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七

第54章 七

86_86601鄧躍送衛音希返校,車滑出車道時,鄧躍習慣性點開cd機,卻不知為何cd竟卡住,鄧躍笑了一下:“滿車碟片,顏子真就只愛這一張,看來終於聽到壽終正寢。衛音希,你打開你前面的雜物箱換一張。”

衛音希遵囑打開,果然有個cd包,拿出來,順勢卻帶出一本書來,卻是一本再眼熟不過的、溫公子的漫畫書。她下意識翻開,扉頁上有個大大的簽名:致衛音希小姐,希望你喜歡我的簽名。溫公子。

衛音希驚訝地抬頭看着鄧躍,這本名叫“那些,這些”的漫畫是溫公子所有漫畫書中她最喜歡的,幽默而且溫暖,帶着些微調侃。她不在意別人的簽名什麼的,但看簽名的日子,是她第一次見溫公子。她記得那時候除了顏姐姐,和其他人都不熟,而顏姐姐,鼓勵地說:和我去見溫公子去,我要讓他收你為徒。

鄧躍一眼瞥到,一邊打方向盤,一邊不經意地笑了笑:“那時候看你這麼喜歡溫公子,又挺害羞的,覺得你可能會不好意思要簽名書。誰知道你後來卻很不屑要,弄得我不好意思給你了,就一直放在這。”

衛音希只覺得心裏一暖,喃喃地解釋:“不是的,我不是不屑要,我是……”

鄧躍見她漲紅了臉解釋,笑:“行行,我知道我知道。喜歡偶像有不同方式。”

衛音希低頭,翻着書,輕聲說:“謝謝你。”

鄧躍微笑。

衛音希隨手挑了一張cd,換下卡住的那張,悠揚的音樂聲中,在溫公子那裏的情緒慢慢平復,一路無言直到校門口,衛音希說:“鄧老師,你停這裏吧,我自己走進去就是。”

鄧躍想了一下,停下車子。衛音希因為是直接從車站坐鄧躍的車去見的溫公子,裝着行李的背包還在車上,便打開後車門取背包,然後沖鄧躍招了招手,背上包往校內走。

鄧躍跟着下車,叫住衛音希,把她忘在前座的漫畫書遞給她,笑了笑,道:“快回去吧。衛音希,暑假快樂!”

衛音希點點頭,猶疑了一下,低聲說:“鄧老師,你跟顏姐姐說,叫她別難過了。”

鄧躍輕輕地嘆了口氣,低頭溫和地說:“你管好自己,事情已經過去了,你奶奶也會希望你快點開心起來。你這個樣子,叫你奶奶怎麼放心呢?你爸媽也會擔心,是不是?而且,”他頓了一頓,說,“我們大家都很希望你能像以前一樣,衛音希,快樂起來,就算暫時不能,也別再責怪自己了。”

衛音希怔怔地看着他,他知道自己在責怪自己么?過半晌,才極低地說:“我知道。我只是,想念奶奶。我很想念奶奶。”

聲音那樣細而脆弱,如崩潰一般的信賴是聽到有人這樣溫和的安慰下才露出來。倔強地咬着牙不願意說,周圍的人明白卻都沉默着關懷,只是有時候,當事人多麼想多麼願意聽到有人用溫和的聲音說出他的安慰。切切實實的。

那是一個出口,而每個人都需要出口。沉默,有時不是金,不是銀。

衛音希一直是個沉默的孩子,可是巨大的悲痛自責和無望的思念,讓她渴望有人真真切切地用語言勸慰她:別傷心,別難過,別自責,一切都過去了,不是你的錯。

十一點鐘的仲夏夜,風拂濃蔭,帶着一些些的熱氣,圓月如銀盤掛在當空,因已放了假,通往校門的長長通道上只得幾個學生零散笑鬧着走過。只有校門口的燈仍然明亮。

可是在鄧躍的心裏,聽着那樣細弱的聲音,猝不及防間,忽然如狂潮紛涌,從來沒有過的涌動和酸楚洶湧地衝上心頭,沖得太高太快,硬生生哽住了喉頭,一剎那間悲喜難分,心潮起伏,竟至手足僵滯。

他看着衛音希轉身進去校門,他靠在車頭,獃獃地望着她走遠。忽然間心一節節地灰下來,凉下來,空下來,像死了一般。像荒漠一般。

那是歡喜到了盡頭的悲凉。

他知道,再也騙不過自己了。再也。

初見時潔白青澀的笑,說“我從來沒想像過他是怎麼樣的人”的自然淡漠,五月舞台上如秋月臨空刀光如雪的容顏,凝神質問自己為什麼放棄的天真清澈……有些原本是不記得的,卻原來在不經意間全記在心底,一頁頁翻出來,觸目驚心。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是動心之初,然而執着的欺騙已然成廢。

