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突圍
對着剛剛坐定的二人,梁鼎遠醞釀了一下語氣,對着章揚說道:“揚兒,你也知道目前義軍的形勢極端惡劣。前面是海威率領的西北戍邊勁旅扼住了思水河的去路,估計人數不會少於三萬人。後面是陳王兩家的追兵,雖然比不上海威軍的精銳,可蟻多咬死象,那五六萬人的兵馬重疊在山路上,憑我們這點力量怕是也沖不過去。畢竟經過這兩天的連番惡戰,算上輕傷,滿打滿算能作戰的肯定超不過六千人。當此絕境,為師有些話想要告訴你。”
章揚聽得這番話,神情激動的站了起來,他意氣風發的說道:“師傅,古人云:圍地則謀、死地則戰。雖然現在我軍被困險境,但是三軍士氣可用。所謂狹路相逢勇者勝,弟子願引為前驅,為大軍殺出一條血路。”
“坐下、坐下!”梁鼎遠對着章揚擺了擺手,笑着說道:“為師不是打算自行放棄,只不過覺得你也長大了,有些話到了該說的時候。”
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章揚坐下身來,慢慢恢復了平靜。這時梁鼎遠繼續說道:“你在五歲那年成了孤兒,從此就一直跟隨着我們兩兄弟。十三年來文韜武略、天文地理,能教給你的我們都教了,就連梁家例不外傳的劈撩十三刀二弟也已傾囊相授。”一伸手攔住想說話的章揚,梁鼎遠道:“為師告訴你,不是想聽你感謝的話。而是要告訴你,我兄弟苦心培養你,固然是因為你天資聰穎,更是因為希望你能在我兄弟死後能為天下蒼生做一點事。但是如今看來,為師倒有些擔心你理解錯了。”
看着一臉茫然的章揚,梁鼎遠起身度了兩步,望着帳頂雙手背在身後自語道:“我本是富家子,功名利祿於我如探囊取物。可聖賢教誨讓我不惜毀家舉義,只是為了給天下百姓爭一個安樂。為師舉兵之時,自以為解民倒懸,只需振臂一呼,則大事成矣。卻獨獨忘了人皆生而有私心,東南一行,明明是百姓已苦不堪言,但就是因為還有一口飯吃,他們就甘願做牛做馬。這樣看來,時機還是沒有成熟啊!”
猛地一轉身,梁鼎遠盯住章揚一字一句的說道:“揚兒你要記住,大義要取,然而決不可強求。事不能行之際,只有忍耐、忍耐!否則非但義不能張、志不能伸,反而身受其害。”
聽着師傅的一席話,章揚的心中亂成了一團。梁鼎遠的這些話帶來的衝擊實在太大,和他往日的教誨更是大有抵觸。可是這幾個月來轉戰東南的切身體會讓他明白,師傅所說的這些都是至理名言,甚至可以說是一字一血換來的。
“古人云:義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哼哼!”梁鼎遠冷笑了兩聲,道:“話是不錯,可也要知進退、明利害。要不然左右不過是個莽夫,徒然身死而遭眾人笑。”看一眼低頭不語的章揚,他嘆了口氣。“不是為師說句喪氣的話,今日我縱橫中南的義軍怕是將要成了這些話最好的註解。”
聽出梁鼎遠語氣中的黯然失落,章揚抬起頭抗聲說道:“師傅何出此言,雖說前有攔截後有追兵,但我義軍乃是百戰之雄師,未必就不能突出重圍。只要進了中南平原,煙消雲散還是捲土重來尚且未為可知。”
梁鼎遠再一次的搖搖頭,語帶苦澀的說道:“為師心裏自有見解,以我疲憊之師當虎狼之強敵,此次突圍前景十分渺茫,若能給義軍留下幾顆火種我就心滿意足了。”
側身望一望始終不語的鼎方,梁鼎遠道:“二弟,現在是義軍生死存亡的最後關頭,我看就把魏清的事告訴揚兒。要是我們有了不測,他還可以憑此伺機待動。”看見鼎方點了點頭,他不忍心再看章揚那略帶傷感的眼眸,一撩門帘出了大帳。
