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異界卷月落篇――月都的陽光

第四十二章 異界卷月落篇――月都的陽光

天塌了,地裂了,整個世界在一瞬間天崩地裂。冰雹一般的暴雨從崩塌的天上狠狠的砸了下來,砸在地面,使得地面崩裂開來,砸上山頭,使得山倒塌。

大地在哀號,痛苦的哀號。它身上的生靈哭訴奔跑,四散而去,而大地上的裂痕張開它猙獰的大口毫不留情的吞噬着這些弱小可憐的東西。

河流在咆哮,大海在翻滾,日月無光,天地昏暗,沒有絲毫光芒的大陸陷入絕望.它絕望的等待最後的崩潰。

而在這樣黑暗的大陸上空,驀然閃出一道微弱的銀光。在無窮無盡的黑暗顯得如此的微弱的光芒,在空中,在狂風暴雨中一閃而過,落下大地。

簡陋的草屋橫七豎八的坍塌了一地,無數從山上滾落的碎石散亂着,嘩啦啦的暴雨沖刷着大地,在土壑的地面衝出一道道溝壑,只是,那溝壑中流淌着雨水卻是鮮紅色的。

從無數被壓死巨石的人身體中流出的血液,混合著暴雨流淌而去。

一道銀光從天空俯衝而下的殘手中射出,一塊壓跨了一座草屋的巨石轟然粉碎。不顧骯髒,殘扶起這個被壓在石下的男人,“亞凡!”

殘皺眉看着自腰以下幾乎已經被巨石壓成肉漿的男人,不經意輕輕咬緊的下唇反映着他此刻的心情。

(已經沒救了……)

“伊莉絲…尼斯……”只剩下最後一口微弱氣息的男人無意識的喃喃喊着他兒女的名字。

“他們在哪兒?”柔和的銀光籠罩住男人的上半身,殘儘可能延續他最後的一口氣息。

男人黯淡無光的眼底微微泛起了光華,他努力的抬起頭,拼盡最後一點力氣指了方向。然後,男人的手永遠落了下去。

隨之,一道微弱的流星般的銀光再度衝天而起,向男人指的大山上飛去。

一聲驚天的巨響,一道猙獰之極的裂縫在地面蜿蜒起來,如蛇一般迅速的破地而去,然後俯衝到了山底。

沉悶少許。沉悶的轟塌成從地底傳來出來,越來越大。

終於,轟然崩塌的巨山,硬生生的裂成了兩半。無數的碎石大樹紛紛掉落入彷彿無底的裂縫之中。而後,一種鮮艷的顏色猛然從黑暗的裂縫中湧現出來,瞬間吞噬了一切。

鮮紅的熔岩在大地上奔騰着,噴吐着它火熱而鮮艷的氣息。它的熱情融化了一切。

“伊尼斯!伊莉絲!”

在傾盆暴雨之中,任憑全身在暴雨中被浸透,飛在空中的殘大聲叫喊着兩個孩子的名字。

(這麼晚上他們跑來山上做什麼!)

“伊尼斯!伊莉絲!”

在山崩的一瞬間終於看見那兩個緊緊抱着樹榦的孩子,只是在看見的一剎那,樹根已經徹底從岩層中剝落的大樹連同兩個孩子落下。

眼看就要一起被黑暗而猙獰的裂縫吞噬的瞬間,殘的眼中猛然泛起一道異樣的金光,使得原本掉下去的大樹在這一瞬間靜止在了空中。

殘的眼緊緊的凝視着空中的大樹,眼中的光華越來越盛,最後似乎眼睛都在發光一樣。

彷彿凝固在空中的大樹頓了頓,整個樹榦咻然飛了起來。但是,就是它停頓的一瞬間——

鮮紅的熔岩從黑色的裂縫中猛然掀了起來,如噴泉一般猛的噴射出來,瞬間將樹榦尚未來得及飛上去的下半部分吞噬得乾乾淨淨……連同下面的男孩。

“伊尼斯!”

