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異界卷之銀河篇――死刑

第三十章 異界卷之銀河篇――死刑

空氣是寂靜的,或許在風也在那一刻靜止了下來。

而那塊足有五人大的石塊碎裂成了灰塵飄飄揚揚撒落了下來,使得被灰塵籠罩起來的少年看起來相當朦朧而不真實。

少年漫不經心的神情,隨意的動作,完全看得出來他是輕輕鬆鬆就做到了這樣恐怖的事情。

一件普通人連想像都無法想像的事情,對他而言卻是如此的理所當然。

輕輕拍了拍衣上的灰塵,銀髮的少年傲然的轉過身,提步想從格伊達面前走開。

‘心臟——!’

胸口突如其來的一陣抽搐,少年的身體猛然間從空中摔了下來。

一手撐在地面,右手緊緊的揪住自己的胸口,單膝跪在地面的少年臉上呈現出因痛苦而扭曲的神色。

口中吐出斷斷續續的,只有自己才聽得見聲音,“因為消耗…心臟承受不起……水月,你出來…”

——‘我知道了,你休息吧。’

原本被壓迫得動不了分毫的格伊達只覺得身子突然一輕,那原本幾乎就要讓他神經崩潰的煞氣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飛揚的灰塵落了下去,露出了他面前的少年,在這令人狼狽不堪的灰塵中依然顯得那樣清爽淡雅的少年。

少年向他伸出了手,“你應該站得起來吧。”

殘臉上的神情相當的淡漠,完全沒有剛剛那樣變幻莫測的表情,也沒有令人沉醉震懾的笑容。

但是格伊達卻沒來由的覺得心安。

就像饑渴的在荒蕪的沙漠走了許久許久、馬上就要忍受不住而崩潰的旅人,在筋疲力盡的翻越過最後一座山脈的同時,在他眼前出現了充滿了生命活力的碧綠色綠洲。

長久的乾渴之後沐浴上溫和的春雨般的快意陶然,令人沉醉。

剛才因為少年的強大而引起的爭鬥心,此刻卻在格伊達心底消失得無影無蹤,無論如何再也興不起與眼前淡漠的少年鬥爭的興趣。

那是一種對他的褻瀆,對清凈的聖地的褻瀆。

格伊達握住殘向他伸出的手,站了起來。

他的心中再也不存在着屈辱、不甘以及輸給少年以後的憤恨,反而覺得相當的安心。

安寧,自從他開始殺戮以後就再也感覺不到的安寧。一瞬間讓他整個身心都覺得清凈了起來。

(真奇妙。)

格伊達如此想着。

(感覺上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如果前一個是激蕩澎湃充斥着血腥、所經之人必死,令人顫慄的地獄黃泉之水。那麼此刻的這一個就像高潔的掛在天空的明月,雖然淡漠而冷清,卻讓被它的月光籠罩住的人都覺得安寧而溫柔。

冷眼看着事情經過的修寒從頭到尾都沒有開口,一直都以着極其冷漠的態度對待着接二連三奇怪的事情。

已經走到他身邊的殘向修寒輕輕探出了手,“修寒,我……”

即將碰觸到的一瞬間,卻被修寒揮手打開。

殘怔了一下,被打開的手安靜的收了回來,沉默的站着不再說話。

“上將。”修寒冷漠的說到,“請注意你的行為,不要超越你原本的階級。”

修寒轉過身,走了幾步,背對着殘又停了下來。

他說,“襲擊上級。”

殘淡淡的接下,“依軍法應槍決。”

“襲擊帝國皇帝。”

殘依然淡淡的回答,“帝國律例,當場格殺。”

“很好。”修寒沒有轉身,筆直的右臂如指揮一般優美的在空中劃過一道弧度,“剝奪他上將軍銜,打入軍方監牢,一周后軍事法庭會審。”

修寒在這裏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稍許,後面傳來一句話,他得到了殘的回答。

殘說,“是的,‘陛下’。”

