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鏖戰

劉芳亮在遵化派有守軍八千，三屯營守軍五千，互為犄角，互相馳援。

清軍前鋒到達遵化，將遵化團團圍住。隨後清軍大軍雲集，將三屯營也圍得個水泄不通。劉芳亮在薊州接到遵化軍報，急點一萬兵馬馳援遵化。

洪承疇隨着多爾袞大軍一路南行，獲知清軍順利破關，洪承疇的心情顯得無比複雜。洪承疇深受皇恩，身為封疆大吏，親率大明傾國之精兵十三萬，靡費糧草兵器無數，卻在松錦之戰大敗虧輸，大明之精兵強將幾乎全部毀在此戰之中。而洪承疇一開始還擺起了誓死不降的姿態，最終卻還是降了滿清。開始的時候洪承疇為清廷出謀獻策還有着心理障礙，但是得知李自成大破孫傳庭后，便突然主動起來。洪承疇在獲知李自成攻破寧武關后，曾經預言李自成攻取北京將再不會遭遇什麼像樣的抵抗，范文程將洪承疇的預言告知多爾袞，多爾袞猶自不信，不料其所料竟然成真！

崇禎對於洪承疇君恩深重，洪承疇對於為清廷謀划與明室為敵之事多有迴避。而對於對付李自成，洪承疇可沒有任何心理負擔。甚至潛意識中，也多少存了打敗李自成也是為明室復仇的心思。洪承疇因此力主多爾袞在李自成攻下北京后立即大舉南下，蕩平闖寇，入主北京。好像這江山從李自成手上取得，他洪承疇就不是明室的千古罪人了！不過一年以來洪承疇就是這樣自欺欺人過來的，漢奸的心路歷程向來都是從自欺，到欺人，大抵如此。

洪承疇對於李自成軍的戰鬥力，自是心裏有數。探知是劉芳亮前來救援，多爾袞忙問如何應對，洪承疇但言這個劉芳亮不足為慮，只須圍城不攻，傾力打援，破了劉芳亮，則遵化自下。

多鐸採用清軍慣用的圍城打援戰術，率三萬清軍在遵化以南設伏，大破劉芳亮，追擊三十里，大順軍死傷殆盡，劉芳亮身受重傷，在六百殘兵的拚死掩護下，倉皇退到薊州。

敗訊傳到北京，李自成聞訊大驚，連忙召集劉宗敏等大將謀士共商對策。

大順軍駐紮北京周圍的兵馬已經達到十二萬，袁宗第兵馬原是從西安調往河南平定明室臣子的反叛，不過在“天津條約”草簽之後，袁宗第的兵馬便調來北京。

袁宗第第一個請命，自請率四萬人馬為前鋒，趕赴遵化增援。

對於增援遵化，宋獻策李岩和顧君恩都持反對意見，反而建議堅壁清野，誘敵深入，以逸待勞，在北京集中十二萬兵力，輔以東西兩翼的夾擊，西有姜鑲，東有白廣恩，以十六萬大軍對清兵十萬，此外援軍仍可源源不斷抵達，則打敗清軍大有勝算。

牛金星則多從政治上考慮，擔心清軍抵近京城作戰，北京必然人心惶惶，於大順威信多有不利，因此主張遠離北京作戰。

劉宗敏正憋了一肚子氣。本來公債市場一路高走，昨天本已攀上九錢二分銀子的高位，眼看大有一舉沖高到一兩銀子以上的勢頭，還在盤算着到一兩銀子再拋出公債不遲，那時可真要賺翻了。不料敗訊在北京一傳開，公債一路急瀉，直跌到三錢銀子方才止住。

劉宗敏對清兵恨之入骨，豈能讓清兵靠近北京！清軍若是圍了北京，那公債豈不要崩盤！當下力主由自己親率十一萬大軍增援，在薊州和遵化之間與清軍決一死戰。

李自成心中盤算，雖然誘敵深入勝算更大，但是正如牛金星所言，清軍一旦抵近京城，北京必將人心惶惶，大順朝在北京根基未穩，萬一引起人心不穩，對大戰必然不利。想到此處，便決定御駕親征。以袁宗第為先鋒，統兵三萬先行，劉宗敏率大軍八萬跟進，大順皇帝御駕親征。再令白廣恩率二萬兵馬自東向西攻擊，姜鑲率兩萬兵馬自西向東攻擊。如遵化、三屯營能夠堅守到援軍到達，加上遵化三屯營的兵馬，總數超過十六萬，對付十萬清軍，又有何懼！

百戶羅丁龍接到大軍北上的軍令之後，幾乎沒有什麼時間交代私事，就要匆匆隨軍北上。好在一個村的羅東如今負責在北京城為大順軍籌備糧草，因此只好把自己手下兄弟湊錢買下的“平遼公債“託付給他，總不能把這個帶到戰場上去吧！

