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黃 泉 火 蜮

“犴～。”奇異的聲音裂昂般地擊破長空，震得姥姥耳門發聾，轉身望去，不由大吃一驚！

谷外湧起大片青雲紫霧，一條威風凜凜的金龍盤旋飛舞，耀甲炫鎧，五爪炎焰如波，金尾攪起滔天巨潮，龍目血光熠熠，驟然大亮，一道熾青的火焰颼地噴出，前方數十丈皆成為火海。

“真龍靈氣！”姥姥驚詫地無以復加，“蓬！”一聲炸響，蝶女和翠兒情急下築成的玄陰護罩，也被真龍噴出無明火上千度的高溫猛烈炸開，二人倒飛出三丈，其中一人撞在山壁上，登時連吐鮮血。

“老妖婆，你要傷了小倩，我不會放過你！”寧采臣瞪着血紅的雙目，傲睨萬物的龍息在劍上盤旋飛舞，令人不敢仰視。

“蓬！”谷里傳出一聲炸響，燕紅羽扭頭望去，通天的雪柱下炸出了一個豁口，一條人影向谷外撒來。

“爹！”燕紅羽驚喜萬分地仰上去，只見燕赤霞一人出困，忐忑不安地問道：“十葉大哥呢？”

臉上充滿了悲憤之意，燕赤霞長聲嘆道：“他殉道了。”雪潮由千年寒潭而發，內蘊千載不化的陰寒，二人困在雪柱里，能量迅速消耗，燕赤霞陽能深厚，才拼力脫出，十葉卻遭了不幸。

燕紅羽一震，轉對着谷里放聲大喊：“十葉大哥。”只叫了一聲，淚水忍不住簌簌地滾落。

長吸一口氣，又閉上眼，燕赤霞強行平下心頭那股悲意，將注意力移到谷外對話的寧采臣身上。

湛光劍上的龍息漸漸淡化，燕赤霞仍一眼認了出來！只有家傳的陽力才能與龍窟中遺下的龍息合為一體，在劍意相聯下，能將龍息的威力發揮到極至，寧采臣又怎麼會？

姥姥長聲冷笑：“哈～，看不出你還是多情多義的人，小倩遇上你，真是她的福份。”話里似褒實貶，譏嘲的意味更多一些。

壓下焦燥不安的心情，寧采臣吸了一氣，放緩語調道：“你要想怎樣？”

姥姥冷冷地道：“你把那臭道士殺了，我就放了小倩，讓她和你作對交頸鴛鴦。”

“我若是說不，你就不放人？不要忘了，以我們的劍術，要取你頸上人頭易於反掌。”小倩被抓作了人質，只得攻心為上，寧采臣明以利害相脅。

姥姥神色未動，根本不理寧采臣話語，狠聲應道：“哼，你若不依，我就殺了這個賤人，再來與你們決一死戰。”

姥姥回應的口氣異常堅決，寧采臣暗吃了一驚，聽姥姥又道：“這嬌滴滴的小美人可就在你的掌握之中，你好好想一想，若是為了個臭道士，葬送了美嬌娘的性命，值得嗎？”

“你這老妖婆，鬥法又鬥不過我們，現在使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我呸！”燕赤霞圓目怒睜，忿忿地叫罵。“寧采臣，我數到三，你若是不依我，我就殺了聶小倩！”寧采臣稍一猶豫，姥姥步步進逼。

燕紅羽突地插上來叱道：“你這老妖婆，簡直越老越糊塗了，你若是殺了小倩，我寧大哥毫不遲疑地會殺了你，以你重傷之軀，能挨過寧大哥真龍三擊嗎？我勸你快放了小倩姑娘，說不定看你年老體衰，能留下你半條命來。”

姥姥怒色一現：“小丫頭，真是張狂得很，你知道你在和誰說話嗎？”

燕紅羽叉起腰，鳳目發威：“我是萬劍山莊的大小姐，對你這等邪魔歪道，能正眼看你二眼，就是你前世修來的福份，說你二句，是對你的抬舉，算了，看你老成這幅模樣，我也就不和計較了。”

生平最忌人評論年紀，燕紅羽接連刺到痛處，姥姥動顏大怒：“寧采臣，你先把這丫頭殺了！”

燕紅羽勾手召喚道：“想殺我就來動手呀，讓人動手不如自己下手來得痛快，你這老妖婆，是不是怕本大小姐，如果是，你跪下來磕三個響頭，我就饒了你。”

“大膽！”姥姥氣熏天庭，身後暗處飛出二條黑索，直向燕紅羽。

“老妖怪，看我來收拾你。”燕赤霞怒劍橫劈，劍光閃過長空，黑索斷為數段。

“臭道士，好快的招式。”姥姥罵了一句，將小倩轉交到行來的蝶女手中，手中二道黑索暴長，扯過身後踉蹌行來的翠兒看了一眼，臉上露出陰森森地笑容：“內傷及腑，救治太麻煩，不如給姥姥補一補。”

