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五十章
顏尋洲想到了想到林焱被帶走的那一天,他站在高高的頂樓看着她被警察帶走,他看見上車時的她不停地轉頭看,她是在看他么,眼裏帶着僅剩的期待……
“不過有些事也只能怪我自己太懦弱,比如我做了很長一段時間準備如何去死,但是最後還是不敢死,你見過扼腕一半跑去求救的人嗎?你現在肯定覺得我很可笑對不對,是啊,我性格軟弱無能,畏畏縮縮,活該被人踐踏……”顏尋洲半靠在沙發上,視線從林焱臉上移到她的手腕上,白皙纖瘦的左手上繞着幾圈石榴石。
其實他在她睡覺的時候有撥開她的石榴石看過她的手腕,手腕內側是一道細細淺淺的小疤,那天他就猜是用什麼利器割的,原來是用她自己磨的牙刷柄……
“監獄對犯人求死是控制最嚴的,自殺被發現要加刑三年,後來我的事被李隊知道了,他包庇了我,這些在你眼裏全是偽君子的行為,但是對我來說,是我在監獄裏為數不多的溫暖記憶……你說得對,李隊是利用我,但是當時我跟他是完全的陌生人,我被利用也是我自己的選擇,你說他是偽君子,但是我在他那裏得到了溫暖、希望、還有尊重,他沒有當我是犯人,這些都讓我很感動……你之前說他和虞警長都是假惺惺,明知道我是清白的也沒有給我翻案……呵,你以為我會因為這個而難過嗎?我一點也沒有難過,連最信任最愛的男人都可以對我入獄無動於衷,我去怪那些根本不相關的人做什麼,沒有期待才沒有難過,對嗎?”
林焱並不知道徐家倫的母親已經去世,側頭看了他一眼。徐家倫嘴角掛着笑:“我媽很早就去世了,在我離開道鎮的第二年得了肺癌,我媽媽去世后,我爸爸就把我接回了徐家,我也從趙堯變成了徐家倫。”林焱低下頭,一時間不知道說點什麼,車廂的氣氛變得沉默又壓抑。
“我媽不是小三,她是那個男人的第一任妻子,兩個人還是談過戀愛結婚的,後來那個男人發達了還是出了軌,我媽給那個男人兩個選擇,離婚或者跟外面的女人了斷關係,但是男人都是貪心的動物,他不想離婚,也不想跟那個女人分手,然後我媽媽便帶着我來到了道鎮生活,男人先是一個星期來看她一次,然後是一個月來一次,之後就過年的時候過來一次……分居久了,兩個人再拖着也沒有意思,所以在我小學的時候他們離了婚。後來是我上初中,我在學校打架被開除,然後我媽找那男人託了關係送我到你讀的那個學校,因為這樣我遇上你……之後我媽跟發了神經似的,要把我送回給那個男人,當時我很生氣,跟她大吵了一家,之後好久沒有理她,再然後我才知道,她要把我送回給那男人,是因為她發現自己得了肺癌……”
“我媽去世后,那個男人在她墳前假惺惺哭了很久,之後大概覺得虧欠了我,給了我很多公司的股份,他甚至還跟那些女人劃清關係,保證不再亂來了,呵呵,但是有什麼用呢,我媽都死了,他的保證就跟放屁一樣,前兩年又找了一個比我年紀還小的女人,前幾天帶着新女朋友去日本玩了,我真希望日本再來一次海嘯,直接淹了他……”徐家倫說著說著就笑了,笑得一發不可收拾,而林焱卻哭了。
“傻妞,你哭什麼啊?”徐家倫伸手給林焱擦拭眼淚,
“是不是覺得男人都沒有一個好東西啊?”
有時候人的心思熾熱起來,行為就會有些不可思議的瘋狂。
徐家倫對林焱除了越吻越用力,右手也不安分地來到林焱的後背,熟練地解開她的胸衣扣,美妙的“噗啦”一聲,徐家倫覺得自己身體的那把火燒得越來越旺,這是一把青春的火焰,就像一個毛頭小子在某個深夜醒來後身體裏那股原始的渴望。
更何況當男人吻上一個女人,只會想如何讓這個女人脫掉衣服,而不是如何停下來。
林焱轉頭躲避徐家倫的攻勢,但是她明顯的抗拒並沒有讓徐家倫停下動作,而是一下一下地安撫林焱的情緒:“焱焱,我是不是嚇壞你了。”
雖然這樣說,徐家倫的手依舊遊動在林焱細滑的肌膚上,灼燙的掌心燙深深刺激着林焱皮膚。
“徐家倫,你給我停下來……”林焱此時不是生氣,而是害怕,徐家倫她並不陌生,但是此時她卻想起了潘泉那次在車裏對她做的事,所以她幾乎胡亂地失控起來,整個人瑟瑟發抖。
徐家倫見多了欲拒還迎的女人,雖然知道林焱不是這樣的人,但是男性的某劣根性讓他抱起了僥倖的心理,不僅沒有停下來,反而將林焱的上衣撩了起來……
就在這時,一道響亮的“啪啦”聲,將徐家倫整個人從情|欲里拉了回來,一瞬間他還反應不過來聲音是從哪兒傳來的,視線從林焱紅腫的雙唇移開,轉過頭就看到自己車的玻璃被砸碎了。
駕駛座的車玻璃整塊被敲裂了,而外面站着一個人,徐家倫第一反應是遇上劫車犯了,低聲跟林焱說了句:“他們是要錢的,別怕。”
不過車外面的人還真不是要錢,是要人。
車玻璃碎了后,外面的人第一時間伸手進來打開車門,然後一把將徐家倫扯了出來,徐家倫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這樣的狠勁很少人能立馬爬起來,不過徐家倫以前也是一個打架高手,一下就從地上爬起來,雖然整個人趔趄了一下,不過還是走到車身,整個人貼在車門,潛意識裏保護裏面的女人。
夜晚的郊區練車空地沒有人,只有在樹梢吹動的夜風,呼啦啦地來回吹着葉子沙沙作響,徐家倫擦了一把嘴角的血跡,看着眼前的男人,開口:“要錢我可以給你。”
徐家倫很有自知自明,也因為車裏有林焱,他並不想硬碰硬,何況是以一敵多,剛剛徐家倫通過剛剛的觀察,知道停在不遠處的車,肯定車裏的人都是同夥。
他還真是大意了,徐家倫心想。
“你能給多少?”男人這話明顯是轉移徐家倫的注意力,在徐家倫開口說話之際,伸手又是一拳,直接打在了徐家倫的後頸,力道精準,然後徐家倫還沒有還擊就癱在了地上。
林焱在車裏慌張地要撥打電話報警,結果電話還沒有接通,另一扇車門也被打開,她抬頭看着一張笑眯眯的男臉:“章子……”
“嫂子,大哥很生氣哦……”章子說完,對林焱眨了一下,然後林焱兩眼一閉,昏睡過去了。
同時被打趴下的徐家倫被塞回了車裏,然後行兇的人便上了路旁的一輛黑車,快速離開了現場。
今天出手的是之前出了名的黑市拳手,之前顏尋洲打hei拳時結交的朋友,後來跟着顏尋洲幹了不少投機倒把的事情。
車裏顏尋洲懷裏抱着昏迷的林焱,問章子:“你下了多少葯……”
章子擠兌道:“不多,所以晚上大哥還是悠着點……”
顏尋洲沒有理會章子的玩笑話,低頭了眼自己懷裏的林焱,對章子說:“不去冬冬那裏,去沿江那邊。”
章子微愣,不過還是應答了一聲。
章子知道沿江那裏有顏尋洲的一處房產,不過他知道顏尋洲已經很久沒有去那裏了,章子跟顏尋洲的時候並不知道林焱這個人的存在,很多事情都不知道特別清楚,這種不清不楚最勾人好奇心,後來章子八婆地從連明那裏套到了話,原來沿江的房子是大哥原本準備結婚用的婚房。
——
關於沿江這套婚房,顏尋洲一直有讓人打掃,不過他從來沒有在這裏住過一天,所以一直以來這裏一直來都保持着最初的模樣,從來沒有變過樣子,就連床頭貼着的“喜”字都原原本本貼在上面,看起來那麼鮮紅,不曾褪色。
顏尋洲把林焱放在紅色的大床上,頓時林焱烏黑柔軟的秀髮灑落在紅色的鴛鴦枕巾上,顏尋洲順手摸了一把,覺得現在的林焱乖乖得讓他心動,他俯xia身子咬了下林焱的嘴巴,眼神又變得晦暗不明。
顏尋洲在室內衛生間洗了個澡,裏面的洗浴用品全是林焱之前買的,雖然瓶子乾淨完好無損,但是裏面的東西早已經過期沒有辦法用,衛生間熱氣繚繞,顏尋洲有過瞬間回到七年前的錯覺。
衛生間門口放着兩雙男女拖鞋,七年前的經典流行款,全是林焱以前買好的。
顏尋洲一邊趿着拖鞋來到床邊,一邊擦着頭髮盯着林焱看。
一顆水滴落在林焱臉上,顏尋洲忽然低笑一聲,伸手替林焱擦去,動作輕柔又小心翼翼
林焱依舊雙眸緊閉,顏尋洲的手來到林焱的睫毛,當卷翹的睫毛劃過他的掌心,顏尋洲心癢難耐地撬開了林焱的牙齒。
有些畫面像是一片片鋒利異常的刀片,準確無誤地插入顏尋洲的心臟里,而林焱柔軟微涼的身體,同樣像一條繩索捆綁住了他。
.~~愛,沉淪於救贖,當顏尋洲擠進林焱的身體裏,他抬頭看了看床頭貼着的喜字,趴在林焱的耳邊低聲說:“小火,你告訴我,我們還可以回去,對嗎?”
——
當年顏尋洲再次回來找林焱的時候,林焱正處於兵荒馬亂的畢業季,考研成績已經出來-,她的成績是宿舍里最高的一個,後來林焱放棄讀研的時候,她的室友都奇怪:“太可惜了。”
當時林焱真覺得一點也不可惜:“我男朋友在S市工作,我想跟他一塊兒去。”
林焱口中的男朋友就是顏尋洲。
全寢室沸騰,室友們一個比一個興奮:“天哪,林焱,你什麼時候有男朋友的?”
“阿焱,你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吧?”
“是不是計算機系的系草啊?”
“……”
晚上顏尋洲邀請林焱還在學校的兩個室友一塊兒吃飯,回來之後,室友又是一陣嘰嘰喳喳。
“太帥了,我一直認為之前的系草算帥了,結果跟阿焱的男朋友一比,哎……阿焱,你從哪兒挖到的?”
