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血脈質疑

第四十八章 血脈質疑

武宏嗣比小皇帝年長兩歲,從前小皇帝少年老成,武宏嗣活潑跳脫,小皇帝反倒顯得比武宏嗣年長。但如今,二人若站在一起,顯露出真正稚嫩的那個人卻會是小皇帝。時移事易,不僅僅發生在成年人身上,更會發生在孩子們身上。

這幾個月住在輔國公主府,武宏嗣每天都要接受武令媺的教導。他不是傻子,他清楚朝中局勢如何,明白小皇帝對輔國公主這一派的諸多忌憚。他只比姑姑小三歲,卻還不能為姑姑分憂,只好多學一些東西。但他總有長大的一天,那時就能幫到姑姑。

如今天這般,他藏在屏風後面,聆聽姑姑會見下屬和來訪的宗室、官員等人時的談話,自他入府之後就是家常便飯。他強迫自己改變跳脫性情,強迫自己去習慣這一切,不為別的,只為姑姑偶爾流露出的疲憊與脆弱。她只比他,大三歲而已。

對武宏嗣有關祥郡王的疑問,武令媺笑道:“人哪能不犯錯?他受了幾年苦,已經懂得了怎麼做人做事,想來是不會再犯過去的錯誤。這世上沒有完美無缺的人,只要將每個人放到適合他們的位置上就行了。水至清則無魚,偶爾要難得糊塗。”

武令媺伸出一隻手,武宏嗣乖乖將自己的手放入她掌心,任她牽着自己離開這座公主府的偏僻院落,認真聽她繼續說:“宏兒,要認清楚一個人,不要看他說什麼,要看他想做什麼和最後做了什麼。其中的關鍵在於,看他做的事是有利於他自己和他的家族,還是有利於國家與百姓!”

武宏嗣默默點頭。眼神清亮如星。姑侄倆一路低聲絮語,一路漫步。二人身前身後,皆有明暗衛士忠誠守護。這大半年以來,輔國公主府一點都不太平。刺殺、下毒、失竊,一個月總有那麼一兩樁,頻繁得可怕。

武令媺明白,想她死的人很多。她的存在實在礙了許多人的眼睛。祿親王會猜測她就是監國金龍使。其他人就不會這麼想嗎?不趁着她這個身份沒公開之前將她扼殺,一旦她祭出這個嚇人的護身符,事情會更加不好辦。

時間過得很快。眨眨眼便到了九月份。楚國平南大營雖有異動,但並未如朝臣們猜測的那樣打算再度南侵。

楚國老皇帝在一個半月前駕崩了,臨死前以遺詔廢了楚國太子,要立二十三皇子為新君。這段時間。楚國朝堂上下一團糟。楚太子逃出京城,擺開車馬要用武力爭奪皇位。二十三皇子這邊的固山王也是掌軍大將。兩邊在京畿地區快要打出狗腦子來。

楚國平南大營的大帥是從來不參與皇位爭奪戰的定山王,此時恐怕這位王爺在後悔為何要趁着周國朝堂不穩之時蠢蠢欲動。這回,換了大周鎮北軍的斥候頻繁出沒於雲嶺各處,窺視平南大營的動靜。

武令媺的生辰是十月二十。去歲聖祖撐着病體命宗室局和禮部共同操辦她的及笄大禮,卻因了某些事,聖祖再不能等到正日子。便提前給她及笄。那一天是十月初三,武令媺刻骨銘心。她及笄成年。聖祖龍馭殯天。

再有個把月就是聖祖的周年祭,太皇太后早早就下了懿旨,命宗室局與禮部一起協作,務必要將這場祭禮辦得隆重莊嚴。

武令媺新任大宗正便遇上這般大事,自然打點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好在已經成功轉正的禮部尚書是徐老國公,一家子親人辦起事來有商有量,進度極快。

這一次,武令媺以事務繁雜為由,點了武宏嗣一起操辦祭禮。她給了他不小的權限,有意讓他多接觸宗室長輩和朝中官員。

武宏嗣不負她的期望,辦起事來心思靈巧不說,還非常沉穩妥帖,深得徐老國公的讚賞。

他出嗣長英王府之後,朝廷便將當年查抄的王府財產加了一倍交還給他,現在王府諸事都暫時由武令媺打點,只是每過半個月向他交待一聲。他也根本不去查問查看,將帳本等物一骨腦地扔給他的心腹太監總管好好收存。

就這樣,忙忙碌碌的到了十月初二,轉過天來便是聖祖的周年祭禮。武令媺在早朝時為遠征梁國的霍去疾多爭取了一些補給物資,與永泰親王那一伙人吵了半天,真是心力交瘁。洗漱過後,她正準備休息,金生水在外求見。

