人類兇殘的本性。

凌海在尋找,尋找在昨天以前那虛幻的夢中給了他最大歡樂的軀體。真難以想像,他還剛剛滿十五歲,天啊,才十五歲!但他還是挺住了,沒有哭,這和昨天他那調皮的模樣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天涯魂斷,傷心欲淚卻已干。

是夢是幻,世情涼薄誰來判。

稚語含冰,任是驕陽烤難淚。

恨火如炙,撫劍誓把敵頭斬!

就這一夜之間,這一場慘酷的屠殺之後,凌海便再非原來的凌海,他是“絕殺”,殺要殺絕,將偽君子殺絕,將邪惡之徒殺絕,將見不得人的鼠輩殺絕!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奇門風雲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奇門風雲
上一章下一章

第四章 電光無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