羅丁龍帶着自己手下的一百騎兵，日夜兼程，北上增援。

旁邊的向飛問道：“傳說那韃子青面獠牙，渾身綠毛，身手有如鬼魅，羅哥你看這傳言可不可信？”

“少聽人家亂說，韃子還不是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一刀下去照樣交代。”羅丁龍笑着說：“不要怕，我們這次每個人都配了一顆手雷，韃子再是猖狂，讓他們嘗嘗手雷，哈哈，轟隆一聲響，韃子人仰馬翻，只管趕過去一刀砍了首級，回來領賞就是。”

另一個叫王九的湊上前問道：“羅哥，我們打敗韃子之後，公債真的能漲到一兩銀子嗎？”

“那是當然，打敗韃子，公債至少能漲到一兩二錢。所以，兄弟們，這次是為咱自己殺敵，可不能當孬種。”羅哥的戰前動員就在馬背上的閑談中輕鬆搞掂。

過了薊州，馬不解鞍，繼續前行，打馬一口氣跑了六十里，前方遭遇清兵。一場遭遇戰後，雙方各有死傷，終究互不摸底，在弓箭射住陣腳后，雙方紮營對峙，均是等待大隊集結。

第三天，雙方主力齊集。清兵終於在昨日依仗隨後運來的紅衣大炮打破遵化城牆，取了遵化，大順軍八千人馬全部戰死。清兵借戰勝之威，大軍齊集，準備與大順軍一決勝負。

原野上，清兵排開八萬兵馬，大順排開十萬兵馬，註定要一戰定勝負。

這一戰，李自成在遠處山坡上觀敵督陣，劉宗敏親自指揮。大順軍前方是三萬騎兵，居中是兩萬長槍兵，之後是一萬擲雷兵，殿後的是二萬長槍兵，兩翼各是一萬騎兵。這便是李自成賴以戰勝各路明軍的“三堵牆”戰術。以前還會在最前方安排饑民組成的新兵陣列，用以消耗敵軍戰力。李自成戰場軍紀極端嚴厲，后隊督戰前隊，前隊若是擅自後退，后隊殺之，因此明軍野戰常常是初戰大佔上風，但是戰力被層層闖軍第次消耗，最後往往被闖軍反戈一擊，戰局由此逆轉。

清兵都是騎兵，陣型不像大順軍那樣齊整。但是清兵騎兵悠分悠合，變化極是快捷繁複。

雙方此戰均有紅衣大炮，兩方均是勢在必得。大順軍野戰向來就是“三堵牆”戰術，萬變不離其宗，以不變應萬變。清軍戰術多變，極有彈性。兩軍臨陣，殺氣衝天。

鼓聲驀起，雙方騎兵奔湧向前，兩股高速前沖的激流相撞，驟然皆是一窒，隨即殺聲震天，絞在一起。

在第一波騎兵沖入敵陣與清兵絞在一起后，第二波騎兵也猛然前沖。羅丁龍帶着手下一百騎兵，呼喊着沖向清兵，只見前面清兵騎兵也直衝而來，等到拉近距離之後，雙方皆是一陣箭雨。羅丁龍一聲號令，前排衝鋒的五十個手雷疾速投出，只見天空中飛過一批黑乎乎的鐵球，有的不等落地，在空中便發生爆炸，空中地下，轟隆隆一陣爆炸，清軍騎兵接二連三人仰馬翻，二十多騎倒地，被呼嘯而至的后隊騎兵踐踏，不管是死是傷，頃刻踏為肉醬。

隨着第二批五十個手雷飛出，這次清兵有了教訓，紛紛勒馬迴避，饒是如此，仍有十幾名清兵落馬。眨眼之間，雙方已經絞在一起。

王九一見清軍一騎直撲自己而來，也催馬揮刀，直取那清兵，兩馬急速錯過之際，但見刀鋒一閃，腹下中刀，王九到死也不相信那彎刀是怎麼破開自己的下腹，兩眼大瞪，倒地而死。

羅丁龍盯住一個衝過來的韃子騎兵，算好馬速，舉刀傾力砍下，斷定那韃子騎兵避無可避，誰知那韃子騎兵突地一個鐙里藏身，竟是生生避過。羅丁龍一看周圍戰友，與韃子騎兵交手十個有八個不是韃子的敵手，一個照面，自己的手下就死了三十多個。羅丁龍心中悲憤，連忙打起十二分精神，使出渾身解數，與韃子戰在一起。好不容易殺了一個韃子，再看周圍，只有向飛和幾個武藝高強的手下還隨在身邊，不知道手下其他兄弟還剩下幾個。此時眾人皆是殺紅了眼，一陣衝殺，又死了幾個兄弟，羅丁龍和向飛各自傷了一個韃子，再一看周圍，已經沒有自己的手下。好在後續大順軍騎兵源源不斷殺來，與清兵絞在一起，兩下里早已沒有什麼陣法，皆是各自為戰。