幾乎是傻傻的聽完梁鼎方的囑咐,章揚的心中百感交集。危機和困境在他年輕的心裏算不上什麼,倒是梁鼎遠話中流露的死志讓他感到了一絲恐懼。從小到大一直在師傅的護佑下成長,即使是他已經成為義軍中赫赫有名的少年戰將,但卻從來沒有在遠離師傅的情況下獨立作戰,他無法想像一旦師傅離他而去,自己將會面對怎樣的局面。
一個大巴掌拍在了他的腦袋上,只聽見梁鼎方朗聲笑道:“幹什麼這麼垂頭喪氣,大哥不過就是隨口說說,海威要想拿我們揚名,怕還不是那麼容易。咱們可不是好吃的肉,沒有幾分鋼牙鐵齒,別想吞下咱這根硬骨頭。”一把拉起了章揚,嘻嘻哈哈的藉著考較武藝的名義和他對練起來。章揚到底還年輕,不過一會兒工夫,便從鬱悶中恢復了常態。在吃了梁鼎方几次虧后終於抓住機會佔了一次小便宜,呵呵笑着出帳而去。望着消失在門外的章揚,梁鼎方陷入了沉思。對於目前的局面,他和梁鼎遠一樣感到絕望。如果說兄弟倆人也算是活了半輩子沒留下什麼遺憾,那麼他衷心的希望這個深受自己喜愛的弟子可以安然無恙。
仲夜時分,趁着月亮被厚厚的雲層擋住。約六千名義軍攜帶着臨時趕製的幾十個木排悄悄繞到了思水河的上游,營中只留下死志甚堅的二千名重傷員。他們點起了火把明燈,勉力在營中走動着,企圖給海威製造一個假象,掩護義軍主力偷渡的行動。
遙望着山上的燈光,章揚和梁鼎遠一樣心潮澎湃難以平靜。放棄戰友是多麼的無奈,但是為了能有更多人去爭取活下去的權利,他們不得不做出這樣的選擇。六千人無聲無息的行走在山路上,摸着黑跌跌撞撞的前進着。過了大約兩個時辰,終於趕到了預先選好的地點。十幾名精通水性的義軍帶着繩索偷偷的游過河去,悄無聲息的摸掉了海威軍的斥堠。緊接着兩岸的義軍開始有條不紊的架設浮橋,河水洶湧,轉眼間便沖走了數個木排。折騰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將十幾個木排搭在了一起,建成一座勉強可以通過人馬的浮橋。不一會,已有將近三分之一的義軍在顛簸不平中渡過河去,一切看上去似乎都很順利。梁鼎遠望着河那頭死一般的沉寂,心中卻隱隱升起了一縷不安,他一邊催促着部下加快行動的步伐,一邊擔心的遠眺着被黑暗籠罩的思水河北岸。
前軍過去了,中軍也過去了,此刻后軍正在快速通過。梁鼎遠立馬在思水河的北岸邊,在放鬆心情的同時不禁詫異海威的疏忽。就在義軍開始向黑暗滲透的同時,一支火箭衝天而起,在空中綻放出幾朵美麗的煙花。頓時雨點般的石頭紛紛落向了浮橋,四周在剎那間亮起了無數的火把和氣死風燈。弓箭和強弩發出令人驚恐的破空聲,密集的射向義軍的隊伍,哀號和慘叫剎那間便劃破了寂靜的夜空。
海威早有準備!梁鼎遠的心中立刻閃過這個可怕的**頭,卻立刻又被自己否決了。火龍正在從西北角急速的向東北蔓延,把義軍動向照得清清楚楚的同時,也露出了海威軍的底細。東北角上人數雖多達萬餘人,卻大都是步兵,顯然是預先設在那裏用來封鎖附近河流的,海威的主力還是在西北方向,令義軍傷亡慘重的投石車和弓箭手也在那裏。在一片混亂中,梁鼎遠正要下令全軍奔向東北,卻聽見章揚大聲喊道:“跟我來!”只見他一撥馬頭,率領着稚虎營高速沖向了東北方。稚虎營的將士槍挑刀砍,轉眼把海威軍嚴實的陣勢撕開了一個口子,撞進了陣形的中央,立時把海威軍攪得一片慌亂。梁鼎遠欣慰的笑了笑,趕緊命令梁鼎方率前軍去阻擋來自西北方的海威本軍,自令其他部隊緊隨在章揚的後面前進。
就在接觸戰發生的瞬間,夜月忽然露出了半邊臉龐,似是羞怯又似多情的看着這一幕。皎潔的月光灑落在思水河的兩岸,將慘烈的戰場映照成一幅滴血的畫卷。
