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寧半山的夢中幻境
花吟趴着門縫朝外看了眼,見鳳君默背對着她站在門外幾尺遠的地方和寧一山說話。花吟默默的站了片刻,好奇怪,上一世對她來說神一般的男人,對上他,她簡直連話都不能說周全,這一生竟能如友人一般的與他自如相處,她發了會呆,鳳君默似有所感,突然回頭,花吟忙閃身躲開,也是她心虛作怪,鳳君默就算是眼神再銳利又豈能透過門縫看到她在偷看他。
心頭突的一動,花吟知道熏香起了效果,她體內的女王蠱蘇醒了,她捧着裝有蠱蟲的陶罐走到寧半山身邊,捲起他的袖子,朝他臂彎處輕輕一紮,或許是鮮血刺激了蠱蟲,她聽到陶罐內隱隱傳出沙沙的聲響,花吟揭開罐子,露出一條隙縫,那蠱蟲“嗖”的一下,險些撞到花吟的眼,直直飛到那一點血紅處,轉瞬間便沒入其中。
這種蠱蟲很奇特,不餵養會呈假死狀態,餵養時能長成如黃豆粒般大小,但不經餓,一頓沒吃就會縮小一倍,因此將要種上人身時,則要餓其數日,乃至縮如沙子般大小,因此又叫沙子蠱。
說到這沙子蠱也是頗有些來歷的,可不是她隨手尋來的,而是她二哥當成稀奇玩意兒從一位異域商人那得來的。這一年多來,花二郎走南闖北見識頗多,據說這沙子蠱能到了他手裏也是能說上一段傳奇故事的。只不過花二郎只看出這蟲子稀奇,卻並不知曉可煉蠱,因此被花吟討了去后也沒多想。
花吟素日以草藥餵養,這沙子蠱雖不經餓,每餐卻也吃的不多,草藥煉成小指般大小粗細的一截,一塊足夠五六個沙子蠱吃上十天,所以花吟平日裏也不大管它們。待要用它們了,取出一個,以自己一滴指尖血餵食,這沙子蠱便識主了。
若是花吟體內沒有女王蠱,則要以一種特殊的巫蠱器樂操控,如今她體內有女王蠱則方便了許多,只需喚醒女王蠱即可。
花吟因初次使用沙子蠱,生怕有個什麼意外,因此在餵食沙子蠱指尖血之時也餵了毒,世間萬物相生相剋,與沙子蠱來說是毒,於人來說卻是有益無害,因此即使她操控不當,這沙子蠱最多也就能在寧半山體內待個三天,隨即便會溶解成細微的雜質排出體外。
花吟端了個馬扎坐於寧半山床邊,合了眼,靜心感受,卻因她心有雜念怎麼也靜不下心來,花吟擰了眉頭,從藥箱內摸出一個瓷瓶,放在鼻下深吸了一口氣,只一會,她晃了晃腦袋,嘴裏念叨着,“暈了,暈了,”言畢,頭一歪,趴在寧半山的床邊昏睡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花吟陡然就醒了,卻見周身迷霧重重,看不真切,花吟揉了揉眼,忍不住道了聲,“妙哉!”說話間,眼前景物斗轉星移,卻見寧半山一身青衫神清氣爽的自不遠處走過,花吟剛要迎過去,身後突然一股吸力,拉扯着她只往後退去,周身景物也支離破碎了起來,似是又出現了另一幕鬼影幢幢的幻境。但寧半山就在眼前,花吟實不解這是何緣故,掙扎間恍惚看到一個熟悉的小人影兒朝她伸出了手,花吟不及多想,傾身奮力一搏,死死拉住那小人兒的手,大叫一聲,拚命掙脫開來,也就那麼一瞬,整個人似被剝離了般,彈出丈許。待她回過神來,周身月明風清,方才晦暗陰霾的景象不見。她抹了一把額上的汗,不經意間觸到一雙漆黑晶亮的眸。花吟嚇了一大跳,差點仰面摔倒,旋即抖着手指着那孩子連聲喊,“你,你,你,怎麼在這啊?”說話間又神色慌張的四處張望起來,自言自語道:“我這到底是入了誰的夢啊?”
