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周維掛了電話便出門。臨走的時候,黎佳布出了房間,有些顧慮地望着他,他只說：“有東西忘在學校了。”雖然剛剛才為有事瞞着她而道過謙，但果然還是不願意讓她知道事態惡化。
一轉眼，時針已經指向八,周維急匆匆敲開王老師辦公室的門。辦公室里已經沒有別人,只有王老師還埋在一摞摞練習卷子中間。她看見周維，第一件事就是擱下筆、皺起眉頭。
“周維,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你說過不會因為你,讓黎佳布受到影響！”
周維坐在王老師對面的椅子上，“……對不起,我沒能掌握好。”他揉揉酸痛的眼眶，“黎佳布還不知道現在什麼情況，我不打算讓她知道。”
“那我們就得儘快解決。”
周維聽見“我們”兩字，頗為感激地點了點頭，“王老師，這事情太突然了，您經驗豐富，有什麼解決辦法嗎？”
王老師嘆：“我只是教書年頭長一點，在n中還真沒見過你們這種情況的。不是一樣零經驗么！”
他們相對商量着對策，無言的時間佔了四分之三。這實在是一個極為棘手的問題，畢竟是師生戀的關係與學生前途的潛規則聯繫了起來，如果這是在高三，說不定黎佳布還會被人在自主招生機會上面詬病。而作為弱勢群體的正義學生和憤怒的學生家長，他們會博得大部分人的贊同，一石激起千層浪。
他們兩人半天沒有想出適合的對策，周維突然問道：“王楊家裏是做什麼的？我記得她跟我提起過，似乎是個小公司？”
王老師不明所以，“恩，之前有一次班級活動，她說了，是個不大的廣告公司。”
“叫什麼名字，您知道么？”
“你要幹什麼？”王老師戒備地看着他，她害怕周維是太過心急，走火入魔，想用一些歪手段了。
周維笑道：“我們已經那麼危險了，我怎麼可能再犯險？我就是想了解一下，明天找王楊談談話。”
“談話……”王老師極度懷疑談話的可行性。她想起自己唯一知道的因此，與周維有關的談話——那是在他剛入校沒多久的時候了。談話對象是楊傑聰，過程對周維來說簡直慘烈，結果毅然。那次之後，周維似乎認定了自己真的不適合搞定中二期的問題少年，於是極少再找誰談話。不過，近兩個學期，他找學生談話的次數似乎有所增多，不過多半的時候，對象都是黎佳布。
“不管怎麼樣，我先試試。可能沒什麼用，但是事已至此，反正情況也不會更糟了。”
這說得倒是對。王老師最終答應了他的請求，回家之後幫他調出學生們的資料，再告訴他。周維一面伸展着身體一面看王老師收拾東西。如果不是要幫他查找學生資料，王老師不知還要在辦公室坐到幾時。
“您這麼晚回家啊，孩子怎麼辦？”周維還記得王老師的孩子正在上幼兒園。
王老師沉默了片刻，垂着頭苦笑道：“跟我愛人吵架呢。也是我的問題，一心撲在學校，沒有時間管孩子。我現在自己一個住，反正回去也還是一個人，在這兒待到多晚都沒……”
她說到一半就說不下去了，哽咽得太明顯。周維低下頭，到走廊里去等她。空無一人的辦公室和走廊將微小的聲音放得無限大。他靠着牆，王老師隱忍着的抽泣聲斷斷續續持續了幾分鐘。她紅着眼睛出來，對周維說：“真的不好意思啊，我挺煩的，沒控制住。”
做老師就是這樣，一面是為了學生連自己的孩子都放在一邊，另一面，卻是電視上播放的學生殺師新聞。周維不知道還有多少老師過着想她一樣的日子，實際一點地想來，他甚至有些慶幸自己馬上就要結束教師的職業生涯。
“如果最後還是不成功……”王老師擔憂地說，“黎佳布就只能轉學了。在這裏還有兩年的話，肯定是呆不下去的。”
“我不會讓她轉學的。n中是她之前努力爭取來的，沒有道理因為我，失去在北京最好的高中學習的機會。”
“可是——”
“所以得成功啊！”周維笑起來，看在王老師眼裏，更像是因為壓力過大而有些癲狂。“這是我在n中的最後一件大事了，要做得有始有終。”
王老師無奈地看着他，“周維啊，其實我應該罵你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真的罵不出口啊。”
……
第二天，王楊顯得沒有精神。原本手裏握着黎佳布的把柄，應該趾高氣昂才對，但她卻是很累的樣子。她原本就是個暴脾氣，平時沒少得罪人，這一天臉色尤其陰沉，接近她的人便更少了。這樣一種精神狀態下，王楊果然沒少在課上走神，周維因此抓住了叫她談話的好機會。王楊去辦公室抱作業的時候，辦公室往往人雜，周維藉機板起嚴肅的臉，叫她放學后在教師休息室見。
