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最後的黃昏
第52章最後的黃昏
海邊的黃昏很美，傍晚的西天綴滿了鮮艷的彩霞，海平線托着一輪豐盈艷紅的落日，在潮水中盪溢着，一點點地往下沉。
喬逸飛和童雅芸相依坐在海邊，深深地沉醉在那美麗的黃昏景色中。
"逸飛，你知道嗎？我現在覺得好幸福！我終於嫁給了你，謝謝你照顧了我這麼多年，如果有下輩子......我還是希望......能再與你建一個......幸福花園！"童雅芸努力地睜大眼睛看着他，她總感覺眼前一片黑，一片白的，視線變得很模糊。
"只要你喜歡，我以後會常常帶你來看日落！"喬逸飛更緊地摟住了她。
"恩！"童雅芸笑了笑，再度感覺到胸膛一陣抽痛，呼吸越來越困難。她無力地靠在喬逸飛的肩膀上。
"雅芸，你怎麼了？"
"我只是覺得有點累！"童雅芸輕輕地閉上眼睛。
"雅芸，不要睡，你不要睡，你看......日落多美！"喬逸飛緊張地搖晃着她的身子，童雅芸再度睜開了眼睛，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
"逸飛......你可以背背......我嗎？我......很想......陪你再走一段！"
"嗯！"喬逸飛點點頭，然後將她背了起來，沿着海灘慢慢地走。童雅芸輕輕地趴在他的肩膀上，側面看着那輪只剩下一半的紅日，幸福地笑了笑，今天的日落真的很美。
"有人說，太陽消失......的地方......就是天堂的入口，不知道......媽媽會不會......在那裏等我！"
"不許亂說話，乖乖地獃著，等會看完了日落，晚上我們還要上山頂看月亮，然後，明天再來海邊看日出！我們會把......會把生命中......所有的美景都看遍。我......我還要陪你去維羅納城，還要......給你建玫瑰園，你現在是我的妻子，可不能爽約！"喬逸飛語哽了，很艱難才把心中的話說完，每走一步整顆心就抽痛一下，步伐非常沉重。
"我也......希望自己......不會爽約，我......多想......陪你走遍天涯海角！"童雅芸努力地呼吸着，感覺心跳得越來越快，也越來越難受。
"我們還要生很多小孩，以後也帶他們來看日出日落，給他們講花的故事，講一個小女孩子當初偷進了花房，然後認識了一個大男孩......"喬逸飛實在沒有勇氣說下去了,淚水湧上他的眼眶。
"逸飛，你能......答應我......最後......一件事嗎？"
"恩，你說。"
"你可以......娶雪兒嗎？不要......讓她嫁歷俊揚，因為......她是屬於你的。我希望......看見她幸福，也希望......看見你幸福，可以......答應我嗎？"童雅芸的心抽痛得很厲害，她一隻小手用力地捏住了他的臂。
"我的妻子只有你！今天，我們都不提其它人，好嗎？"
"你知道嗎？她就是......當年那個女孩，那個......送你幸福花的女孩，你不能......放棄她，不能......讓她不幸福......"童雅芸說完,從婚紗的小內層里取出那朵幸福珠花，放到了他面前。喬逸飛驚震地看着這朵花，說不出話來，怎麼會是她，怎麼會？為什麼她從來都不承認？
"逸飛，不要讓......自己的生命留着......遺憾，知道嗎？不要......放棄她......"童雅芸用懇求的語氣說了一句。
"傻瓜，娶了你已經是我最大的幸福，我的生命......不會再有遺憾！"喬逸飛回望了她一眼，繼續往前走，日落只剩下一點點，天邊的紅霞也漸漸地消退了，整個天變得有點陰沉。
"逸飛，謝謝你！"童雅芸更緊地摟住了他，一雙小手環着他的脖子，非常疲倦地伏在他的肩背上。"逸飛，你可以......給我.......講個故事嗎?"
"恩，我給你講一個丘比特和凡間少女Psyche的愛情故事。從前，有一個國王，她有三個漂亮的女兒，特別是三女兒Psyche的美貌傾國傾城。於是，有一個叫赫拉記的神非常嫉妒她，便命令丘比特去懲罰她。誰知道丘比特一見到Psyche便深深愛上了她，並使她成為自己的妻子......"
