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五十二、百靈鳥(下)

三百五十二、百靈鳥(下)

星移依依見了禮,眼角睨過那舉止乖順恭謹的祝氏,臉上帶了輕緩的笑意,於是徐徐走上前,柔聲道:“的確好聽得緊,這幾日來,皇上也是大飽耳福了!”

弘時指了指榻上,星移笑着上榻與皇帝對坐了。

祝氏含笑見了萬福:“純妃娘娘金安!”

星移點頭,語氣和順地道:“祝妹妹安好。”

弘時捧着琺琅茶盞抿了一口,清聲道:“既然小移也來了,便與朕一塊聽聽這牡丹亭,也能鬆快幾分。”

祝氏低頭暗咬了咬嘴唇,再抬起頭來卻是笑臉迎人,“那奴才接着再唱下一摺子。”說吧祝氏略作醞釀,婉轉的嗓音再度響起:“春歸恁寒悄,都來幾日意懶心喬,竟妝成熏香獨坐無聊……”

“輕綃,把鏡兒擘掠。筆花尖淡掃輕描。影兒呵,和你細評度:

你腮斗兒恁喜謔,則待注櫻桃,染柳條,渲雲鬟煙靄飄蕭;眉梢青未了,個中人全在秋波妙,可可的淡春山鈿翠小。”

一折唱罷,祝氏掩唇低低咳嗽了兩聲。

星移暗想,既然要日夜苦練嗓音,如今又是秋天物燥,自然一個不慎,便傷了嗓子。從前祝氏是貴人,自然少不了燕窩吃着,滋陰潤肺,如今是官女子,又如何有燕窩吃?

星移笑着道:“天乾物燥的,祝妹妹也該好好呵護自己的嗓子,若是傷了喉嚨,皇上便沒有如此妙音佳曲可以聆聽了。”

祝氏低頭,柔柔怯怯道:“多謝娘娘關懷,奴才沒事兒。回去多喝些水也就是了。”——想到自己從前喝的都是上好的官燕,最不濟也日日都能吃兩盅川貝冰糖雪梨或者冰糖銀耳羹。如今竟是只有白開水可喝了。

星移又道:“光喝水怕是不夠,還是去太醫院去討些胖大海沖了喝吧。”——胖大海清肺化痰,利咽開音,的確很適合秋日裏飲用。不過星移說這話也不是關心祝氏,胖大海雖然有效,卻是十分廉價的藥材。說著話不過是告訴祝氏她亦不過是廉價之輩罷了!

祝氏做了個萬福。道:“奴才哪裏還有些皇上早先賞賜的燕窩,自己回去熬了吃就是了。”——祝氏這話根本就是打腫臉充胖子,從前弘時的確賞賜過燕窩。可早被她吃完了。

弘時抬了抬眼皮,“既然嗓子不舒服,你便回去歇着吧,好好將養幾日再說。”

祝氏聽了皇帝這話。急忙張口想說自己沒事兒,卻看到了皇帝一臉的冷淡之色。便只得咬牙熄了心,忙跪安道:“多謝皇上掛心,奴才告退了。”

又對星移做萬福道:“也願純妃娘娘玉體康健,早日為皇上誕下一位小阿哥。”

星移略做頷首。一手落在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上,面上滿是母性的慈愛,她淡笑道:“承妹妹吉言了。”

祝氏退出養心殿後。星移一手輕輕搭在身旁的明黃織錦緞引枕上,略側身望着弘時道:“今日是長公主進宮送聘禮的大喜日子。臣妾還以為皇上早去了太後娘娘宮裏呢。”

弘時面色隨和,輕聲道:“有皇額娘費心操持,朕就不必多管了。”說著,他也側臉看着納喇星移,忽的唇角含了笑意,“只是小移你……方才渾身都酸里酸氣的呢?”——方才星移與祝氏互相客氣,看着是嬪妃之間和睦之談,不過弘時何等了解星移,又怎麼會聞不到那酸氣呢?

星移面含微笑,掩唇道:“臣妾不過是和祝官女子隨便說兩句話罷了!她如今如此溫順知禮,臣妾自然是樂意關心她幾句的。”

弘時挑了挑劍眉,“你這話,似乎是再說祝氏從前不溫順不知禮了?”

星移指尖撫摸着如雪皓腕上那隻成色極佳的和田白玉貴妃手鐲,那色澤更襯得素手細膩,她凝眸望着已經是九五之尊的自己的丈夫,正色道:“莫非皇上不曉得那日祝官女子在大姐姐面前的舉止姿態嗎?那些詆毀謾罵之詞,臣妾都是一字一句聽在耳朵里的!”

這一問,讓弘時臉色冷了下來。那日養心殿前,祝氏跪地哀求,屢次言說,曾多次賠禮道歉,又是無心之失,所以他才寧可惹皇額娘幾分不快,也留了祝氏繼續侍奉。可星移如今的這番話,卻是截然相反的。

如此可見,星移與祝氏,必然有一人欺君!!

