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真宮下
翌日早上醒來,天氣蒙亮,心想難得有這個機會,可以在山頂看看日出。
走到平台,看見王八個方濁都坐在欄杆邊,呼吸吐納。我看見王八一呼一吸之間,身上的青光忽明忽暗。方濁倒是有點心不在焉,看見我來了,給我眨眼睛。
我坐到一邊,點上煙抽起來,等着他們周天結束。
太陽從遠處山巒巔峰上慢慢鑽出雲層,天開始大亮。王八和方濁站起身,和我回到賓館。繼續休息,到了中午大家吃了飯,向山下走去。路上迎面碰見了一個年輕的道士,卻是擦肩而過,並沒有和王八打招呼。
走到半山腰筆直陡峭的石階的時候,幾個工作人員,正在往上爬,看見我們了,連忙停下來。我們走近,領頭的一個當官摸樣,連忙把臉上的墨鏡摘下,“王道長。”那人向王八恭維的伸出手來。
王八略有點奇怪。遲疑片刻,還是把手給伸出來了。
“叫我老孔、老孔。”那人說道,把自己的姓說了,卻不表明自己的身份。可是看着他的穿着和氣質,我和王八都猜到了幾分。
老孔和他身邊的人和我們一起走着。老孔走在王八身邊,看似隨意的問道:“王道長到這裏來,玩的盡不盡興啊?見到主持沒有?”
王八敷衍說道:“來拜山的,可不敢驚動道長。”
“那王道長接下來去那裏遊玩啊?我找人給你當導遊,這山太大,每個熟悉的人帶路,太浪費時間。”
王八笑道:“我來過這裏,認得路,不用你勞心。”
王八不軟不硬的話,讓老孔也說不出什麼,只是不停地跟王八扯淡,旁敲側擊。王八隨口敷衍,態度一般。一直到了我們上車,老孔才住嘴。
王八進了車內,有退出半個身子,向老孔道別。老孔臉上堆着笑容,僵硬的很。自始至終,他都沒說自己是什麼職務。
我們在路上拖拖拉拉,一直到到了天黑,才又開到玉真宮附近。我和王八下了車,方濁也下來。
王八拿着羅盤圍着廢墟一遍又一遍地走着。嘴唇在輕輕的動着,思考計算。
到了亥時,時刻就到到了,我們就要再一次走進廢墟。
這時老孔那一行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出來,把王八攔住:“王道長,能不能就此為止。”
王八搖搖頭。
老孔站在原地,不讓我們過去。一直跟隨王八的軍人,其中一個動作非常敏捷的把老孔架起,另外兩個把老孔和旁人隔開。
老孔喊道:“你們是誰?敢在這裏隨便打人!”
架住他的軍人說道:“你沒有權限問我的身份,你要是想問清楚,叫你們的領導來。”
老孔其實是知道王八的身份的,知道自己無法阻攔。不再反抗。軍人見他不動了,把他放開。軍人用身體把我們和老孔一行人隔開。
我和王八方濁向廢墟里走去。
老孔在後面喊道:“王道長,你就算是有這麼大的背景支持,這個事情,也不是你能做的!”
我向老孔看去。他現在的表情極其激動。我忽然沒來由的冒起一個念頭,老孔肯定是見過少都符的。至於他和少都符的到底有沒有什麼關聯,就不可而知了。
軍人仍舊警惕地注視着老孔眾人。看來他們收到的任務就是無條件的聽從王八的命令,確保王八調查事件,不受到任何外來干擾。
我和王八走到廢墟里,才一天時間,這裏突然多了好多動物的屍體,死雞,死鴨、死豬、死狗,還有死豬。。。。。。。都是死了很久的,腐爛的厲害,到處都是。我被惡臭熏的一陣又一陣的噁心,把鼻子捂住。可臭氣仍舊不住的往鼻子裏鑽。
王八按照昨夜那個虯髯道士在金頂提示他的方位,用腳踢開上面的破碎磚瓦,和一個死雞。露出一個青石板,王八用一個毛筆在青石板上開始畫符,也沒看他蘸墨水,片刻間,就畫了一個巨大的符貼出來,我沒見過這種符,有點像青城派道符的風格,但是符中的飛線,串的更長更繁複。
王八在青石板的上首,焚了一炷香,我估算着時間,香燃盡的時候,就是亥時一刻。
亥時一刻,香燃盡。
王八畫在青石板上的道符,發出青光,在黑夜裏明亮非常。王八彎下腰,用手去摳石板的邊緣,我突然想通了,王八畫的符,就是要讓石板能夠翻起來。我也跪下,幫着王八。
石板太重,我和王八用儘力氣,也才挪動幾分,石板和地面之間,露出了一點縫隙,縫隙里滾滾的滲出渾濁的白霧。陰冷的寒氣,冒了出來。我身上忍不住發抖,可手上更加用力。
突然手上的石板突然變輕,石板豎起來。地上露了個黑森森的洞穴,是個斜斜往下穿去的通道,很狹窄,有台階,非常陡峭。通道只能勉強一個人,慢慢探下去。
我和王八想方濁看去,方濁正在歪着腦袋吐舌頭。王八嘆了口氣,他也知道,老嚴叫方濁來絕對是對的。沒有她,我們根本無法做下去。更別說和少都符對峙。
王八先把自己的身體往下鑽下去,慢慢地一步一步向下挪,嘴裏說著:“瘋子,你先,方濁最後。”
在洞穴的門口看不到王八的頭頂了,我也學着王八的動作,坐在地上,用腳向下探去,腳落到實處,也慢慢的把身體向下,然後用腳,去探下一步台階,身體一步一步慢慢往地底走。
方濁卻心急的很,等不到我繼續往下走,就跳進來,一隻腳狠狠的踩在我的頭頂上,我下巴狠狠的磕在石階上,疼的眼冒金星。張口就罵起來。方濁連忙道歉。
我忍着痛一步又一步向下挪去,方濁倒是伶俐,下得比我快,好幾次都踩到我肩膀。我正想把方濁的腳狠狠的捶一下,可是眼前突然一黑,什麼都看不見了。
“你闔上石板幹什麼?”我在黑暗裏大喊。
“當然要關上啊。”方濁喊道。
通道里又亮了起來,光線是從下方傳來。“我們快點,通道的石板到明早就堵死了,石板的方位在不停的變化,別人想找我們,就是挖地三尺也找不到這個洞穴。”
王八在下面喊着,我心裏一緊。腳步加快,手用力撐着兩邊的土壁,腳向下的探的速度加快。