“對啊對啊,雖然系草大概要傷心死了,不過林焱,我還是支持你甩了系草跟這個顏什麼洲的……”
“我跟賀雲一點關係也沒有,你們就別擠兌我了。”林焱臉上掛着淡笑,接著說,“他叫顏尋洲,我們之前就認識的,現在重逢了。”
“哦,原來是重逢哦,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室友繼續笑嘻嘻起鬨說。
“我們是挺有緣的。”林焱抿着笑說,嘴角掛着的笑容一直沒有消去。
在水房打水洗臉的時候,林焱收到了顏尋洲發來的短訊:“睡了沒?”
“沒有,打水。”林焱回復。
“打什麼水啊?”顏尋洲問。
林焱耐心的解釋說:“就是熱水啊,宿舍沒有熱水提供的。”
“哦。”
顏尋洲回了一個“哦”字,就在沒有發過來了。
不過一個簡單的“哦”字,依舊可以讓林焱心生甜蜜。
晚上睡覺,林焱翻着手機里的短訊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後又拿出夾在書里的一封信,這份信就是顏尋洲那邊寫給她的訣別信。
林焱小心翼翼地攤開信,字如其人,顏尋洲的自己跟他本人一樣,那麼飛揚跋扈。
臨近畢業,留宿舍沒有住着多少人,原本管理嚴格的女生宿舍,白天樓梯都有男生出入,顏尋洲來女生樓找林焱時,宿舍阿姨見他人帥,笑眯眯地詢問:“早點下來哦。”
顏尋洲看了宿舍阿姨一眼,並沒有上樓,而是給林焱打了一個電話。
林焱前陣子忙於實習和賺外快,論文一直沒有修,最近這幾天忙着寫論文,顏尋洲電話打來的時候,她還穿着睡衣手寫論文。
顏尋洲是來找林焱一塊兒吃中飯,林焱換好衣服帶顏尋洲到學校食堂體驗了一把,顏尋洲不習慣吵鬧的就餐環境,吃飯的時候臉色並不是很好。
兩個人再次重逢,很多事情都變化了很多,以前林焱和顏尋洲的相處,都是顏尋洲哄林焱的多,不過現在明顯林焱哄着顏尋洲。
“不好吃嗎?”林焱問顏尋洲。
“還不錯。”顏尋洲扯了一個笑,然後問林焱,“晚上有空嗎,一塊兒出去玩吧。”
林焱苦惱開口:“晚上我本要去學校電腦房把論文打成電子稿……”
顏尋洲想了下:“宿舍沒有電腦?”
林焱點了下頭。
其實林焱大學存的錢足夠她買好幾台電腦,不過總歸覺得太浪費,學校機房電腦免費用,而且又不需要交網費,林焱並不想亂花錢,畢業后需要用錢的地方多,沒有家人的依靠,很多事情都需要靠自己精打細算。
“那別去機房了,晚上去我那裏打吧,我有電腦。”顏尋洲說。
林焱“嗯”了一聲,顏尋洲笑望了她一眼,說:“我下午還有點事,我晚上來接你。”
林焱:“沒問題。”
晚上顏尋洲過來的時候,系草賀雲不死心策劃了一份求愛告白,臨近畢業,人心都有點騷動,系草的求愛告白是精心策劃的,在學校已經有連續好幾場聲勢浩大的告白會的情況下,他的告白場面依舊是不輸場面的。
林焱宿舍的對面是大三女生樓,7點40分的時候,大三女生樓的女生站在陽台齊聲高喊:“林焱學姐,賀雲學長等你等得好辛苦——”
林焱呆在宿舍里實在趕論文,被室友拉到陽台,低頭就看見樓下擺放着一圈蠟燭,系草正玉樹臨風地里在中間,手上捧着一束藍玫瑰。
“林焱,我喜歡你。”系草這樣喊。
林焱站在陽台上心急如焚不知道如何疏散看熱鬧的同學。
“林焱,我覺得你應該下去跟賀雲說清楚,告訴他你已經有男朋友了。”室友建議說。
林焱:“我已經跟他說過很多遍了。”
“賀雲這是孤注一擲呢!”另一個室友說。
“林焱,你看到賀雲追求你快四年的份上,給他一個面子,先下去接過他的花,事後再解釋一下?”
林焱揉着太陽穴,先下樓了。
“林焱來了!”人qun里有人高喊,然後圍觀qun眾專門讓出一條道給林焱,林焱低着頭走到系草跟前,系草把手上的花遞給林焱:“林焱,四年了,可以答應做我女朋友嗎?”
林焱此時真是糾結萬分,她不喜歡自己被成為圍觀對象,但是如果她不下來,賀雲肯定不會離去。
“那個……對不起……”林焱抬頭說,說到一半,她的手被人拉住,抬頭一看是顏尋洲。
“她是我女朋友。”顏尋洲只說了一句話,然後便帶着林焱走了。
系草是C城人,林焱在C城當夜場的客戶經理的時候重新遇上過這位系草,系草離去的時候把皮夾里的所有現金都塞給了她后,開口問她:“林焱,你後悔嗎?”
——
林焱被顏尋洲從人qun中拉出來后,她直接跟着顏尋洲出了校門,接着還跟他來到他在北京的房子,房子又大又漂亮。
“房子是朋友的,暫時借我住。”顏尋洲說完,給林焱倒了一杯水,“剛剛那個男的是在追你?”
林焱有點窘迫,不知道怎麼回答。
“害羞什麼。”顏尋洲扯笑,然後頗認真的說起來,“我們的小火漂亮,有人追是正常的。”
林焱喝着水,然後說:“我也不知道他會……”
“那你有沒有心動呢?”顏尋洲彎腰對上林焱的眼睛,“老實回答我,小火。”
“沒有。”林焱搖頭,頓了下,“那麼多年,我對一個人心動過,那個人叫顏尋洲。”
顏尋洲目光猛地閃了一下,然後一把抱起林焱,將她壓在了柔軟的沙發上,沙發凹陷,林焱抬頭便看到顏尋洲黑亮的眼睛,一閃一閃,比星星還要亮些。
家世優渥外加個人條件不錯的女人總是格外自信和膽大。
晚上顏尋洲帶張暮暮到外灘吹了半宿的冷風,潮漲潮落的時候,顏尋洲看着張暮暮的臉,有些想法就在心裏生了根,之後怎麼也拔不去,或許當時顏尋洲也覺得自己過於自信,自以為可以勝券在握,自以為對林焱足夠了解,自以為再不濟也只是失去一個女人而已,他在復仇的路上走得太急,腳步匆匆忘了問問自己:“林小火對你來說,真的只是一個女人而已嗎?”
顏尋洲背着林焱跟張暮暮交往了一段時間,兩個女人,幽蘭和玫瑰,他白天應付周旋張暮暮,晚上回家看到林焱又添置了什麼結婚用品,顏尋洲的心就不停下沉,下沉……他難受得快要失控,之後他抱着林焱zuo‘ai到深夜。
那是一個天氣非常好周末,他帶着張暮暮飛去日本海釣,回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天氣沒有去的時候好,飄了點小雨,他有點想林焱,下了飛機就趕回了家,他給林焱買了一份禮物,禮物放在沙發上,是一套絕版書,他在日本書店買回來的。
想到等會林焱露出的歡愉模樣,他也歡愉地去衛生間洗了澡,中間門外傳來了開門聲,他想肯定是林焱回來了,他叫了兩聲,沒人應。
顏尋洲洗了澡出來,他在房子裏找了一遍林焱,沒有找到,但是他確定是林焱回來過,客廳留了一串腳印,是林焱的。
林焱沒有換鞋就進了家門,然後又離去了……顏尋洲突然腦子一陣渾噩,不好的預感不停地沖刷着大腦,或者男人做了壞事,身體裏面總有一根神經是繃著,然後等待着東窗事發的那一天,而他一直都是知道的。
顏尋洲出去找林焱,他打電話給林焱,結果是關機,顏尋洲真不知道柔弱的林焱會跑哪兒去,他心急如焚開着車繞了一圈又一圈。
城市很大,當時顏尋洲覺得林焱可以去的地方太多,後來他在沿江後面的小區花園找到林焱時,才明白林焱可以去的地方太少了,或者說她的世界太小。
林焱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樹影重重,夜晚下過雨的公園有點潮濕和陰冷,大晚上連個散步的人都沒有,而林焱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裏,靜得好像跟黑夜融化在了一起。
顏尋洲一步步朝林焱走去,他走到林焱身邊停佇下來,好一會林焱也沒有抬頭看她,如果他不是看到林焱一抽一抽的肩膀,他真懷疑長椅上的女人已經失去了生命跡象。
門發出的輕微吱嘎聲把顏尋洲從往事中拉回來,背着光,他看了林焱一眼:“醒了啊?”開腔的時候有點拖音,好像剛剛他正從一個夢魘中醒來,臉上有點神色恍惚。
顏尋洲只穿一條灰色的休閑長褲和白色背心,坐在沙發上身子微微向前傾斜,前面白色茶几上煙灰缸里有七八個煙頭。
空氣有甘冽的煙草味道,林焱虛軟的靠在門邊上環視了整個房子一圈,主卧的梳妝枱、客廳的花瓶、照片牆上的雙人合照……
如果不是顏尋洲把她帶回這裏,林焱都要忘了她跟顏尋洲還有一段這樣的時光,那時候她還滿心歡喜地想嫁給這個男人。
“這裏什麼都沒有變。”顏尋洲突然開口,吸了太久的煙,說出的聲音乾澀得就像喉嚨塞了一把沙子,“如果你還願意,我們以後一家人就住在這裏……”
“哈哈哈……”林焱大笑出聲,顏尋洲轉頭看向他,表情微微驚愕,樣子看着有點呆。
“那你還不如殺了我好。”林焱將視線從照片牆移到顏尋洲的臉上,“顏尋洲,我很奇怪怎麼還可以說得出這樣的話,讓我再次回到這裏跟你生活,真是好笑,有些事你可以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但是我不可以,如果你覺得當年害我還不夠,你今天要不直接殺了我。”
顏尋洲緩緩從沙發上站起來:“你想死?”
“我不想死,但是如果要跟你繼續再一起,我生不如死。”
“這樣啊。”顏尋洲微微垂下頭,似乎在思考林焱的話,這個明明很簡單的問題,他卻想得十分痛苦,大概過了幾秒,他說,“上次你還有一些東西在這裏,我想你可能想要回去。”
距離上次已經是七八年久遠了,林焱落在這裏最重要的東西就是畢業證、學歷和其他各種證書。
林焱大學考了不少證,滿滿一箱子證書,顏尋洲找出來的時候吹了吹上面的灰。
林焱冷眼看着顏尋洲把一本本證書從箱子裏取出來,然後開口:“你覺得我還用得到嗎?”