聽見這句話修寒眼底的碧藍色稍微凍結了一下,銀色的冰冷痕迹一閃而過,然後馬上邁開腳大踏步向前走去,完全沒有再度回頭的意思。

一批人跟在他身後走了,十來個剩下的士兵臉色有些難看的看着殘。

已經看見剛剛那場比試的他們很清楚,只要殘不就範,這裏沒有人能逼迫他。

看着修寒離去的背影的殘依然沒有說話,只是微微側着頭,風從他柔順的銀絲旁邊滑了過去,拂過他始終也沒有改變的淡漠神情。

清澈的雙眸飄渺隨風飄舞起伏,彷彿永遠也聚集不到一個焦點。

他的神情永遠都是那麼淡淡的,讓人永遠也猜測不到他的心思。

格伊達靠近他,有些猶豫的開了口,“上將閣下……”

殘還是沒有開口,也沒有看格伊達一眼,光芒蕩漾的雙眸依然波光流轉,隨波逐流的飄浮。可是他已經把自己的雙腕併攏在一起,舉在了身前。

格伊達神情相當複雜的拿出一個小小的四方形金屬盒子。

這個盒子在接觸到殘手腕的瞬間,突然從它兩邊各自的小圓洞裏面射出兩道白色的光線,白光划著弧度,各自圍繞了一個手腕一個圓圈,形成一個虛空的光線形成的手銬,把殘的雙腕結結實實的禁錮了起來。

這是一種光磁力手銬。看似像無害無用的光線,但是光中強大的相互磁力能把光線緊緊的聚集在一起形成牢不可破的屏障,而且被帶上這種手銬的人,由於光磁與地心引力強大相互呼應,產生極大的吸引力。戴着手銬的人,相當於在手上壓着一個成年男子的體重。

由於許久以前在宇宙國際中就簽定的尊重人權不得虐待罪犯尤其是俘虜的條約,監牢並不是一個特別恐怖的地方,尤其是軍方的監牢,其實關押俘虜的機會並不多,大部分關押進來的都是軍官。所以這裏監牢的條件相對來說還是算不錯的。

不過,殘對這一點並不是太在意。

此刻身在監牢的他依然是那副淡漠的神情,坐在牆角在床上,背靠着牆壁。

依然戴着手銬的雙臂放在曲起的雙膝上,微微傾斜的頭倚靠着一條手臂,瀑布一般的銀髮傾泄落了下來。

他正以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喃喃的說著什麼。

“有些麻煩,修寒好象生氣了。”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無論什麼時候,我總會給別人帶來麻煩。

“何必像這樣道歉,這種話沒有意義。要說會引起麻煩這樣的話,其實我也與你差不多。”

——水月…雖然有着同步波動的靈魂,可是我們卻一點都不像……我好羨慕你,一直都這麼高潔…不像我,早已經雙手沾滿了血腥。

“其實我更羨慕你吧。”依然是淡然的神情,話語中卻帶上一絲苦澀,“擁有強大的力量,就足以保護自己保護別人。不像我,總是一次又一次讓別人保護我,讓他們受傷。如果我也有那麼強的力量能去保護別人就好了。”

——傻瓜,他們保護你是心甘情願的。而且,殺戮並不是一件讓人快樂的事情。那種雙手沾染上血腥的噁心感覺,我無論如何也不想看着你去承受。

“即使如此,也比總是看着別人為自己死去而自己卻是如此無力的痛苦感覺要好。”

——這種爭論沒有意義,不過我不明白,雖然本質不同,你也有不比我弱的力量,為什麼你不使用?你的力量……你根本不需要別人保護。

“我的…力量?”少年的語氣疑惑起來。

——你,好象遺忘了一些事情。

“遺忘的事情?你知道我全部的記憶?”

——對,靈魂共鳴的瞬間,由於我一直在沉睡所以你全部的記憶同樣也流入我的腦海中。如果你想知道我幫你看看,這個是…你自己…(沉默片刻)……算了,既然你已經遺忘了,就不要再想了。

少年的呼吸有些急促,“為什麼不告訴我?我不能知道自己的事情嗎?”

——你現在知道了又有什麼意義?

少年的心跳再度平穩下來,“…說的也是,一切都無所謂了,還渴求以前的記憶做什麼。”

於是監獄沉寂了良久之後,殘又開了口。

“你說過,我之所以被拉進這個與我原來所在的世界完全對立平行的世界,是因為你和我恰好在同一時刻情緒激烈的共鳴……或者應該說是徹底的絕望共鳴。”

——我……

“你原本就在這個世界,肯定有你的任務。可以這樣讓我隨意嗎?你有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吧?”

少年冷清的聲音在這裏停頓了下來,帶着疑惑,“黃泉?”