翠兒臉色頓變慘白，低叫道：“不要啊～。”姥姥不理，低頭吸取她的陽氣，翠兒無力地掙扎二下，魂消魄滅。

“感覺好多了。”姥姥吸完滿意地抬起頭，又望了一眼蝶女，蝶女瑟瑟發抖，不敢直視姥姥。

燕赤霞大吃一驚，怒聲吼道：“連自己的弟子也不放過，真是妖孽本性！”

淡然一笑，姥姥無恥地應道：“她們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吸點陽氣又算什麼。”

“呸！”燕赤霞氣得無話可說，姥姥得意地長笑，倏地，身旁風聲一響，“救我！”蝶女挾着小倩向寧采臣撲了過去。

“過來！”變故突生，寧采臣急衝上前，湛光劍將姥姥追來的黑索砍斷。

蝶女將小倩救走，亂了姥姥的計劃，姥姥怒不可遏，破口大罵：“賤人，又背叛我！我要將你魂魄吸光！”

“好！你這種惡貫滿盈的老妖，就該嘗嘗眾叛親離的滋味。”燕赤霞大聲嘲笑，姥姥臉變烏色。

驀地，姥姥仰頭放聲大笑，“你以為就這樣救了賤人嗎？三日後，等着萬年冰毒發作，凍作一具冰屍吧！哈哈～。”

寧采臣又驚又怒，低頭細瞧，小倩果然唇色發白，身體入手冰涼，“快拿出解藥！”

姥姥陰陰一笑：“萬年冰毒無葯可解！”

燕紅羽氣忿地大叫：“殺了它！”

“想殺我？沒那麼容易！”姥姥狠狠地應了一聲，袍袖再翻，人影突地一暗，消失不見。

“轟轟轟！”谷里雪潮滾滾而來，冷風嘯烈，聲勢震天。

雪潮前進之勢眾人無法可擋，燕赤霞突地對寧采臣道：“你剛才用的可是真龍氣？”

寧采臣老實地道：“我去過了困龍窟。”

眼中奇光一閃，燕赤霞驚訝道：“你練的定是大陽力！那我們可以一試了。”寧采臣愕然，燕赤霞大笑道：“你體內的陽能深厚，快傳功力給我，我要試試傳說中的最高劍術。”

“好！”寧采臣一掌按上他的背堂，燕赤霞的臉色登然轉為血紅：“天地正氣，劍歸無極。”

瑩白色的光芒突地從燕赤霞身上射出，形成徑丈半圓形的球體，球內充滿了柔和的光線，將三人的身形完全籠罩住，而瘋捲來雪潮一竄入光罩，如受九陽熾照，登化為股股濃煙。

寧采臣的陽力源源不絕地送入，仍感覺燕赤霞體內對能量無窮無近的索求，能量瞬間傳送過半，奮然吐出一氣：“天劍！”

砰！”二人同覺耳門一震，熱浪突生，全身如墜熔爐。

球內的白光攀升到肉眼不能直視的純度，“竦！”開天闢地的震響，一道直達天際白茫照亮夜空，白茫盡頭凝在夜空，幻化出一支通體雪白的巨劍，劍尖白光炫目，神威凜然。

“天劍出鞘！”燕赤霞將意**附在神劍之中，天劍略一擺動，應聲刺下。

龐大的劍體破空急泄，白色聖光普照大地，滋滋聲響，團團白氣冒起，洶湧的雪潮蕩然無存。由體內陽能和神奇的天劍緊密地聯繫，寧采臣清楚地感受着天劍內霸道無比的劍芒，那股力量空前地犀利與強大，自己施展過的劍氣與之相比，就如晨星與皓月的差別。

在燕赤霞的調控下，天劍橫掃雪潮，透過天劍內龐大的能量感應，察出谷邊有一股不可見的陰能向西逃竄。

天劍緩緩升起，倏地一個加速便衝到谷外，“哧！”劍鋒白光一閃，接觸的陰能里發出一聲慘嚎。

一條人影一現即隱，瞬間旁掠的白色劍芒映得它臉色慘青，歷眸中露出深深的怨毒之色，半截衣袖在夜風搖擺着，露出空缺的殘肢。天劍飛行速度奇快，姥姥的意圖先用足全身陰能暫且阻擋，不料手臂被天劍灼熱的高能在瞬間碳化燃燒。

月瑩劍芒大亮，燕赤霞大聲喝道：“萬劍除魔！”