顏尋洲停下手中的動作。
“我江家女兒的身份還是你幫忙牽線的,你忘了?”林焱語氣平實,透着點嘲諷,“這些證書曾經給我帶來很多榮耀,但是它們的主人還有一個身份是女監獄犯,江家已經給了我新身份,我現在是江清婉。”
顏尋洲重新所有的證書放回箱子,林焱也蹲xia身子,首先從裏面拿出來是大學畢業證,她看了眼,撕掉。
畢業證下面是英語等級證書,四級六級八級,三張拿起一塊兒撕掉。
然後學歷證書,高畢業證,初中畢業證……
這些證書全是林焱的過去成長證明,現在她正要跟過去的林焱說再見了,道鎮上的也好,北京的也好,她全部都不要,因為那個林焱的生命里都有一個叫顏尋洲的男人。
箱子最下面是照片,有她的一寸照,也有顏尋洲的一寸照,還有兩個人的合照,背景是北京的天——安——門——廣——場,她曾經在那裏傻乎乎地問顏尋洲:“快,跟毛——主——席保證以後一輩子對我好。”然後顏尋洲罵她無聊。
撕!撕!撕!全都撕掉!
幾分鐘時間,林焱撕光了所有自己的照片和她和顏尋洲的合照,撕光后看到地上一堆碎紙片的時候,心底是說不出的暢快,而顏尋洲,從頭到尾一聲不吭,沒有稱讚說好,也沒有攔着她,只是在林焱把最後一張合照都撕掉的時候,臉上的神色微微停滯了一下,不過很快就過去。
——
徐家倫住院了,林焱去看他的時候,一隻胳膊打了石膏,但是砸東西的能力還不錯,林焱去的時候,他正在裏面對一個身穿白領套裝的女人發脾氣,把一份文件砸在地上,看見林焱的時候,稍稍收了收臉上的戾氣,對女秘書揮手:“你先回公司。”
女秘書撿起地上的文件,逃似的離開了徐家倫的病房。
“你沒事吧?”
“你沒事吧?”
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然後同時面露尷尬。
“剛剛怎麼了,對小姑娘發什麼脾氣呢?”林焱放下帶過來的水果和營養品后,在徐家倫的床邊的一張椅子上坐下。
“那是我秘書,腦子笨得厲害,不訓不長記性的那種。”徐家倫微微解釋了下,然後看向林焱,“昨晚有沒有事?”
林焱搖頭:“沒事。”
徐家倫:“顏尋洲做的?”
林焱:“不是。”
“林焱,你現在還在護着他。”徐家倫因為生氣一張臉漲成了紫紅色,然後劇烈得咳嗽出聲。
林焱給徐家倫遞水,徐家倫不領情,揮開林焱的手。
林焱只好把水杯放在病床頭柜上,頓了下開口:“我不是護着顏尋洲,而是不想你再出事了。”
徐家倫側頭:“我已經出事了。”
“行啊,那你是要去打他還是告他?還是跟他講道理討說法?”林焱反問徐家倫,“顏尋洲什麼人,趙堯,你覺得我們是告的贏?打得過?還是討得到說法?”
徐家倫沉默,良久他開口:“林焱,你真是太悲觀了。”
林焱扯嘴,不知道如何回應徐家倫的話,一個女人,不相信愛情婚姻,不相信親朋好友,最後連法律都不相信,也沒有任何信仰可以寄託,那她怎麼還會是有一顆積極向上的心。
“過來。”徐家倫對林焱眨了下眼睛。
林焱狐疑地看向她,“什麼事?”
“給我抓下癢,快!”徐家倫把後背對向林焱,“就在中間這個問題,不用客氣啊,重點也沒事。”
林焱:“……”
“快點!”徐家倫催促說。
林焱隔着衣服給徐家倫撓了兩下。
“真是心不甘情不願。”徐家倫嘀咕了一聲,孩子氣道,“伸進去撓幾下會死人啊,這樣不痛不癢最難受了。”
生病的人最容易蹬鼻子上臉了,林焱停下手上的動作:“那我不撓了。”
“我錯了……”徐家語氣帶着點討好,歪過頭看向林焱的雙眸閃爍着笑意,“焱焱,你真特像我未來媳婦。”
“是嗎?”林焱笑了下,頓了下,“我得先回去了,下次再過來看你。”
“下次是哪次?”徐家倫立馬問道。
林焱想不到徐家倫會這樣問,面色一愣。
“這樣吧,我知道你最近挺忙吧,容許你一天來看我一次。”徐家倫這樣說。
“美得你。”林焱抿了下唇,走到病房門外的時候,徐家倫又叫住她,林焱轉過頭。
徐家倫望向她,蹦出一句:“對不起。”
“那天我……”徐家倫又另一隻沒有打石膏的手甩了自己一巴掌,“林焱,我從來不想扮演傷害你的人,昨天我腦子被豬油堵住了,對不起。”
“早日康復吧。”林焱說。
——
林焱從江家搬出來后,就按照之前說好的,只需要周末回去一趟就好了,不過虞警長一個星期都會過來找她三四次,基本上都是送補湯過來,知道林焱胃不好后,每次還都是養胃湯。
“媽,以後別這樣麻煩了。”林焱在辦公室把保溫瓶洗了下放進帆布袋裏,對虞警長說。
對女兒還能喝自己煮的補湯,虞警長感到心滿意足,嘴角泛起笑意,“我現在空着也是空着,下個月你的案子就要開庭審理,到時候事情多,我先給你補補,到時候別累了。”
林焱低頭收拾下辦公桌:“您也注意身體。”
“我跟你爸都老了,身體好壞都影響不大了,倒是你跟岩岩,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
“您怎麼老了?”林焱握上虞警長的手,“你和……爸都還年輕呢。”
“呵呵……”虞警長笑了笑,“那我就先回去了,周末別忘記了回家吃飯,媽媽給你燒最好吃的,說起來真遺憾,你都那麼大了,也不知道以後還能吃幾頓媽媽做的飯……”
林焱送虞警長走到工廠外:“我有空常回家。”
虞警長連連點頭,下車的時候又回頭看了女兒一眼,然後才戀戀不捨上了車。
林焱很像把自己從這個大漩渦里抽身離去,不管是江家還是顏尋洲,但是偏偏她都抽不了身,江家是血脈相連的事實,上次她和江岩的DNA檢驗已經出來了,她和江岩是親姐弟的概率是99.63%;而顏尋洲那裏呢?有時候林焱也想當年若是沒有生下冬冬就好了,如果沒有冬冬,她可能會過輕鬆很多。不過這也只是瞬間的念頭,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她也從來沒有後悔把那個小傢伙帶到世界上。
法院開庭前幾天,正是顏舒冬期末考試時間,考完試就是暑假了。
林焱去學校陪他吃了一頓午飯,顏舒冬看起來有點悶悶不樂,把不愛吃的豬肝挑出了餐盤。
“豬肝裏面有豐富的鋅元素,多吃可以長個子的。”林焱笑眯眯地對顏舒冬說。
“你怎麼不說吃多了會鋅中毒,腦子會變笨啊。”顏舒冬頂撞了林焱一句,像是跟林焱較上一樣,繼續把林焱給他買的豬肝大蒜挑出來。
“好了,那我們不吃了,冬冬還想吃什麼,媽媽給你去買。”林焱再次容許冬冬的抗議,因為心裏太清楚冬冬彆扭什麼,不過有時候為人父母,就是要承受孩子的指責和不滿。
“為什麼你就不能跟他在一起呢?”前幾天,冬冬這樣問過她。
林焱:“因為媽媽只想跟你在一起啊。”
“但是我想要一家人在一起啊。”顏舒冬很少哭,但是那天他說著說著就擦起了眼淚。
“冬冬,上次你不是說只想跟媽媽在一起嗎?”林焱蹲□子,問得小心翼翼。
顏舒冬紅着眼睛不說話。
下午考完數學的時候,顏舒冬請好朋友陸希睿喝飲料,然後問陸希睿:“如果爸爸媽媽只能挑一個,你選誰啊?”
陸希睿轉頭看着好友:“你爸媽要離婚了啊?”
“他們從來沒有在一起。”
從來沒有在一起怎麼會有顏舒冬?陸希睿有點想不通,不過還是給好友出了主意:“你可以要求他們在一起啊。”
“如果有用的話,我也不問你了。”
“你已經要求了啊。”陸希睿有點遺憾起來,“不過咱們小孩子的確沒什麼說話權。”
“你先回答我,如果你爸媽不在一起了,你選擇爸爸還是媽媽?”
陸希睿想了想說:“我肯定是媽媽啊,我爸爸之前說過,如果我媽媽哪天看他不順眼改嫁了,他就去當嫁妝,所以沒區別啦。”
顏舒冬突然很想哭,原來羨慕也是招人眼淚的。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星期有兩萬一的榜單的任務,所以這個星期更新量肯定是高於兩萬一的~
關於昨天的更新章,大家對顏尋洲意見很大,我留言基本看完了~關於這個文的結局,我基本也想好了,所以不會更改~
至於圓滿不圓滿,這個問題要因人而異~
另外關於不停說棄文的童鞋,其實我一直挺玻璃心的,所以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悄悄走,不要刻意跟我打招呼,好嗎?
這不是我唯一的文,可能下本,或者下下本,咱們再次相聚也是有可能對吧~
林焱中午跟冬冬吃完飯後,下午雖然出了校門卻一直沒有離開過,她就坐在冬冬最愛的一家漢堡店等他期末考試結束,然後再跟他說會話。
快要7月的天氣已經很炎熱了,因為客人不多,漢堡店並沒有開空調,悶熱的空氣不停地壓迫着林焱的腦神經。
她知道冬冬可能要討厭她了,但是有些事情就是那麼不盡如人意,但即使他真要討厭她,她還是要把顏尋洲手裏搶過來。
林焱灌了一杯冰水,但是胸口依舊難受得厲害,好像一下子壓了千斤重的東西,一下子又被挖了一塊,空蕩不是滋味,她轉頭看向玻璃窗外,隔着玻璃已經能感受到外頭白花花的日光,那麼逼人眼目。
突然包中的手機響了,林焱按了接聽鍵:“你好……”
“你好,我是顏先生的律師,我受他委託想跟你談談。”
林焱在校園路穿過去的一家寧元路的咖啡館裏跟顏尋洲的律師見了面,過來的是一位美女律師,精緻的妝容和高挑的身材,讓她擁有強大的氣場。
林焱微微靠着沙發椅上開口:“你來找我談什麼?”
“你好,顏先生的意思是並不想跟你在法庭上見面,所以委託我來跟你談談,關於你們小孩的撫養權,他願意和你共同撫養。”
“但是我現在並不想接受共同撫養。”林焱抬眸看着對面的美女律師,“除非顏尋洲把冬冬的戶口遷給我,並改姓。”
“江xiao姐,雖然我是顏先生的律師,不過我給你的意見是,小孩戶口遷給你對孩子並不好,而且你兒子已經被人叫了七年的名字,突然改了姓對孩子的心理傷害肯定是很大的,他還要上學,如果突然改了姓,你試想一下,他的同學們會怎麼看待他,難道你想讓你的孩子活在非議中?”