星移見狀,忙起身從榻上下來,她肅身屈膝道:“臣妾雖不喜祝氏出身,卻也不會胡亂詆毀她。皇上若信不過臣妾,大可親自再去詳細問問大姐姐,或者問問那日為大姐姐抬肩輿的太監,也可明了。”

潑冷水之事,已經過去多日了。星移沒有立刻來養心殿說這番話,也是因為皇帝早已曉得事情細節。幾日下來,她才曉得是祝氏蒙蔽,故而才有今日之言。星移也是內宮嬪妃,怎麼可能不拈酸吃醋呢?何況那祝氏舉止驕狂,也曾對她有數次不敬之舉,如今能有將她打落塵埃的機會,星移自然不會放過。如今的她,早不是勇毅公府里那個不諳世事的單純小丫頭了。

弘時臉色和緩了許多,“朕……信你。”他伸手將星移扶了起來,“月份還淺,別拘着禮,快坐下吧!”

星移鬆了一口氣,她也曉得自己的丈夫不是從前的端親王了,自然不得不事事都小心謹慎一些,平日的相處自然也不敢有所放縱,她笑着坐回了榻上,眉宇間含了三分風情,“臣妾哪兒有那麼嬌貴?何況太醫也說,胎相穩固着呢。”

弘時執着星移的手,卻嚴肅地道:“就算胎相穩固,也得細細保養才是!”

星移柔聲道了一聲“是”,眸子依依望着弘時,聲音柔軟地道:“這是臣妾的孩子,臣妾自然會竭盡全力,保他平安。”

弘時伸手撫摸着星移的腰腹間,輕聲道:“這也是朕的孩兒,朕自然也會護着他一世。”

星移鼻子一酸,哽咽道:“有皇上這句話,臣妾就心滿意足了。”就算時移世易,身份不同了,眼前的男人,始終是那個愛護她的丈夫,即使如今她容顏不及從前,這份愛護之情也不曾削減半分。作為帝王的嬪妃,能得如此,已經是世間罕有了。她應該懂得知足。

攏了星移在懷中,弘時低聲道:“朕不會留祝氏在身邊了……她舉止放肆,朕早有耳聞,只是沒想到如今竟敢欺君!!”弘時的眼底有一抹冷森之意滑過,旋即他斂了神色道:“不過她好歹悉心侍奉過朕一場,就饒她性命,讓她去冷宮了此殘生吧!”

星移暗暗道,如今他是天子了,“欺君”之事自然是不能容忍的,這事兒要擱在尋常人身上,少不得便是一個“死”字。是祝氏自己咎由自取,她以為憑着幾分寵愛,便能在皇上面前顛倒黑白了嗎?皇上從前做親王的時候,就最恨被人矇騙利用,更何況如今他是天子。

慈寧宮中。

皇太后李佳氏一一審驗這珠翠滿箱的聘禮,忍不住連連道:“這可比往常固倫公主出嫁前的聘禮厚重多了!”她拿起那泥金鸞鳳如意錦盒,瞧着裏頭的和田玉茶具,忽的道:“哀家記得這套茶具,可是當年先帝爺賞賜給你的。”

宜萱笑着道:“如今又回到宮裏了,可不是緣分嗎?”

皇太后笑了笑,沒再多說什麼,既然已經添在了聘禮裏頭,自然是不能反悔收回去的。皇太後轉身吩咐徐一忠:“把這套茶具送去長春宮,讓皇后瞧瞧這份心意!別總是拘着鸞兒在她宮裏,教那些不該教的東西。”

聽着這話,宜萱忽然想到之前禮妃曾跟她說過,皇后私底下在教導和鸞“御夫之術”,聽着皇額娘的口氣,怕是不差了。

宜萱倒是不介意,和鸞要是能學會了御“盛熙”之術,也不見得是壞事。只是她忍不住想,董鄂氏自己都沒能御住丈夫,哪什麼經驗去教導和鸞?倒是平白叫人覺得有些好笑了!

“的確有些日子沒見鸞兒了。”宜萱掩唇笑道。

皇太后冷淡地道:“既然賜了婚,和鸞自然要待字閨中,不易四處走動的。”

皇太后又把聘禮的禮單丟到徐一忠身上,輕哼道:“叫皇后好生瞧瞧這禮單,她也是魔障了,竟連好賴都不分了!”

宜萱和董鄂氏的關係的確頗有齟齬,宜萱倒是不介意,反正也沒有長公主必須去給中宮皇后請安的規矩,而董鄂氏又病弱成那個樣子,管理後宮的大權如今都是交給禮妃,由儀嬪(烏拉那拉氏)等人協理。倒是襯得她這個皇後有幾分名不副實了。

徐一忠躬身道:“奴才正有一事稟報太後娘娘和長公主——御前的祝官女子被皇上發落去冷宮了。”

太后聽了,突然心情好了幾分,“哦?是真的嗎?皇帝怎麼突然將她打入冷宮了?”

宜萱也忙問:“可是這個祝氏言行無狀,惹惱了皇上?”

徐一忠笑着搖頭,“並非如此,祝官女子進來舉止很是溫順。至於適合緣故被發落冷宮,奴才也不曉得,只知道方才純妃娘娘去過養心殿,緊接着祝官女子便被押去冷宮了。”

宜萱眼梢一挑,是星移對弘時進言了嗎?

太後面露滿意之色,“純妃倒是個懂事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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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帝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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