——我如果能像你一樣就好了。那麼多痛苦的經歷,那麼多悲傷的事情,你的靈魂依然如此高潔。可是我……從小就一直被寵愛着的我,就像溫室中的植物,一次而已、僅僅是那麼一次背叛……我就已經受不了了……我就已經選擇去逃避了。

少年沒有說話,他只是低頭看着落在自己手心中,一滴滴的淚水。

他的臉上卻不知什麼已經染滿了透明的淚珠,相當不符合少年此刻平靜之極的神情。

“黃泉,是你在哭嗎?”

少年伸手觸了下臉上滾動的淚珠,“傻瓜,你已經很不錯了。”

少年的右手肘支在他的左膝上,豎起的右臂貼着自己已經許久都沒被潤濕的右頰,而手輕輕的將銀髮挽過他的脖子。

閉着眼感受着手臂上傳來濕漉漉的感覺,少年輕聲說著,“至少你還能哭出來。”

(而我,卻連怎樣去哭泣都已經遺忘了。)

****

當坦戈拉斯走過監牢裏這條陰暗的走廊的時候,心情是相當複雜的。

他還記得他替漠然向陛下求情的時候,陛下極其冷漠犀利的眼神,甚至說出再求情就一併將他處置的話。

陛下只是在鬧情緒而已。

坦戈拉斯很清楚這一點。

無論再怎麼成熟、外表再怎麼冷漠,對於他這樣經歷了人生無數風雨的老人來說,陛下其實也不過是一個不成熟的小孩子罷了。

現在,漠然是上將的真名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但是依然沒有人會當著陛下的面叫出漠然這個名字。

坦戈拉斯看得明白,漠然這個少年在陛下心目中有相當重要、或者應該說是特別的地位。

一種特殊的感情。不是友情,不是愛情,也不是親情。

像朋友一樣的真誠,卻比友情更加深邃。

像愛人一樣的眷戀,卻比愛情更加純潔。

像親人一樣的安心,卻比親情更加熱切。

那是一種旁人所無法想像的特殊羈絆。旁人是無法評論出來的特別。當那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就形成了一個別人無法看透,無法滲入的特殊空間。在完全極端的同時卻也有着如此的融洽。

當拐了一個彎以後,坦戈拉斯看見了看起來相當無所謂的坐在床沿的殘。少年依然是一副淡漠的樣子,彷彿對任何事情都漠不經心的神態。

坦戈拉斯輕咳了一下,“雖然沉思的美少年看起來是很不錯,但是這個地方可是很殺風景。”

殘抬眼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坦戈拉斯上將閣下么?這個笑話並不好笑。”

坦戈拉斯訕訕然笑了起來,“知道你進監牢的原因吧?”

“恩。”殘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是我太自以為是了。”

他側了側頭,手不經意扯了下額前的一絡銀髮,“因為修寒對我好就自傲了起來,以為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於是就開始任性的去做一些不該做的事情,卻忘記了最基本的東西。”

殘如此評論道,“修寒是皇帝,而我是他的部下其中的一個。我忘記了這一點。”

對於殘的回答,坦戈拉斯下意識搖了搖頭,“或許這也是原因之一。陛下的自尊心很強,但是這並不是最重要的。”

“你對陛下而言確實是特別的。所以就算有時候依仗着他的關心去做一些任性的事情也無所謂,反而會讓他覺得高興。現在的問題卻正好相反,你從來不肯在他面前任性,反而是陛下在你面前顯得更任性。”

“所以陛下因此覺得心裏不好受也很平常。而那件事情,卻更讓他覺得不甘心吧……因為他把自己的事情都毫無保留的交付給了你,你卻對他有所隱瞞,讓他覺得重視你們之間關係的人只有他一個人而已。”

“因為認為你不重視他,因為不安心,情緒上無法接受,所以就開始任性的鬧彆扭。正因為你是他身邊最親密最相信的人,所以他的怒氣就只會向你發泄。”

坦戈拉斯一手扶上了特殊合金製作的鐵欄,“喂,去向他道個歉吧,任性起來鬧情緒的陛下也只有你能製得住了。”

裏面抱膝沉默了半晌的少年抬起頭來,清澈透亮的眸子看着坦戈拉斯。

然後,他輕輕搖了搖頭。

“對不起,我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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墮落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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