“你是律師,我說不過你,你就把我的意思轉告給顏尋洲,如果他接受我的條件,我就撤銷上訴。”
“我想他肯定不會同意的。”美女律師呷了一口咖啡后說。
林焱站起來要離開:“那再見了。”
“江xiao姐,我勸你再想想,共同撫養對小孩造成的傷害是最小的,我雖然沒有當過媽媽,但是我也是女人,我們首先不都是替小孩考慮嗎?”美女律師跟着林焱一塊兒站了起來,“顏先生還說了,共同撫養期間,也就是在冬冬18歲之前,他會承擔冬冬的全部撫養費,另外你和他雖然沒有結婚過,他也會支付一定贍養費給你。”
“呵呵……”林焱從胸腔里發出兩道笑聲。
“你有什麼其他的意見?”美女律師氣度很好,微笑着看着林焱。
“讓他去死。”林焱說完。
美女律師微微愣了下:“我會原話轉達的。”
林焱走出咖啡館的時候,她被太陽的餘熱照得微微眩目,其實如果不是那位女律師最後一句話,她是心動的,女律師有些話並沒有說錯,在現在這個情況下,共同撫養對冬冬的傷害的確是最小的。
——
林焱再次回二小的時候,冬冬已經考完試了,林焱在校門口等冬冬,冬冬背着一個大書包從裏面出來的時候,彆扭地對她扯了下嘴巴:“你又來了啊?”
林焱:“放學了?”
“不是放學,是放暑假了。”顏舒冬對林焱這樣說,轉頭看到停在路邊的小車,“他來接我了……”
林焱:“我知道。”
顏舒冬抬頭看着林焱,頓了下開口:“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問啊。”林焱也看到顏尋洲的車,低頭看着冬冬,“冬冬要問什麼?”
“你如果不跟爸爸結婚,那你還跟其他男人結婚嗎?”顏舒冬問完的時候轉了下頭,然後低頭看着自己的運動鞋,像是在表現自己一點也不在乎這個問題一樣。
“不會。”林焱蹲xia身子,“媽媽不會在結婚,媽媽只有冬冬了,所以……”
“所以什麼……”顏舒冬問。
“在法庭上如果法官問你要選擇跟誰一起生活,冬冬選擇媽媽,好嗎?”
顏舒冬眨巴眨巴一雙漂亮的眼睛,過了會他鄭重點了下頭:“好……”
顏尋洲走下了車,林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了,顏尋洲臉上居然有一道青紫。
顏舒冬轉頭看了眼顏尋洲,對林焱說:“那先再見了。”
林焱總覺得冬冬這句“那先再見了”特別溫暖,她點點頭:“再見,冬冬。”
顏舒冬點下頭就朝顏尋洲走去,走到一半的時候又轉過頭對林焱揮了下手,直至上了顏尋洲的車。
——
林焱從二小回江家的路上接到三個電話,第一個是駕校打來的,催她考試來的;第二個是徐家倫,他在電話里得意洋洋地告訴她,他兩個小時前在時代大廈跟顏尋洲打了一架,不過他自己也受了點傷,好不容易從醫院出來后又要進去,然後問她要不要去醫院看望他;第三個電話是江岩打來的,只是讓她早點回江家。
林焱在江家看到李唐,說起來距離上次她跟李唐看完電影,她已經好些日子沒有看到他了。
李唐不怎麼會笑,不過看到林焱的時候扯了下嘴角,“婉婉。”
在江家晚飯後,李唐跟林焱說:“出去散會步吧。”
林焱有點不想動:“我想上樓休息了。”
“我有話想對你說。”李唐像是並沒有聽出林焱話中的拒絕,換了一種邀請方式。
江家別墅後面有一個規模挺大的公園,夏天的傍晚散步的人很多都是老年人,不遠處的一個廣場上正放着喜慶的音樂,一qun上了年紀的中年阿姨正跟着音樂跳舞。
“有時候想想想退休后的生活也挺好的。”李唐突然開口。
林焱走在李唐的身邊:“李隊,你有什麼話要告訴我的。”
李唐轉過頭:“其實我就是想約你出來走走。”
林焱:“……”
“後天就要開庭了,我想讓你放鬆一下心情,不有什麼壓力……法院判給母親的可能很大的。”李唐說。
林焱接受李唐的好意,說了句:“謝謝。”,正在這時,跑來兩個賣鮮花的小女孩,拽着李唐的大腿:“哥哥,給你女朋友一枝花吧,祝願你們的愛情甜甜蜜蜜。”
李唐似乎第一次遇上這種情況,開了口問林焱:“要不要花?”
兩個小女孩立馬看向林焱:“姐姐,你快點答應吧。”
林焱曾經看到過報道是關於賣花團伙的,上面寫這些小女孩都是被人販子拐走後訓練操控的,頓時心裏戚戚起來。
“多少錢?”李唐問。
“15塊一朵。”兩個小姑娘,裏面稍微年齡大些回答李唐的話,她們都穿着又臟又破的衣服,臉蛋也是髒兮兮的,不過嘴巴都甜得厲害。
“我都買下了。”李唐從袋中掏出錢包付了錢,然後把買來的花遞給林焱,“先拿着吧。”
林焱接過花的時候哂笑了一下,李唐說他自己從來沒有談過戀愛,她真信了。
回去的路上,林焱把之前看過的關於“賣花團伙”的事告訴李唐,然後說:“這不應該是你們警察該管的事嗎?”
林焱的口氣有點生硬,李唐微微怔了下,兩個人氣氛一下子變得尷尬了。
林焱拿着花緩了緩臉色:“對不起,我忘了你現在是檢察院工作了。”
“婉婉,你錯了。”李唐語氣沉穩,不急不緩地開口,“社會治安的確是警察天職,以前你的母親就搗了一個拐賣兒童的犯罪團伙,後來……”
李唐沒有繼續說下去,幸好林焱聽得也不仔細,虛應了一聲:“是嗎?”
“是不是覺得警察特別不作為。”頓了頓,李唐笑着對林焱說,口氣里一股淡淡的嘲諷,“我剛當上警察那兩年也在接到過這樣的案子,也送過一批小孩回家,但是沒過多久,他們又出現在鬧市區了,為什麼,後來知道他們不是被人拐賣,而是被自己父母集體販賣給了犯罪團伙。”
林焱沒說話。
“或者是我真的警察當久了,心也變硬了。”李唐故作輕鬆,“婉婉,你覺得我去踢球怎麼樣?”
“踢球?”
“對啊,我大學就是足球隊的。”李唐這樣說。
“你是要加入國足找罵?”林焱笑着問。
“呵呵……”李唐低頭輕笑出聲。
顏舒冬回到家后又跟顏尋洲較上了,怎麼也不肯吃飯,幼稚的把戲因為在學校已經吃了一袋餅乾所以玩得很得意。
“我要去我媽。”顏舒冬這樣說。
顏尋洲倒是很爽快,說了個“好”字,叫了司機把顏舒冬送往江家。
不過一個小時顏舒冬就回來了,回來之後砸了陽台上一盆仙人掌,然後氣鼓鼓就上床了,蓋上被子后在裏面大哭了一場。
騙子燕!騙子燕!!騙子燕!!!
——
開庭前一個晚上,林焱跟律師見面商量明天的具體事宜:“明天冬冬的決定至關重要。”
“冬冬說了會選擇我的。”
“這就是勝利的一半了。”
但是第二天開庭,法官問前來的顏舒冬這個選擇性問題的時候,顏舒冬並沒有給林焱什麼驚喜,他的回答是:“我選擇我爸爸。”
最後審判結束,她只拿到冬冬的探視權。
林焱在法庭出來的衛生間吐得翻江倒海,肚子裏東西少了,腦子倒是清醒了不少,剛剛冬冬的話並不是關鍵,她輸了這場官司的最大原因是江雨,是她太相信江雨的律師了,從頭到尾,江雨根本不想讓她贏了官司。
林焱在盥洗台上吐完后,用清水洗了臉,轉過身的時候,就看到立在對面的顏尋洲。
林焱站直身子,從顏尋洲身邊走過,不過被他抓住了手:“江xiao姐,今天你的律師似乎發揮失常了。”
林焱:“放手。”
“是要回江家?”顏尋洲微笑地看着林焱,“小火,你的好爸爸為了能讓我放過他,可是把你出賣了啊,都這樣了,你還要回那個家?”
“對啊,不過你覺得我能去哪兒,我可以去哪兒……”林焱嘴唇泛白,對上顏尋洲的眼睛,“或者你讓我去哪兒,要不你去給我買一塊墓地啊!”
顏尋洲:“……”
林焱說話,忍不住笑了起來,然後用力甩開顏尋洲的手往外走,不過沒走幾步,“嘭”的一聲,整個人倒在了門外,額頭不小心撞在了光潔的牆磚上,顏尋洲轉過頭,便看見了牆面上那一抹紅,像是一把鋒利的刀,準確無誤得捅在了他心窩上。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
顏舒冬最近的嘴巴是越來越甜了,他看到林焱端上來的熱騰騰小籠包便歡呼起來:“我的媽媽是能幹又漂亮。”然後吃上第一口的時候,又開始說:“如果以後每天都能吃上這樣的小籠包,那我真要幸福死了。”
林焱拍了下顏舒冬的腦袋:“不準說死。”
顏舒冬不屑得挑了下眉頭:“說說又不會真死了。”
還真是口無遮攔,林焱又拍了下顏舒冬的腦袋。
“啪”的一聲,顏舒冬抱着自己的頭對林焱申訴:“我要告你虐待兒童。”
林焱笑眯眯:“好啊。”
顏舒冬哼了哼,看到林焱又要回廚房裏繼續忙活,有點不滿了:“你還要忙什麼,你也快點來吃啊,我一個人可吃不了那麼多。”
林焱轉過頭:“別催,媽媽要先擇好中午吃的菜。”
顏舒冬微微鬱悶:“好吧。”
吃完早飯,顏舒冬“小太爺”似的躺在沙發上地翻了翻顏尋洲買來的書,一邊翻一邊說:“太簡單了,這個我五歲的時候就知道了,太陽系裏的九大行星就是金星、水星、土星、木星、火星、地球、天王星……海王星……還有一個……”
林焱摘下圍裙,笑着問:“還有一個什麼啊?”
顏舒冬合上書,用力地思考,過了會眼裏閃過一絲興奮:“是冥王星。”
林焱讚賞地點頭:“不錯,比媽媽小時候知道的要多多了。”
“一般般吧,我以前看的動畫片里有講的。”顏舒冬繼續翻了翻書,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媽媽,你是在這裏長大的嗎?”
林焱看了看外面晴朗的天氣:“對,這裏是媽媽的故鄉。”
“故鄉……”顏舒冬念了一遍這個詞,“老師說故鄉就是一個人長大的地方,那我的半故鄉也是這裏呢。”
林焱點頭:“是。”
“爸爸呢?”
“他也是。”
“你們從小就認識的?”