這一截路爬了好長時間,至少十分鐘,仍舊在這狹窄的通道里,向下騰挪。
我心裏計算,按照我們的下行的速度,這十分鐘,我們至少已經爬到了地下三四十米的垂直深度。
我累得身上汗流浹背,用袖子擦額頭上的汗水,卻發現越擦,頭頂越濕。我用臉貼到袖子上,能夠感覺,袖子濕漉漉的,被洞穴里的霧氣浸潤的厲害。
我們終於不用再慢慢的用腳向下打探。狹窄的通道爬完,就是一個小石廳。一個很窄的石廳,王八正拿着一個形狀奇怪的電筒,想石廳周圍石壁,慢慢照着。這個電筒和去年老嚴在大鯢村的那個電筒一模一樣。方濁也從通道下來,最後兩步是都沒落腳,直接跳下的。
王八不說話,電筒的光線穿過白霧,照向石壁,但只能照出一小片出來。石壁上刻着浮雕壁畫。我還沒有看壁畫究竟是什麼內容,我就詫異起來。
道家的壁畫一般都是用畫的,很少雕刻。倒是佛教傳統,喜歡在石壁上刻像。
王八的把電筒的光線定住,嘴裏“咦”了一聲。他也看出不妥。石壁的雕刻,全是夜叉。
道教宮殿的地下暗室,竟然有夜叉的雕刻。
王八慢慢移動電筒的光線,果然看到的都是佛教的雕刻。我和王八面面相覷。
王八想了想,對我說道:“玉真宮是朱棣修的。”
“朱棣修的,”我接上,“也就是道衍修的。。。。。。。”
道衍是和尚,卻行道家之術。這個說法有點錯誤,道衍的在佛法方面的修為,也是非常高深的。
“老嚴找你。”
“老嚴找我。”
我和王八同時說道。
我不做聲了,聽着王八繼續說下去:“原來是因為道衍的緣故。”
道衍和王八一樣,都是凡人入詭道。老嚴是在把王八往這條路上帶么?
“這個宮殿就是拿來鎮少都符的。”我說道。
“我們到這裏來,不是找趙先生的魂魄嗎?”我說道:“難道還要把少都符給鎮住!”
“不鎮住它,”王八說道:“怎麼拿得回師父的魂魄。”
“這是你和老嚴之間的交換吧。”我問道:“你拿回趙先生的魂魄,你幫他搞定少都符,他還給你弄個厲害的幫手。”
我把方濁指着。
方濁倒是無辜的很,見我們兩個人說話的語氣不善,臉上掛着驚恐。
石廳里突然閃了一個影子。
從左邊的牆,晃出來,慢慢的,慢慢的,走過我們的身前,進入的前面的石壁。
我和王八都呆住了,甚至都沒有去拉住那個影子。
方濁問道:“這是誰啊?你們認識嗎?”
我和王八相互對望。是的,這是金仲。
我沒看清楚臉,但是從身型上,的確是金仲不錯。
石廳里的濕霧瀰漫,我和王八的視線所及,只能局限於王八手中電筒的光柱。金仲的影子,慢慢的深入到前方的石壁之後,我對王八說道:“為什麼是他在這裏?”
王八說道:“他也見過。。。。。。。難道也被惦記上了?”
我和王八相互說不下去,我們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在這裏能看到金仲,而且很明顯,剛才出現在我們眼前的不是活人。只是個影子,和金仲相似的影子而已。
我們也想不通到底是什麼緣由。不再探究。王八把手中的電筒慢慢向左方移動,照到了左側的牆上。牆上是的壁畫,不再是佛教的典故。而是一群看不到面目的人,相互擁擠着,圍成一個大圈,圈子的正中,刻畫的是個篝火,篝火旁倒着一個人,看樣子是具屍體。屍體旁邊還有一個人,這個人的身體比例和其他的人物完全不成比例,完全是個巨人的體型,高出旁人幾倍。這個人身上的衣服都是獸皮製成,掛的都是動物骨頭,詭異之處在於,這個人雖然是正面朝外,但我們看見的是一張五官扭曲,獠牙猙獰的面孔。
我能夠感受到這個牆壁上的人,頭頂有無數的氣流在迴旋。
“這是!”我一把抓住王八的胳膊。
王八也愣住,嘴裏說道:“這就真是怪了,這種情況,不應該出現的。即便是儒釋道合一。這個宗教也不在內啊。”
聽王八這麼一說,我能夠肯定了,這面牆壁上的浮雕,突出的是薩滿的祭祀場面。那個身型巨大的人,就是薩滿的祭司,之所以把他的體型刻畫的這麼巨大,是來自於對他能力的崇拜,而並非是因為他真的有這麼巨大的身體。
“是不是因為元朝的緣由?”我問道。
“元朝的蒙古人開始信奉喇嘛教了。。。。。。也許最上層的蒙古貴族,仍舊還是相信這個原始的宗教吧。”
還有一面牆的的浮雕沒有照到,我對王八說道:“右面的牆壁壁畫,我猜是摩尼教。”
王八也點頭,“恩,拜火教是朱--,你說的應該沒錯。”
可是王八把電筒照向右側的牆壁后,我和王八都驚呆了。
壁畫跟摩尼教一點關係都沒有,我想當然會看到的光明火炬沒有出現。
壁畫上出現的是一個人,面目祥和,雙手伸展開來,頭頂後方是一個圓圓的光圈。一副悲憫世人的情緒充溢於牆壁。
我和王八實在是太意外了。王八愣了好大一會,才說道:“瘋子,不奇怪,北宋就有景教的記載。”
在道教玉真宮的地下石廳里,三面壁畫,沒有一副是跟道教有關。這讓我愈發覺得詭異。
我想了想,對王八說道:“你有沒有想過,當初也許是道衍召集了這個幾個宗教在中土的首領,共同設計了這個石廳。”
“只能這麼推想了。”王八回答:“我也想不出別的理由。”
身後的牆是我們進來的方位,是不可能有壁畫的,這個寺廟宮殿的習慣,就算是四面牆壁的石廳,也會遵守這個習俗,留一方出來,做生門。
王八和我好奇心不死,又挨着把三面石壁看了一遍。這次我看得更加仔細,我發現夜叉吃鬼的姿勢和剛才略微有所變化,薩滿教祭司的身體,又變大了一些。我能聽到基督教堂的唱詩聲,很微弱的聲音,但我真的聽到了。
我對王八說道:“別耽擱了,我不想在這裏呆了,太古怪。媽的,道教的東西,卻扯上這些外來宗教來鎮邪。”
“也許,這是道衍所做努力。”王八說道:“你別忘了,詭道也不是道教。”
我把手按在右手牆面,耶穌的左手地方,對着王八說道:“我算出來了,就是這裏,你聽得到唱歌的聲音嗎?”
