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自打周維離開學校,黎佳布覺得,他們兩人越來越像是一對在平常不過的父女。這種形容似乎很難令人接受,但是你看，周維在開始的幾天還會給黎佳布發短訊說“今天開會不要等我吃晚飯”，回家后還會去檢查一下她的學習情況,詢問一下新老師有沒有比自己更有人氣。但這樣的日子並沒能持續多久。有一天,周維告訴黎佳布，以後晚飯都不用等他,如果回家吃飯,會提前打電話。從無事回家的設定變成無事不回家，那天之後,黎佳布看到的他總是有點疲憊。她會學着大人的樣子幫他換下衣服，然後藉著對領帶好奇的借口，學會了領帶的系法。儘管周維並不用她幫自己系領帶，但她心裏有種幻想，總有一天用得上。
儘管周維不說，黎佳布也知道，他在公司幹得很好。有一次她聽見他和父親打電話，老者的聲音從電話里傳出來，黎佳布聽到了個十分堅朗而愉悅的聲音，與從周維描述中得來的形象大相逕庭。她也看見，周維在掛了電話之後，臉上露出不可思議地表情，大概是得到了父親來之不易的稱讚，心裏暗爽呢。
他的努力終於得到了回報，黎佳布想，自己也要快些追上。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黎佳布想要踏踏實實努力學習的心思，很快就被另一件事打亂了。
有天放學前，有個女生怯生生地對班主任說，她想要回自己原來被周老師沒收的舊手機。這個女生性格安靜而膽小，而且有點糊裏糊塗的。她的手機還是某個學期剛開始時被沒收的，後來因為家裏很快給買了新手機，所以這事連她自己都忘了。周維離職的時候她仍然沒想起來，這次是父母問起那個手機的事，她才十分抱歉地向班主任提出了這個請求。
王老師也難辦，這手機是周維收的，她也沒有啊。如果不在周維的辦公室，那就只可能在他家了。還好他留着周維的聯繫方式，可以打電話問問。可就在這時，一個學生趕在王老師之前說：“直接讓黎佳布回去要就……”這學生話說一半，自己都被自己嚇着了，剩下的半句被她吞了回去。但是已經說出口的半句話，信息量已經足夠大了。
多嘴的學生愣住了，王老師和黎佳布愣住了，全班同學都愣了。
黎佳布聽見有同學在小聲議論，似乎聽見了很多的“你們也知道？”、“你什麼時候知道的？”……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幻聽，但是不論怎樣，那句話說出口之後，這都不再是秘密。她看見王楊投來的“真的不是我”的眼神，齊玥玥也低着頭，這種被曝光在眾人面前的危機，沒有人教過她如何解決，她下意識地望向了王老師。
“黎佳布去哪裏要啊？”王老師笑道，“我去問問他吧，要是弄丟了就讓他給你賠個新的！”全班鬨笑。
放學的鈴聲響起的時候，黎佳布幾乎是背起書包直接逃出教室。王楊在教學樓門口追上她，拽着她的胳膊激動地說：“絕不是我說的！你相信我！”
“當然啦。”突然出現的齊玥玥安撫着王楊，“我們都知道，你雖然固執，但是絕對可靠。”
黎佳布聳聳肩，“其實也沒什麼的。你們能知道，別人怎麼不可能看出什麼？估計口耳相傳，也是嘴上說‘這是秘密不要告訴別人哦’，然後一邊保證，一邊轉身就告訴別人。反正每個人都要說一句‘不要告訴別人’，就好像只有自己有偷偷說出去的特權似的。最後也還是秘密，只不過成了公開的秘密了。從小時候大家就都是這樣，節操什麼的……”
“布布……”
齊玥玥和王楊擔心地看着她。黎佳布最喜歡對自己的困境做自嘲式的吐槽，那是齊玥玥很欣賞的一種樂觀，而當她說出這樣一段話的時候，想必已經受傷到沒有力氣吐槽了。