數百支小劍整整齊齊扎向地面，“嗤嗤！”百丈外亮起一片白光，如在罩皮燈籠上開了無數點光源，“蓬！”姥姥的隱身護罩炸得粉碎。

“在那裏，追！”燕赤霞緊捏法決，趕至百丈外。

月瑩劍下，姥姥全身污血淋漓，咳血不止，燕赤霞叱聲道：“老妖婆，快說出解藥！”，

碧污的血絲從身上數百個小孔不停流出，姥姥的臉色越來越白，“解藥，去黃泉路上找吧。”它凄歷地大笑起來，蓬地一聲低響，似有股火苗在它體內開始燃燒，將姥姥的皮膚映得透明，眾人相顧愕然，不知姥姥體內發生了何種事態。

燕赤霞神色凝重，喝道：“老妖婆，你想耍什麼花招？”

“嗬嗬，我就算魂消魄滅，也讓你們嘗嘗魔火焚身的滋味！”姥姥透明的臉上浮上一縷詭異的笑容。

眾人警然退後，“老怪要**！”燕赤霞猜測的話剛說完，姥姥的肢體冒出了火星，“蓬！”火勢驟然轉烈，噼噼啪啪地燃燒着，只數十息的功夫，姥姥的身軀便全燒成了半白的灰燼。

眾人詫然不已，過了一會，“這個妖女怎麼辦？”燕紅羽指着受傷的蝶女道，雖然蝶女也害過人，但姥姥的淫威下，眾女不得不從命，何況這一次又救了小倩。

“轟隆隆！”突地，一長串沉悶的雷聲從地面滾過，幾人頓覺天搖地動，站立不穩！

“地震！”燕紅羽臉色發白，地面傳來巨大的震動，一旁山頂有大塊山石不斷推落，隆隆墜響，地層里冒出大股的濃煙，在深谷里象烏龍般肆虐地翻滾。

燕赤霞皺了皺鼻，深吸了一氣，陡地揚眉喝道：“不好，有妖氣！”

“什麼？！”寧采臣大吃一驚，燕赤霞肅然道：“妖氣越來越重，肯定是那老妖婆弄的手段！”

“轟隆！”又是一聲巨響，地面豁然裂出一道狹長的裂縫，象有位巨人用力撕開了大地。

“快走！”燕赤霞大喊一聲，眾人齊逃到谷外一座山頂上。

登上山頂時，地面的裂縫已裂成寬達數丈、深不見底的鴻溝，熱風送來濃濃的硝煙，帶着一股嗆鼻硫磺氣味，眾人捂上了嘴，驚詫難已。

燕赤霞一足踏上岩石，俯身觀察了一會，沉聲道：“煙氣刺鼻，溝底深不可測，不可能是天災之變。”

寧采臣愕然問道：“如果是妖，那會是什麼妖物？”

擺擺頭，燕赤霞有些愧色：“我也不知道，靜觀其變吧。”

“不好，那妖女跑了。”異變突生，眾人一路急行，誰也沒注意蝶女的去向，此刻停息片刻，燕紅羽稍一留意，便發現她不在眾人之列。

寧采臣輕喟了一聲，擺了擺手道：“她已經看到魔類兇殘本性，剛才又救了小倩，確有悔過之意，我們就讓她去吧。”

燕紅羽轉過頭來：“小倩姑娘怎樣了？”寧采臣打個手勢示意禁聲，輕輕轉過身來。

小倩靜靜地坐在青石上，眼神明亮而安詳，外露的皓腕凝霜似雪，寧采臣伸出手，手指間的接觸冰冰涼涼，就象摸着極地寒冷的冰川。

“你冷嗎？”小倩歉然露出了微笑，寧采臣心裏象是刺了一下，無聲地搖搖頭，依在她身邊坐下，將她的手握得更緊。

燕紅羽悄悄走到父親身旁，小聲道：“爹，小倩姑娘的萬年冰毒有救嗎？”

“呸！”燕赤霞悶悶地撓着頭，過了一會，惱惱地賭氣道：“那老妖婆說什麼無葯可解，我偏就不信。”說完上前來探小倩脈象，用二指輕捏了片刻，又望了望小倩臉色，半晌沉吟不語。

“燕老伯，小倩的毒能治嗎？”寧采臣抱着一線希望問道，以姥姥死前毒咒的話語，萬年冰毒應是極為利害的一種毒素。

燕赤霞皺眉苦思了一會才道：“從小倩的外相和癥狀看，這萬年冰毒應是一種至寒的陰氣，那姥姥說三日後必發作，剛才我用陽氣在她三脈走一遍，內腑中的寒毒有隱隱觸動之象，用普通的陽能克陰之法，恐怕不能輕易奏效。”

寧采臣一驚：“那該怎麼辦？！”