王八把電筒直直的對着那裏,“我聽得到,叫你來幹嘛。就知道你會跟着學聽弦。”
我和王八用力向牆壁推,果然是一扇小石門,隱藏在牆壁上,石門很重,在我和王八的合力下,慢慢的滑動。我和王八累只喘氣。只推開了十幾厘米。
“我來幫你們。”方濁說道。
“不行。”王八立馬制止方濁,“你就老實的跟着我們,記好了,我叫你出手的時候,我喊你。。。。。你千萬別自作主張。”
門雖然很重,但還是慢慢的被我和王八推開。
門后的通道,就大了很多,跟石廳一般的開闊。仍舊是斜斜伸向地下,坡度卻平緩了很多。
我們不說話,順着地道,往下走去。
我看着前方的總是黑漆漆的不知道盡頭在那裏。這神秘的甬道到底要把我們帶到何方,心裏惴惴不安。
我們走的很快,這甬道在地下還拐了幾個彎。
在我們走了半小時后,又向左側拐了個九十度的大彎。我們停下了,我和王八不約而同的吐了一口氣,沮喪起來。
通道仍舊是斜斜朝下延伸,可是前方的通道被水給淹沒。
“怎麼辦?”我一籌莫展。
王八想了好久,蹲下來,用手指在濕漉漉的地面上,慢慢比劃。
王八對我說道:“我們得潛過去。”
我對王八罵道:“你說潛就潛嗎?萬一通道都已經被地下水給淹沒了呢?”
“應該不是。”王八說道:“這個應該不是地下水,而是當成修地下宮殿的時候,人為灌入。目的就是隔擋裏面的東西。”
“你說這個水,是有講究的?”我問道。
“是的,放心吧,我算了,最多七米長。我們潛過去沒問題。”王八說道:“我先來,無論有沒有出路,我都游回來。”
看樣子王八是鐵了心,要去了。我也不再阻攔。我也不想半途而廢。
王八慢慢走入水中,深吸一口氣,沒入水中。
我心情緊張,生怕王八一去就不回。時間過得好慢。等了好久,水面晃動,王八又從水裏冒出頭來。
對着我喊道:“沒錯,就是七米。那邊是個大殿。”
“你他媽的怎麼能猜的這麼清楚?”我欣喜的說道。
“王師兄剛來北京的時候,天天泡在藏書室里。”方濁說道。
王八笑了笑,“還真用上了。”
我卻知道王八肯定是專門在找跟詭道有關的東西。歪打正着,領悟到了道衍修建宮殿融入的奇門。
我和也走下水去。準備和王八一起過去。
可是方濁卻瑟瑟的不敢過來。看着方濁遲疑的樣子,我就知道了,這個死丫頭不會游泳。
王八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勸說方濁不要把水移開。
兩個人,一前一後,一拉一推,把方濁架在中間,潛水過了這個被水淹的過道。
水腥臭無比,我從另一頭,剛探出頭,就急急忙忙的鑽出水面,儘快的離開這個片髒水。
我的頭剛從水裏探出來,就覺得有點不習慣,太亮了。這裏光線太刺眼。讓我已經適應黑暗的眼睛,暫時睜不開眼睛。
三個人都從水裏鑽出來,方濁正在嘔吐,把喝進腹內的水吐出來。
我抬眼向四周看去。
這個個天然的大洞廳,非常巨大,比三游洞(筆者:三游洞主廳的面積有幾百平方米,空間有十幾米高。)的主廳還要大上幾十倍。
洞廳里到處是石鐘乳,石鐘乳表面散發著晶瑩的光芒,彷彿嵌着金粉,這眾多的石鐘乳在一起,光線當然刺眼,把洞廳照的明亮無比。
我想洞廳的盡頭看去,一個建築建在那邊。
我們向建築走過去,來到建築跟前。
只是個面積兩百個平方米的宮殿,在洞廳里的光線下,看見宮殿的牆壁都是青石砌就,頂上都是紅色的亮瓦,只是時間久遠,顏色退卻。
房梁的檁條也已經腐朽,幾處房頂,已經垮塌。
王八卻沒有跟我一樣到處張望打量。他眼睛正死死盯着宮殿的大門上方。
我也看過去。大門上方的牌匾,上的字是用火灼出來的字體,是端正的楷書:
“宮真玉”
我看着牌匾,心想,原來真正的玉真宮是在地下。
正想着此處,我又看到一個影子,,慢慢的從宮殿內走出來。很慢很慢,沒走進之前,我還在想,為什麼金仲的影子會在這裏出現。
可是那影子走到我們面前的時候,我渾身的感到徹骨的冰涼。身上濕淋淋的衣服彷佛結了冰貼在我皮膚上。
這個樣子走到跟前,我看明白了,不是金仲。
而是我。
我以為是自己眼花,甚至還自作聰明的認為面前出現了一面鏡子。
我左右搖晃身體。可是那個影子,並沒有跟着我的身體晃蕩。
那個影子——也是我。面無表情的看向王八,然後開始咧嘴,我認為他在笑。可是看不出來臉上有任何的開心。只是慢慢的裂開嘴巴,露出牙齒,臉上的笑紋,一道一道,深刻清晰。
我忍不住叫起來。
我害怕得厲害,突然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影子在面前,放在誰身上,都是無法接受的事情。那個影子,把臉朝我看過來。我看見面前這個應該很熟悉,卻又無比陌生的臉孔。我把眼睛閉上了。
雖然閉着眼睛,但我能真切的感覺到他還在我面前。
“瘋子。”王八喊道:“他臉上沒疤子。”
