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童悠覺得，那樣的安靜沉默一點也不適合他。
“喂。”她走到他身邊，蹲下來，推了推他的肩：“你在想什麼？坐在這裏都快兩個小時了，腿不會麻？”
凌一哲轉頭看了看她，然後委屈地嘟起嘴，抬頭狠狠地抓了抓頭髮：“還是想不起來啊！以前的事……”
童悠差點就忍不住伸手理順他抓亂的發了，凌一哲懊惱時可愛的表情映入她眼底，心裏忽然像被雞毛撣子掃過，痒痒的感覺……
下意識地後退了一些，童悠聽到自己的心跳，明顯加快了。看來她低估了這次妖孽的魅力啊……
“喂，凌一哲啊。”童悠出聲喚他的名字。
“嗯？”
“想不起來就先別想了。”她可不忍心看美少年變成活雕塑：“去睡吧。”
凌一哲看了看牆上的掛鐘，十二點了，抿唇點了點頭。童悠這才鬆了口氣。那天晚上，凌一哲可憐兮兮的模樣一直在她腦海里不肯散去，童悠第一次為了一個剛認識不久的人，失眠了。
……
第二天在‘世紀商城’實習結束的時候，童悠頓時想到自己還要買棉被，還有給凌一哲買生活用品。雖然那傢伙只在她這裏住三個月，不過有些生活用品還是必須得買。大不了先記着，等三個月一結束就問他要就是。
風風火火的跑到三樓，偶然瞥到打折的男式衛衣，童悠這才想起那傢伙這幾天好像都是身上那一套……咬咬牙，拿了一件藍色的男式衛衣，再飛快地在旁邊拿了一條牛仔褲，偷偷摸摸地從男式內褲區迅速伸手拿了幾盒。滿臉通紅的童悠推着購物車，裏面有之前拿好的厚棉被、牙刷、毛巾，腳也不停的往收銀台沖，生怕自己一個不捨得就反悔了。可是回到家她卻忘了把這些遞給凌一哲。
三天的實習期結束，童悠也很順利的轉正了。第一個禮拜她上的是早班，從早上七點半到下午三點。每天下午一下班就到三樓去買當天晚上的菜，和凌一哲第二天白天的食糧。雖然那些菜都是賣剩下的，已經不怎麼新鮮了，不過夠便宜還能吃。本來就不計較的童悠也就沒想那麼多了。而凌一哲雖然每天把屋子收拾的有點差強人意，不過他做的飯菜可以彌補那一點不足，他也每天都老老實實的呆在童悠的租屋裏，沒有出去過。家裏缺了什麼他也會老老實實和童悠說，童悠就會在當天下班的時候買回來。
童悠不知不覺，日子過的很快。上班的第二個星期這天。童悠起了個一大早把屋子收拾的乾乾淨淨，凌一哲起來見到她的時候也有些驚訝，還以為她連這份工作也丟了呢。
童悠翻翻白眼，把一些生的蔬菜遞給他，寓意讓他快點做飯，她很餓了。吃飯的時候她才慢悠悠地給他講自己的上班時間。吃過午飯，沒電視看、沒事做、沒話說的兩人面對面坐着大眼瞪小眼……兩人眼睛裏開始集體冒水珠……呀，眼睛酸死了。實在受不了這曖昧又詭異的沉默，童悠說了句“我去買菜。”就落荒而逃了。
晚上十點多，童悠一進屋，標誌性的金髮如往常一樣映入眼帘，接着就是一張大大的燦爛的笑。已經習慣的童悠也回以一笑。
吃過晚飯，童悠邊收拾碗筷邊對凌一哲說道：“一哲啊！陪我去便利店買東西吧~”
h城的夜，鬧市區依舊燈火通明人來人往，但童悠租屋附近的住宅區顯然要安靜很多。街道上，只有兩旁的路燈投下昏暗的橘色光芒，溫暖的色調在黑夜裏顯得有些迷幻。兩人肩並肩走在已近極少有路人的小道上，並不響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要去便利店買什麼啊？為什麼一定要這麼晚出來？”凌一哲雙手插進上衣口袋，問道。
“因為今晚忘記買食物，而且如果今晚不去買食材的話，明天你就會沒有東西可以煮來吃。”童悠指了指不遠處的街道旁，亮着明亮白熾燈光的便利店：“反正是二十四小時營業，晚一點也沒關係啊。”
邁着輕快的步子，率先小跑進便利店的童悠當然沒有看到她後面的凌一哲的動作。凌一哲看了一眼店門的招牌，腳步不自覺地慢了一下，爾後，拉起頸后的連身帽戴上。
童悠沒有察覺到，他這個動作是有些下意識的，彷彿以前就養成的某種職業習慣——某種特殊的職業習慣。
