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華如夢(28)
我心裏算是有了個底。趕到所裏面,藍天已經在了。他說李林進去打聽消息去了。我不吱聲,找了個地兒坐下,摸煙抽。藍天站我面前,想了又想說:“我聽說是盧隊打的招呼。這事兒,是徐世鳴還是…你媽?”
我低着頭,眼睛盯着地板上的裂縫:“我媽。”
藍天驚訝:“怎麼回事?不會是你倆以前那破事被你媽知道了吧?”
我搖頭:“你別問了,曉得現在裏面的情況不?”我知道藍天的性子,要是讓他曉得那事是田益加做個,即便是多年弟兄,估摸着想法和我媽也會是一致的,是會要把他弄死在裏面的。
等了半小時李林出來,看了看四周說:“出去說罷。”
我們三個出大門,躲在車上,李林找煙抽,我着急的錘了他兩下,他說:“你等我緩緩,緩緩成不成。”我忙着找火機給他點煙,手都是哆嗦的。
李林看我這樣,皺眉問:“小北,你不要給我說你還喜歡他吧。”
我急厲害了,看着他和藍天:“我就喜歡他怎麼了?我就喜歡他了。隨你們怎麼看吧!我就是那種人,滿意了嘛。快說,裏面情況到底怎麼樣了。”
藍天插嘴:“那麼多年,我以為…”
我吼:“你以為什麼?我現在只想曉得裏面情況。”
李林拍了拍我肩膀:“你別急。我說,我說還不成?”吐了口煙才說:“不好,特別不好。上面特意有人關照把他弄進“集中營”裏面,昨兒個一頓好打。裏面手段多得很,不會要你命,但絕對要你生不如死。我捉摸着要是不快點想辦法,他真會死在裏頭。我是打過招呼,不過人家說上頭有大的特意關照,怕是不太好的。淪為階下囚就是那麼回事,他當年坐牢那會兒估摸着也吃過不少苦,但是,如果是有人存心想弄他,那絕對不是一個苦字能形容的。嘿!到底誰啊那麼狠心要弄他。”
我抓着李林的手,很誠懇的說:“李林,哥們從沒求過你任何事。今兒個哥們求你,在我回來之前,無論如何保住他,無論如何別讓人在這空隙里弄他,求你了。”
李林嘆氣:“知道的,我儘力而為吧。”
我回家見我媽。她坐在搖椅上看着窗外的景色。這番模樣讓我想起小豆的母親,一夜之間至少老了十歲。我喚她,她沒回頭。
我走到她面前,輕輕跪在地上,手伏在搖椅上:“媽。我求你放過他好不好?”
我媽回頭瞄了我一眼,又把腦袋別過去:“當初你求那些人放過你的時候,有人放過你嗎?”
我幾乎快哭了出來:“媽,不管他的事。我求你,求你放過他好不好。”
我媽閉上眼睛,靠着搖椅假裝入睡。任由我怎麼晃她都不肯掙開眼睛看我。我着急,眼淚落了下來。我絕對不能因為陳年舊事讓他沒命。我不停地說話,不停的說他的好,我媽仍然無動於衷。
我開始磕頭,腦袋狠狠的砸在地面上。一下有一下。我自己都記不清有多少下,磕到最後,地板上血糊糊的一片,腦袋疼得麻木了。我媽還是沒反應。
我開始笑,我說:“你要是弄死他,你也見不着我了。”
我媽顫抖了下,睜開眼睛看了我一眼。她冷笑:“小北,我是你媽啊。我做這些事都是為了你啊。”
我笑:“是啊!你是要逼死我啊。”
我媽咬唇:“你喜歡他,喜歡他就跟他一起去吧。我就當沒你這個兒子,但是,他田益加給的恥辱,我是斷然忘不掉的。小北,你太讓我失望了,太讓我失望了!”
我不求了,用袖口擦掉眼淚擦掉額上的血:“好!好!很好!”我扭頭走掉,把門摔得震天響。我在家裏面翻箱倒櫃的翻那東西,留下一張紙條給我媽:我用一命換他一命。
我躲在廁所,將那東西稀釋開來,往胳膊里推。這量,應該是能致命的吧我想。其實,我並不知道為什麼當時會有那種想法,會做那種事。只是單純的想,如果他沒了,我活着也沒意思了。如果我能用我的命換他的命,那也是值的。又或者,我死了我媽還是要弄死他,那麼,鬼魂相見的時候應該就沒那麼多輿論和痛楚了吧!我就是這樣胡思亂想着失去知覺的。
然而,命運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和你開玩笑,你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他擺一道,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又來憐憫你。
念書那會兒,班上有女同學喜歡研究掌紋星座什麼的。同坐的女生曾板着我的手說:“小北,你生命線很長,但是你的感情線很坎坷。不過恭喜你,壽元長。”
那時候我說:“壽元長拿來有什麼用。活得越長勢必受的罪越多,寧願短命點。”
後來我覺得,掌紋這種說法還是有一定的道理的。當我睜開眼看到白蒙蒙一片的時候,我以為我上了所謂的天堂,當耳邊聽到豆豆和藍天的聲音的時候,我閉上眼自嘲笑了下,我這種人果然是上不了天堂的,你看,上帝又把我打了回來。
豆豆緊張地不行,朝外面吼:“醫生醫生,他醒了。”
白大褂的醫生過來給我檢查好久,確保我已經沒事。我不再說話,不敢說話,不知道說什麼。我不敢問關於田益加的事,不敢問關於我媽的事。
第二天我被送入強制戒毒中心。豆豆和藍天換着方式的來照顧我,他們喂我什麼我吃什麼。不和任何人交流。指上帶着我結婚頭天田益加送來的戒指,閑下來的時候就撫摸它,擦得亮堂堂的,對着陽光,能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很多人說,戒毒是痛苦的。當初田益加給我戒的時候我也是痛苦的。可這次卻沒有想像中的疼,感覺那些難受都比不過心疼的。
我愛上和院中那棵樹聊天,寫一些紙條埋進樹下的坑裏面。幻想出一個田益加來,相親相愛的感覺,真好。
大年夜那天,李林通了關係,接我出來過年。吃過年夜飯,外面開始有孩子放爆竹,熱鬧得很。豆豆把年夜飯單獨分了一份出來,等我們吃過飯之後,他們領着那份飯要去別的地方。
豆豆把圍巾套在我脖子上,她笑着牽着我的手,像帶孩子似得:“待會兒,我帶你見你相見的人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