內衛這時候過來,一定沒好事兒。武令媺披衣而起,在寢殿附帶的書房見了金生水。他帶來一封來自鄭家的密信。

這是鄭雲閣自任天官以來,第一次通過府中武令媺交給他的眼線向她送信。都這麼晚了還送信過來,她直覺不會是好事兒。

將密信拆開,她就着燭火仔細觀看,慢慢的,嘴角微勾,露出淡淡笑意。他們終於忍不住,要對自己下手了呢。只是,這種方式真的會有用嗎?她搖搖頭。

十月初三,辰時正,聖祖周年祭儀式在宗廟的寄思殿隆重舉行。小皇帝做為名義上的武氏族長和大周君主,親自主持了儀式。

所有與聖祖在五服以內的宗室男丁在內殿、女眷在外殿,隨着贊禮官的悠長唱禮,嚴肅行禮如儀。大臣們則在寄思殿外面的青石廣場上跪拜行禮。唯一的例外就是武令媺,她身為女眷,卻可以在內殿拜祭聖祖。

關於這一點,宗親們也不是沒有質疑過。但武令媺連大宗正都當了,還是聖祖欽命的監國金龍使,縱然有人心中不甘,也只能接受現實。

沒錯,今日武令媺的儀仗進宮,堂而皇之地打出了一面眾人都很陌生的旗幡。旗上有八條五爪金龍虯結纏繞,所有龍爪都向下落在兩個明黃大字之上——監國!

小皇帝給的尊號“輔國”旗幡尚在此旗之後,人們想一想也就明白了,不禁對這位公主殿下的權勢又有了新的認識。而此旗,毫無疑問也深深地刺激到了某些人。

小皇帝在聖祖靈位和畫像前上了第一柱香,接下來便是聖祖在京的兒孫們次第上前敬香,然後才是安國懷睦老親王和長肅親王等宗親。一輪輪人流過去,最後終於輪到了武令媺。不知有多少晦暗莫測的目光死死釘在她身上,她恍若未覺,一步一步緩緩上前。她接過季良全遞來的三支香,高舉過頭,跪倒磕頭。

三跪九叩首,虔誠莊重,她眼裏緩緩淌下淚來,砸在寄思殿青石地磚上,彷彿能聽到聲音。一絲不苟行完禮,她跪行上前,剛要把香插進香爐里,便聽一個尖利的女子聲音陰陽怪氣地道:“你還當真敢給父皇上香啊!”

還是來了!武令媺閉了閉眼。東昌蘭真公主今日要生事她是知道的,但她以為至少要等聖祖的周年祭禮完成以後這位好皇姐才會生出事端。

真是父皇的好女兒,她就一定要在父皇靈前鬧事么?!真的不能再留了,這個不孝女!一縷殺機在武令媺眸中掠過。

沒有理會東昌蘭真公主,武令媺將三支香畢恭畢敬地插入香爐。她剛剛站起身,便聽見小皇帝狀似好奇的聲音:“大皇姑,您為何有此一說?莫非小皇姑做了會惹皇祖父生氣的事兒?”

這真真是撕破臉了!瞧着與東昌蘭真公主站在一起的小皇帝、永泰親王以及幾位皇族長老,其餘皇室宗親們在心裏暗暗叫苦。皇族內部不和,有什麼事為什麼不能自家關起門來說?外頭還有一大群朝臣呢,叫他們看了笑話,皇族們臉上很有光么?

安國懷睦老親王花白眉毛一掀,重重一拄手中龍頭拐,這就要開口說話。但東昌蘭真公主先發制人道:“安國叔祖,您稍安勿躁。侄孫女要說的話事關武氏血脈的純凈,您也不想一個來路不明的野種占踞皇族和朝廷的高位吧?那樣,您如何面對父皇的在天之靈?”

東昌蘭真公主的話實在是難聽,安國懷睦老親王氣得老臉通紅,怒喝:“武令嫵,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叔祖,不必動怒,讓皇姐把話說清楚。”武令媺示意武宏嗣扶住了氣得搖搖欲倒的老親王,又將回京祭拜聖祖的武宗厚攔在身後不讓他發言。面對東昌蘭真公主,她溫和笑道,“皇姐的意思是孤不是武氏血脈?”

東昌蘭真公主得意地笑起來:“你定然是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世吧?否則何必急急慌慌將聖手神醫接回你府中?不將他放在你眼皮底下,你如何能安心?”

小皇帝目光微閃,再度問道:“聖手神醫怎麼會與此事有關?不過那日,小皇姑確實不惜與皇姐交惡也要帶走此人呢!”

“當年明輝淑妃產下的孩兒根本就已經死了,你是聖手神醫從宮外帶來的野種,冒充了金枝玉葉!”東昌蘭真公主指向武令媺,尖銳指甲上塗滿了通紅的蔻丹,像血一樣刺目的顏色。

她等這一天真的很久了!她一直隱而不發,是因為她想看着這個好皇妹一步一步爬上權勢地位的巔峰,再給予重重一擊!站得有多高,跌得就會有多慘,如此才能消解她心頭的妒恨之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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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貴皇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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