“什麼?”我問道。
“你他媽的臉上一個疤子,他臉上沒有。”王八接著說。
我連忙睜眼看去,果然面前的這張面孔,和我自己照鏡子的時候,還是有那麼點不同。我左臉頰的一個疤子,它沒有。我下意識的用手指往自己的臉上摸去,手指按着自己的那個疤子。對面的面孔,愣愣的把我盯着,我看見他的手指也我一樣,慢慢的按在臉上,卻是右臉。他接下來的動作,更讓我心驚,他的手指尖,突然猛地伸出了指甲,戳進臉龐,慢慢的划起來。他的臉皮被慢慢的劃開,破開的皮肉向兩邊綻開,可是他什麼痛苦的表情都沒有顯露出來。
而我的臉,卻開始劇烈的疼痛起來,我感覺我的手指濕濕的,捻了捻,一股血腥味道鑽入鼻孔。我看着我的手指,覺得太不可思議,我手指上全是鮮血。
我惶急起來,伸手向對面的影子抓過去,可是影子是個虛幻的影像,慢慢的消失在空氣里。
我轉頭向王八看去,王八也愣住了。
“是我嗎?”
“不是你嗎?”
王八招呼方濁過來,拿了個紙巾,遞給我,我在臉上揩拭。沒兩下,紙巾就被血浸濕透。王八拿出背包里的葯,給我敷上。
我對王八說道:“為什麼會這樣?”
“也許他在警告我們,他有這個能力。”王八說道:“他能收魂。”
我想明白點了,剛才金仲的影子,估計也是這個情況。
“既然他能有這個能力,為什麼僅僅只是警告我們?”我看着王八說道。
王八臉色露出點笑意,一閃而逝,只是嘴角稍微撇一下。我就明白了,媽的,王八挑這個日子來,當然是有所準備。這個時候,是少都符最弱的時候,弱到只能用一些幻影來威脅我們。
“為什麼沒看到你的影子?”我問王八。
王八臉色的表情瞬間凝固,“我已經沒有了。他收不到。”
我覺得王八變得比那個少都符還要詭異。他現在和那個羅師父,有什麼區別。
我們和王八對望着。我不知道王八到底在想着什麼,他掌握的事情太多,比我想像還要多得多。我覺得王八已經完全變了,徹徹底底的變了。
方濁也被我們之間的氣氛感染,獃獃地站在一旁。
我背上的汗毛突然豎起,沒來由的豎起來。這個是我對危險的預感。我看見方濁不安起來,她也感受到了。
有危險在逼近我們。
王八看我的眼神也變得疑惑,“有東西?”王八輕輕問道。
我愣着不動,我在用全身的感覺來感知,這個預感十分強烈,可我分辨不出來自於那個方向。
王八警覺地扭頭向四周看起來。
“別動!”我急切地制止王八。我不知道為什麼要王八這麼做,我只是覺得應該這樣。
我偏着腦袋,閉上眼睛,慢慢的聽起來,聽着洞內可能發出任何細微的動靜。
洞裏沒有任何聲音,除了方濁急促的呼吸聲。我用眼睛狠狠的瞪着方濁。方濁連忙用手把嘴鼻捂住。
我繼續聽着,石洞的西北角有一個水坑,石壁上滴落下來的水珠,剛才已經滴了十四滴。除此之外,什麼聲音都沒有,這個洞廳里,按說應該有不少蟲豸,即便是沒有大型的動物,這麼也要有某些藏在地底的昆蟲啊。
可是沒有。
這個洞廳里,沒有生物。任何生物都沒有。為什麼。
既然沒有生物,可是這個強烈的威脅從何而來。我身上開始冒汗。
我聽到了一點動靜。非常細微的動靜,若不是學了聽弦,作為常人的我,是絕對察覺不到的細微響動。那甚至不能算響動,就那麼一點時間,短暫到不能用世上的任何時間單位來度量。
這個動靜被我聽到了:在上面。
我慢慢地把頭仰起,看向洞廳的頂部。王八和方濁也學着我的動作,把頭抬起來。
洞頂的頂部就是凹凸不平的石壁,無數的石鐘乳向下吊著。
光線很明亮,看不出有任何的不妥當。但我知道,有個東西,就在那裏。
我現在看不到,也聽不到了。
我集中全身所有的精力,努力感知頭頂的動靜。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也許十分鐘,也許更長,我沒精力去計算時刻了。
我的頭都仰酸了,我打算放棄。也許是我錯了,我對自己也沒有什麼信心,畢竟聽弦這麼高深的算術,我才學會不久。
正在我想放棄的時候,我又聽到了。我眼睛花了一下。
洞頂的石壁,稍微變化了一下形狀。也是很細微的變化。
若不是我先聽到,我肯定是看不出來。
我眼睛死死的盯着洞廳看着,那東西移動的頻率快了一些,兩分鐘后,它又動了一下。
這次移動的時間長了點,有了一眨眼的長度。
我看明白了,要非常仔細的看,我先看到的是一個爪子,然後看到另一個,根據爪子的方位,確定出它的身體。
這是個滑膩的蜥蜴,有着保護色的蜥蜴,它的皮膚和洞頂石壁的顏色完全一致。可它不是變色龍,甚至說是蜥蜴都不準確,因為,它有個青蛙一樣的頭顱。
更讓人膽寒的是,這個蜥蜴的體型,它的身體佔據了洞頂很大一部分面積。和它相比,大鯢村的那個巨大的娃娃魚,簡直就是個小泥鰍。
它的身體不再移動了,可是它巨大頭顱上的眼睛,在慢慢的轉動。它在看我們。
不對,它在找我們。
王八看見了我驚愕的表情,問道:“到底是什麼?”