一把抱住隨着他的意**向他飛來的小女孩,殘失聲叫了出來。痛苦佈滿了他的臉,沒來得及救兩個人的自責讓他胸口微微扭曲的痛了起來。

“…殘哥哥……好痛…嗚嗚,伊莉絲好痛…”

懷中的小孩發出的微弱聲音換回自責中的殘。小女孩的半邊身體因為被熔岩灼燒而顯得通紅,有些被融化的地方,甚至看得見累累白骨。

“不會有事的,我在這裏,伊莉絲乖,很快就不痛了。”

殘抱着她的手微微縮緊,全身泛出的銀光籠罩着他自己,也將他懷中的小女孩包圍了起來。

“真的…不痛了,殘哥哥好棒哦……”

看着懷中的小女孩快樂的笑容,殘也笑了。只是小女孩看不見,那笑容是極為勉強的,掩蓋着殘眼底滿腔的苦楚。

伊莉絲不知道,自己快樂的神態,彷彿針扎在殘的胸口,刺得他一陣一陣的痛。因為殘知道自己救不了她。

挽救即將結束的生命需要殘消耗太多的能量,而在很久以前,父神曾對殘下了禁制——在父神看不見的地方,殘無法使用消耗能量比較多的力量。

“殘哥哥…這個……”

小女孩努力伸開自己那隻還算完好的手,將手心中的東西給殘看。幾個鮮紅的、卻是已經捏爛的小紅果,混合著紅色的汁液糨糊在孩子小小的手心中。

“這個就是桑葚的果子哦……和伊尼斯說好要帶給你嘗的……”

——沒嘗過嗎?那下次我幫殘哥哥帶來哦~~~

——你明天也來好不好?來嘛來嘛~~~

一時無法反映過來,殘怔怔的看着伊莉絲手心被捏爛的紅果,腦中瞬間一片空白。

“所以瞞着爸爸偷偷跑上山……爸爸生氣了嗎?我回去他會打我嗎?”

殘沒有說話,只是把伊莉絲更緊的抱進懷中。小女孩輕輕的笑着,笑得很溫柔很溫柔。

“伊莉絲好想快點長大…好想……”

笑那麼溫柔的小女孩眼中落下淚浸透了落在她臉上銀絲,“長大了……就可以做殘哥哥的新娘了……”

殘依然沒有回答,只是緊緊抱着他懷中的小孩,緊緊的。

大地依然在轟鳴,暴雨依然砸落。孤身一人暴雨中的少年,身影顯得如此的無力而脆弱。

他緊緊抱着懷中的孩子,彷彿那就是他全部的支柱。

被雨水浸透的銀髮濕漉漉的貼在他身上,散出絲絲的寒氣。濕漉漉的衣服完全貼在他的身上,依稀透露出蒼白的肌膚。

黑暗中的一點光芒,顯得如此的微弱。如雨中的燭光,飄搖不定,彷彿下一刻就會熄滅。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直這樣獃獃的懸浮在空中任由風吹雨打的少年微微抬起了頭。他懷中小女孩的屍體在他手中的銀光中化做點點熒光消失在雨中。

一道道雨水在他臉上流淌而下,少年木然的眼神看着他腳下的大陸。

洪水依然在肆虐,高山依然在崩潰,大地依然破裂,無數生靈依然在生與死之間拚命的掙扎。

人類最後的哭喊聲絕望的傳了過來。

殘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渺小,感覺到自己的無力。原來自己根本什麼都做不到——什麼都做不到!

原來自己竟是如此的卑微渺小!

一道光芒再度在天空中閃起,劃破黑暗落了下來,落到殘的面前。

張開了六隻羽翼的天使落到殘的面前,有着一頭如夜空般黑髮的男子露出憂鬱的眼神。

“殘,父神在哭。”以憂鬱的神色說出這句話的男子向殘伸出手,“回去吧。”

“不要!”殘一把揮開男子的手,露出無法忍受的神色,“我不要回去!我再也不要回去了!我受夠了!”

“殘,父神他……他愛着你啊。”

“才不是!才不是那樣!他愛的只是他手中聽話的木偶而已!”捂住自己的耳朵,試圖拒絕男子的話,殘拚命搖着頭,話語中也出現嗚咽一般的聲音,“不可以看其他人,不可以愛其他人,不可以我自我……一切都得照他所說的話去做!順應他自私的想法!默認他霸道的行為!……我從來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算什麼?算什麼!根本只是隨着他心意擺弄的木偶罷了!”