燕赤霞難色大起：“若是尋常陰毒，只發於表理，用陽能強行化之即可。小倩姑娘體內的寒毒陰氣藏於內腑，不似等常陰毒，只能用慢慢侵消之法。唉，剛才我一試之下，發現此毒深入脈絡各部，觸一脈動全身，癥狀很象傳聞中的九邪極陰，那就可就難了。”

寧采臣急聲道：“燕老伯，你想想辦法，一定有方法能解開此毒。”

燕赤霞搓着手，苦思片刻道：“十全十美的方法肯定沒有，不過大陽力天生是陰能剋星，要是能找到九名身負大陽力高手同時運功，有可能化去此毒，不然體內寒毒一遇陽力，就連環發作，那救都沒得救了。”

寧采臣眼前一片黑暗襲來，頓時沉入無底深淵。大陽力修練艱難，又是萬劍山莊獨門秘術，當今世上。只有燕赤霞和自己夠上高手級別，加上火候欠缺燕驚虹的話也只能湊足三人，九人之數從何談起！

正手足無措時，小倩突地一旁輕聲說了一句：“富貴有命，生死在天。”寧采臣聞聲望去，她美麗的雙眸充滿了安寧，沒有一絲畏懼。

暗暗地咬了咬牙，寧采臣恨聲道：“什麼生死在天，我不相信。”

小倩淡淡地一笑，平靜地述道：“小時候，娘對我說這話時，我也是哭着喊：我不相信。記得是我六歲那年，她得了一場大病，臨去的前一刻，握着我的手對我說：小倩，你要好好活下去，這是你最後聽一次娘的話，不管為什麼，能活下去，娘就很開心，如果想娘親了，就對自己說，娘就在身邊看着我，堅強點，不要哭！”

輕輕吁了口氣，小倩抬起了頭，淡銀色的星光照在她蒼白光潔的臉龐，顯得特別地安寧：“我一直都記着這句話，我沒有哭。但是我告訴自己，我很想她，真的很想她。”

沉默了一會，小倩緩緩地續道：“如果是命中注定，誰也無法躲避老天爺定下的結局，那只有多一些勇敢去面對它。”面對生死，小倩竟然如此堅強，寧采臣憾然無語。

手指理過額前拂亂的劉海，小倩轉首舒眉一笑：“時間雖然有些短，但我們還有三天，那這三天就是我最快樂的日子，采臣，我想你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鼻腔里象是有團棉花堵塞住，心裏一陣陣地刺痛，寧采臣儘力露出自然的微笑：“我會陪着你，無論發生什麼事。”

“呸！”燕赤霞一旁站了半晌，狠聲罵道：“這個老妖婆，死了也要害人！”

“轟！”陡然一聲震天般的巨響，數十塊冒着白煙的岩石蹦射天際，其中有數塊岩石呼嘯着擦過山頂，重重砸在山背的樹林裏，引燃了大片枯枝幹草。

聲響來自那道豁然裂開的地縫，如墨般的黑煙低低地罩在裂口上，恍惚間，黑煙震晃晃地散蕩開，似有什麼物體在裏面活動，眾人凝神注視，一時間連呼吸也屏住了。

“嗷咕～。”低沉震耳的獸嚎聲中，幕垂的濃煙終如潮水般地退去，登現出一頭奇異無比的怪獸。

蛇狀的身軀生滿了幽暗鱗甲，身粗若樓屋，下端仍藏在地縫裏，只露出數丈高的一怪頭，不見耳目，僅有一個酷似葵形的大咀，咀開時分作六瓣，每瓣直長近丈，瓣內是猩紅肉壁，旁生鬚毛如刺。

“嘿，這是什麼怪物！”燕赤霞驚得張大了嘴，身旁眾人均是駭然失色。

倏地，怪獸嘴裏射出一道圓柱紅光，象是夜空中突然出一盞探燈，光柱快速巡照四周，“紅羽，你帶着小倩快走。”燕赤霞低聲催促，手中緊緊握住了月瑩劍，危機重重襲來。

“燕老伯，怎麼辦？”寧采臣慎聲問道，燕赤霞沉聲道：“這種怪獸我從未見過，也不知有什麼危險，你快讓小倩姑娘離開這裏。”

迎着寧采臣注視的目光，小倩露出一個鎮靜無比的微笑：“從現在起，我們不會再分開，無論什麼危險，我們要在一起。”

寧采臣心頭突地一燙，立刻應道：“好，無論什麼原因，我們絕不分開。”夜風撲面寒意，臉上卻是灼熱難耐，寧采臣心裏是說不出的激動。

燕紅羽握緊了手，也拒絕後退：“小倩姑娘不走，我和爹爹也不分開。”

圓眼瞪成了銅鈴，燕赤霞嗔聲道：“你這丫頭，要跟爹一輩子么。”