我慢慢的搖頭,眼睛狠命的瞪着。王八知趣的不說話了。
蜥蜴在洞頂移動的越來越快,它在着急。
我驀然明白,它看不見我們。
我對王八輕聲說道:“他只能看見移動的東西。我們別動。我們可以說話,但是千萬別大聲,我估計它聽力不好,但也不是完全聽不見。”
“它在那裏?”王八輕輕問道。
我嘟着嘴巴,朝蜥蜴的方位努嘴。
王八和方濁向蜥蜴的方位慢慢看去,動作比電視裏的慢動作還緩慢。他們看了半天,沒有看出任何端倪。一臉的茫然。但是他們知道,我沒騙他們。
“它在找我們。”我對王八說道,“他急了,他看不見。只要我們不動,它就看不見。”
王八慢慢的把懷裏的旗幟掏出來,這個動作,他用了好幾鍾。
“別。”我慢慢的向王八搖頭。
王八明白了,又慢慢的把旗幟收回去。少都符喜歡養這樣的寵物,這也難怪,地下世界,到那裏去找地面的獸類呢。
無論是大鯢村的娃娃魚,還是這裏的蜥蜴,都有個共同點,它們被少都符賦予了吞噬鬼魂的能力。
王八的眼睛在拚命的眨動,他在思考對策。
蜥蜴在洞頂扭動一會身體,轉了個身,慢慢的從石壁上爬下來,這下,王八和方濁都看見了。
方濁吸了一大口氣。
蜥蜴飛快的把頭顱對着我們。幸好它的耳朵是個擺設,它不能聽的很清楚。
方濁不用提醒,也知道不能做出動作。
我們三人,筆直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看着蜥蜴慢慢的落到玉真宮的房頂上。在上面盤旋。不到一秒鐘,他的身體就變成了紅色,和房頂上的瓦片一模一樣。
王八身體在微微顫抖,我看見他的後腦,慢慢祭起了一把寶劍。這是無意識的,王八自己不知道。
我看見那把寶劍就知道了,是螟蛉。我認得。
我向王八示意,把炎劍收回去。我們先躲起來再說。
我們乘着玉真宮頂上的那個蜥蜴,迴轉着身體,尾巴背對着我們的時候,連忙往後退,退了幾十步,飛快地躲到一個大石筍的後面。
我們背靠着石筍,都不停地大口喘氣。驚魂未定。
我撫着胸口,一大口氣剛剛吸入肺中。卻梗在氣管里吐不出來。
大蜥蜴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到了我們面前,離我們只有幾步遠。它的眼珠從眼眶裏冒出很多,滴溜溜轉着,我和王八都知道,它看見我們了。
“它這麼移動的這麼快?”王八問道。
“你傻啊。”我無奈地說道:“我也看走眼了,這是另外一條。它們太聰明了,剛才那條,是吸引我們注意力的。”
面前的這條蜥蜴,嘴角滴着噁心的黏液,腥臭的很。舌頭也從嘴巴的縫隙里擠出來一部分。
蜥蜴把我們看着,身體在微微晃動。
我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發難。就是這蜥蜴欲發未發的時間,讓我無比的難受。
當我看到蜥蜴的身體在後退的時候,甚至有了些許解脫感。
它要衝過來了。他的嘴在張開了,我和王八方濁三人,連它的牙縫都不夠填。我看到了它嘴裏上下兩排尖利的牙齒。
“我要走啦——”方濁忍不住叫喊起來。
“不行!”王八喊道,“你現在不能用你的本事。”
“那怎麼辦!”我也驚赫的大喊,我現在只能大聲叫喊,彷彿這樣,能夠驅趕內心的恐懼。
“慌什麼!”王八對着我大罵。
眼看對面的怪物就要咬過來了。王八還在叫我不慌。我難道等死不成。就算是知道自己肯定跑不了,我也要跑了。
王八喊道:“別動!你他媽的別動!”