林焱:“算是吧。”
顏舒冬“哦”了一聲,然後頗無奈地感慨了句:“太早認識不好。”
林焱微微詫異顏舒冬怎麼可以說出這樣的話,顏舒冬開始解釋說:“早聚早散啊。”
林焱笑,笑着笑着又有點心酸,正在這時,外面有人叫顏舒冬一塊兒出去玩,顏舒冬立馬從沙發上跳了下來,跑到房間從裏面拿出林焱買給他的新足球:“媽媽,我踢足球去。”
林焱叮囑說:“別玩太累了。”
“沒問題。”顏舒冬歡樂地飛出了門。
顏舒冬走後,林焱在沙發上坐了一會,然後插了無線網卡是上了一會網,看了看新聞和八卦,心想最近的S市真的很熱鬧呢。
林焱這幾天身子很容易疲倦,多站一會都會腰酸,林焱靠在沙發上休息的時候要在後腰墊了一個抱枕,閉眼假寐的時候,她突然想如果冬冬以後成家立業了,她是不是又要一個人了,當然這還是好的,至少她還能看着他成家立業,如果她的身體不能陪冬冬成家立業,那又要怎麼辦……
林焱去找了一位道鎮的老中醫,記憶中這位老中醫特別有名,以前道鎮的男女有了什麼毛病都不愛去衛生院,而都是找這位老中醫。
快要十來年了,林焱不知道這位老中醫還在不在,那麼多年,道鎮已經變了模樣,從一個中心鎮變成了鎮級市,雖然沒有了顏家的白糖廠和皮鞋廠,工業化發展依舊帶動了全鎮的經濟,所有的街道和住宅幾乎都重新排列組合,唯一不變的位於洛水嶺的顏宅,白牆紅瓦,依舊獨門獨院地建在那裏,後院的果園也還在,到了季節依舊碩果累累。
顏尋洲原本安排她回道鎮住顏宅,他還對她說:“再過些天爺爺種的那幾株楊梅就熟了,你和冬冬去了正好可以吃。”
“還是別吧,你爸媽地下有靈肯定不願意我住那裏。”
然後顏尋洲也沒有說了,過了會開口:“那我再給你安排一個住的地方吧。”
“不用,我自己找地方。”
“好,隨你。”
……
老中醫換了住址,林焱找了好幾遍,終於拿着新地址來到一個新的開發區,進來的時候她看到了大門寫着的江氏樓盤。
老中醫的店依舊門庭若市,林焱排了好久的隊才輪到,小時候林焱還從山上摘過草藥賣給老中醫,快要二十多年了,如今老中醫已經到了耄耋之年,但是鶴髮童顏看起來精神很好。
老中醫並沒有認出林焱,他看了看她的氣色后,又問了問林焱幾個問題,之後是把脈,一番望聞問切后才慢慢開口說道:“年紀輕輕怎麼把自己身體搞成這個樣子。”
林焱:“要緊嗎?”
“不要緊,應該還能活個半年左右吧。”老中醫說。
林焱微微白了臉。
“現在知道害怕了?”老中醫蹙眉開始教訓說,“如果從今往後還不注意自己的身體,別說半年,半個月都算你長命了。”
林焱微微鬆了一口氣。
老中醫給林焱開了藥方,寫好的時候抬頭盯着她看:“你看起來有點面熟啊,是不是顏家……”
林焱假裝沒有聽到老中醫的話,拿着藥方取葯。
還不到10點,林焱提了一大袋中藥便回來,冬冬還沒有回家,不過她打開房門的時候看到沙發坐着的顏尋洲。
林焱微微一愣,然後面無表情地開口:“你沒走?”
顏尋洲沒有回答林焱的話,林焱折回廚房,把中藥放下后,然後開始找煎藥的罐子。
顏尋洲過頭看着她:“你去哪兒了?”
“看病。”林焱說。
顏尋洲聲音有點涼,帶着點淡淡的疲倦:“看什麼病?”
林焱沒說話。
然後是長久的沉默,沉默的顏尋洲突然站起來,他把林焱吃剩下的藥片扔在地上:“林焱,你好,你很好!”
林焱站直腰,視線微微掃了被顏尋洲砸在地上的葯,然後才抬頭看向顏尋洲,這個男人此時渾身發散着懾人的戾氣,臉色漲紅又變青,拳頭捶裂了茶几,無法遏制的怒火如火山一樣爆發了,一張俊臉因為憤怒極度扭曲,就像一隻正處於暴怒的獅子。
林焱平靜地站在廚房看着在客廳生氣的顏尋洲,直到顏尋洲砸了桌上放着的翡翠小馬,林焱才開口:“顏尋洲,你在生氣什麼?我現在又是你什麼人?你憑什麼認為你如此對我我還會願意給你生孩子?”
顏尋洲雙眼通紅:“林焱……”
“可能你真的被女人寵壞了,又帥又有錢,可能現在像為你生孩子的女人還有一大把,但是那qun女人里沒有我。”
顏尋洲低低笑了一下,然後抬頭:“那你早說啊……”
林焱:“你是我什麼人,打胎還要跟你彙報?”
林焱的話,倒是慢慢讓顏尋洲恢復了平靜,只是一雙發紅的眼睛依舊死死地盯着林焱:“你再說一遍。”
“我再說一遍也一樣,懷了你的孩子已經讓我很噁心,所以你愛找誰生找誰生,但請你離我遠點。”
顏尋洲緩緩地轉了下頭,動作慢得像是被定格住,然後他什麼也沒有說,待林焱重新看向客廳的時候,顏尋洲已經不見了,他走了。
過了會,從外面進來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她進屋先收拾了下被顏尋洲砸亂的客廳,收拾好對坐在餐椅上的林焱解釋說:“剛剛顏先生再次回來,是送我來照顧你的……”
林焱看向客廳的女人:“我沒懷孕。你可以走了。”
中年女人繼續收拾:“顏先生可沒有讓我走。”
林焱:“但是我讓你走。”
中年女人也是一個倔脾氣:“我不走。”
林焱自顧走到卧室休息,之後中年女人不僅給林焱煎了葯,還燉了雞湯,裏面放了不少補血的當歸黃芪,整個廚房裏濃濃的都是中藥味。
顏舒冬回家后立馬開始吐槽了:“這是什麼味道啊,媽媽,你在做什麼?”
顏舒冬邊說邊換鞋,走到廚房看到中年女人的時候,小臉閃過興奮:“許阿姨,你怎麼來了?”
許阿姨笑眯眯蹲□子:“當然是想冬冬,所以許阿姨就來了哦。”
顏舒冬開心地跑到林焱跟前介紹說:“媽媽,她就是之前照顧我的許阿姨。”
林焱扯扯嘴巴,不知道要說點什麼,可能因為這個許阿姨是顏尋洲的人,即使她從小照顧冬冬,她也沒什麼應承人的心情。
顏舒冬抬起頭對林焱說:“許阿姨人很好的。”
林焱摸了摸冬冬的頭,彎了下嘴角。
許阿姨就搶着林焱的廚房,折騰了一桌子的飯菜,顏舒冬的嘴巴不僅對林焱好,對這個許阿姨也很好:“好久沒有吃許阿姨的菜了。”
“那冬冬喜不喜歡吃呢?”
“喜歡。”
林焱突然覺得有點小吃醋,她想如果再繼續這樣下去,等冬冬成家立業娶媳婦了,她心裏的落差真會沒邊兒了。
房間裏,顏舒冬在林焱懷裏耍賴:“媽媽,你別對許阿姨太凶了,她是一個好人,爸爸不讓我吃飯的時候都是她偷偷給我送飯的……”
林焱摸了摸顏舒冬的肚子:“你爸爸餓了你幾次?”
顏舒冬想了想,然後跟林焱伸了伸手指:“五六……七八……反正好多次……”
正在這時,林焱手機響了,是公司打來的電話。
林焱走到陽台上接聽:“岳明。”
然而立馬說話的人是江岩。
“姐。”
林焱:“有事嗎?”
“沒事……”
“那我掛了。”
“姐,你什麼時候……回家?”
林焱看着攀爬在牆上的一片薔薇花:“再說吧。”
江岩那邊陷入了沉默,頓了下,像是突然想到一個話題一樣:“冬冬在你身邊嗎?他還好嗎?我有點想他了……”
“他在我身邊,很好。”林焱回答。
江岩又沉默了一會,然後才切入正題:“姐,媽很擔心你,你給她打個電話可以嗎?”
“我也很好,你讓她別擔心。”林焱說。
江岩應了一聲,然後說:“媽跟爸吵翻了,媽搬了出去……”
林焱靠在陽台的欄杆上:“你讓媽也照顧好自己。”
“我會的。”江岩憋了很久,憋了一句肉麻話出來,“姐,不管怎麼樣,我都是站在你這邊的。”
江岩的話不管真假,多多少少讓林焱的心裏起了一點漣漪:“好,我知道。”
林焱掛上江岩的電話后又插上無線網卡上了一會網,最近江氏的股票已經連續跌停了好幾天了,她看到一個視頻是江雨和記者的問答,視頻里江雨信誓旦旦地保證說:“這是一場商業謀害,請大家一定要相信江氏房產,另外我已經報了警,有消息會第一時間告訴大家。”
江氏房產是江雨下海之後快速發展起來的企業,但是最近網上有人評價說是“來得快、去得也快”。
林焱看到這句話的時候想起顏尋洲在北京公寓對她說的話:“如果有一天我有能力對付我的仇人,我不要一命換一命,我也不要讓他們進牢子,即使判個無期徒刑也沒有任何意思,在這個社會,無期可以變有期,十八有期可以變十五年有期,之後再來一個保外就醫,最後實際坐牢還不到十年,所以還不去拿走他最在乎的東西,讓他嘗一嘗從最高處掉下來的滋味。”
顏尋洲當時說這話的時候,她是怎麼說的:“我永遠支持你。”
林焱現在想,不知道當時顏尋洲是以什麼樣的心情聽她說話的。
江氏房產壞事情不斷,內部報表被公開之後,前陣子的動工的工程又出了安全事故,原本這樣的事以江家的關係可以遮掩過去,但是這一次媒體不僅大肆曝光,還挖出了江岩兒子江岩曾經在夜場跳舞的照片。
林焱逛了兩個比較大的論壇,現在江家的事處處是熱點,但是對她的事報道比較少,她原本看到的兩個帖子寫江家找回女兒的八卦,不過等她再次刷新,這兩個帖子就沒有了。
另外跟江氏房產同樣熱門的是顏尋洲,他參加了一個財經訪談節目,節目結束的時候有女人上台送花。
訪談節目到最後的時候是一個情感問題,主持人問顏尋洲的:“顏先生你投資界是出了名的主動出擊性投資人,這裏我好奇問一下,對感情問題,顏先生是怎麼看待呢,比如最簡單的一個問題,兩個女人,一個愛你,一個是你愛的,你會選擇哪個?”