她正鬱悶不解間,天地間又變了顏色,無垠蒼穹萬點星辰,一輪皓月當空,看樣子又到了夜裏,花吟剛要起身,突覺身前被人一撞,原是那孩子抱住了自己,一雙小手更是將自己抓的死命的緊。
“小不點啊,小不點,咱們還真是有緣啦。怎麼到哪都能碰到你。”花吟輕拍着他的後背,坐起了身。舉目遠眺,哎嗨,她看到了什麼?
她竟然看到不遠處燈火輝煌處,寧半山正與一妙齡女子手牽着手在月下漫步。
花吟陡然就來了精神,也顧不得想太多,拉起小南宮就往那邊跑去。挨得近了些,又恐怕被寧半山瞧見,少不得躲躲藏藏。終於,在一處視野極好的地方,看清那女子的長相了,竟和自己一模一樣。
花吟登時睜圓了眼,再也忍不住,罵了句,“無恥!”
寧半山似有所覺回過頭來,花吟卻覺得胳膊被人猛的一拽,整個人都矮了下去,卻見小南宮一臉緊張的抱住她的胳膊,“好險,差點被看到了,你偷偷摸摸的在幹嗎?”
花吟一愣,她雖入過好幾次南宮瑾的夢,卻未曾在夢裏與他說過一句話,此時不免有些驚奇。
“喂!喂!”小孩兒見她不答應,衝著她又喚了兩聲。
“你在跟我說話?”花吟指着自己的鼻子,笑容古怪。
小孩兒緊盯着她,眸中有欣喜之色,下巴反高高的抬起,嘴角不屑的抿了抿。
花吟看着小孩兒漂亮可愛的小臉,心中不斷滋生起的喜愛之情難以言喻,不由自主的,她想起上一世小郡主的孩子,雖然小郡主樣貌並不出眾,但勝在圓潤可愛,若那孩子真是他倆所生,娘不足爹來補,至少也能高出平均值,但在花吟依稀的記憶里,那孩子的模樣頂多算個尋常,曾經,花吟不是沒有懷疑過,只是太過畏懼南宮瑾,沒敢深想而已。
“真是有趣,難道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誰?”花吟探手揉了揉他的後腦勺,笑眯眯的問。
小南宮蹙了眉頭,歪着腦袋看她,花吟與他對視了數秒,突地心頭一動,似有所感,她嗖忽間變了臉色,急急拉住他分散他的注意力,道:“好嘛,好嘛,往後你就管我叫哥哥吧。放心,往後哥哥會保護你的。”說話的同時又朝小南宮的臉捏了把。
小南宮卻後撤了一步,噘着嘴,故作不屑,“誰要你保護了!我能自保!”
花吟嗤的一笑,也不與他爭執,自她幾次入得南宮瑾的夢,事後觀其反應,也漸漸琢摸出一些名堂,她雖在他的夢中出現過,但是南宮瑾對夢中的記憶卻是破碎不堪的,換言之,他能確切的感受到夢中的喜怒哀樂,卻無法準確的記清到底發生了什麼,若是某個場景加深了他的印象,他或許會回想起這段記憶,對她生出模糊的印象。但這世上,又有誰會相信,一個人能入得了另一個人的夢?最終,他也只當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罷了,但是若次數多了,難免叫人深疑,雌雄蠱的妙處在夢中相會加深彼此的好感度,但時機未到,這段記憶便是模糊的。
花吟越來越驚異於女王蠱的玄妙,自己原本是要入寧半山的夢,卻偶然將南宮瑾又給拉了進來,大抵他剛好午睡淺眠又做了噩夢,強烈的意識拉住了她,卻不想機緣巧合反被她給拉到了這段夢境。
花吟再抬頭時,卻已不見了寧半山的蹤影,她站起身,無頭蒼蠅般的亂走,四處張望,好不容看到四匹高頭大馬拉着一輛豪華的馬車慢悠悠的駛過,花吟眼尖,一眼瞅到車窗內隱約露出寧半山的模樣。花吟生怕被自己幾下耽擱,反錯失了良機,不及多想,忙慌裏慌張的追了去,攔住馬車,那馬車夫吁的一聲,勒住馬兒,咒罵了幾句。
花吟站拉住車轅,大喊,“寧半山,你還不快醒醒!再不醒來就要死在夢裏了!”