蜥蜴已經衝過來,它前行的速度非常快,又是這麼個龐然大物,我心若死灰。
可是蜥蜴竟然扭着頭,忽視我們,往旁邊咬去。
“千萬別動!”王八又一次喊道。
我看見王八把他身上的旗幟已經掏出來。他還真有辦法,這麼快就能想出這個點子。
可是王八所御的幾個鬼魂無論閃的多麼快,都逃不過蜥蜴的動作。它本來就是少都符養出來吃鬼的。幾個鬼魂當然不在話下。
但是就這麼幾秒鐘,為我們爭取了時間,站着不動的時間。
我和王八方濁又飛快的靠近,一人躲在一個石筍旁,然後靜靜的站着不動。
蜥蜴吃掉了鬼魂,又扭過頭來,巨大頭顱上的眼珠慢慢的轉動,腦袋左右慢慢晃動。它又在找我們了。我們三人都緊緊靠着後面的石筍。三個人相互看着,都神情緊張。
蜥蜴的頭從我面前晃過,我聞道它嘴裏散發出來的腥臭,動物屍體的腥臭味道,我想起了地面上的那些動物腐爛屍體,忍不住要吐。我屏住呼吸,這個惡臭的大頭顱從我面前晃過。
蜥蜴的頭顱在王八面前晃過的時候,王八倒是鎮定的很,臉上看不出任何錶情。
可是方濁就沒那麼沉着。本來蜥蜴的頭顱很快就從她身前擺過,可是方濁忍不住身體嚇得抖動了一下,那頭顱飛快的掉轉過來。在方濁身邊一兩米處,來回的嗅着,甚至把嘴巴張開。
方濁身體在輕微的發抖,蜥蜴察覺到了。但發抖這個動作幅度並不大,不能讓蜥蜴準確的感覺到方位,蜥蜴就在方濁的面前來回的慢慢晃動。好幾次骯髒的嘴巴就要觸到方濁的身體。方濁竟然沒有用自己的能力跑掉,我有點佩服她了。若是我,早就把自己弄到安全的地方。估計這個傻丫頭,從小被人使喚,呼來喝去的習慣了,王八叫她不能施展自己的能力,她就聽王八的。
蜥蜴在方濁的面前晃動了好大一會,轉過身體,向旁邊的方向爬去,它的身體和洞裏的環境又變得相似起來,爬了十幾米遠,尾巴還在我們面前擺動。
方濁一口去吐出來,眼看她身體放鬆,就要坐在地上。我和王八兩人同時輕聲說道:“別動!”
方濁眼睛瞪得老大,但是身體又緊繃起來,靠着石筍。
方濁馬上就明白我和王八的意思了。剛才這隻蜥蜴的尾巴還在我們面前沒有消失。空中就驀地探出另一個蜥蜴的頭顱,只是這只是在洞頂上爬動,它是把頭顱往下伸出來的。
方濁又一次經歷了剛才的過程。那個蜥蜴又是不死心地在方濁面前聞嗅。我看見方濁把眼睛死死的閉上,嘴巴撅着,眼看就要哭出來。
還好,方濁挺過來了。
這一隻蜥蜴也慢慢的爬走,它在洞頂上,身體被隱藏的太好了,甚至尾巴吊著,都像個石鐘乳,只是這個石鐘乳在不停的移動而已。
直到兩個蜥蜴都走得沒了蹤影。我們仍舊不敢動,這兩個畜生的智力不下於人類,竟然知道一虛一實地對付我們。誰知道它們會不會殺個回馬槍。
又過了十幾分鐘,我才說服自己,它們是真的走了。可心裏這麼想,卻還是不敢妄動一下。
王八和方濁估計和我是一般的想法。王八對我輕聲問道:“走了嗎?”
我閉上眼睛,不理會王八,仔細的聽着。又聽了好幾分鐘,才說道:“走了,聽不見了。”
嘴上雖然這麼說,可走向王八的時候,我還是心驚膽戰,生怕那個恐怖的蜥蜴突然就出現在我的面前。
我們終於能夠確定這兩個少都符的寵物已經走了。
王八的臉又變得堅定。現在我知道,真的不能再耽誤時間,緊緊跟着王八向著那個破敗詭異的玉真宮走去。
我們走進了大殿,這個宮殿作為一個建築物來說,還是不算大,裏面就一個大殿,並沒有其他的房間。
我在裏面打量着,看見從房頂上,吊著無數明晃晃的東西。仔細看了,發現全是利刃,利刃都是被繩索吊在房樑上。我又想地下看去,地上也有不少同樣的利刃,都是後端的繩索,因為時間久遠,自行斷了。
王八拉了拉我的袖子,指着頭頂。我一看,這些利刃都有點古怪,按理這些利刃因為重力,尖端都應該垂直的指向地下。可是實際情況,並非如此,而是稍微有點傾斜。並且傾斜的角度都不一樣,我看明白了,所有的利刃尖端,都指向一個地方——大殿供奉張三丰塑像的前方。
王八順着我的目光,看向那個地方,對我說道:“他就在那裏了。”
我點點頭。
王八燒了一張符,那燃燒的符貼在空中飄着,飄到張三丰塑像前方,突然就落到地下。
一個瘦弱的身影,慢慢顯現出來,背對着我們,他的頭仰着,好像在看着張三丰的塑像。背影一動也不動,也許幾百年都是這個樣子。
不對,他去年離開過這裏,我能肯定是他,那個在大鯢村的東西,趁着這裏失火,偷偷跑出去過的東西,就是我面前的這個身影。我把眼睛閉起來,想着去年和他面對過的感覺。是的,沒錯,和現在的感覺一模一樣。我能肯定是他。
王八還在遲疑,“瘋子,我們是不是看錯了。”
“沒錯。”我低聲說道:“看見他手上捏的一個布人沒有,趙先生的魂魄在那裏。”
少都符慢慢的轉過身來。當我看到他的臉孔和方濁的一模一樣的時候,我已經有了心裏準備,一點都不驚訝。倒是方濁張大嘴巴,什麼都說不出來。
我對王八說道:“它沒形體,只能幻化出他見過的人的模樣。”
“不對。”王八反駁我,“他能留住人的精魄,只要他見過的。”
“那他怎麼不化成你的樣子?”我問出口,看見王八的臉色。就明白了,王八的魂魄已經被自己封住了。少都符當然拉不過來。
少都符臉變了,變成了老嚴的模樣。王八是對的。
