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可能是心理作用作祟,黎佳布覺得全班的人都在議論她。比如,斜後方的兩個人總是在嗡嗡地說著什麼,可是她一回頭，兩人就停止了討論。還有王楊，儘管她們互相躲着,黎佳布還是免不了認為她眼含惡意麵露詭笑。
“你這就叫心虛。當時我說你的時候你說你沒做錯,現在做賊心虛了吧？”齊玥玥保持着以往的語言風格，但這樣的冷言卻會異常奏效地令她鎮定下來。
然而她和齊玥玥都沒有想到,這一天,她確實成為了緋聞風口浪尖的人物。
午休即將結束，距離下午的第一節課開始還有不到十分鐘。黎佳布正和齊玥玥坐在一起寫作業,突然班裏一陣噓聲，男生們樂開了花。
只見門口站着幾個十一班的女生，為首的那個女生黎佳布認識。她是個體育成績非常好的高個子女生，常常和男生一起打籃球，動作帥氣毫不遜色。每個高中的每個年級似乎都會出現幾個類似這樣的女生，而她們卻像其他女生一樣，喜歡對在操場上風光的男生產生愛慕之情。
此刻，楊傑聰正站在這個女生的面前，手裏拿着顯然是被她塞過來的一盒德芙巧克力，顯得微微有些凌亂。
那女生大大咧咧地在他眼前揮揮手，“喂，說話啊！”她儘管假小子至極，但是圍觀群眾都看得出來，這姑娘還是在臉紅的。
楊傑聰愣了半天，小聲說：“你不是知道我喜歡誰么？”
“但你昨天明明拒絕她了啊！”
這女生說話嗓門洪亮，“拒絕”二字一出，連原本假裝安心寫作業的黎佳布和齊玥玥都忍不住抬起了頭。
“我看見了啊。黎佳布昨天在操場上跟你表白，被你拒絕了，之後還哭了。”
這下，全班嘩然。畢竟是自己班裏人盡皆知的一對單箭頭，爆出了這樣的猛料，大家的注意力直接從楊傑聰的外班桃花運，轉移到了他與黎佳布的愛恨情仇之上。誰都沒有想到表白的是黎佳布，拒絕的是楊傑聰，這簡直顛覆了全班的世界觀！難道黎佳布被追求了那麼久終於良心發現準備回心轉意，誰知在漫長的追逐中，楊傑聰已經失去了對她的感覺，拒絕之時甚至一定少不了那句經典而又不能更恰當的：“愛過。”
黎佳布被眾人的目光盯得直想找條地縫鑽進去。她沒有辦法否認，畢竟那女生看到的是實情，如果否認，那麼他們之間的互動和後來自己的哭又作何解釋？還有，如果這樣的認知定格下去，顯然就再也沒有人會相信她和周老師的事了，況且還可以讓楊傑聰風光一番，自己吃虧一點就當是給他賠禮道歉了。
她轉頭望向門口，楊傑聰恰好也在默契地看着她。她連忙移開目光，低頭寫作業，將一個表白被拒被全班觀賞的可憐女生的樣子表演得淋漓盡致。她一邊用鉛筆在本子上寫着些無意義的字，一邊聽着動靜，儘管下定了決心要背上這個鍋蓋，但表白被拒畢竟丟人，她不是不委屈。
班裏已經不在因為初來的勁爆新聞而鴉雀無聲。有幾個平時跟黎佳布關係還不錯的女生開始為她說話。她們指責表白的女生不是缺心少肺就是沒道德，故意當眾揭別人的傷疤。男生們自然也是護着自己班級的女生的，一個個便也不接着起鬨架秧子，留楊傑聰一個人夾在兩撥開始打起嘴架的女生中間，顯得進退維艱。
“玥玥，我應不應該……”黎佳布低聲咕噥。
“不應該。”
“靠，你知道我要說什麼嗎！”
“現在就應該接着裝你的玻璃心被拒女配。什麼都別往身上攬！”
“可這樣是不是有點坑洋蔥了？”
“跟周老師在一起的時候怎麼不管那麼多！有沒有想過坑了我！”
黎佳布心說我怎麼就坑了你？便聽見那邊又有新動向。
楊傑聰想要將巧克力還給女生，告訴她：“我就當你是朋友。”這一刻黎佳布真是萬千感慨啊，收了幾十張好人卡、朋友卡的洋蔥同學，終於能送出去一張了！那女生很失落，但大方地說：“巧克力還是給你了。都送給你了，我可不再要了。”
楊傑聰端着沉甸甸的巧克力禮盒，想端着燙手山芋，最後說：“謝謝你。”黎佳布萬萬沒想到他轉身就往自己這邊走，走到她的桌前，楊傑聰打開巧克力的包裝，直接分了一半，放在她的桌上。
黎佳布看看巧克力，看看楊傑聰，“……你這幹嘛？”