“工作和生活已經煩人了,所以感情上,我更偏向愛我的女人,我的想法很簡單,不管事業多大,我多麼有錢,心底最渴望的就是回家以後能吃上一頓妻子的飯菜。”
“……”
訪談結束,一個女人便拿着一束花上來,這個女人就是嚴珂。這個安排跟訪談內容前呼后應,不僅可以透露嚴珂是顏尋洲目前的女朋友,並告訴媒體他有結婚的打算。
。
這個女人林焱認識,她曾經的朋友和工作夥伴嚴珂。林焱靠在床上看視頻里兩個人站在一起的畫面,其實挺搭的。
林焱換了號碼后電話並不多,每天接到的電話大多是助理岳明打來的,每天在電話里跟他彙報廠里的事情,事無巨細,除此之外,岳明還會每個星期把賬目發到她的郵箱讓她核對。
不過電話里,岳明常跟林焱開這樣的玩笑:“林姐,你再不回來的話,我真的把你的廠子給賣了。”
林焱回答:“賣吧,幫我賣個好價格。”
“真的假的啊?”岳明語氣有點誇張,“那好,等我賺了錢,你得第一個賣給我。”
林焱笑。
然後岳明有點猶豫地開口,“那個徐總,從我手裏把你的新號碼拿走了。”
林焱看了看在客廳里玩釣魚竿的冬冬:“我知道了。”她掛上手機,才發覺自己已經好久沒有跟徐家倫聯繫了,只知道他因為揍了顏尋洲一頓后又進了醫院。
徐家倫要了她的電話號碼,但是並沒有給她任何電話,林焱覺得自己有點大驚小怪,其實她並不擅長玩男女遊戲,之前嚴珂說她過於死板和正經了,可能是她一直以來認為用情是一件累人的東西,而且容易玩砸,一不小心就萬劫不復了。
第二天,林焱從香火店出來的時候,一輛銀白小車停在了她的跟前,車窗落下,露出一張帶着墨鏡的男臉,摘下墨鏡,是徐家倫俊朗的笑臉:“嗨,美女,需要搭車嗎?”
林焱歪着頭看着徐家倫:“天哪。”
“我可不是追你過來的,別忘了我的母校也在這裏。”徐家倫說。
林焱打開車門坐進副駕駛,徐家倫把墨鏡丟在擋風玻璃前頭,然後隨意地對林焱說:“最近還好嗎?”
有時候人問“最近還好嗎?”除了想知道對方好不好外,還想知道她最近有沒有想起他。
林焱:“好……挺不錯的。”
徐家倫轉頭看了眼林焱拿在手裏的香紙,問林焱:“往哪兒開?”
林焱指了指前面的公車站牌:“你把我放在那裏就可以了。”
“林焱,你真當我跟你是巧遇上的啊!?”
林焱啞口無言:“那調走左拐吧,我去祭拜一下我的爸媽。”
徐家倫開口:“我需要買點什麼去嗎?”頓了下,“作為朋友,需要嗎?”
林焱搖搖頭,徐家倫露出一個明朗的笑容,調轉好車頭的時候感慨了句:“說真的,道鎮的變化可真大,以前多小啊,我記得繞一圈都不需要一個小時吧,現在的發展還真是不錯,林焱你看,我記得你常在那條街上踢毽子。”
林焱看向窗外:“我不會踢毽子。”
“對啊,所以那次一旁女生里,就你踢得最差,那天我路過的時候給你數了數,絕對不超過十個。”
往事被徐家倫如此具體地說出去,林焱眼前好像也沉陷一副孩童畫面,她仔細想了想:“那時候班裏不是舉行踢毽子比賽么,因為記全班總數,所有的女生都要參加……”
徐家倫嘴角帶笑:“是啊,那時候我就奇怪為什麼四肢那麼纖細的女生連毽子都踢不好,是不是腦袋沒發育好?”
林焱輕笑出聲。
“然後回家我想是不是踢毽子太難了,冤枉了那個女生,所以我就買了一個毽子踢了踢,結論是我並沒有冤枉她,她可能真是小腦沒有發育好。”
林焱一邊笑一邊罵:“趙堯,你這人真是……”
徐家倫放慢開車的速度,繼續說下去:“林焱,你一定覺得我們的認識是在初中,其實早在你上小學,我就留意你了,如果我不說,你可能永遠不知道,當時有一個小男孩很想找你玩,他覺得你踢毽子太糟糕了,很想手把手把你教會。”
林焱靜默下來,徐家倫笑笑:“我說那麼多不是讓你產生壓力的,我知道這個時候我不應該再添亂,你煩心事一大堆,我不想成為你的煩心事裏的一件,但是我也有自己的考慮,我希望你轉身想找一個人說說話的時候,可以第一時間想到我,所以我不就來了么?”
林焱覺得徐家倫真是一個非常擅長“糖衣炮彈”的男人,如果她早在大學的時候重遇徐家倫,或許她真的不會再等顏尋洲了。
有時候緣分是一場孽緣的時候,它準時巧妙地製造一場場相遇的戲碼,根本沒有給人翻身的機會,一子走錯滿盤皆輸。
林家父母的墳地在後山上,公路上去還要走一段路,路過一個西瓜地,徐家倫眼睛都直了:“林焱你等着,我下去給你摘一個。”
正在這時,不遠處傳來狗吠聲,徐家倫猛地躲在了林焱的後頭,拉着林焱快步走:“誰那麼缺德,在這裏養了一隻狼狗。”
林焱有點哭笑不得:“偷瓜的不缺德,防賊的反而缺德了?”
徐家倫大大咧咧地把胳膊放在林焱的肩膀上:“小爺我就是那麼橫!”
林焱轉頭看了眼徐家倫放在她肩膀上的手,徐家倫同樣看了她一眼,用力把林焱往自己懷裏一帶:“看什麼看,小爺我就是那麼橫。”
林焱笑出聲。
那麼多年,林焱給林家父母掃墓的次數屈指可數,她蹲在地上燒香的時候對徐家倫說:“我現在真明白子孫滿堂的好處了,死後墳前也能熱鬧一點。”
“是嗎?我怎麼看不出來你是一個喜歡熱鬧的人?”徐家倫說得賤兮兮。
林焱:“不是喜歡熱鬧,是怕寂寞。”
徐家倫嘖嘖了一聲:“我也怕寂寞,林焱,如果你老了還找不到想嫁的人,我們也像這樣爬爬山看看風景,活動活動筋骨,預防骨質疏鬆。”
林焱點頭:“行啊。”
徐家倫慢悠悠地從地上站起來,然後拉了林焱一把,看着地上還沒有燒完的香紙:“還有地兒?”
林焱對上徐家倫的視線:“顏家的。”
徐家倫微微默了一會:“行,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你應當去燒個香。”
顏家的墓地常年都有人打理,看起來乾淨又整潔,每個墓碑前面都放着一束還沒有幹掉的鮮花,林焱猜想是顏尋洲留下的。
徐家倫沒有走進顏家的墓園,而是在外頭等林焱,林焱出來的時候,他嘴上咬着一根草,笑嘻嘻地對他眨了下眼睛:“如果當時我也給我找個童養媳就好了。”
林焱走到徐家倫跟前,開口問:“什麼時候回去?”
“我請了好幾天假呢。”徐家倫說,“主要是公司也沒有我多少事,我就當來這裏度假吧。”
“有地兒住嗎?”
“沒啊,你要招待我?”
“想得美。”
“也是,你那裏養着一隻小老虎,看到我咬人。”徐家倫口中的“小老虎”是指顏舒冬。
林焱猛地想起,再過幾天就是顏舒冬的生日了。
因為江雨在道鎮有投資項目,江氏房產出事在道鎮也傳得紛紛揚揚,林焱回來的時候聽到兩個中年男人坐在樹蔭下討論。
“你還不沒有把江氏房產的股票賣去啊。”
“這次真被套牢了,老子想跳樓了。”
……
林焱看了江氏房產今天的收盤價,十六塊八毛,之後她又看了股東信息,江雨有江氏房產百分之三十四的股份,江岩百分之八,兩個人加起來是百分之四十二。
第二股東是一位叫胡靖駿的,林焱搜索了下這個人的信息,然後心裏多少明白過來。
如果她沒有記錯,上次在香港她看到過顏尋洲跟這個男人見過面。
真是一個可怕的男人,林焱關上電腦的時候這樣想,然後她站起來翻着牆上的掛歷,冬冬要生日了。
林焱跟冬冬提起他生日的時候,冬冬還相當擺譜:“有什麼好過的……”
林焱:“可以邀請你的夥伴們一塊兒給你慶祝啊。”
“我不喜歡。”
“顏舒冬!”
“好吧……”其實他覺得應該沒有人來。
院子前面有一塊兒空地,一qun小朋友正在玩貼膏藥的遊戲,林焱帶着顏舒冬出門的時候,一個扎小辮子女孩跟顏舒冬打招呼:“Hi,舒冬,要跟我們一起玩嗎?”
顏舒冬不感興趣地搖搖頭:“不要。”
林焱對顏舒冬的夥伴們說:“明天是冬冬生日,你們過來給冬冬過生日好嗎?”
林焱說完,顏舒冬相當倨傲地抬了抬下巴,然後整個人被林焱推到前面:“快去邀請他們。”
“不要,他們愛來不來。”顏舒冬說。
林焱擺着臉:“顏舒冬!”
顏舒冬終於移動腳步,走到一qun小朋友跟前開口:“明天你們來幾個,要來的舉個手。”
顏舒冬說完,氣氛頓時就微妙了,立馬鴉雀無聲,根本沒有舉手的人,顏舒冬掃了一眼,正要掉頭就走的時候,林焱笑眯眯走過去把顏舒冬拉回來,開口對小朋友說:“明天阿姨會做很多好吃的,另外還有大蛋糕,你們明天都過來好嗎?”
