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
大概沒有一個地方會像監獄那麼磨練一個人的意志,林焱之前呆的監室一共有8個人,兩個吸毒犯,兩個人販子,一個女騙子,剩下的三個,一個是因為忍受不了家庭暴力將丈夫重傷的家庭婦女,一個被男人騙身騙錢伺機報復不成反而成了敲詐犯,還有就是她,因為受賄已逃逸行長的錢,成了監室裏面唯一一個經濟犯。
監室里,四個小學文化,兩個高中文化,一個大專生,還有就是林焱這個重本畢業的本科生。
但是監獄裏,文化越高,往往日子是最難過的,沒有尊嚴,沒有自由,唯一的精神還要靠自己的意念來畫餅充饑。
有段時間了,林焱也常常破罐子破摔地想,如果她是一個沒有文化沒有思想的女人,她在裏面的日子會不好過一點,她可以像一台監獄裏的縫紉機,每天機械地幹活,不用想什麼時候可以見到她的冬冬,不去想那些所謂的愛恨情仇,吃飽了做事,做完事後按時入睡,連夢境也沒有,沒有夢,也就沒有第二天醒來后的失落。
之後林焱真的這樣過了一段的日子,然後是在一次法律教育的講座上,她再次振作了回來。過來講課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雖然年紀大了,但是面容看起來紅潤又精神,不用看就是生活在優質環境的幸福女人,當時林焱真的很反感這樣的教育,沒有人可以體會到她的心情,但是那個女人的演講里的一句話一直留在林焱的腦海里——“破罐子破摔只能和懦弱做朋友。”
“破罐子破摔只能懦弱做朋友,如果你們自己不努力,沒有人可以拯救你們,苦難永遠是人生的老師,只有經歷過苦難的人,才會學會珍惜以後每一天有陽光的日子。”
講座後面有個提問環節,林焱是他們那個監室里文化水平最高的,獄警就把提問的任務交給她,題目都是獄警之前準備好的。
林焱在獄警的指使下站起來:“虞警長,以後我們出去了,這個社會還會接受我們嗎?”
“當然,社會永遠不會拋棄你們,但是你們的心中也要有陽關,眼裏有光才能看到陽光不是嗎……”
講座結束,林焱呆在監室里做紙袋,然後一個幹警走過來,對林焱說:“你跟我過來。”
是之前講座的虞警長要找她談話,林焱不知道虞警長找她問什麼,她來到她局促地立在門外的時候,李唐正彎下腰跟虞警長說話,神色格外尊敬。
然後那個女人抬起頭,對她說:“進來吧,姑娘。”
“我看過你的檔案,你本應該是個光明的未來,一時糊塗犯了錯,希望你在監獄裏好好接受教育,以後出去再好好做人,好嗎?”
很官方的話,因為這位虞警長的慈眉善目,林焱麻木的心第一次動容了,點了點頭:“我會的……”
“好孩子。”
林焱回去的時候,有人在談論這個虞警長,她是S市江雨的太太,原來發改委書記下海經商,把房地產生意做得有聲有色。虞警長和江雨在生江岩之前有過一個女兒,不過因為虞警長一次案件得罪了一個死刑犯,然後死刑犯跟照顧孩子的保姆一塊兒綁架了她襁褓中的女兒,最後給撕票了。
“聽說她女兒出事後,虞警長瘋了一段時間,後來生了兒子江岩才恢復正常。”
……
原來那麼光鮮的一個女人,也有這樣的悲傷。
林焱原先在獄中打毛衣、釘扣子、做紙袋、折信封之類的活,之後是踩縫紉機,給外面的工廠做衣服、內衣、床單之類的活,最後因為形象好,進了監獄的才藝隊,成了演員,過年過年逢年過節就參加監獄裏文藝演出。
原本進才藝隊必須要十年以上的服役女犯人才夠資格,林焱不知道自己被怎麼被挑選上的,後來李唐找她談話才知道是他給她安排的。
監獄裏排舞唱歌都有專門的老師指導,排歌練舞比整天整夜踩縫紉機要舒服很多,加上林焱表現好,之後因為有李唐的照顧,她在監獄裏的生活跟別人比起來,真的還算幸運。
人對在苦惱里拉自己一把的人總格外感激,所以對於李唐,林焱明知道他一直在利用她,但是這個男人,她也永遠在心裏感激他,跟情愛無關。
……
林焱是這樣的經歷,而嚴珂呢,大概就是典型的“父親賭博”“母親重病”的代表,來“君顏”上班的女人都愛把自己身世說得越凄苦越好,差不多都是走小白花路線,個個都是身世凄苦遇人不淑,不過願意相信的男人還真不少。
其實很多小姐,只是給自己犯錯和這份不光彩的工作找一個掩飾的借口。
但是林焱知道,嚴珂是真的“父親賭博、母親重病”,嚴珂漂亮,除了每次的坐枱費,客人都愛多給她一點,當然抱着什麼樣的心思就不言而喻了。
林焱和嚴珂第二天繼續看廠房,林焱馬尾高高紮起穿上正式西裝戴上眼鏡的時候,嚴珂忍不住說:“林姐,我就覺得你是一個干大事的。”
“換件衣服就變成了干大事了啊。”林焱對着鏡子拍了點胭脂,整個人除了精神之外,還多了一份血氣。
“沒有,之前你也這樣給我感覺,所以我一直願意跟着你。”嚴珂說,$淫蕩,抬頭問林焱,“我們先去看哪裏?”