“給你的啊。”
“……”黎佳布使勁兒給他使眼色。
這時候，尚在門口沒離開的十一班表白女生小團體已經看不下去了，有個人再喊：“也太不尊重人了吧！憑什麼把人家送的東西轉送別人！”
還有人說：“這怎麼回事兒啊！特么這是拒了？！”
與這些人的凌亂程度相比，黎佳布並沒有高明多少。而楊傑聰轉身對着全班同學，以及在門外看熱鬧的所有人，中氣十足地說：“我不知道是誰看錯了還是故意傳的謠言。我一直喜歡黎佳布，拒她？我缺吧？”他說完就回到座位上從桌斗裏面掏書，然後尷尬地發現，裏面除了偷偷帶來的手機以外什麼都沒有……
黎佳布面對着攤在桌上的眾巧克力內心咆哮：你倒是說清楚啊喂！現在什麼情況！你沒拒於是我們是在一起的是么！這戲讓你的好搭檔（我）怎麼演下去啊！
“此處應有掌聲！！！”
伴隨着班裏一個男生愉悅地嚎叫，高二十班全體同學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可這時，黎佳布向門口一瞥，發現看熱鬧的外班同學們已經不見了，站在那裏的，是面目表情模糊地周老師。
“什麼喜訊啊。”周維冷冷的一句話瞬間澆滅了高二十班燃氣的熊熊激情之火。
北京n中的老師們之所以和學生打成一片，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們人性化的管理。老師們從來不會明令禁止談戀愛，禁止的是在公眾場合因為戀愛引起群情激昂的行為，這其中包含了當中擁抱、接吻，當然也包括這種太過張揚的“公告天下”行為。
周維只是路過，看到這麼熱鬧，就在班門外圍觀了一陣。天知道他心裏每一秒都愈發緊縮。但他同時又知道，按黎佳布與人為善從不結仇的性格，是不應該允許這種事發生的。而最令他氣憤的是：昨天她哭了，因為和楊傑聰之間的一些事哭了。不僅在學校哭，甚至在夢裏哭，但她卻什麼都不說，就像是瞞着僅有師生關係的外人。
“楊傑聰，黎佳布，放學以後到我辦公室來。一個一個來，楊傑聰你先。”周維下達了通緝令，滿心煩躁地離開了。
黎佳布轉轉僵硬的脖子，身邊的齊玥玥居然也是一臉緊張。
“那個……我覺得周老師不會誤會什麼的……”
“我不擔心這個。”齊玥玥說，“我擔心的是……你說楊傑聰會不會跟周老師頂撞起來？”
黎佳布嚇白了臉色——她剛剛想起來，自己一直瞞着老師，導致他還不知道楊傑聰在他的課上愈發囂張的原因。
最後一節課下課已經有半個小時。黎佳布等在數學辦公室的門外，因為沒底，而走來走去。辦公室隔音良好的門緊緊關着，黎佳布想聽聽裏面的聲音卻徒勞無功。楊傑聰終於推門出來，對有點不敢看他的黎佳布說：“老師一會兒開會，不見你。”
“啊？”
楊傑聰攥緊了拳頭，緊閉牙關，“反正回去也能接着見。”
黎佳布倒是鬆了口氣。她現在不想見周維，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將會是他的理解還是失望。“那個……你跟老師坦白了嗎？”
“有什麼就說什麼，全說了。”他看透黎佳布忐忑的神色，苦笑道，“我現在特別不喜歡他，但還是得恭恭敬敬的。但也不全是因為你。頂撞老師，我還想不想混了？”
黎佳布完全沒有臉面看他，“洋蔥，今天特別謝謝你。但是……”
楊傑聰一叉腰，“繼續裝還是再把我拒了，你隨便。”
黎佳布不知該說什麼，謝謝已經說過好幾遍，對不起似乎也不少了。總之這一切都是起於她的荒唐，然後暴露於她的不小心，而把楊傑聰牽扯進來演變成如此局面，更是因為她的自私。她喪氣地垂着頭，聽見楊傑聰憤恨的一句：“我討厭你現在這樣。你……他……”他想尋找着適合的表達方式來表現自己的痛心，最終因為語言的貧瘠而放棄了，“我不賴別人，就怪我自己太差勁！”
楊傑聰大步流星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