紅光蓋天，怪獸的光柱搜到了這處山頭，燕赤霞神色斂正，持劍上前大聲叱道：“何方妖孽，還不快快滾回地穴，老夫劍下無情。”月瑩劍光華如練，青芒流轉，燕赤霞的戰意一觸即發。

紅光刺目，眾人紛紛搭手望去，紅光的盡頭是獸嘴上方一處圓形光孔，極象是怪獸的一隻獨眼，眼內無仁，唯有一片深紅的光澤，細瞧之下，紅光中又隱隱有紋痕不斷變化，奇異的很。

紅光掃視片刻，怪獸葵頭倏地一縮，張舞的六瓣驟然收攏，形成前尖后圓的姿勢，極似一根放大千倍的狼牙棒。

咕咕悶響，蛇體下方出現數塊凸起的圓球，鱗甲下起伏不定，那些圓球飛快地向嘴部移動，“寧采臣，快退！”燕赤霞神色驀變，大聲警喝，一把抓住燕紅羽向山背落去，寧采臣也急拉住小倩撤下山頭，“蓬！”才二個起落，背後傳來雷鳴般的炸響，耀眼之極的強光從背後射來，照得山頂亮如白晝。

“趴下！”燕赤霞接着發出第二次警告。

眾人剛剛趴下，彤紅的火浪便從頭頂不及丈高的地方掃過，一股熾熱的氣流倏地襲來，震亂的長發在驟間傳遞的高溫中捲曲焦糊，激射的火團遠遠落到山腳下，頓燃成一片火海。

躲過妖獸一擊，燕赤霞跳起身道：“紅羽你照顧好小倩，我和寧采臣去斗它。”

“寧采臣，陰陽倒轉！”燕赤霞轉頭一語喝來，寧采臣為之一怔，燕赤霞皺眉急道：“妖獸的毒火利害，必需要有陰氣護身，須知陰陽相濟，氣神皆虛，虛化為實，陰陽倒轉。”

“知道了！”寧采臣恍然大悟，就是陰陽互化！轉化后雖不具有陰能的特寒性，但能暫時抗住火毒。

二人躍上山頂，火浪過後，山頂滿目成焦，瞬間留下的高溫將所有燃性物質化為灰燼，雖有能量遍佈全身，但仍感覺到空氣中的熾熱，呼吸不暢。

山前數十丈外，六瓣嘴肢在空中搖頭亂晃，怪獸正努力向外伸出夾在地縫內的軀體，“趁它還沒出來，攻擊它的頭部。”燕赤霞擺出法勢，準備使出劍術。

寧采臣道奇道：“為什麼不用天劍去對付它？”

燕赤霞愕然反問道：“天劍？你還有能力再施展一次嗎？！”

天劍是劍術中的高階劍術，要陽力達到一定修為才可放出，燕赤霞雖知寧采臣陽能深厚，但第一次施展天劍，只求儘力達到最高水準，將寧采臣的陽能消耗過半，所形成的天劍也是威力巨大，比起開庄劍主親為更勝了數籌。誤算之下，燕赤霞以寧采臣所余的陽能，再度施放等同級數的天劍之術是絕無可能。

寧采臣試着發力，結果唯有苦笑：“那該如何？”連番惡戰下，精神疲憊不堪，體內陽能所余無多。

“我先試試這葵頭蛇獸的道行，不行就二人合力。”燕赤霞拍劍說完，縱身從山頭躍起：“飛劍！”

青芒的劍氣疾若流星，直射向群肢亂舞的葵蹦采臣驚呼一聲，燕赤霞的白色護身勁氣頓時消失不見，只見桔紅的火焰漫天飛射，將山頂映得一片通紅，獸嘴噴射的炎流掃過，高溫氣流似是空氣在燃燒?

一點青芒忽現，繼而一條披着紅光的人影急流勇退，在空中連翻數個跟頭，用力甩脫附燃的火焰，“嗵！”燕赤霞滿頭大汗地落在山頭，喘着氣道：“好利害的妖火，不是一般的火勢可比，我差點兒就成了一塊烤肉！”道衣上冒着絲絲白煙，額旁的毛髮有些焦糊，燕赤霞模樣狼狽之極。

方才被妖火擊中，護體勁氣只挨了數息，燕赤霞便抵不住炎流中的高溫，寧采臣震容道：“這妖獸行動靈敏，看來只有用法術了。”

一擊不中，葵頭蛇獸揚首逼近，腹中球體如雷，沸然欲出，“只能一試。”燕赤霞急行作法，寧采臣一掌傳功，“天地正氣，萬劍除魔！”白熒的光芒瞬間鋪滿了前方航道，數以百計的飛劍暴雨般卷向葵頭蛇獸。