這次遇到的韃子騎兵，戰力大大超出明軍騎兵，一個韃子騎兵至少可以兌換掉三個大順騎兵。羅丁龍不知韃子自小在馬背上打滾，馭馬極為嫻熟，常年的征戰更是使得韃子騎手極善於利用手中刀箭戰馬，人和武器的結合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即使大明遼東鐵騎也不敢輕攖其鋒，就是因為其單兵戰力太過讓人忌憚。

劉宗敏一看這樣硬拼不是辦法，急忙指揮前方騎兵後撤。闖軍“三堵牆”戰術的精妙，就是騎兵衝殺一陣之後後撤誘敵，然後由后隊步兵長槍陣抵住敵方騎兵，隨即騎兵回馬再殺，可收奇效。

羅丁龍撤下來一看，手下僅存十六騎，且有一半帶傷。

清軍騎兵一看大順騎兵敗退，放馬急追。雖有洪承疇提醒闖匪有什麼“三堵牆”戰法，清兵恃着野戰不敗的神話，終究不把洪承疇的提醒放在心上。清軍一路破關取城，對比之下這大順軍戰力連遼東明軍也有所不如，多爾袞也不免輕敵。此時一見大順軍潰逃，令旗所指，清軍鐵騎全力追來。

大順軍兩萬長槍兵也是久經戰陣，且有劉宗敏臨陣指揮，將士素知劉宗敏軍令如山，只能有進無退。清軍騎兵如飛而來，大順軍軍陣前布有拒馬，又有盾牌兵擋住箭雨，長槍擊刺如飛，抵住清軍。前邊的清軍騎兵帶着巨大的慣性衝來，不是被拒馬絆倒，就是被翻飛的長槍刺中，也有跨過拒馬的韃子，卻瞬間被後排的長槍刺死。

趁着清軍騎兵雲集陣前，墮后的擲雷兵隨即衝上，大順陣中飛出一片黑鴉鴉的飛雷，在清軍騎兵陣中紛紛爆炸，清軍騎兵死傷一片。多爾袞一看不能硬扛，清軍戰術向來極有彈性，一看強攻不利，立即後撤。

劉宗敏一看得手，令旗一舉，中路騎兵趁勢殺回，兩翼騎兵也傾巢而出，直衝清軍大陣。

多爾袞也不慌張，只是急令紅衣大炮開炮，大炮不打騎兵，只是瞄準大順軍長槍陣，嗵嗵嗵一陣炮響，長槍陣中死傷一片。

待到雙方騎兵殺到一起，清軍騎兵的單兵作戰能力優勢再度體現。在騎兵大戰殺得天昏地暗之際，劉宗敏再次號令騎兵後撤。只是這次清兵有了上次經驗，貼着大順的騎兵狂追，大順騎兵倉惶而退，后隊撤退不及，被清軍騎兵悉數殺盡。

清兵再次追來的時候，大順軍的長槍陣換成了原本殿後的長槍陣，陣中盾牌兵、連弩箭手、長槍兵和擲雷手混編，三萬人的混編方陣抵住清軍騎兵，一陣箭雨，一陣飛雷，待到清軍騎兵沖陣，自有長槍飛刺。雖然清軍大炮不時射中陣內，前方清軍也幾次突進陣中，但是陣中有人死去，就有人填上，加上大順軍的大炮也一起對射，清軍在大順軍前死傷一片，愣是無法打破長槍陣。

結果兩方又是一陣騎兵混戰，這次騎兵迫近清軍騎兵之時，先擲出一陣手雷，在傷了清軍陣中好些騎兵之後，混戰的情形似有好轉。但是絞在一起之後，仍是清軍騎兵大佔上風。李自成站在山坡之上，看得明白。眼看無法取勝，只好傳信劉宗敏，待彙集援軍，再戰不遲。

劉宗敏一看如此混戰，說不定老營騎兵就要拼光。這一仗下來傷亡了差不多兩萬騎兵，一萬步兵，再拼消耗的話，己方也消耗不起，於是鳴金收兵。

多爾袞一看也沒有什麼辦法一舉擊敗闖軍，己方傷亡已是前所未有，傷亡早已超過一萬，闖軍如此悍不畏死，倒是一個勁敵。清軍歷來的法則是保存自己消滅敵人，賠本的買賣輕易不幹，因此也鳴金收兵。

這一戰的傷亡比例大約是1：2.5，大順軍傷亡接近三萬，清軍傷亡一萬二千。

雙方各自收兵，各自都需要時間舔一舔傷口。無論怎麼說，這一戰大順軍總算抗住了清軍，但是遠遠談不上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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