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傾聽（上）
法心徒然升起一陣自豪自得不由自主的風采來，他看着穆珊珊那張楚楚動人的小臉，心中忍不住一陣讚歎。
“先別說這個了，你看這都給雨水浸濕了，還是先回屋子吧，省得着涼了。”法心點了墊腳說。
穆珊珊“恩”了一聲，然後又在臉上抹了一把說：“今天的事你可不要告訴我爹爹哦，他不喜歡我這樣的。”
法心心不在焉的答了一句：“好的。”說完便邁開大步跑進了屋子，而穆珊珊則是在其背後愣了一晌，直到法心隔着窗戶喊她她才跑了進來。
一進屋法心就脫掉了鞋子，再看腳丫子——已經是給雨水泡起了幾點小白斑。穆珊珊偷偷笑着看他擺弄自己的腳，說了一句：“也不嫌腳丫子臭。”
法心聽罷趕忙又將濕漉漉的鞋子穿了起來，尷尬地笑道：“習慣了，粗人嘛。”
“怎麼是粗人呢，我看你挺秀氣的，第一次見的時候雖然身上有點泥土，但給人的第一印象還是大家公子呢。”
“我么？”法心驚訝道：“我還有這種氣質？”
“是啊，”穆珊珊正經道：“就是除了頭髮有點短，別的還都挺端正的。我想啊，如果你沒有拜入大佛寺去修行一定早就成親了，就算沒有成親也一定有很多女孩子圍着你轉呢。”
她這番話說得認認真真“含含蓄蓄”，直弄得法心都要飛到天上去了。
死小麟還說我一臉呆相傻啦吧唧的，放在大街上都不會有一個人正臉瞧上一眼，我看他完全就是在嫉妒我，哼哼，等我再見到他……等我……
情緒激動的法心不由自主聯想到了小麟身上，那個嬉笑打趣的玩伴，雖然僅僅相處半個多月的時間，但兩個人的情誼不知不覺間就深厚起來……法心第一次見小麟警告自己時就知道他本性不壞，相處久了更加覺得這是一個心地善良而且純真的人，只不過也是一個被仇恨蒙蔽了的可憐人……和自己一樣……
可是，他死了，為了自己死了，他說：謝謝你，心哥！
他死了啊，我還去哪找他？我還去哪見到他？我甚至連他的屍體都找不到，我甚至連安葬他的權利都沒有！他孤苦伶仃一個人，他為報仇寄人籬下十二年！他的心已死，他說：我等這一天已經十二年了！我說：我知道，可你不要做得太過分了……過分嗎？以他的角度來說過分嗎？不過分！一點都不過分！親眼看着自己爹娘被逼跳河身亡，親眼看着仇家逍遙自在十二年！如果是自己真的能忍受得了么？在這個黑吃黑邪惡橫流自私自利的世界裏，如果我是小麟，我能堅持到什麼時候呢？
原本開心的心情瞬間破滅，法心懊惱又忍不住地想起小麟的點點滴滴，他想着，臉上原本高興的神色逐漸落下，繼而換成了哀傷了凄涼。
穆珊珊眼見着法心的改變，問道：“你也想起傷心事了么？”
法心看了她一眼，苦笑着點點頭。
穆珊珊用手擰乾褲腳上的水漬，然後坐到了法心旁邊說：“反正閑着也是閑着，不如我們各自說一下自己的傷心事吧？”
“為什麼要說傷心事呢？不如說開心的事好了。”法心並不想談及自己的傷心事，因為如果真的要說，自己從駝山上醒來后所經歷的幾乎全是讓人傷心的事情。
穆珊珊眉頭舒展了一下，長長的眼睫毛眨了又眨，直到法心再次害羞背過臉去的時候她才說：“我能夠看得出來，你也是個可憐人，經歷一定也不怎麼好。”
法心點了點頭，卻什麼也說不出來，穆珊珊的動作和聲音幾乎完全變了情緒，從醒來到外出再到進到屋子時她的聲音都是清脆歡快的，就連哭也是放開嗓子嚎啕大哭，於是法心便認定了她的性格——一個淳樸善良豪爽的女孩。可現在呢，她清澈的聲音中再也找不到一絲的歡快，彷彿一瞬間就變成了無盡的愁怨和凄涼。
“如果你不想提起過去的傷心事那我也不問了，不過我卻想說說我的，已經憋在心中十幾年了，真得好難受的，不知你願意聽么？”穆珊珊輕聲問道。
法心又點了點頭，每當看到穆珊珊楚楚可憐凄涼滿面的時候他總是忍不住生出一種愧疚憐惜的情緒，擋也擋不住，攔也攔不來，那種衝動，就像哥哥對妹妹的感覺，忍不住地想要將她完全保護在懷中，受不得讓她受到一絲傷害……
“我原本有一個美好的家庭，有愛我的爹愛我的娘，還有可愛熱情的鄰居，我們一家三口人在烏江北岸一個幸福的小村落里生活，爹爹經營一塊田地，用來種些神奇的藥草，娘親就在家帶着我，要麼清洗爹爹的衣裳，要麼就帶着我和鄰居聊天……那時候天是藍的，雲是白的，我所見過的所有人也都是善良淳樸的，所以剛剛生出自己小思想的我便天真的認為——自己是天地間最幸福的女孩了……。”
穆珊珊說了這麼一段，臉上也顯出美好的神情，暫時掩蓋了暗中的凄涼和悲傷，法心也是跟着她說的慢慢在腦中幻化出相同的畫面，他覺得在如此一個家庭和環境中生活確實很不錯，確實是一件讓人幸福的事情。
她頓了一下，見法心安靜的像一名專業的聽眾，臉上隨着自己的故事露出嚮往的神情，終於是露出一絲微笑：“你真的是一名好聽眾呢。”她誇獎道。
法心擺擺手說：“那是一定嘍，如果連個只對耳朵的事情都做不好的話，我這個大男人真是丟人丟到老家了。”
穆珊珊又問了一句：“說起老家，你的老家在哪裏呢？是不是也和我的老家一樣美麗呢？”
法心一窒，這個問題卻是問道了他的心坎上——我的老家呢？
他硬着頭皮響了一晌，最後尷尬的笑了一聲說：“我的老家……應該和你的老家是一樣的。”他想起了泗水村，那個被血洗的村莊，雖然並不確定自己是那個村子的人，但心底還是對其感到熟悉，應該便是這樣了。而他在駝山的時候聽人說過——泗水村那個偏離世俗的地方怎麼就招惹是非了呢？
偏離世俗的地方，應該就是美麗的地方吧。法心是這樣想的，所以就這麼說了。
“那真是太好了，改天你帶我去你的老家玩玩吧，我早就厭煩了這個地方了，可爹爹總是以外面的世界太邪惡為由不讓我出去半步，我都憋在這個孤僻的地方十年了，一半的時光都浪費在這兒了。”
法心苦笑一聲應付道：“好的，有空我帶你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