葵肢驟然翻開，“嗵嗵嗵！”數只火球從怪嘴中疾射，落在飛劍群前方紛紛炸響，赤焰頓連成一片焚天烈火，劍群破空聲至，恰似紅潮暴漲，白舟竟渡，一尾尾小舟從浪里波尖穿攢，尾帶出無數條蒸發的氣絲，前舟入浪，后舟又發，白芒萬點。

正僵持不下時，燕赤霞鐵眉合攏，陡地發出大喝：“萬劍合一！”寧采臣頓感手中經脈一虛，劍氣驟然一陣急涌，所有的飛劍連成一線，首尾相連，從溶金化鐵的火牆颼颼地穿了過去。

“叮叮叮～。”火牆后響起密集的敲擊聲，似有無數金器撞在了堅硬的岩石上。

撞擊聲響了好一陣，寧采臣正感陽力不繼時，明亮的火牆驀地搖晃起來，噴射急涌的火焰也萎縮了許多，“噢～。”葵頭蛇獸發出沉悶的低咆聲，象是負痛后的呻吟。

神態炯變，燕赤霞忽地雙手伸開，鬚髮飛揚地喝道：“行雲化雨！”

寧采臣頓感精神能一陣異常波動，識海中的印記閃閃發燙，燕赤霞體內傳來一股燥動的氣息，傳出的陽力瞬間消失了，如水乳相容的協作感也頓告完結，寧采臣再感覺不到燕赤霞體內任何陽能流動。

忽地，一種強大而熟悉的生命氣息重新湧來，它的怒意與傲意凜破九霄，直達神秘遙遠的天庭。

真龍靈氣！

在燕赤霞體內再度接觸這奇特的生命體，寧采臣心裏抑不住一陣激動。

眼前的世界豁然變成了一片青色，朦朧不清的視線中，一道傲然不馴的身影矯捷地竄上了雲端，“犴～。”穿雲破月的龍吟遠盪蒼穹，王者歸來！

激吟未散，寒冷的氣流呼嘯從高空降臨，周邊的雲層浪涌而聚，雲端隱現虯須鋼爪，偶有神蹤一現，無數碎玉般的冰屑紛紛從青色的身影里灑落，以寧采臣強人的眼力，也只看見它青色略帶淡金鱗甲一閃而過。

風急雲涌，黑幕低馳，空氣里的濕度數以倍計的上升，葵頭蛇獸極力扭動着，頸下的大片白斑是鱗甲脫落，有幾處流出了暗紅的污血，燕赤霞的法劍成功地將堅硬如鐵的甲片擊破，傷到了蛇身。

傾盆大雨迅然而至，四野雨聲唰唰，勢漸燎原的野火登時被雨水澆止，地縫裏冷熱交替，騰起一股股白煙，溫度驟然降下，葵頭蛇獸六肢捲縮，萎靡不振。

時不可失，燕赤霞緊催道：“還有多少陽力，全給我！”待寧采臣發力，燕赤霞翻腕捏決，一團白色球形能量體急速在手心彙集成長：“天雷印！”

發光的能量球奇妙地跳躍着，從夜空裏畫出一道美麗的弧線，慧星般地墜入凡塵，“蓬！”瞬間釋放的白光照亮了天地，葵頭蛇獸僵如石柱，樹形的電光將它無情地綁縛着，似要將它拖入天庭的刑殿，接受天神的處罰。

雷光持續了半刻，炫白的電光與噼啪的炸響幾乎同時消失，留下蛇獸身上一道道裊裊青煙，寧采臣惑然問道：“它死了嗎？”

“可能。”燕赤霞也不敢肯定。

天雷將蛇獸炸得漆黑如碳，外層的鱗甲或成齒鋸或折刀，在一些剛剛炸破的鱗甲下，流出腥稠暗紅的血跡，滋滋地向下滑落，六瓣舞動的肉肢，奇異地僵在空中，如幾隻噬人的鬼爪，肢旁生滿毛絨絨的甲刺，蟲蛆般粘在焦黑的肉肢上，說不出的噁心，注目望去，黑洞洞的葵咀里，還冒着一絲絲黃煙。

二人漸漸靠近妖獸，焦糊味更重，還有股說不出的臭味瀰漫四周，但仍是死一般地沉寂，葵頭蛇獸成了一座恐怖的塑像。

寧采臣抬頭仰視：“這究竟是什麼妖怪？”怪嘴裏的紅光熄滅，看不清內部構造。

燕赤霞窘然道：“嘿，老天才知道，我也是頭一遭見着。”