像是要為義軍助威,狂風卷着沙土呼嘯着撲向海威軍。一騎當先的章揚領着稚虎營,初時猶如一柄銳利無比的標槍劃破壁壘,所到之處海威軍立時土崩瓦解。只見他手中的一桿長槍刺、點、挑、掃,變化萬千,不停在空中留下一道道追魂奪命的殘像。左衝右突之下,竟是難逢一合之將。然而這支帝**到底是戍邊的勁旅,經過了短暫的混亂后,很快就恢復了組織。看見稚虎營往來衝突的雄姿,非但沒有畏懼,反而從四面八方圍了上來。如同潮水拍打着岩石,一波退下,又一波湧上。
在震耳欲聾的喊殺聲中,章揚早已殺的性起。長槍急速的伸縮吞吐,帶着強烈的勁力發出破空的嘶鳴。槍尖閃耀在半空,不是挑出一縷血花便是紮起了一截殘軀。也不知在海威軍中廝殺了多久,他抽空扭頭一看,這才大吃一驚。和他一同殺進重圍的三百人此刻只剩下了一百餘人,餘下的要麼戰死要麼三三兩兩的被圍困在人海之中,眼見得也支撐不了多久。更讓他揪心的是後面部隊和自己的聯繫也是時斷時續,一會兒聯成一片,一會兒又被敵軍分割開來。
混戰是空前慘烈的,鬥志高揚的義軍視死如歸,可是他們面對的也是一支以強悍著稱的勁旅。陷入戰團的敵我雙方,幾乎每個人都要同時面對數名對手。只要一個不小心,便會在慘叫聲中倒了下去。
斜視着血肉橫飛的戰場,章揚的雙眼裏充滿了憤怒的血絲,年輕的臉龐已經扭曲的近乎可怕。手中格擋着不斷飛來的各種兵器,眼裏的餘光卻在痛苦的注視着不遠處戰士一個個倒下,無邊的悲傷慢慢而又無情的吞噬着他的心靈。
強忍住眼角即將溢出的淚水,他奮力大喝一聲,槍尾重重一擺,掃翻眼前的兩個敵人。對着緊跟在身後的校尉周善和一眾部下,高聲喊道:“跟着我衝過去!突破了包圍全軍才有出路!”眾人轟雷似的應了一聲,紛紛打馬舉刀撲向了海威軍。
稚虎營本是義軍中的精銳,清一色的配着高頭大馬,武器裝備也最為優良。即使是此刻只剩下百十號人,一旦發起了衝鋒,依然勢莫能當。部署在東北角的海威軍大都是步兵,雖然重甲厚盾驍勇善戰,面對稚虎營風馳電掣的衝擊,包圍圈也漸漸有些鬆散。就在章揚即將盪破重圍的時候,西北角的一個土丘上忽然急速升起了一面將旗,頓時海威軍一齊發出了驚天動地的“萬歲”聲,剛剛被擊退的士兵猶如充了氣一樣恢復了鬥志,潮水般反卷過來。
陷入苦戰的章揚怒斥着揮舞長槍,遠處那面將旗上一個斗大的“海”字迎風飄揚。看着越發勇猛的海威軍堵住了缺口,章揚嘆了口氣,大聲命令道:“靠過來,到我這裏來。”只是一句話的功夫,他身邊便僅剩下三四十人。
背後的思水河嗚咽着,四周的敵人呼喊着。章揚的身上臉上散滿了血跡,也不知道哪些是敵人的,哪些是自己的。回頭望望在人海中已顯得殘破的“梁”字大旗,他毫不猶豫的對部下說道:“你們繼續衝出去,我先回去看看師傅。”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所有的眼睛都在無畏而堅定的緊盯着他的雙眼,眼神中沒有恐懼,只有對戰鬥的渴望和對死亡的蔑視。章揚的心頭猛地一熱,撰緊了槍身,他從心底迸發出一聲呼喊:“好吧兄弟們,要死就讓我們死在一起吧!”說罷扭轉馬頭,在紛亂雜伐的金鼓聲中帶頭衝進了人堆。
顯然沒有想到他們會再一次沖回來,海威軍完整的內線包圍圈又一次被他們斬開了一個缺口。當歷經艱險的章揚看見梁鼎遠的時候,迎接他的卻是梁鼎遠憤怒而失望的眼神。兩馬交錯之間,梁鼎遠的刀背重重的拍打在章揚的身上,他怒吼道:“混蛋,誰叫你回來的,眼看你們就要衝出去了,為什麼要來自尋死路?不明是非,妄求忠義。你混蛋!”