“我只是想做我想做的事情,我只是想愛我想去愛的人……這樣也不可以嗎?這樣我也錯了嗎?…我只是想要自由而已啊……”

捂着耳拒絕一切現實的少年,他顫抖着的聲音是如此的哀傷、哀傷得彷彿透明一般,“人類做錯了什麼…他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為什麼成了現在無法挽救的結局?為什麼——”

捂住耳的少年哀傷的聲音在一瞬間被打斷。

“你還不明白嗎!”

而打斷殘聲音的男子抓住他的肩,猛的搖晃了一下,“你還不明白嗎……因為你愛上了他們啊!”

看着殘迷惘神色的男子,夜空一般的眼眸顯得更加憂鬱,連激動的聲音也飽含着這樣的憂鬱。

“你愛上人類,那就是他們最重的罪。”男子抓着殘肩膀的手指戰慄着,戰慄得漸漸泛白,“你不是玩偶,殘,你不是!只有你才不是!我們才是父神的玩偶!”

“無所謂,不在乎,是隨時隨地都可以丟棄的玩偶,父神根本就不在乎我們的存在。他愛的只有你!他只承認你是他的孩子!”男子憂鬱的眼神在暴雨中顯得如此的無力而慘白,“你還不懂嗎…創造一切的父神,我們都是因為他才存在。世界因為有他才存在。”

“當父神的精神崩潰的同時,世界也隨之毀滅。”

殘獃獃看着男子,木然的眼神凝固在男子不斷顫抖着的唇上。

“你是說……”有些遲鈍的,也很艱難的,殘木然吐出一句話,“造成這一切的原因,是我?”

男子沒有回答,只是在殘茫然的眼神凝視下,一點點的低了他曾經那麼驕傲的頭……低了下去。

“說我懦弱也好,說我怕死也好。殘,只有你不行。任何人都可以離開,任何人都可以得到自由。只有你,只有你絕對不可以離開父神。不可以去愛,永遠不可以去愛任何人!你的愛對人類而言只不過是一個‘不堪的重負’而已!你可以得到任何東西……只有‘它’,只有‘自由’你永遠也得不到——也永遠不可以得到!”

男子彷彿做夢一般的呢喃聲,痛苦的、憂鬱的否認了一切的意義,“因為當你得到‘它’的同時,也就意味着父神的絕望、父神的崩潰,同時也意味着一切存在的消失,意味着世界的崩潰。”

男子手心的顫抖透過少年的肩傳了過去,傳遞到了少年的心底。

“父神在哭,這麼久以來,他第一次哭了……你難道看不見眼前的情形嗎?這崩潰的大地是因為父神動搖的心……如果你還是不回去,接下來,你所愛的人類,天界,所有的一切,包括你自己,都會隨着父神的崩潰而徹底毀滅。”

“我不想消失,殘,我絕對不想因為這樣的原因而消失。所以,拜託你……我知道這是我無理的請求,我知道我很懦弱……”

一直沉默着的殘打斷了男人的話,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放下捂着耳的手,被暴雨沖刷得沒有絲毫血色的臉上,露出淺淺的笑容。

是他一貫的溫柔淡然的笑容,只是他的笑容在這樣黑暗的暴雨中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不,你一點都不懦弱。”露出蒼白笑容的殘如此回答道,“至少比起捂起耳連聆聽的勇氣都沒有的我,路西菲爾,能夠說出現實的你很堅強。”

(至少比我堅強……)

傾瀉的暴雨的聲音,天地崩潰的聲音,少年蒼白的笑聲在其中顯得如此微弱不堪。

****

光輝聖潔的聖界也在逐漸崩潰中,動搖着,隨着逐漸滾落在地面化做透明石的淚珠的增多,逐漸劇烈的震蕩起來。

所有的神都只是茫然的站着,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因為他們根本什麼都做不到。

而造成一切結局的父神,依然獃獃的站在原來的地方。淚落,成珠。砸落在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音。

終於,有一個身影出現在這樣的父神面前。

“父神。”

渾身濕透的少年緩緩的走了進來。濕漉漉的衣服緊貼着他單薄蒼白的身體,被雨水浸透的銀髮也已經失卻了往昔了光澤。

被暴雨沖洗過的臉上一道道的水痕,彷彿是少年臉上流下的淚痕。

“殘,你怎麼——”

抓住父神急切伸出的手,少年的身體落了下去。

雙膝,落在了地面。

抓住父神的手顫抖着,殘跪了下來。

那麼高傲的少年、那麼驕傲的少年,就這樣靜靜跪在父神的面前。

“父神……”