少都符的身體在變化,越來越大,但是身型變得模糊。
我不知道王八到底有什麼把握能制住他,機會已經錯過了。如果在大鯢村的洞裏,我和王八齊心合力,也許能夠把他拖出洞外。他很害怕到地面上去,我和王八都知道這一點,可是當時我們沒有做到。現在我們更難得做到了。
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在慢慢被無形的東西撕裂,但沒有疼痛的感覺。我垂首向自己的身體看去,沒有任何異樣。媽的,我突然警覺,少都符在拉我的魂魄。
王八身後的炎劍祭起。向少都符砍過去,我身上的撕裂感停止了。
少都符的身體越來越大,他根本就沒把我們放在眼裏。王八的炎劍落在地上,變成了當初的模樣,一個紅色的知了殼子。王八慌亂起來,他也許沒想到,就算是趁着少都符最虛弱的時候,來找場子。我們在他面前,仍舊是不堪一擊。
王八又把養的鬼魂招出來,幾個小鬼把我們圍住。勉強頂着少都符的身體。
我把螟蛉撿了起來,螟蛉瞬間化作炎劍,在我的手裏,無比的順手。彷彿就是天生長在我手臂上一般。
我用劍尖指着少都符,炎劍上的火焰炙熱的燃燒。在這一剎那,我甚至以為,自己能夠憑藉螟蛉的力量,鎮住少都符。
可惜,我也低估了少都符的強大。
炎劍開始結冰,寒氣很快就傳導到我的手臂,然後是肩膀,然後是全身。
我冷得連抖索都來不及。
王八的鬼魂也紛紛的散了。王八的身影在我的眼裏,也變得開始模糊。
畢竟我們是人,那裏能和少都符對抗,我心裏閃過這個念頭。內心無稽的苦笑起來。
“方濁!”王八大喊起來,我不禁好笑,這當頭了,王八還惦記着方濁。
“動手!”王八又喊道。
我明白了王八的用意,怪不得王八一直忍着不讓方濁施展的她的能力。原來是留了這麼一手。他該這麼對付少都符,原來是早就設計好了的。可是不對啊,為什麼他在老河口,非要方濁回北京。我又想起了那個電話,是的,那個電話不是方濁在搗亂,而是老嚴在告訴王八該怎麼做。
方濁喊道:“不行啊,我拉不動,他太大了。我們回去好不好,就我們。”
“不行!”我和王八同時大叫。
方濁要哭起來了,“他那麼大,我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大。我做不到,我不知道他的真身到底在那裏。”
“我來告訴你。”我對方濁喊道。
少都符的壓力陡然鬆弛,他也感到害怕了。
我會看蠟,少都符的方位,在我眼裏看的清清楚楚。
“張三丰的塑像!”我喊了出來。
露天的空氣就是新鮮,我長長的換了一大口氣。
方濁蹲在地上,正在乾嘔,我連忙走到她跟前,扶住她,隔得近了,看見她臉上煞白。身體在輕微的發抖,這是用力過猛,虛脫的表現。我的手透過方濁的胳臂,能夠清晰的察覺到方濁已經體力透支,站都站不穩。
我抬頭看着眼前的王八,王八已經把自己的所御的鬼魂,全部招出來,正站在他的身邊,我看得身上發麻,我以為一個術士能夠御養七個鬼魂就已經到了極致,可是王八的身邊,站着四十幾個鬼魂。我能看的明白,是因為,所有的鬼魂都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站着,雖然相互參差,但仍一目了然。七個北斗,其中有幾個星位是空位,但數起來仍舊很容易。
王八抬頭看了看天。我也看去,果然天上的北斗七星正當頭明亮。王八心思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縝密,我認識王八這麼多年,第一次見到他能夠如此細緻的安排事情,並且還是冒着這麼大的風險。稍有差池,就全盤皆輸。我從來不相信電影裏那些主人公無比睿智的預測事情的走向,並加以控制。可是王八做到了,就在我面前做到了。
我手中的螟蛉,不知道什麼時候,脫手而出,回到王八的手上。
此一時彼一時,在地面上,王八的能力變得強大,而少都符卻施展不開,他不屬於這裏。此消彼長,現在沒我和方濁什麼事情了。
王八身邊的鬼魂,身都冒出綠色的火光。
少都符,現在還是個道士模樣,可是身型變得十分瘦小,甚至比方濁還要矮小。他的臉,佈滿膿包,潰爛模糊。黑黑的眼眶,對着王八盯着不動。
廢墟周圍,圍着無數的獸類昆蟲,密密麻麻,他們都隔在廢墟之外,一時間進不來。跟着王八來的三個軍人無比的緊張,舉着手槍,不知道該瞄準那一個。
兩個蜥蜴也從土裏冒出來。現在它們的體型變得小了,也就是一米來長。蜥蜴想衝過來撕咬王八御的鬼魂,可是炎劍沒有給它們機會,王八不用自己動手,炎劍把其中一個的尾巴緊緊的釘在地上,蜥蜴痛苦的在地上翻滾扭動,然後猛地掙斷了尾巴。
蜥蜴怕了,不敢再向王八身前爬動。而是慢慢的後退,退到少都符的身邊。少都符似乎安撫了蜥蜴,它們又鑽入地下。
少都符的眼眶向我朝過來。
“王八,他說可以把那個人偶給我們。”我對王八說道。
“讓他先給了再說。”王八喊道。
瞬間,廢墟里到處都是布制的人偶,掉在地上,沒有一百個也有好幾十。
“還有——”王八又喊道:“雕像我要帶走!”
我大罵道:“你還想幹什麼?”