“哪裏來的混小子,如此咒我家的爺!”馬車夫大聲咒罵。
寧半山掀開一側的車窗帘,笑眯眯道:“明兒個爺成親,爺高興,就不與你這臭叫花子計較了,”言畢,一隻手伸出來,朝外頭撒了一把銀錢。
花吟上了前去,一把拉住他的手,狠狠掐了去,只聽得寧半山嗷嗷大叫,旋即那馬車夫嘶吼一聲,揮舞着鞭子朝她打了來,又在同時,四面出現了五六個彪形大漢,花吟有片刻的犯傻,一時沒反應過來,竟站住不動了,眼看着那些大漢就要拿住她,突覺手中一軟,有個軟乎乎的小手握住了她,“快跑!”
花吟頓了下,腳下卻不由自主的隨着小南宮一路狂奔。倉皇間回頭看去,只見身後突然湧出一團濃厚的迷霧,花吟只疑惑了下,卻未多想。
二人好不容易在一僻靜處站住了腳,花吟累的大喘粗氣,她一手掐腰,笑言:“沒想到夢裏也能累的這般真實。”
小南宮倒是輕輕鬆鬆的模樣,只好奇的看着她,也不言語。
“多虧你方才救了我,”花吟伸手又要去揉他的頭,他卻敏捷的躲過,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我認識你,你救過我,你是我的恩人,我會報答你的。”
花吟眼珠子轉了轉,蹲下身子,試探道:“難道之前的夢境你都記得?”
小南宮滿臉困惑,“你說什麼?我聽不懂。”他背了一隻手在身後,端的一個架子十足,“我是荒川妖王之子,我叫瑾,旁人都稱我瑾太子,也有人叫我小妖王,你呢?你叫什麼?”
花吟吃吃笑,只當小南宮鬼怪故事聽多了,剛要報出自己的名姓,轉念一想,又怕南宮瑾醒來后憶起這段夢境,遲疑道:“我叫……”
“叫什麼?”瑾太子催促。
花吟見夜色茫茫,周遭漆黑一片,隨口說道:“我叫夜,”又抿唇笑,“人都稱我夜太子。”
“夜太子?你是哪裏的太子?”瑾太子蹙了眉頭,看樣子是當了真。
花吟忍不住噗嗤笑出聲。
瑾太子瞪着她看了會,旋即惱了,“你騙我!你明明是個女人!”
花吟一怔,又大笑不止。
“那你是人是仙還是妖?”瑾太子盯着她看了會,又自言自語道:“人都是短命的劣等種族,我五十年前見你就是這副模樣,現在你還是這副樣子,你肯定不是人了。”
花吟聽他越說越沒邊了,遂沒好氣的回道:“是啊,是啊,我不是人,我是除妖師!”
豈料,花吟剛說完,瑾太子神色陡然一變,也就一瞬,只見一道黑影,他已退出幾丈遠,隱在黑暗之中。
花吟還當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又揉了揉。
“你是除妖師?又是個女人,難道你是千秋家的?”瑾太子的音調都變了。
花吟直接傻眼,看小南宮這一本正經的樣子,倒不似是小孩子的玩笑話,可要是真的,她實在無法理解,這到底是南宮瑾的又一個夢,還是這夢境自成了一個世界。
但是瑾太子並不給她思考的機會,只幾下又跳到她身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她施了個咒,花吟便僵如木石,怎麼也動彈不得了。
“哈哈,你說你是除妖師?這世上有你這麼遜的除妖師嗎?”瑾太子雙手叉腰,笑的前仰後合。
“這到底是什麼鬼啊?”花吟徹底傻了。
“喂!”瑾太子板了臉,“我都告訴你了,我是妖,妖怪中的妖怪,荒川的大妖怪!至高無上的存在,你居然說我是鬼那種下三濫的渣滓,你找死嗎?”
“那你先放了我,有話就不能好好說嘛。”
“你還有臉說自己是除妖師?連這種簡單的咒術都解不了,真是丟人!”瑾太子說話間念了個訣。
花吟被解了禁錮,卻也不敢再亂說話開罪他,畢竟誰的夢中誰做主不是,可這明明是寧半山的夢啊,怎麼南宮瑾倒反客為主了?人能霸道到這份上,也真是天下無敵了。
不過此刻的花吟哪裏會想到,這夢中的世界遠她想像的要複雜的多,似夢似幻,似真似假,卻又虛虛實實,亦如她之前胡想的一般,雖是夢,卻自成一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