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一夜(下)
小萱這一覺,睡得並不好。不知是什麼原因,雨滴打在窗戶上的聲音好像是被無形放大了一般,吵得她的心臟也跟着急促地跳動着。隱隱約約的,從雨中還傳來某種動物的嗚咽聲,在靜謐的夜裏忽遠忽近地不斷飄進她的耳朵。
她煩悶地在床上翻了幾個身,強烈的困意迫使她睜不開眼睛,只得用力把被子悶在頭上,想要擋住這令人惱火的嗚咽聲。然而被子並不能奏效,聲波毫無阻礙地穿透被褥,依然肆無忌憚地鑽進她的耳朵。在這噪聲的侵犯下,小萱的困意逐漸消退,大腦里一個聲音在輕聲地提醒她道:寧書萱,該起來了,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萱用力扭了一下四肢,然而直到這時,她才發現一個讓她瞬間清醒的事實:她怎麼也動不了了!
睡太久壓迫神經了?這是小萱的第一個反應。她再次命令自己的胳膊動起來,卻依然沒有任何好轉:胳膊好像完全不屬於自己一般。
小萱惱火地扭了扭臉,卻沒有往日那種發泄的爽快感。她試着睜開眼睛,卻發現眼皮好像也被什麼給黏住了一樣,任憑她怎麼努力,卻就是睜不開。黑暗帶來的恐懼終於漸漸地開始侵蝕她的內心,帶着一絲顫抖,她小聲地呼喊道:“凌墨!”
然而沒有任何回應,蕭凌墨似乎並不在這個房間裏。小萱急了,提高了嗓門再次喊道:“蕭凌墨!”
依舊沒有回應,但比沒有回應更加恐怖的是,小萱終於發現自己的聲音好像並沒有傳出去。而是堵在喉嚨里,在她喉頭不停地徘徊。彷彿只有她自己可以聽到。
這樣的聲音很悶,在喉頭迴轉又撞擊到大腦里。反而弄得她一陣陣暈眩,像是墜入了某個永遠醒不來的夢魘,讓她不知道現在自己所處究竟是真實還是夢境,就彷彿在警察局的廁所內、學校地下室里、南山古洞那條幽黑的隧道中的感覺一樣。這熟悉又恐怖的感覺讓她的心臟砰砰亂跳,之前聽說過的一個名詞猛地躍進了她的腦海。
鬼壓床!
想到這裏,她反而突然之間平靜了不少。認識蕭凌墨之後,雖說經歷了很多令人膽寒的靈異事件,可對於“鬼”這個東西,她卻也有了一個真實的認識。人們常說恐懼來源於未知。那些描寫鬼怪的文藝作品極盡想像之能事,把鬼刻畫得十分恐怖,但也正因為從來沒人見過,才會給人無限的遐想空間,進而給人無限的恐怖。但此刻的小萱,是早已經見過鬼的人,知道這些鬼和人一樣,也是形形色色的。這房間裏如果真有鬼的話,只要不想着害自己。她倒也不是那麼害怕了。
慢慢的,她在心頭默念起玉皇心經來。這心經陸小乙曾經教過她,然而那時候她卻怎麼也不能成功。後來在蕭凌墨的進一步指導下,似乎有所進展。然而因為小萱本人的懶,卻不知道到底練成了沒有。此時正是用武之地,她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這門心法。
心經起初並沒有什麼作用。小萱漸漸地開始有些着急,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那些高深難懂的咒語。然而越是心急越是不能奏效。以前還能看見的千手道人形象不僅沒有出現,反而眼前無邊的黑暗彷彿逐漸地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把焦躁的小萱向漩渦的中心吸去。
可惡,為什麼蕭凌墨行、陸小乙行,我就是不行!小萱惱恨地狠狠扭了扭臉,這一扭之下卻驚喜地發現那種減壓的感覺重又回來,心頭的焦躁也隨着這個習慣的動作有所化解。
心經起作用了,只是我沒有發現!意識這一點后,小萱急忙穩定心神再一次緩緩地念了一遍咒語。這一次,紫竹的異香瀰漫開來,手執瓷瓶的千手道人周身散發著黃-色的聖光緩緩出現。隨着這道人把瓷瓶放在小萱的身邊,一股暖流自周身流過,一如往常的,蕭凌墨的形象再次出現。
不要想別的,集中精力!小萱在心裏這樣告誡自己。然而這一次,她卻怎麼也無法集中精力,因為眼前的這個蕭凌墨和以往並不一樣。
一襲破爛的白袍竟沾染着點點猩紅血跡,周身都是骯髒的塵土混雜着血水的污漬,手裏的長劍早已折斷只剩下半截。他卻獃獃地站着,雙手下垂,低着頭不知在想着什麼。猛然,這個蕭凌墨抬起頭來,小萱吃驚地看到,幽黑的眸子失去了光彩,無神地看着前方,更吃驚的是,兩行清淚正從他的眼角流下,順着臉頰滑落到下巴,其中似乎浸潤着痛苦和心酸。
蕭凌墨!小萱害怕了,她不知道這樣的畫面預示着什麼,心頭一急,眼前所有的畫面煙消雲散,喉頭一股腥甜的血氣直湧上來。她強忍着咽下了那口鮮血,就在這一瞬間,驚喜地意識到一個事情:我又有感覺了!