這個時間點來光顧便利店的人顯然很少，應該說基本沒有。
凌一哲很快就在琳琅滿目的食品架間找到了正在挑選食材的童悠。
“小悠，你在看什麼啊？幾盒番茄有什麼好研究的？”凌一哲不明所以的湊過頭去，好奇地問。
“什麼叫‘就幾盒番茄’？”童悠不滿的瞥了他一眼，指了指架子上的兩個盒子。“你知道這盒……和這一盒。雖然都是六個番茄，可是相差了多少錢么？當中的差價都夠我再買頓簡單的早飯了！”
“……好像也沒用差很多啊……”凌一哲看了看標價，皺起眉。“小悠你怎麼這麼計較啊？”
“啰嗦，這不叫計較好吧？這叫在生活開支上會精打細算！”
“反正最後不都是買了六個番茄……味道又不會差很多……”凌一哲隨手從架子上拿下一盒：“就隨便拿一個好啦~”
童悠連忙拍開他正要往購物籃里放盒子的手，叫了起來：“呀，買這個最不合算了！”
“你看啊！這個牌子的盒子包裝得這麼漂亮，這錢不是在買番茄！簡直就是在買這個盒子啊！而且番茄比那個牌子的要小好多！買這個會虧死的！”
被訓斥一頓的凌一哲無辜的炸了眨眼：“啊？買個番茄還講究這麼多……”
被他這麼一說的童悠頓時就來了興緻，開始滔滔不絕地發表起她的經驗之談。
“吶，你看，這個牛奶嘛，一定不能拿擺在最外面的，擺在外面的大部分都是快到保質期的，買回去沒幾天就會壞掉！”
“還有啦！你看這兩種生魚片，價格差不多對不對？雖然這個生魚片比那個味道要好，但是啊！這個生魚片只能搭配一種菜色吃，而且保質期又短，所以相比之下，買那個生魚片更合算~”
…………
收銀台的大嬸聽着童悠頭頭是道的理論，一頭冷汗，這個小丫頭怎麼比我還精明……
接着凌一哲發出了一聲忍無可忍的大叫，又把大嬸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
“啊啊啊啊！童悠你太可怕了！買個東西腦子都要轉呢么彎，難道不覺得累嘛？你真的只有十八歲？我怎麼覺得你像個四十歲的大嬸啊！”
凌一哲撓着金色的發叫喊着，最後乾脆受不了地抱着腦袋蹲在地上。
“呀，凌一哲！你抱怨什麼啊？現在你吃的用的花的可都是我的錢！你是不花自己的錢所以才不知道心疼！”
“可是你也太誇張了吧？只差一塊錢也要計較！”
“一塊錢不是錢啊？！”
“可是……喂！我又不是白吃白住，我也有煮飯和做家務啊！”
“那是你自願的！”童悠調皮地吐舌頭。“而且要不是我好心收留你，你這個不肯去警察局的怪傢伙連米粒都吃不到！你現在是流浪者！流浪者！少對我凶！”
“童悠你！你。”凌一哲猛地站起身，臉憋得通紅：“你”了半天，似乎在想該用什麼詞來形容她。
“你，你是小氣女。”
“……凌一哲你說什麼呀？再敢說一次試試？！”
“小氣女！”
“凌一哲！”
童悠抬腳就要踹他，幸好凌一哲反應極快地閃開了，還很識趣地連連後退到安全方位，再囂張地沖她做鬼臉。
“童悠，你不僅小氣，還那麼野蠻！”
“凌一哲！明天你就從我家離開！明天你就給我走！”
怒，童悠氣的直跺腳，自從遇上這個叫凌一哲的傢伙之後，自己就變得完全不像自己了。可是偏偏某個傢伙還笑的依舊燦爛。
“小氣女生氣了啊~好可怕~”嘴上這麼說著，少年臉上的笑容卻萬分燦爛，蹦蹦跳跳的樣子根本沒有半點害怕的意思。
童悠氣結，頓時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凌一哲這傢伙居然像個小孩一樣還會人來瘋。
哼了一聲，童悠不再理他，掉頭就走。
幾秒之後，身後就傳來了凌一哲匆匆追來的腳步聲。
“小悠~你生氣啦？”
“我沒那麼不成熟！”童悠翻翻白眼。
“嘿嘿！我明天給你做好吃的石鍋飯和蛤蜊豆腐湯好不好？別生氣啦~”
——奇怪，為什麼他說讓我不要生氣，我就好像真的不生氣了呢？
先前慢慢膨脹的怒氣，只看了一眼他頰邊頑皮的笑容就瞬間煙消雲散，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