童雅芸靜靜地聽着，然後慢慢地閉上了眼睛，眼角滑下一行清淚，她的嘴角輕輕揚了揚，用最後的一絲呼吸感受着他的愛，如果有下一輩子，她希望再做他的妻子，逸飛，不要為我難過，因為，我今天很幸福，謝謝你！接着，她的手突然鬆開了喬逸飛的脖子。喬逸飛一驚，停住了腳步，回頭大聲地呼喚了兩聲。
"雅芸，雅芸！"但是她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回應，她像一熟睡的小孩，睡得很甜，正沉入美麗的夢中。
"雅芸......不要睡......求你不要睡......雅芸......"喬逸飛悲痛的淚水奪眶而出，一種尖銳的疼痛將他蹂躪得快要死去,為什麼上天要奪走他的雅芸？為什麼？過了好一會，他深吸了幾口氣，繼續背着她往前走，繼續講他沒有完成的故事。
"Psyche嫁給丘比特以後......就在神殿裏過着優裕的生活，但由於她是凡人，卻始終......看不到丘比特的面容，為此，她經常悶悶不樂。她的兩個姐姐很嫉妒她在神殿裏的生活，便騙她說丘比特是個惡魔，並慫恿她晚上偷看他。待她晚上點上油燈看到丘比特之後，才知他原來是個英俊少年。丘比特被驚醒后，憤怒而去，宮殿、花園隨之消失了......"
落日消失了，紅霞也消失了，灰色的天幕慢慢沉下來。喬逸飛不停地流着淚，背着他"熟睡"的妻子沿着海灘一路走下去，走着他們還沒有走完的路。海風颳起，又掠起了她美麗的頭紗，向後飛舞，就像一隻白色的精靈，緊緊地跟隨着他們飄舞在天地間，享受着人間最凄美的愛情......
自從雅芸走後，天就連續下了一個星期的雨，把幸福花園上空積聚起來的花香沖得七零八落。很多花瓣脫落在泥土裏，展眼望去，地上鋪上一層紅的，黃的，粉的，甚是好看。
喬逸飛一直把自己關了工作室里，有時，一進去就是一整天，外面的事情什麼都不管。
LISA和紀偉站在門口你推我推，就是沒有勇氣敲門入內。突然，門打開了，滿臉鬍渣、憔悴的喬逸飛出現在他們面前，把他們嚇了一跳。
"你們做什麼？"喬逸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們。
"恩，是這樣的，歷先生打電話過來，問......禮服什麼時候能做好，他與東方大小姐的婚期已經定在這個月的19號。"LISA戰戰兢兢的說了一句。
"你呢？"喬逸飛轉而望向紀偉。
"喔，我只是想提醒你，明天下午兩點有個名人婚紗專訪，你要上節目，這個事情是你上個月答應下來的。"紀偉壯起膽子，一口氣把話說完了。
"我知道了！"喬逸飛說完，"碰"關上了門。
他再度拿起雅芸留給他的最後一封信，那封早讀了千百遍的信。
"逸飛：我馬上就要成為你的新娘了，我就要穿上最漂亮的婚紗，我很激動，因為我已看到幸福在向我招手！我知道自己可能在這裏逗留不久了，很想狠狠地記住這裏的一切，記住一直與你相扶走過來的每一天，記住幸福花園裏面的每一種花香。如果，我走了，請不要難過，因為，我不能在天堂上看着你流淚。請答應我一件事，把幸福的接力棒交給雪兒，好嗎？你會發現，她是一個值得你去愛的女人，當初如果沒有她，就不會有現在的你和我，所以，我會永遠感激！逸飛，好好照顧自己，我會在天堂上看着幸福花園裏每一朵鮮花盛放！如果下一輩子上天還是不能給我健康長久的生命，那我希望自己只做一朵鮮艷的白玫瑰，你在溫室里呵護我成長，我便會一季一季地盛開，給你獻上最迷人的花香。這樣，我與你，就不必再一次經歷生離死別......雅芸留"
他坐在大班椅上，狠狠地抽着煙，他的世界早已變得一片灰暗！當目光觸及桌面上那兩朵一模一樣的鑽石珠花，他的心猛然地刺痛起來，幸福花終於湊成了一對。可是，一切都改變了，她即使要成為別人的新娘。
"媽媽說，這朵叫幸福花，它的花語是：擁有它就會幸福一生。我把它送給你，以後你就不會迷路了。"
......