“我可以帶我弟弟一起來嗎?”一個小女孩提問。
“當然可以。”林焱回答。
回家的時候,顏舒冬對林焱有點不滿,然後被林焱批鬥了一頓,許阿姨看到了笑着說:“冬冬還是聽你的話,以前顏先生真是用盡了辦法也改不了冬冬的倔性子。”
許阿姨想起幾件有意思的事,話題一打開,便跟林焱說了起來,主要是說顏尋洲跟顏舒冬平時的相處情況。
“顏先生有時候氣急了就讓冬冬上樓,冬冬火氣更大,上樓也要砸了碗,然後晚上,顏先生又要我重新給冬冬做點吃的,剛開始我真難以想像世界上會有那麼一對彆扭的父子……一個正常家庭,夫妻兩個一個唱白臉一個紅臉是最好的,顏先生之前的太太呢,表面上是挺關心冬冬的,但是一個沒有多少心腸的女人,連自己親手養大的兒子都不要了,能對冬冬真的好么……現在要說可憐,那個小孩才是真的可憐……”
林焱睜大眼睛看着許阿姨。
許阿姨這才意識自己說多了,對林焱扯扯嘴巴:“我再去買點菜。”
第二天很早有人敲門,林焱起來開門,敲門的是快遞。
林焱簽收了這份來自顏尋洲的生日禮物,她回卧室把禮物遞給冬冬,冬冬還睡在床上,伸出兩隻胳膊開始拆禮物:“不用想肯定是模型,他每年都送這個,一點新意都沒有。”
果不其然,盒子裏面是新的模型金剛,顏舒冬從裏面拿出來的時候還是有點兒興奮:“是最新版呢。”
林焱摸摸冬冬的頭,然後把自己準備的禮物也拿出來,她的也是模型,她托徐家倫給冬冬買的,因為她第一次參觀冬冬的房間,看到裏面那麼多模型,她以為冬冬是喜歡模型的。
“天哪,居然是一樣的模型。”冬冬有點受不了了,看到林焱微微低落的神色,“也不一樣啦,一個紅,一個藍。”
徐家倫也過來參加冬冬生日,他送冬冬的是一套兒童叢書,因為林焱早早叮囑過冬冬,今天冬冬沒有對徐家倫使臉色,相反還有禮貌地表示了感謝:“謝謝徐叔叔。”
“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徐家倫說。
顏舒冬哼了哼:“誰讓你那麼死纏爛打啊。”
徐家倫的手覆上上冬冬的腦袋,然後對林焱說:“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林焱和許阿姨從大清早就開始忙了,現在就要到中午了,小朋友們也快要來了,林焱看了看時間:“不知道蛋糕怎麼還不來,家倫,你幫我打電話過去催下吧。”
“好。”
林焱遞給一張蛋糕店的名片給徐家倫,徐家倫走到陽台撥號,樓下院子外面的街道停了一輛黑色越野車,正是顏尋洲的車。
車窗落下,顏尋洲從往陽台看了一眼,然後緩緩合上車窗。
徐家倫看到黑色車子開遠的時候,轉頭看了眼裏面開心忙活的女人,微微扯出一個笑。
徐家倫在大學有過一段相當滑稽的生活,當時他有個名號是“沒有追不上的女人”,至於林焱,他是第一次如此用心地追一個女人,所以最後結果,她千萬不要讓他失望了。
顏尋洲是在冬冬生日結束后找林焱的,晚上冬冬已經睡覺了,林焱跟顏尋洲去了一趟道鎮中學的小吃店。
在這個家小吃店,林焱跟顏尋洲有了第一次平靜的談話。
因為有夜自習,小賣鋪還在營業,不算亮的燈光下,顏尋洲在林焱面前點了煙又擰滅,然後開口說:“林焱,我想帶冬冬去香港念書。”
……
兩個月時間,江氏房產易主,虞警長以自首方式給林焱上訴,顏舒冬也辦好所有的手續跟顏尋洲要去香港了。
之後冬冬跟顏尋洲跟香港生活后,江岩問過林焱:“姐,你當時放棄冬冬的原因是什麼?”
“我沒有放棄他。”林焱笑着回答說,“我只是覺得這樣對冬冬真挺好的,我現在天天可以跟冬冬視頻,而且寒暑假冬冬就過來陪我了,平時我想去看他,幾個小時飛機都到了。”
江岩不信:“是不是因為媽。”
林焱:“別把我想得那麼偉大,冬冬現在在香港挺好的,其實他一直跟着我,反而沒有那麼好。”
林焱真的給不了冬冬顏尋洲可以給冬冬的一切,其實物質上她並不怕,但是連一個照顧冬冬的好身體都沒有,這個實在是太糟心了。
其實有時候鬆手,並不代表放手。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有點晚~~抱歉
有點困了,積分什麼的明天送
另外大家不用幫我補分,鬧事的隨他們去吧,講不通,沒用的。
大家晚安~
顏尋洲去香港之前留了一份文件和電話錄音,錄音內容是張暮暮和林焱當年同事的通話錄音,這個電話應該是在在她被判刑后的。
“……我也想不到居然只判了那麼幾年,不是說重大經濟案件至少要十年么……你不用謝我,我可什麼也沒有幫你……不過你最好永遠別回來,不然下次我真幫不了你了……”
當年的同事是李唐去墨西哥帶回國的,林焱和她再次見面的時候已經有點認不出來了,在七年多的時間裏,同事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模樣有點發福,穿着華貴。
李唐說她嫁了一個墨西哥華僑,老公開了一家玩具公司,他將她帶回來的時候,他們一家人正準備計劃一場周末旅行。
林焱之前呆的監室里曾有個女人因為被判刑變得神神叨叨,她老念叨的一句話是:“這個世間上的幸福和悲傷是要守恆的,有人幸福了,有人就會被踢到悲劇的另一端。”
這個世界上的確有人樂,有人悲,因為人性本自私,所以很多時候幸福和快樂也是要用來爭的,一不小心,別人的幸福要用你的悲哀來成全。
原本生活幸福又富足的同事在法庭痛哭流涕,希望能法律對她能網開一面,她哭訴當年是收張暮暮的指使,她是無辜的受害者。
“當年我父親病重,行長說給我一筆錢讓我幫幫他,我真的沒有辦法,後來行長出事後,我原本要自首的,但是張暮暮說能送我出國,讓我打一筆錢到林焱的賬號上……我不想坐牢啊,我很害怕,我父親還需要我照顧,我不想出事啊……”
林焱一直以來都生活底層的世界,加上她性格死板謹慎,從小到大她從來不敢惹事,連同她的人生觀都屬於謹慎甚微類型的,學習要努力會能進步、考試要靠高分才被人看見、努力才能出頭等等。
她一直都這樣謹慎地想,如果人生是一場遊戲,她絕對不能因為犯規而提前gameover,但是林焱不知道,當年義無反顧愛上顏尋洲的時候,她已經犯了自己的遊戲規則。
其實當一個女人有了強大的家庭和物質做後盾,她的人生就會變得底氣十足,而像林焱這樣的沒有底氣的人生,才需要每一步都走得如此謹慎小心,結果她最後還是輸在了一個情字上,所以有時候人生根本不需要算計着走,還不如隨心所欲一點。
跟林焱相反,有些人從小就生活在頂層世界,尊貴、特權、優越感,她的一句話就可以讓她在監獄裏消耗了最美好的青春年華。
……
法院最後判賠了林焱的清白,國家還賠償了她一筆賠償金和精神損失費,賠償金按照國家日平均工資除以法定工作日後乘以五年的時間。
當時林焱就想,如果那五年她大學畢業的時候沒有遇上顏尋洲,她現在在做什麼,公司上班?留校任教?還是相夫教子?林焱想起在顏尋洲沒有出現之前,她是想要留校任教的,當時的名額也是有她的。
真可惜,人生沒有如果。
除此之外,張家父母也替女兒支付了賠償,林焱沒要這筆錢,張家父母差點要給林焱下跪,讓她放棄訴訟。至於張暮暮,法院並沒有找到她人,張家父母紛紛說不知道自己女兒去了何處,另外警方也沒有查到張暮暮的出關記錄。
子女和父母也是一本難以算清楚的債,有時候父母的債要子女還,有時候子女的債也要父母還,誰讓誰都割捨不掉一個血脈相連呢?
林焱從法院出來的時候,同事的律師叫住了她:“我的委託人想跟你說話,不知道江xiao姐方便嗎?”
林焱搖搖頭:“我沒什麼可以說的。”
律師點了點頭說:“我的委託人還說了如果你不願意跟她談話,就讓我替她跟你說聲對不起。”
回去的路上,徐家倫問她沉冤得雪是什麼樣的感受,林焱笑着說:“感受就是每個人都對我說對不起,我聽得好煩。”
林焱說完就沉默了,徐家倫一張好嘴突然也變得有點生澀,然後想起當年一句流行話,開口說:“真是對不起他祖宗啊,如果對不起有用,要警察幹嘛!”
“林焱,我告訴你啊,如果還有人跑來跟你說對不起,你這樣做……”
“怎麼做啊?”林焱轉過頭看着徐家倫。
徐家倫用力地呸了一聲:“直接朝他吐口痰,咱們雖然不能讓時間倒退抹去傷害,但是該解氣還是要解氣。”‘
林焱輕笑出聲,心裏卻是一陣空蕩蕩的:“現在再置氣,真犯不着了。”
徐家倫立馬擁護林焱的話:“是犯不着,現在最打緊的,還是要好好過自個的日子,之前倒霉吃下的果,我們就當是積福。”
“哪有這樣子積福的……”林焱一笑置之。
“當然有啊,林焱,根據我徐大仙斷言,你下半輩子肯定是福澤連綿。”
“借你吉言。”林焱看向車窗外不斷倒退的廣告牌,她都不知道自己下半輩子還有多長。
徐家倫見林焱又沉默下來,試着開口:“要不咱們找一個地方慶祝下?”
“好啊。”林焱轉過頭答應說。
徐家倫有點意外林焱能答應那麼爽快,頓時心情也激動起來:“那就找個好地方,我們可要好好慶祝慶祝。”
兩個人的慶祝,更好像是約會,徐家倫送林焱回來的時候,徐家倫問林焱:“現在一個人住?”
林焱點頭。
“我可以上去坐坐嗎?”徐家倫看着林焱的神色開口。
“很晚了,下次吧。”
徐家倫也不多勉強:“是我考慮不周,那麼我先回去了。”
林焱轉身上樓,每走幾步又被徐家倫拉住:“真的不給我一個告別吻。”
林焱笑眯眯地搖搖頭:“路上開車小心點。”
徐家倫回去的時候總覺得心口索繞着一股甜蜜,有些女人明明不是一個好的結婚對象,他卻除了她找不到其他想結婚的女人了。
其實林焱又有什麼好,徐家倫想,也只是稍稍漂亮了點,但是她身上存在的問題太多,比如年紀不小了、有孩子、關鍵是還不愛他……
但是她身上的好,也像一根繩索綁時刻住了他的心,他每每想放棄的時候又想見她幾面。
——
林焱回到家跟顏舒冬視頻,冬冬在香港已經開學了,新學校唯一讓他滿意的是作業沒有原來的多,不過顏舒冬英語不好,香港雙語言教學,顏舒冬現在最頭疼的就是英語了。
所以林焱每天會通過視頻跟冬冬用於英語對話。
“Hello,mom……”冬冬剛說完,一個小孩的頭便出現在視頻里,顏舒冬厭惡地轉過頭瞪了眼這個小孩:“顏意駿,你給我Getout!Getout!”