林焱想了想,把隨身攜帶的本子遞給嚴珂看:“先這裏吧,150多平方,雖然偏遠了點,但是交通不錯。”
林焱選的是一個距離S市二十公里的億家村,附近有一所大學城,很多學校的分校就在這裏,然後剩下的就是各種輕工廠和民住宅。
林焱看重的廠房就位於大學城的附近,原先就是一家外貿加工廠,遇上金融風暴倒閉后租給品牌電器當倉庫用的,廠子老闆是一個光頭中年男人,一身膘肉:“你們兩個人是誰要租?”
“我們是合伙人。”林焱回答。
老闆打量了她一眼:“貴姓。”
“林。”
“林小姐,不談價,一年起租,租金7萬,一次性付清。”
這個價格明顯貴了,S市郊區廠房租金一般是每平方每天0.65元,林焱看向老闆:“價格有點高。”
“租不起趕快走人。”老闆有點不耐煩,已經拿出手機撥打電話找人打牌,林焱和嚴珂互看了一眼,跟老闆說了一聲,從小廠房出來。
中午大學城的商業街吃麻辣燙,嚴珂看到林焱放了兩勺辣椒進去,開口:“林姐真會吃辣。”
林焱笑說:“小時候家裏窮,唯獨辣椒多,熬夜做活的時候就嚼干辣椒提神。”
嚴珂聽完深有感慨地說:“有時候真是羨慕那些出身好的女人,生出來就有了別人要一輩子奮鬥的東西,相反我們這樣的,生出來就帶着一身債。”
林焱上大學的時候還是一個志向萬里的女青年,現在聽嚴珂的出身論,還真是很同意她的話,笑眯眯拿起桌上的雪碧:“來,祝我們下輩子投個好胎。”
就在這時,頭頂上方傳來幾道小聲,林焱抬頭,幾個男大學生已經立在林焱和嚴珂跟前:“你們是哪所大學的,可以給個聯繫方式嗎,我們是外聯部的,最近想策劃一個聯誼活動。”
林焱和嚴珂走出麻辣燙店的時候,相互大笑出聲,之前在廠老闆那裏收到的氣全部煙消雲散,果然沒有比認錯年齡讓女人更開心的事情了。
下午林焱又看了幾個寫字樓的辦公間,地段是不錯,不過七八十平方大小就要每月上萬的租金,晚上回到酒店,林焱和嚴珂兩兩對坐着揉着的腳,中間放着一張今天看下來的廠房和辦公間的對比圖。
就在這時,電話響了,林焱看了眼號碼,狐疑地按了接聽鍵,掛上電話,對嚴珂說:“胖老闆約我們明天再談談,說可以便宜點。”
“太好了。”嚴珂眉眼歡笑,“我就說那個老闆肯定再會找來的,他那破房子不租給我們能租給誰,林姐,你說對吧?”
林焱也開心:“明天先去看看吧,地址還是不錯的。”
林焱睡覺之前又拿出手機看了眼她放在裏面的冬冬照片,過了會,傳來嚴珂的聲音:“林姐,如果想兒子,明天先去看看他吧。”
林焱轉了個身,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微抿雙唇,輕吐出心口一股郁意:“再說吧。”
第二天,林焱跟胖老闆見面,胖老闆願意便宜兩萬給她,五萬一年,水電費自付,不過有條件,以後公司有起色,廠房租金可以用來入股。
林焱喝着胖老闆沏的綠茶,笑問:“怎麼老闆又放心把廠子租給我們了?”
“做生意嘛,主要是看人,我看人都很準的,覺得你們兩個都會做生意。”
“謝謝老闆賞識啊。”嚴珂說,然後對林焱說,“林姐,如何合適的話,我們先付個定金。”
林焱點頭,付了五千定金簽了一份合同,回去的時候跟嚴珂說:“覺得這事是在太順了。”
“林姐,是你太悲觀了,覺得順就是陷阱,現在人都很忙,哪有人閑着沒事專門陷害別人。”嚴珂給林焱分析說,“你想啊,這個價格也是這裏的均價,胖老闆也沒有便宜給我們。”
林焱低頭輕笑,踢了一下腳下的一顆石子,然後對嚴珂說:“我去一趟二小,你先回酒店。”
“好。”嚴珂跟林焱告別,“那你小心點。”
林焱來到二小的時候正巧趕上學校放學,一批批小學生往外湧出來,林焱不知道顏舒冬有沒有出來,正在翹首往外看的時候,一隻手拉住她的衣角,林焱低頭,顏舒冬抬着一雙水亮的眼睛看向她:“你還來幹什麼啊!”
林焱只覺得自己心泡在了酸水裏皺成了團:“冬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