破碎的衣袖在風中飛舞,梁鼎遠挺立在馬上。看着血染征袍的稚虎營將士,他臉上不停的變幻着喜怒哀樂。對於章揚回軍的這個舉動,在感情上他由衷的感到欣慰,可是理智告訴他,在今夜這個瘋狂的時刻,如此行為只能用不智來形容。
早在喊殺聲剛剛開始,他發現東北角上出現了萬餘名海威軍的時候,他就明白預想中的失敗果然無情的走向了自己。對於即將軍亡身死的命運他並沒有感到害怕,唯一讓他牽挂得就是能有多少顆義軍的種子存活下去。因此當他看到稚虎營已經突近包圍圈的邊緣時,那一刻的快樂讓他完全遺忘了自身所處的險惡。而章揚重新投入殺場的決定卻讓他的心又一次的回到沉重鬱悶之中。
章揚年輕的臉龐熠熠生輝,他不是不知道這一回頭可能迎來的就是死亡。然而望着師傅熟悉的身影,他覺得一切都是那麼真實,即便這種真實註定將是短暫的。眼神之間強烈的碰撞清楚的告訴梁鼎遠,即使再來一次他還會選擇回來,回到十幾年生死與共的師傅身邊。
梁鼎遠自嘲的想着:自己經年累月灌輸給章揚求義的思想,到頭來卻讓他自投死路,這到底是成就了他還是害了他?歡呼聲打斷了他起伏不定的思緒。和他放眼未來不同的是,已經筋疲力盡的義軍看見自己的兄弟不計生死的衝殺回來,被疲憊壓抑的鬥志再一次昂揚,如同回光反照一樣把海威軍的包圍擊打的岌岌可危。
沒有時間感慨了,在血肉橫飛中梁鼎遠迅速回到了現實中。故作冷漠的看一眼章揚,他快速的下達了一連串的命令。先把梁鼎方的掩護部隊調到前方,和章揚重組的稚虎營一起擔當前鋒,自己率領餘下的部隊殿後。盯着章揚發亮的眼睛,他死死的說道:“別管後面,衝出去,一定要衝出去。如果你再回來,就不是我的弟子,九泉下的弟兄們也不會原諒你!”
淚水不可抑制的順着臉頰流淌下來,哽咽的喉嚨已經發不出聲音,重重的點一點頭,章揚舉起手中的長槍和梁鼎方一碰,嘶喊道:“跟我來,衝出去,為了不倒的戰旗!”梁鼎方也把手中的長刀揮舞在半空,發出一聲震天動地的狂吼,閃電般的沖向敵人。
廝殺,除了廝殺還是廝殺。血水飛濺在半空,兵刃的交擊響徹大地。梁鼎方和章揚猶如兩頭出柙的猛虎,用刀槍劈開了一段血路,身後倒下你我雙方無數的屍體。近了!又一次近了!包圍圈已經快要崩潰,微笑輕輕的浮現在兩人滿是血跡的臉龐上。
募得聽見梁鼎方一聲巨吼,一支羽箭射穿了他的左臂。前方稀疏的敵人背後出現了數百名弓箭騎兵,他們往來馳騁着,手上的弓箭不停的拉放。一排排的義軍倒了下去,奮力前進的勢頭即將被對手遏制。
“海”字大旗的下面,渾身甲胄的海威手搭涼棚,在明亮的月光下注視着東北角的戰鬥。當他看到自己當機立斷派出的弓箭騎兵,在外圍繞了一個大圈后及時趕到了戰場,恰恰堵住了那股不可阻擋的鐵流時,冷峻的臉上也升起了淡淡的笑意。雖然早就聽說義軍的驍勇善戰,前一晚上更是付出了鄭楨以下千餘名士兵的生命,但是今晚的惡戰還是讓他感到了訝異。