王楊一直在減少與周維見面講話的機會，在放學后的教師休息室單獨見面，她顯然異常緊張，目光不斷在周維的臉和遠處的窗框之間來回遊弋。周維上來便開誠佈公地說出，希望她勸說父母，讓他們不要上報家長委員會，同時自己也要保守秘密。不出意料，王楊回答，父母的意願她無法左右，至於保守秘密，到時候肯定會鬧大，根本用不着她的傳播。這樣消極抵觸的態度，正是周維預想之中的。
“好吧，王楊。我並不否認黎佳布手機里的照片的事，但我之前沒有向你解釋，是因為我以為用不着，現在看來是我估計錯誤。我想問，黎佳布有沒有真的想你明確承認過，我跟他有不正當的關係？”
王楊吸了吸鼻子，“這不是很明確了么。”
“任何事都不能加以斷言。王楊，你真的誤會了。我承認，我和她住得很近，相當於鄰居吧，但也只是鄰居。黎佳布的數學成績提高，確實是因為我一直在為她作輔導，但我並沒有透露試題給她。這些本來沒有必要解釋的，畢竟是我們的私人生活。我現在也不追究你私自查探別人*的事情，只是事情的真相，我希望你能清楚。其他的就算了，誰都不想鬧出麻煩是不是？”
王楊有點害怕，但還是堅持說：“我看了那些照片，並不是鄰居的……那種。”
“那是哪種？王楊，我覺得黎佳布的家庭情況，你們同學之間應該是比較清楚的。你應該知道她父母常年不在身邊，自己一個人租房子，生活很困難。如果你是老師，碰巧發現她成了自己的鄰居，你會怎麼做？還像普通鄰居一樣不關己事？這件事，你們王老師也知道，你可以去問她。我答應充當黎佳布監護人的角色，努力讓她過上正常孩子的生活。我覺得如果是親朋好友的關係，照片照成那個樣子應該不算過分吧？”周維儘力把黎佳布的私人生活講得悲慘了許多，並且暗自慶幸，幸虧自己絕不會在照片里留下接吻之類的情景，否則可就難辦得多了。
王楊聽到王老師居然也默許，頓時害怕起來。在這件事上佔上風並沒有讓她開心起來，反倒像是在心裏壓了一塊大石頭。那是自己的同學和老師啊，是一起笑鬧過的同學，和每天都要開兩句玩笑的老師。每每看到黎佳布的獃滯和齊玥玥的輕視，她就憤恨得想要大喊出來。而如果僅有的證據都帶給了她錯誤的判斷，如果真的冤枉了人，那麼她該怎麼交代？王楊沉默着，雙手拽着校服的一角，顯然做着激烈的思想鬥爭。
見狀，周維決定更深入一些，“王楊，你是我的課代表，跟我接觸的時間最多。所以其實……你這次讓我很失望，而且很傷心。我一直很欣賞你的學習能力和自覺性，所以寧願去管沒那麼聰明沒那麼自覺的黎佳布。但我覺得，品格比學習能力重要得多。”周維抽了一張紙巾給她，然後接著說，“其實，這裏沒有別人，我可以告訴你。我本來是打算這學期結束就辭職的，後來計劃時間有縮短，我趁着五一假期就開始長休。其實也是有黎佳布的顧慮。因為雖然我們彼此清楚很清白，但看在別人眼裏肯定不一樣。王楊，我真的沒想到啊。我希望你不要在我最後這一段時間的任期裏面把自己的同學毀了。你要知道，輿論沒有罪，因為法不責眾。但是最開始的那個人，可能會因此內疚一輩子。”
王楊的眼淚比黎佳布多，很快就用光了一張紙，接過周維遞來的第二張。她只顧着哭，詳列的罪惡感和恐懼感讓她除了哭什麼都不會做。但是周維知道，他在王楊身上的努力，已經得到了回報。
“沒關係的，王楊。我不會因為這件事就對你怎樣。你跟着我那麼久，我很清楚你是個什麼樣的孩子。你能讓你父母理智下來嗎？”
王楊閃爍着眼光說：“我……不知道……對不起！”
“唉！”周維拍拍她的肩，“沒關係。我去聯繫他們吧。不過，你記着，今天我跟你說的，黎佳布的生活情況，你不要說出去。她這種情況很特殊，其實我都不是很了解。你看她平時嘻嘻哈哈，但其實特別敏感。”
王楊使勁點頭，為了挽回錯誤，現在她簡直把黎佳布當成全世界最應該親和的朋友。而在她離開之後，周維立刻撥通了盛源北京分部的電話。
被周維點名叫到的市場部經理簡直誠惶誠恐，神隱已久的少總居然指名要找自己，這是喜是憂啊！而在聽到少總的要求之後，他似乎確定了自己這是“攤上大事兒了”。少總居然要求市場部配合廣告部去和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廣告公司談生意，而且他將親自出馬聯繫對方。
那公司什麼門道？大神的馬甲嗎？
“那個，少總，咱們廣告部之前已經簽完下半年的合同了，好像不太需要……”
“這你別管。我自然有我的考慮。對了，這事兒你們誰都別讓董事長知道。”
可憐的市場部經理答應得那叫一個痛苦。他完全不能相信，從未參與公司運作的少總是在做一件有益於公司發展的事，而且……怎麼有點協助太子篡位的感覺？一定是錯覺！
作者有話要說：額……終於更新了……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