心急如焚的小萱急忙動了動胳膊,並試圖睜開眼睛。然而胳膊是能動了,眼睛卻還是睜不開。可現在的她已經等不下去了,略帶顫抖着喊道:“蕭凌墨,你在嗎?”
這次聲音清晰地迴響在耳邊,可依舊沒有人回答,只是其它一些奇怪的聲音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些聲音似乎是人的耳語,很多很雜聽不大真切,再加上雨點打在窗戶上的聲音,只能依稀分辨出有人在輕聲地喊着救命。
“蕭凌墨,是你嗎?”小萱急忙問道。
沒有回答。小萱側耳細聽,才分辨出那些聲音男女老少似乎都有,聽起來並不像蕭凌墨的。略略地寬了心之後,她狐疑地問道:“是誰,是誰在這裏?”
幾聲乾巴巴的怪笑傳來,幾個不同的嗓音陸續響起。
“潘伯,你看又來了一個。”一個小男孩天真的聲音響了起來。
“不是一個,是四個,剛才這房間裏的那個傢伙出去了,另外那兩個傢伙也出去了。哼,這麼些年這種人來的還少嗎?”回答小男孩的是一個聲音聽上去略顯蒼老的男人,只是語氣里盡透着怨恨,似乎很討厭小萱他們。
之前那個小男孩聽到這之後默不作聲,似乎在細細打量了小萱之後又說道:“可是潘伯,我看這個姐姐長得真好看,一點也不像是來害我們的。”
那個男人答道:“哼,你個小屁孩懂什麼。這個世界啊,越是好看的女人就越要防着點,都說最毒婦人心,這些個漂亮女人吶,可都是紅顏禍水。你才剛來沒幾天,很多事情還沒見識到呢。”
這時,另外一個婦女的聲音突然響起道:“我說老潘,你們一老一小在這瞎磨嘰什麼呢?人家小北才來一個月,和他說這些幹嘛?再說了,你剛才說的那話我可不愛聽了,什麼女人都是紅顏禍水吶?老娘我年輕那會可也是村裏的一枝花,我看也沒禍害什麼人。我們這這麼多姑娘們,你問問她們同意你說的不?”
一時間,七嘴八舌的議論聲此起彼伏,好像這房間裏一瞬間就擠滿了人一樣。小萱眼睛睜不開,卻像動物一般被人圍觀,何況圍觀她的這些東西也許還不是人,心裏是又怕又急,卻毫無辦法。就在這節骨眼上,一個嗡嗡的聲音突然從被子裏鑽出,一股暖流自胸前慢慢擴散,緩緩地化解了她周身的僵硬感。
是小玉簫有反應了!小萱欣喜地想到。慢慢的,不適感褪去,她艱難地動了動之後終於睜開了眼睛。
天還沒有亮,但比起之前閉着眼睛的一片漆黑,至少可以藉著窗外的微光稍微看清點東西。而小萱還沒有來得及觀察周遭的情況,天花板上的一個東西就嚇得她尖聲驚叫起來。
那是一片黑色的人形物體,之所以說是一片,是因為這東西似乎只是一張紙一樣薄,緊緊地貼在天花板上毫無立體感。周身也看不出來任何界限,似乎就只是一片黑影而已。而駭人的就是,在這黑影的頭部,卻長着一張慘白的臉。那張臉整個是蒼白的,五官卻是黑色,就像是有人用白色和黑色的顏料畫上去的一樣,讓小萱聯想到了電視裏看到過的皮影戲。
看到小萱驚嚇的樣子,黑影很開心地咧開大嘴咯咯尖笑,滿嘴的牙齒看上去也是用黑色水彩畫出來一樣。黑影笑了一會之後猛地怨毒地瞪着小萱,就這樣默默地瞪了一會之後,像一隻壁虎一樣飛快地爬到了窗戶上。
小萱窩在被子裏縮到牆角,緊張地盯着這東西顫抖着問道:“你是……什麼?”
這東西不回答,只是瞪着她。小萱發現原本結實的玻璃此刻像是一層水一樣,那黑色的東西緩緩地透過玻璃,很快貼到了窗戶的外側,沿着玻璃向下爬去,轉瞬間就沒了蹤影。
隔了好久,見窗戶那不再有動靜,驚魂甫定的小萱才小心翼翼地溜下床,走到窗戶邊向外張望。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着,那黑色的人形物體早就不知道去了哪裏。小萱鬆了口氣剛想躲回被子裏,餘光里猛然瞥見窗外路上昏暗的燈光下,正蹲着一個巨大的、看上去像是一隻大狗的說不上名字來的野獸,全身黑色的毛髮在雨水裏閃着油光,一動不動地盯着窗戶這邊,似乎在窺視着她的一舉一動。
小萱心裏一驚,猛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眼睛一閉順着窗戶就癱倒了下去……(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