“告訴他!”王八喊道。
“你非要給老嚴賣命嗎?”我幾乎在懇求王八了:“我們已經達到目的了。”
王八堅決地搖搖頭。
廢墟外的無數昆蟲和野獸突然潮水般的往裏涌動。軍人開槍了,打死了幾個野貓,那野貓本來就是死的。但是無數的甲蟲爬到他們身上,軍人丟了槍,在身上不停的拍打。
蜈蚣蜘蛛毒蛇。。。。。。。都向廢墟內爬過來。
王八身邊的鬼魂,開始吞吃這些毒物,吃的非常快,我飛快的把軍人一個一個的往廢墟里拉。手上一陣又一陣的劇痛,不知道被咬了多少下。
我抬手看着,手已經腫的跟氣球一樣,現在開始變得癢麻難當。軍人的身體估計比我還慘。
王八用手指着少都符,嘴裏開始念咒。炎劍祭起。少都符根本就無法移動,炎劍把雕塑狠狠砍了一下,火光濺起。石制的雕像,被切下一塊。
我能感覺到少都符的懼怕了。當年道衍應該比現在的王八更兇惡,竟然能把少都符和石雕完全鎮在一起,少都符無論去什麼地方,真身還是在石雕里。
老嚴安排王八來搶這個石雕,野心太大了。
“你讓他回去,別聽老嚴的安排!”我喊道。
“不行,”王八對着石雕,嘴裏回答:“我答應了老嚴的,不然他不會幫我。”
少都符招來的獸類和昆蟲都紛紛散去。
王八和少都符就在廢墟里相互對望着。
大家都不動了。就這樣靜靜的對峙。現在不是考驗法術的時候,而是看那一個的心腸更冷酷。
在我看來,王八的身體,比石雕還要堅硬。
我知道,這麼下去,只有一破。
可是王八,媽的,他難道就這麼有把握嗎。
時間過得緩慢,王八身邊的鬼魂慢慢的把少都符給圍住。
我的手臂到肩膀都已經沒有了知覺,軍人都已經休克。
“再不去醫院。”我罵道:“老子就死在這裏啦。”
“別瞎喊!”王八聲音冷酷得讓人死心。
當我感覺到少都符通過表示同意的時候,我心裏沒有半分開心。
王八竟然也沒有表示半分的激動。他看見少都符慢慢的隱入石雕,掏出符貼的動作異常緩慢。
一張。。。。。。一張。。。。。。
有條不紊的把石雕的各個氣門都貼上。
我看見王八的臉上,一丁點笑容都沒有。是的,他那裏開心的起來,也許這個事件,只是他作為老嚴接班人的開始。我現在甚至想着,王八若是只是安心的做趙一二的徒弟該多好。可是他,也許當初拜趙一二為師的時候,便志不在此。
王鯤鵬,這名字起的。。。。。。。
我升起一個很奇怪的感覺,王八的大名,我彷佛第一次真正的來看待,好像是剛聽見似的。
王八收拾好石雕,從包里拿出幾個藥瓶,和注射器。我認得,當初我在大鯢村,這是老嚴給我用的那個血清。當時老嚴說只有兩瓶,看樣子,一年之後,這個東西不再稀罕了。
我那裏知道,老嚴的那個機構,有一群煉丹的道士,每天在鼓搗這些東西。
王八依次給我和軍人注射血清。
大家都萎靡不振。等到東方既白,我的手臂開始回復正常,軍人的體質比我要好的多。也恢復過來。
王八吩咐三個軍人,把石雕裝好,放進越野車。越野車開走了。
“你算是給了老嚴一個交代?”我冷冷地問道。
王八不理會我的譏諷,在滿地的布制人偶里搜尋。
我說道:“就在你左手的第三個。”
王八把那個人偶拿到手中,對我說道:“謝謝。”
我無聊的想到,謝謝這兩個字,好像是在我和王八之間第一次出現。
我把其他的人偶指着,“這些怎麼辦?”
王八說道:“燒。”
我和王八把所有的人偶都堆在一起。點火燒了。
太陽本來已經冒出山頭,天色已經開始變亮,但火焰冒起,天空又變得陰暗起來。烏雲嚴嚴實實的把天空蓋住。
“要下雨了。”我的話剛說完。
傾盆大雨落了下來。
但我和王八並不在乎,王八把手上的人偶拿着,對着我說道:“瘋子,我要親手把這個送回宜昌。”
我笑起來,“媽的,難道你連這個事情,都要偷懶么。”
我們都被淋成了落湯雞。可是我心情總算開朗了許多,無論如何,總算是能給趙一二一個交代了。我再也不用為自己的選擇而對趙一二心存愧疚。
方濁被雨淋得濕透,身上冷的瑟瑟發抖,她到現在都沒有恢復體力。王八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披在方濁的身上。
我扶起方濁,跟着王八往公路上走去。
王八邊走邊仔細打量着手中的人偶。
還沒走到公路上,王八突然站立不動。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連忙湊到王八身邊。
我看見王八正捧着人偶,手在顫抖,抖的厲害。
王八的眼睛在拚命的眨動。嘴巴在狠命的咬着。
“怎麼啦?”我心悸的問道。
“師父。。。。。。。。”王八閉上眼睛,嘴巴張開,面如死灰。長長的嘆了口氣。
我也不說話了,我看見王八手中的人偶慢慢的散開,這人偶被雨水淋濕,布條開始散落,裏面幾道青氣在慢慢的飄出來。
“快把它們攔住啊!”我情急的喊道。
王八一動不動,手上的布條完全的散了。
我知道王八也沒有辦法聚攏這些魂魄。因為,這些魂魄已經沒必要再凝聚了。
“怎麼可能?”我故作輕鬆的對王八說道:“你在跟我開玩笑,我他媽的跟着你折騰這麼久,難道白乾了?”
王八扔掉手中的布條,慢慢的向前走着。根本不理會我的追問。
而我卻如同發了神經一般,不停地問王八:“怎麼啦。。。。。怎麼啦?”
其實我也知道發生什麼了。
可是我還是不停的問,王八不理我,我就對着方濁,不停的問、一遍又一遍的問。
我不停地問。方濁沒有精力回答我。
我就問我自己。我實在是沒有勇氣告訴自己那個答案。所以我只能不停重複這個問題,我實在是無法接受這個答案。
我的臉上全是雨水,模糊的雙眼,已經看不見王八和方濁的身影。
雨下的更大了。
(玉真宮完)Lvs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