“不過大家沒天天聲張已經很夠義氣了，公開的秘密比秘密公開還是好很多的吧。”黎佳布怔愣了一陣，“其實還是我自己做的事啊，做了就不應該怕被人知道，就要承擔責任。”
……
“布布，我衷心地勸你還是不要自己扛着比較好。”齊玥玥在回家路上義正言辭地說，“你上次想自己解決，最後呢？還不是差點搞砸！而且周老師如果知道你又瞞着他吃苦，肯定又會傷心了。你也說了，做了就要承擔責任，兩個人的事，為什麼非要一個人承擔責任？”
“不過最重要的還是，你不能受影響，等考上好大學，誰還會在乎你男朋友是誰啊？”
齊玥玥說的和王老師一樣。王老師剛剛和她談過話，談及的問題更加嚴重。比如，不管通過什麼途徑，現在很多同學已經知道了，不管利用什麼方法，人的認知是不可能改變的。黎佳布在n中剩下的一年多，註定要一直背負着“和老師同居”的帽子。儘管十班的孩子們團結友愛，並不會把事情張揚出去，但一方面，要做好萬一的準備，另一方面，就算不傳出去，心理壓力也會很大。黎佳布，你受不受得了？如果在這種情況下不能踏下心來學習，那麼也許轉學會更好。
怎麼可能轉學呢！從n中轉走？
黎佳布相信自己是一定可以踏下心來的，和之前一樣，專註於自己的事情就好了。她請求王老師，一定不要把現狀告訴周維，她不希望他在開始新生活后依然被自己這邊的麻煩牽絆着，這會讓她覺得自己是個巨大的拖油瓶。至於齊玥玥，甚至連請求都不用，黎佳布想着什麼，只用一個表情她就能收到了。
這天晚上，周維從抽屜最裏面翻出了被遺忘已久的手機，他把它親自送到王老師家去，回來的時候簡直想直接睡死在床上等天亮。
“可是你似乎還有好多事情哦。”黎佳布神不知鬼不覺地伏在周維的桌邊，玩弄着那一疊疊文件夾的邊角。
周維睜開一隻眼睛，“今天怎麼有閑心來鞭策我了？平時這個時候不應該都在寫文？”
黎佳布撇嘴，“老師你有多久沒關心過我了啊！其實我一連一個星期都沒有寫文了……”
“為什麼？”
“沒靈感咯。”她也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文檔上的字數增加得越來越艱難。想想似乎是從王楊那次衝突就開始了吧？這樣說來也挺久的了。今天又在學校跌入了低谷，更不可能有心思打開文檔。
“你的編輯是誰？”
“幹嘛？”
“我最近要去文學城辦事。”
黎佳布低頭一瞧，眼前的文件夾上果然寫着文學城的名字，在學校遇到的麻煩還有嚴重的卡文問題全被拋在腦後。一眨眼間，她就坐在了周維身邊，把周維的手攥地發紫，“我也好想去文學城看看啊喂！”
“原則上是不應該的。哎，快放開，我怎麼不知道你力氣這麼大！”
“你說的是‘原則上’，那就說明有轉機？”
周維無奈笑，“你是特別想見編輯嗎？不怕被抓住催稿？”
“之前開作者大會的時候明明有機會見到的，可是趕上考試複習。老師，我真的能去嗎？”
“不能。”
周維的嚴詞拒絕讓黎佳布垂頭喪氣地回了房。他還可以在休息一段時間，於是上網進了掛前川的文章界面。果然，她已經很久沒有更新，評論區堆滿了讀者們的抱怨。大部分人在質疑川大突然變差的坑品。還有一些人在說，最後更新的幾章的筆力，與之前的簡直不想出自同一人的手筆，難道是掛前川江郎才盡？那些話寫得有些刺眼，周維一目十行，在大量質疑的讀者中，發現了掛前川的一些死忠讀者，卻顯得勢單力薄。這樣的評論，不知道黎佳布有沒有看到。周維有點擔心，一面反思自己最近確實對她關心不夠，一面也在想，如果這能讓她心理更堅強，或者乾脆離開網文世界專心學習，那也不是什麼壞事。
作者有話要說：給大家鞠個大躬！這章本來是之前多發的空章，所以被我鎖了，讓大家浮想聯翩了真是不好意思啊2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