因為屈辱而顫抖着的少年,拋棄一切尊嚴跪了下來。

“我不去……不去了……我不會去人界了…我不會再愛人類了……我哪裏都不去……誰都不再去愛了……”

(不可以愛其他人,你不可以愛上任何人!因為你的愛對別人而言只不過是不堪的重負而已!所以你絕對不可以愛上任何人!)這是很久很久以前,從父神握住殘伸出來的手的一剎那,就已經註定了的結局。

濕漉漉的銀髮上的水,順着殘的臉頰落了下來。這樣一來,根本不知道,落下來的水中,是否混合進了殘的淚水。

只聽得見跪着的少年哀傷中透出絕望的聲音,“我哪裏都不再去——誰都不再去愛了——我不再去人界!不再愛人類了!所以——所以,求你……父神……求求你……”

殘說了半截的聲音,湮滅在了半途。他跪着的身體,突斜斜的倒了下去。他請求的是什麼,他沒有說完。可是他自己明白,父神也明白。

所以父神沒有回答,他只是伸出手,將已經昏迷的殘抱進懷中,緊緊的抱入懷中。

世界在那一刻停止了崩潰。

沒有一件事情是不需要付出代價的。因為父神是如此的愛着他的孩子,愛到已經讓人不堪承受的地步。

(好難受……好重…是什麼東西?沉甸甸的壓在胸口…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沉重得彷彿會將我整個人都壓跨的重負。)

——誰都可以得到‘自由’,只有你不可以——

(不可以去愛,不可以愛上任何人!不可以……)

獨佔欲,一種傷人傷己的行為和**,最終會付出的代價。

或許是從這一刻起,就已經註定了吧。以後的悲傷,以後的絕望,以及,最終的崩潰。

最終貫穿自己胸口結束自己生命的少年,他最後哀傷得幾近透明的眼神。最終在血濺的一剎那在後悔中崩潰的父神,他最後的懺悔。

這一切的結局,或許就是在這一刻註定了吧?

不……或許在許久許久以前,父神握住那隻小小的手的一刻,就已經註定了吧。

****

(月落篇)

在銀髮少年的身體裏面,一個精神體存在的靈魂世界中,少年的靈魂沉浮在遠古悲傷的記憶中無法自拔。而外面的人卻在努力想要破壞那個將少年籠罩在其中壓迫在記憶中的純白光幕。

那光幕之中,蜷縮着身體沉睡着的少年與外面的人有着一模一樣的臉孔。

此刻沉睡的少年靈魂已經完全被往昔悲哀的記憶纏繞起來,靈魂漸漸被白色的封印侵蝕吞噬。

而外面努力想破壞光幕的黃泉手中泛起無數的電光,卻被光幕盡數反彈了過來。

“可惡…偏偏這個時候封印有了裂縫,如果不快點打破它的話,水月……”

露出憤怒神色的黃泉再度將手放在光幕之上,試圖打破這個結界。然而,光幕卻驀然分出一絲光線纏繞上了黃泉的手,從光幕傳出一陣巨大的吸引力,妄圖把黃泉也吸引進去。

無數被他埋藏心底的影像閃了出來,那是屬於他的往昔的記憶。

——惡魔!你這個嗜血萬惡的魔鬼!

——這一切都是為了你…為了你啊……我心愛的孩子,我都是為了你啊。

“哼,連我也想吸進去嗎?”

(別想!)

黃泉努力想從纏繞上自己的光絲上掙脫,(如果連我也沉浸在過去的悲傷中的話——我說過要陪着他的!)

拚命從過去悲傷的回憶中掙扎出一點點神志的少年仰頭猛然大叫了起來,“黃泉!來我這裏!”

一把美麗的劍浮現在黃泉手中。

猛然拔出劍,黃泉一劍重重劈了下去。劍光衝天而起,伴隨着碎裂開的光幕無數的熒光,散落天空。

黃泉用劍支着半跪的身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氣,他抬頭看着原本被裹在光繭中的銀色靈魂隨着光繭的碎裂被拋出來后慢慢消融在空中,黃泉眼中流露出一絲欣慰。

他喘息了一會,站起來走了幾步,突彷彿遇見什麼阻擋一般停了下來。黃泉伸手摸了摸眼前看不見的透明牆壁,皺眉低聲道,“封印還是破得不夠完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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墮落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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