“蓬！”地底突地傳來轟雷般地震響，數百丈的地面齊呈龜紋狀裂開，青白色的火苗唰地急噴湧出，將低垂的天幕染成斑白。

燕赤霞變色道：“大事不妙，快跑！”腳底傳來的震感已是酥麻，大地不停地震動着，象是有千支地龍在拼力敲打地殼。

急退回百步外的山頭，地面的晃動感更加強烈，地縫中噴出又黑又濃的灰燼，空氣里的硫磺更加刺鼻，燕紅羽捂着嘴，咳了幾聲道：“爹，妖怪不是打死了嗎？”燕赤霞沒有回答，趴在地面上側耳傾聽，臉上的神情越崩越緊，就如天上灑落的黑灰一般難看。

忽地，燕赤霞象是感覺到什麼，跳起揮手道：“危險！大家跟我跑。”

四人齊身飛退，剛奔出數百步，身後驀地亮起一道刺眼的白光，“咔啦！”隨着巨大的裂響聲，大塊大塊的土層被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掀到了半空，似地底發生了一場猛烈的爆炸。

不知道身後發生了什麼事，眾人拚命奔跑，岩石和土塊在天空呼嘯着，落下來的石塊暴雨般在身旁砸出一個個大坑，野地樹林裏燃起了大火，鳥竄獸逃。

石塊落地的撞擊聲和動物驚慌的咆哮聲黑夜中交雜響起，各種奇特的聲音混成一首未日之曲在大地上奏響。

驚心動魄的變化持續了半刻，石雨漸歇，眾人才緩步停下來，回頭再望，曾經休憩的那處小山已經消失不見。青白色的火焰將天幕燒得蒼黃，熾烈的火浪瘋狂吐着火舌，互相拍擊着，一**地向四野擴散，火海的正中，踞立着山崖般的龐然巨獸。

數十隻老藤般彎曲扭動的巨形觸手密密麻麻地圍繞在酷似蛹巢主體上，每一肢均是六瓣肉肢的葵形怪咀，激光般的紅光環繞掃射，周圍數十里的動靜皆在怪獸監視之下。

燕紅羽掩嘴呼驚道：“天！這究竟是什麼啊？”

臉上儘是駭然之色，燕赤霞雙眼瞪得通圓：“好傢夥，我們鬥了半天，原來只是一隻爪子！”

初見怪獸真容，寧采臣不禁全身一激，冷汗刷地冒了出來，陡然間又發現，右手卻是一片澈骨的寒意，令人感到顫悚，這股的寒意比剛握小倩時強了數倍不止。寧采臣心裏一驚，轉眼再看小倩，奇異的藍色眸孔如極地冰川的晶瑩，臉上的膚色也變作了透明的雪白。

寧采臣掩住心底駭然之意，強行鎮住面容問道：“你冷不冷？”暗將陽能緩緩溶化手心的極寒，卻不敢傳入小倩體內，怕引起寒毒全面爆發。

小倩羞澀地一笑，輕聲回答道：“不冷，我覺得有點熱哩。”不冷反熱，是體內陰虛至寒，寧采臣暗地觀察，小倩衣袖上白沙般抹了一層淡淡的霜痕，腳下的枯草閃着微光，凝住的水珠越來越多，寒毒漸盛，已散出了體外。

難道剛才一陣急奔，自己體內陽能誤將小倩的寒毒誘發了？寧采臣心亂如麻，臉上微然笑應：“這怪物隨處吐火，所以夜溫升高了些，你靜一靜就不覺熱了。”

遠處的火光在藍眸里跳躍着，發出炫麗的光彩，象是奇瑰的水晶，小倩輕咬着嘴唇，長睫下飄過淡淡的憂傷，眼神讓人心憐：“如果沒有這妖獸，我們還有三天時間。可是，我突然間覺得好害怕，怕老天爺改變了主意，連一天的時間也不會有了。”

心情沉重，寧采臣伸手摟過小倩，儘力緩聲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妖獸再利害，也鬥不過正宗道術。”

事態難料，小倩默然不語，寧采臣吸了一氣，振聲道：“燕老伯，這妖獸突然從地底里出現，我想和姥姥最後一句話大有關係，說不定是姥姥特意招來複仇的妖物。”

“對！”燕赤霞心中一動，尋思道：“我曾聽聞過，魔派中有一門秘術，可招喚一些極為利害的妖獸出現，只不過這些妖獸難以馴服，又需相關祭物呈上，不到最後關頭，魔派中人也不會輕易動用。”

經寧采臣提醒，思緒豁然清晰了許多，仔細驗看妖獸的形體特徵，燕赤霞恍然一震道：“我知道了！”

寧采臣急道：“什麼妖物？”

神情肅若玄冰，燕赤霞一字字地道：“黃泉火蜮！”