林焱在電腦這邊有點頭疼:“舒冬,不準這樣子。”
顏舒冬哼哼唧唧,顏意駿笑眯眯地也要把腦袋湊在電腦的攝像頭前面,然後奶聲奶氣指着視頻里的林焱開口:“哥哥,媽媽。”
“他不是你媽媽。”顏舒冬冷冷開口。
顏意駿突然委屈了:“哥哥……他們告訴我爸爸不是我爸爸了,我原來的媽媽也不是媽媽了,但是你還是我哥哥啊,那我的媽媽是不是就是……你的媽媽……”
“怎麼可能!她是我媽,不是你媽,你媽媽是張暮暮,你給我走開啊。”顏舒冬奔潰了,但是顏意駿拉着他衣角不肯罷休,顏舒冬轉過頭推了顏意駿一把,“給我出去!”
“舒冬!”林焱呵斥出聲,然後視頻里已經看不到顏意駿的臉。
顏舒冬聽到林焱的話,多少意識到自己不應該這樣對顏意駿,伸手把顏意駿撈起來,解釋說:“她是我媽,不是你的媽,你媽媽是張暮暮。”
“但是章子哥哥說不是的……”小意駿很委屈,臉上掛着淚珠,“那我媽媽是誰啊,哥哥和弟弟的媽媽是一樣的啊……”
林焱靠在椅背上看着視頻里的一張可憐兮兮的臉,真覺得顏尋洲造孽太深。
顏舒冬大叫:“許阿姨,許阿姨……”
過了會,許阿姨便過來了,抱走了纏着顏舒冬的顏意駿,顏意駿走後,顏舒冬托着下巴跟林焱說:“媽媽,我好煩……”
林焱:“冬冬試着用英文說下這句話。”
“你用得着那麼認真嗎?”顏舒冬雖然這樣說,努力翻譯自己的話,“mom,I'mso……”
顏舒冬so了好久也so不出來,然後生氣地拍起桌子:“不行,不學了不學了,我要回來我要回來!”
“這個時候冬冬可以說:Iambored,或者I'msoupset等等。”林焱說。
“那英文好討厭怎麼說。”顏舒冬問。
“:IhateEnglish.”林焱說完,跟冬冬說了句,“冬冬等下,媽媽有點事情了。”
顏舒冬看着視頻里走開的林焱,對推開門進來的顏尋洲說:“Getout!”
顏尋洲扯了下嘴巴,問道:“你媽呢?”
“有事走開了。”顏舒冬回答。
“早點睡。”顏尋洲說完,便走出了冬冬的房間。
林焱剛剛煮的葯膳粥好了,濃濃藥味的小粥在紫砂鍋里沸騰翻滾,林焱關了煤氣閘門,端着一碗粥重新回到電腦前的時候,顏舒冬硬邦邦地開口問:“hatyoueat?”
“是hatareyoueating,林焱糾正說。”
顏舒冬在電腦里探着腦袋看林焱這邊,然後酸溜溜說:“我晚上都沒吃飽……”顏舒冬說到這裏停了停,覺得每次把借口推給顏尋洲並不好,所以換了一個借口,“我想你做的菜了。”
“下次見面,媽媽給你做好吃的。”林焱這樣說。
“但是還要好久。”顏舒冬現在已經不指望一家三口能天天在一起了,但是作為一個孩子,還是會用嘴巴說出自己心裏的不滿。
林焱對着顏舒冬笑了笑,看了看時間,之後跟他交流了幾句簡單的英文對話,最後按時督促冬冬睡覺。
冬冬不想睡,在視頻里各種耍賴,最後因為林焱一句“那媽媽自己要睡了哦”,才關上了視頻。
林焱一直讓冬冬關視頻快點睡覺,但是等冬冬真關上電腦視頻后,感到寂寞失落的又是她,所以有時候做一個母親,也要控制好自己的矛盾的情緒。
——
虞警長自首是不公開審理,對她當年所說的故意掩蓋事實做了重大處分,同樣取消了她退休后應享受的待遇。
至江雨,江氏房產易主后,腦溢血進了醫院。
虞警長和江雨之前雖然離婚了,但是林焱去醫院的時候,虞警長正給江雨擦背,邊擦邊說:“別以為我過來照顧你就原諒你了,只要婉婉一天不原諒你,我也就不會原諒你的。”
江雨背靠在病床上,因為虞警長的不離不棄感到幸福,他樂呵呵道:“陵陵,那你幫我去女兒那裏求求情啊。”
“要求你自己求。”
林焱敲了敲門,開口:“爸、媽。”
“婉婉……”虞警長放下手中的毛巾,把林焱迎進病房裏,“一個人來的?”
虞警長看了看女兒額頭的細汗:“你應該打電話給岩岩,讓他去接你的。”
“能有什麼事啊。”林焱放下手中的營養品和水果,說了一些自己跟江岩服裝廠的事情,一旁的江雨聽得認真,然後忍不住開口給出自己的意見,“打開海外市場是很好,但是目前你們的基礎還不很薄弱,不適合太快走這條路,婉婉,其實做生意跟做人一樣,不能心急。”
“就你做人失敗的的德行,還有資格教育女兒嗎?”虞警長不滿地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江雨。
江雨給自己解釋說,“我也是給女兒拿主意啊。”
“媽,爸說得挺有道理的。”林焱拉上虞警長的手,虞警長微微動容,拍了拍林焱的手背,“婉婉,你上次的身體報告出來了,只是細菌感染呈現的陽性,別擔心,咱們家現在有兩個重點,一個是爭取你爸早日出院,另一個就是你把身體好好調養回來,知道嗎?出了那麼多事情,真的沒有什麼比一家人健健康康整整齊齊在一起更重要的事情了。”
林焱點頭:“我知道。”
林焱出來的時候和李唐撞上,最後順路一道回去。
S市的秋老虎很厲害,夏天過去已經熱得厲害,李唐車裏的涼氣開得很足,林焱上車后調了下空調,把溫度調高一點。
“我比較怕熱。”李唐稍稍解釋了句。
林焱虛應了一聲。
“張暮暮是王力的兄弟幫忙從雲南偷渡出國,警方已經查到了消息,等找到她后我跟你說。”
林焱現在真的已經不操心張暮暮會有什麼樣的結果,上次審理結束,她之後還是去監獄看了同事,出來的時候同事兩個孩子大聲罵她是一個壞女人。
她無辜坐了五年牢,最後還成了壞女人,但是那兩個小孩又何其無辜。
林焱開口:“找不到就別找了。”
“林焱,法律真沒有那麼隨意。”李唐轉頭跟林焱解釋說,“現在警方追緝張暮暮,不光因為當年對你的陷害,還有上次的綁架案,另外王力雖然被緝拿了,但是他的餘黨呢?”
林焱抿抿唇:“法律有時候就是那麼隨意。”
“抱歉。”李唐說。
林焱也不愛一直挖自己的傷口,索性閉口不說話,李唐也有意岔開這個話題,所以後面半段路,兩個人各自沉默,最後下車的時候,李唐開口:“婉婉,下星期有空嗎?”
林焱搖搖頭:“下星期冬冬放小假,我要到機場接他回來。”
晚飯江岩來林焱這裏蹭飯,飯後居然跟林焱聊起了天,笑稱自己現在這個落魄貴公子是人見人嫌了。
“那是你以前交友不慎。”林焱說。
“也不是朋友,哥們幾個還好,三天兩頭打電話給我,讓我有困難找他們。”
聽到這裏,林焱多半知道江岩說的是誰,不由有點兒生氣:“江岩,為一個女人,你至於嗎?”
“姐,其實後來她又找我複合過,然後我同意了。”
“沒出息!”林焱說。
江岩攤攤手:“江家出事後,她又消失了。”
林焱遠遠拋江岩一罐啤酒:“送你了。”
“姐,你居然藏酒,你!”江岩受不了地看着林焱,“太過分了,你不知道你身體不能喝酒的。”
這酒不是林焱買的,是顏尋洲之前留下的。林焱笑着在江岩身邊坐下:“酒是以前買來的。”
江岩“哦”了一聲,對林焱說:“去把你的中藥拿過來,我們干一杯。”
“誰要用中藥跟你乾杯啊。”林焱說。
“來嘛,姐。”江岩像一個大男孩一樣耍賴。林焱只好端出了喝中藥的杯子,把煎好的葯倒進杯子裏,跟江岩的啤酒碰了碰。
“祝我姐長命百歲!”江岩說。
林焱:“祝我弟愛情美滿。”
“你終於叫我弟了。”江岩感動地打岔說。
林焱搗了江岩一拳,江岩倒在沙發上,突然開口問:“姐,現在李帥哥和徐帥哥同時追你,你跟我通個氣,你比較偏向誰啊?”
林焱想了想,認真地說起了玩笑話:“說起來我比較喜歡李唐的長相,但是跟趙堯……也是徐家倫在一起感覺好。”
“我明明覺得徐大哥比較帥啊,李大哥是走型男路線沒錯,但是五官沒有徐大哥好看啊……”
“你不覺得家倫的那雙桃花眼太閃了,尤其是最近……眨眼頻率太快了。”
“哈哈,上次徐大哥說他每次眨眼你能看他很久,所以他覺得這是對你的一種殺傷力啦。”
“這樣啊,那你提醒提醒他,我盯着他看是奇怪他眼睛是不是出什麼問題了。”
江岩笑倒在沙發上。
晚上顏舒冬早早就上線了,林焱因為江岩的關係,稍微遲早了五分鐘,然後視頻打開,顏舒冬就托着下巴開始念叨了:“今天老師說時間就是金錢,媽媽,你已經浪費了我好多金錢了。”
林焱:“行,下次媽媽用零花錢還給你。”
顏舒冬把一張試卷拿給林焱看:“你看,數學,100分。”
看到成績的時候,林焱比兒子要激動:“冬冬太厲害了。”
“這裏的數學比二小的要簡單啦。”顏舒冬雖然說,眼裏滿滿的還是得意。
林焱不忘提醒他:“不管怎樣,冬冬這次考好了是努力的結果,但是冬冬記得媽媽之前跟你說的話嗎?”
“知道,勝不驕敗不餒啊……”顏舒冬故意拖長聲音,然後聯想到一個學習問題,“勝不驕用英語怎麼說啊?”
林焱稍稍想了下:“應該是tobenotelatedbysuccessnordisturbedbyfailure……”
“太難了。”顏舒冬語氣誇張,“我還是不學了。”
就在這時,顏尋洲西裝筆挺地從門外進來,顏舒冬轉過頭看向顏尋洲的時候,顏尋洲已經站在了兒子的身後。
因為顏舒冬數學考了一百分,顏尋洲答應晚上陪他吃龍蝦螃蟹。
顏尋洲帶着冬冬去香港后,林焱這還是第一次以這樣的方式看到顏尋洲,她跟冬冬視頻了快要一個月了,才第一次瞧見顏尋洲。
“林焱。”視頻里,顏尋洲突然開口。
林焱應了一聲。
“我先帶冬冬出去吃個宵夜。”顏尋洲語氣帶着點商量。
因為顏尋洲口氣很客氣,林焱回答得也很客氣:“行,那我明天再跟冬冬聊。”
“再見。”
“再見。”
作者有話要說:的確是快要結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