"後來，是什麼使你走上了設計婚紗的道路？"
"是她！那天，我將幸福花園借給一間婚戀公司舉行集體婚禮，當我看到一百雙新人飛奔在幸福花園裏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了小時候送我鑽石珠花那個小公主。要不是她的珠花，就不會救了我一命，更不會給我籌碼讓我換回花場，從而建造了整幢幸福花園。那一刻，我真的很想再見到她，親口跟她說聲謝謝。但我找不到她，當我看到一個個漂亮的新娘子像幸福的公主在我眼中跑過的時候，我找到了設計婚紗的理由。因為，我想為她設計一件世界上最美麗的公主裙，雖然我不知道她長大後會變成何般模樣，但我對她永遠心存感激，我見過無數的新娘子，如果有一天，她也穿上了我設計的婚紗，我一定可以認出她。"
"原來，你這麼努力地設計婚紗，就是為了找到她，如果她知道后，一定會很開心。"
"一直有一種預感，我感覺她已經出現了，就在我不遠的地方，一閉眼，我就可以感覺到她細碎的呼吸聲。"
"如果有一天真讓你找到了她，你會怎麼樣？"
"我會為她設計一件最漂亮的嫁衣，我要讓她成為天底下最漂亮的新娘子，幸福地出嫁！"
"如果，她過得不幸福、不如意呢？"
"她一定要幸福，我不會允許她的生命擁有任何悲傷。也許她的世界已經離我很遠，又或許她根本就忘記了我。但是，如果可以，我願意用自己的整個世界為她去換取快樂！"
......
"我是不會為你設計婚紗的，永遠不會！對不起，這樁生意我不接了。"
"沒關係，我可以找別人。"
"我對你真的很失望。我一直以為，真正的愛是付出，而不是佔有！只要自己所愛的人能夠幸福，即使不能擁有她，你會覺得快樂、滿足。但是，你卻連為我設計嫁衣的勇氣都沒有，我還能如何奢望你去爭取我，給我幸福？"
"嫁給他，你會幸福嗎？你真的需要我的祝福嗎？"。
"我已經不在乎自己是否幸福，我只知道，嫁給他，我會減少很多痛苦！"
"你在蹂躪自己的感情，也是在折磨我，你要讓我一輩子愧疚嗎？"
"你不需要愧疚，因為，俊揚對我的愛比你勝出一千倍，一萬倍。女人不是應該嫁一個愛自己的男人嗎？"
"你就不能給我一點時間嗎？不要嫁給他！"
"即使我給你一輩子，你也不可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那天，你不是已經做了選擇嗎？在你的心中，責任已經勝過一切，其實你我都很清楚，無論我流多少眼淚也敵不過她一個具柔弱的軀體。多麼巧，她竟然是我的姐姐，還好，我們以後還是會成為一家人的！"
"我只希望能穿上你所設計的嫁衣，完成你最大一個的心愿！"
"那不是我的心愿，不是！"
"你會找到她的！"
"你會找到她的！"
"你會找到她的！"
......破碎的影像一絲絲回蕩在喬逸飛的腦海里，他終於知道了，原來雪兒所說的最大的心愿，就是讓他重遇那個小女孩。原來，她堅持要穿他所設計的婚紗，只是為了還他最後一個心愿！
他還要繼續頹廢下去嗎？就讓他為她設計一件嫁衣吧，讓她穿着自己的愛，幸福地出嫁！喬逸飛再度拿起了筆，將自己埋進了生命最後的曙光中，此時，還有什麼比她的幸福來得重要？
下午兩點，綜藝節目，婚紗名人專訪，喬逸飛出現在鏡頭面前。
"各位觀眾，晚上好，今天很榮幸請來了幸福花園天使嫁衣婚紗的創辦人，有幸福設計師之稱的喬逸飛先生！"
"大家好，很高興來能電視台，參加這個節目，與大家見面。"喬逸飛出現在鏡頭面前，今天他穿着一件粉藍的襯衫，配着深紫間白的領帶，顯得相當精神與俊逸。
"我們知道，喬逸飛先生被譽為亞洲最年輕的天才設計師，還獲得國際婚紗設計大獎。不知道喬先生下一期的主題婚紗是什麼，以什麼顏色為主？給我們帶來什麼樣的驚喜呢？"
"下一期的主題婚紗我已經設計出來了，以藍色為主！"喬逸飛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