顏子真是後來去學校給卓謙送東西出來時看到鄧躍的。假期還剩下一半,卓謙約了同學去青海驢游,為著方便出發都提前一天住在學校里,卻又忘了一些裝備,拜託顏子真半夜送來,顏子真當然樂意為小表弟效勞。

她先看到鄧躍的車迎面停下來,便歉意地對已經攔下的出租車揮了揮手,打算搭鄧躍的車回家,甫一抬頭卻看到衛音希從車上下來,校門口停着幾輛車,她為了給出租車讓道剛好站到了一輛車後面,見到衛音希下意識地退了一步,轉而猶豫要不要過去跟她打招呼,又想可能她心情還未平復,還沒決定好,卻猛然看到了鄧躍的表情和眼神。

鄧躍看着衛音希說話的表情和眼神,看着衛音希背影的表情和眼神。

惆悵,歡喜,悲涼,愛慕,執着。他看了那麼久,那麼久,衛音希已經走得看不見了,他仍然怔怔地看着,似乎要看到天荒地老,也不肯回頭。

她站在他的對面不遠處,可是他竟一直沒有看到她。

車頭邊,雪亮路燈下,清晰得讓顏子真迴避不了。

顏子真呆住。

過了許久,鄧躍上了車,她看到他把頭慢慢埋在方向盤上,再過了許久,車子啟動,開走。

顏子真木立在那裏,一時間不知今夕何夕,只覺整個人似飄移了地面,眼前一切渾沌不清,她想這是個噩夢,惡俗的噩夢,可是又想恐怕不是,又奇怪怎麼好像一點傷心的感覺都沒有,只是空茫茫的沒個着落處。她想這可真奇怪,這可真奇怪。

她站了很久,久到她不知道有多久,一點也沒覺得累,因為也想不起來有什麼事要做,於是想,好累,回家吧。

她也沒有忘掉回家的路,便慢慢地往回家的方向走,一直走一直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覺得兩條腿累得像灌了鉛,最後終於到了家,迷迷瞪瞪地上了樓躺在床上,很快就睡著了。

顏子真睡了很長很長時間。

她自小是個愛睡覺的孩子,每天早起上學都要賴到晚無可晚才飛速起身,然後踩着鈴聲衝進教室。她高中時的班主任在忍了一年之後終於驚嘆:“顏子真同學,我一直等着看你遲到,你還真夠爭氣呵,連續一年每天踩着鈴聲進教室啊!”

她在全班同學的鬨笑聲中,訕訕地笑,卻始終沒有改掉。

高考結束后她足足睡了三天,把頭臉睡得跟個豬頭似的,同學來叫了很多回,才憨憨地醒了,好脾氣地聽他們指責她錯過那麼多場好戲。

她一直沒有改掉愛睡覺的習慣,碰到床,就像遇到最纏綿的戀人,抱住枕頭心滿意足不肯離開。

這一次,顏子真足足睡了四天。隱隱約約中,她也知道家裏有人進出,她也不理,只是埋頭苦睡,不肯抬頭,睡睡睡,似乎要睡到天荒地老,再不醒來。

第六天,顏子真起床,在床上坐了半天,想很久,轉頭在床頭櫃看到紙條,是鄧躍留的,說找過她,見她在睡就沒吵她,然後說因為離開電視台一個月,很多事堆積着要在開學前處理好,忙到腳朝天,最後說,睡好了記得給他電話。

顏子真看着手中的紙條,看了很久,慢慢的,劇烈的鈍痛襲到胸口,她閉上眼,想起在夢裏,自己總是站在那裏,不敢相信地一直站着。

她模模糊糊地想,她是寫小說的,怎麼過日子也過成了小說呢?

肚子很空,卻不覺得餓,她慢慢起身倒了杯水喝着,手機響起來,大概因為沒電了,只響了幾下就嗚咽着歇了聲。她坐在沙發上慢慢地換了電池,查了下未接來電,有莫琮的,爸媽的,鄧安的,有衛音希的,還有鄧躍的。她挑着回了幾個電話后,又坐了很久。

第七天,顏子真先是跑到電信局換了電話號碼,再換了手機號碼,最後,換了門匙。

她不想聽不想見不想問。

那樣的眼神那樣的愛慕歡喜鍾情嘆息眼神,她見過,只不過,不是在鄧躍的眼裏。原來,鄧躍也是可以有這樣的眼神的。他們那平和靜好的愛情,只是她的自以為是。

一切都已經看到知道,所有的解釋說明不過只是註腳,終極目標直指結局,既然結局已知,這些都不必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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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不出流年(原名“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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