“相傳地府黃泉之下是無邊幽冥火海，化鐵成水，溶岩為漿，所有生前罪孽深重者一旦被閻羅王處以極型，便會投入火海之中，立刻魂消魄滅，黃泉火蜮便是在火海邊的怪獸，生有葵狀觸肢，以黃泉中受難的陰魂和地里雜蟲為食，又吸冥火陰毒修練，是至陰至烈的陰火獸。”

“對了，那黑山老妖婆修練的功夫也是陰毒一派，莫非是用了什麼東西把這妖獸引了出來？”聽了妖獸說明，燕紅羽也想到了相關之處。

燕赤霞焦急萬分地道：“嗯，肯定如此。這妖物喜食陰魄，與姥姥同出一流，地底的妖物重現人間，這一次事情真是麻煩了。”

燕紅羽提議道：“這妖物很利害，要是打不過它，我們就快點走吧。”

燕赤霞微帶叱容地道：“走？這種妖物被引了出來，不馬上把它趕回去，留在地面上要造成人間大禍，此事因我們而起，不能一走了之。”

“那怎麼辦？”燕紅羽急得跺腳，方才父親和寧采臣全力以赴，只對付住一支葵肢，可火蜮獸有葵肢簡直多不勝數，以眾人的法力那能應付得了。

“一定有辦法。”燕赤霞撓頭苦思，寧采臣突地打斷對話：“就算走也走不了，這妖怪比我們跑得快！”轉首望去，紅光耀射，火蜮獸前方三肢高高揚起，三束集射的紅光正照在眾人方位，掩藏已是不及。火海分浪，蛇肢車輪般空中轉舞，火蜮獸伸出強有力的葵肢，吸附周圍山體或用尖肢猛力扎入土中，盤曲的肢體一伸一縮，便飛躍百丈的身長距離，遠超過常人行進速度。

“糟！”燕赤霞大吃一驚，拔劍道：“只有聯手一拼了。”

妖獸體若盤山，放眼皆是舞動的葵形觸肢，不知從何處下手，寧采臣急問道：“燕老伯既然知道妖獸名是黃泉火蜮，那它的弱點是什麼？”

燕赤霞注視着逼近的妖獸，頭也不回地道：“只聽書上說過，火蜮獸生於火海，以陰火為能，所以最怕相剋之術。你看，中間最粗一枝肉肢是葵柄，葵柄之下是火蜮的食肚和蓄炎室，用至寒的法術或慣注陰能的劍術攻入炎室，火蜮內的邪火會受到最直接打擊，如果成攻，失去火能的妖獸只會是一堆臭肉。”

寧采臣快聲應道：“好，我們就攻它的肚皮。”

“采臣，小心。”小倩在耳邊小聲叮嚀，寧采臣側首凝聲道：“不管有多大的危險，我一定會成功，因為這三天，我要陪着你。”迎着寧采臣的目光，小倩輕輕地點了點頭，眼神里涌過一絲感激。

“嗵嗵！”火蜮獸臨近的震地聲如一記記重鎚敲在心上，惡戰連場，陽能所剩無多，燕赤霞突地咬破了手指，將血抹在月瑩劍上：“天地正氣，劍歸無極！”

以精血引發煞機，燕赤霞此舉是激發自身潛能，“錚！”月瑩劍一聲清鳴，青蒙蒙的光暈里浮起霧狀血粒，犀利的劍芒頓長了二尺。

“寧采臣，送我上去！”燕赤霞高聲喝道，眉間應聲漲起了一片血色。

黃泉火蜮體形龐大，爪肢眾多，攻一肢不如直戳要害。寧采臣趕前一步傳送功力，燕赤霞借勢騰起，身形急上十數丈高，力盡時屈膝收腹，凌空再度轉折：“碧血銀霜！”青瑩暴漲，燕赤霞強行以劍氣開道，從迫近的熱浪疾穿而過。

左右二條巨型葵肢怪蟒纏身，皮肢上片片鐵鱗逆立，利若尖刀，葵形嘴肢旁附着的毛刺如萬蛭竄動，“嗒嗒嗒！”一陣急雨般的驟響，那些看似蠕動的蛭毛紛紛彈起射出，燕赤霞猝不及妨，手中劍花急舞，那些蛭蟲不忌劍氣，更有數只粘到了劍身上，象蛇蟲般立起，頂端張開流着涎液的黑咀，一伸一縮地，時刻都會再度跳起。

燕赤霞悚然大恐，前進之勢頓時受阻，真氣一滯，只得連踢二腳，倒翻回來。

火蜮獸葵肢昂起，百肢齊張，“轟轟轟！”無數枚火彈如天雷轟下，炸得山頂岩裂土焦。

寧采臣二人如身在油鍋，急得團團亂轉，若合二人法力能施展最強天劍，自然有一拼之力，可現在兩人精疲力竭，那有陽力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