"藍色？真是大爆冷，據我所知，喬先生從沒採用過藍色調，也沒設計過任何一款藍色的婚紗，請問這款藍色婚紗叫什麼名字，它的設計理念是什麼呢？"
"這款婚紗叫：淺藍色吸引。藍色是永恆的象徵，它是最冷的色彩，純凈的藍色表現出一種美麗、文靜、理智、安詳與潔凈。這款婚紗是為一位在我生命中佔有很重要地位的女子而專門設計的。因為她喜歡藍色，她夢想一件藍色的婚紗，我將世界所有的藍色都匯聚起來，我希望她會成為天底下最幸福的新娘！"喬逸飛認真地回答。
"原來是為了紅顏而設計的婚紗，喬先生可否為我們展示一下它獨特的設計風格呢？"
"對不起！在她出嫁之前，我不會把淺藍色吸引向任何外界展示，因為它只能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而這款婚紗同時也會作為天使嫁衣的標誌，已申請了相關專利，絕不會向外界人士展銷！"
"嘩，看來這位女子在喬先生的心目中，真的佔有非常重要的地位。相信大家都很想親眼目睹一下這款的風采，不知道喬先生能否透露一下這件婚紗的價值是多少？裏面有沒鑲嵌特別的寶石，或者水晶之類的襯飾呢？"
"婚紗上並沒有鑲上了任何奢華的寶石，但它將會件無價之寶......"
東方傲雪站在維多利亞廣場中央，盯着那個超大的屏幕，看着那張她日夜思念的臉，一行淚水從眼帘上滑落下來。自從雅芸走了以後，他從沒找過她，她一直在等待，哪怕他什麼都不說，只要輕輕向她伸出一隻手，她也會毫不猶豫地跟他走。但是，當她的婚期一天一天靠近他竟然這樣的無動於衷，還那麼熱衷地幫她設計婚紗，難道他是真的放棄她了嗎？還是他的心也死了，被雅芸帶走了？
東方傲雪難過地離開廣場，一個人失魂落魄地往海邊走去。時已初冬，海風掃來，帶着一種刺骨的涼意，她一個人傻傻地坐在岩石上，眺望着整個浩瀚的大海，一顆心悲戚着。幸福花已經不見了，也許，他一輩子也不會知道她是誰？他們之間也就什麼淵源都沒有了。也許那是上天的安排。
"一直很喜歡海，小時候，當我很乖、很聽話的時候，媽媽就會帶我到海邊來。"
"那下次，當你很乖、很聽話的時候，我也帶你到海邊來。"
"在你眼中，什麼時候的我，才算是很乖、很聽話？"
"在上海那段日子，就是你表現得最好的日子！"
"是嗎？我好像記得，你還沒付我薪水，你到底還要不要付？否則，我就要告到勞動仲裁委員會去了。"
"我不會付你錢，我寧願你一輩子都來向我討債，這樣，我們就永遠不會劃清界線。"
"哇哈，我釣到了一個金龜婿，太好了！"
"你說什麼？"
"我說你是傻子，竟然給我一張不限額的支票，你最好不要惹我生氣，否則，我把你的錢會部拿出來，花光，讓你一無所有。"
"是嗎？既然你這麼不客氣，那我也不客氣了。"
"你要幹什麼？"
"我想吻你。"
"不要。"
"傻瓜，我怎麼會再隨便欺負你，我必須為從前的種種惡行向你道歉，不要記恨我，好嗎？其實，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已經決定了，我要和你在一起！因為我已經分清楚了什麼是責任，什麼是愛情！對於你，我是用心地去愛着；雅芸對於我來說，只是一份責任；一直以來，我以為自己很愛她，不能失去她。但是，在真正愛上你以後，我知道了，我不能失去的人是你，如果沒有你，我的幸福花園將永遠不會再飄香。"
她與逸飛嬉戲的一幕幕甜密剪影跳進腦海里，使得她更加瘋狂地思念那個男人。他說選擇的人是她，但是，事實證明，愛情最終還是敵不過責任，可是，她真的很希望再跟他好好地看一次海。
日落已經降到了海平線下，海風吹得更狂，遠處帆船點點，正在歸航。東方傲雪跳下岩石，沿着海灘慢慢地走，遠處一個男的，也沿着海灘慢慢地走來，當他們走到跟前，猛一抬頭，看清楚對方那張臉的時候，不禁驚喜交集。四目相對，靜靜地鎖視着對方，卻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