義軍已經被壓縮在很小的一團地域裏,那面“梁”字大旗更是只剩下一個光禿禿的旗杆。可是只要它還沒倒下,義軍就還在勇敢的戰鬥。自己引以為自豪的精銳在對手的頑抗下迅速損耗着,海威也不禁有些心疼,好在這一切就要結束了,被攔住去路的義軍徹底覆滅的時刻已經不遠了。
做出一個讓章揚放心的神色,梁鼎方把目光轉向了前方的敵人。只有他自己明白傷的有多重,全身上下數十處傷口還沒什麼,這一箭卻令他的左臂喪失了戰鬥力。眼前的幾百名弓箭騎兵對突擊部隊的危害是驚人的,如果不能迅速靠上去,等到海威軍再次增援,義軍就真的要屍骨無存了。
一揮刀斬斷了箭桿,他猛地咬破了舌尖,鑽心的疼痛湧上腦際,卻也聚集起了最後的精力。反手一刀插進馬股,受痛的坐騎驟然加快了速度,只聽他舌綻春雷大喝道:“前進是生,後退是死,弟兄們隨我殺!”
聽見梁鼎方的吶喊,章揚也催動坐騎緊隨其後,領着部下齊聲高呼着沖了過去。海威軍顯然發現了他們兩個是義軍中的指揮官,在一個偏將的指揮下將弓箭密集的射了過來。
苦於左手無力格擋弓箭,梁鼎方只能拚命揮動右手的長刀,伏身在馬上冒着箭雨前沖。轉眼間又有幾箭射中了他,他強忍傷痛,雙目怒睜,挺住一股真氣,加速靠向敵人。目瞪口呆的望着渾身插滿弓箭猶如天神般的他,死守在陣地的海威軍也感到了巨大的恐懼。
終於,義軍如同鍥子一般切進了海威軍的陣中。當梁鼎方的長刀惡狠狠的劈翻兩個士兵后,即便是訓練有素的海威軍也不由發出了一陣驚恐的叫聲四散開來。
章揚也已經中了兩箭,衝進陣地的義軍幾乎沒有未曾受傷的人,但是目睹梁鼎方的英勇讓他們每個人都忘卻了自己,只剩下一個**頭:殺、殺、殺!
沒有迎風獵獵的旗幟,也沒有氣吞山河的鼓聲,在揮刀廝殺的義軍心中有的只有熱血。盤旋着、劈砍着,赤紅的雙眼、凌厲的殺氣徹底擊垮了海威軍抵抗的意志。當恐懼完全代替了勇氣,攔在前面的海威軍便在同一個時刻崩潰了。如同洪水衝垮了堤壩,義軍的前鋒勢不可當的衝出了包圍圈。
疾馳上一個山丘,義軍前鋒這才鬆了一口氣。章揚高興的向著梁鼎方喊道:“二師傅,我們衝出來了。”話音未落,他怔怔的看見梁鼎方的身軀“撲通”一聲墜落馬下。咬緊牙關透支了全部精力的梁鼎方終於支撐不住,頭顱無力的歪倒在地上死去。望着梁鼎方猶然怒睜的雙眼,章揚悲從心來,不由得哭出聲來。
在一陣密集的馬蹄聲中章揚好不容易停止了哭泣,巡視一眼身邊的義軍,隨同他們衝出來的幾十個人倒有一大半脫力死去,剩下的不過十三四人。這時校尉周善走了過來,茫然的問道:“少將軍,現在我們怎麼辦?”章揚站起身來,遠遠看一眼包圍圈中,義軍的陣勢越來越小,眼看就要被海威軍的浪潮吞沒。而幾百步以外,上千名騎兵正在蜂擁着向他們趕來。章揚抑制住殺回去的衝動,擦一擦淚水,怒聲道:“全體上馬,我們走!”
留戀的再望一眼那桿光禿禿的旗幟,向著海威軍的騎兵們憤憤的“呸”了一聲。章揚率先打馬向著平原奔馳而去,此刻他心中想的是什麼,沒有一個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