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孤身行路

第6章 孤身行路

懷着這比金銀還要珍重的情意,世芳惴惴與李四、王二道了別,不敢停歇連夜趕路。待她抵達驛道旁邊的一家館舍時,天已蒙蒙亮,茶樓閣子上的人聲漸漸已如茶水沸騰,跑堂夥計的吆喝聲傳了出來。

世芳先把驢子安頓好,趁人不注意晃悠到後頭的院子裏,果然見得竹竿上有晾曬的衣物。她身量瘦弱,年紀又小,匆匆裹了件素色的外衣,束髮成髻,妥當整理好衣裝,才敢走進館舍茶樓。

此時正是早春三月,岸邊垂柳輕搖,館舍臨湖而立,推窗即見湖光山色,湖面薄霧蒸騰,泛舟其上,好生雅緻。

她要了一壺茶,坐在臨湖的窗邊看似百無聊賴,實質卻在豎耳傾聽着周遭的動靜。這間館舍緊挨官道驛站,人來人往的皆是往返京城的客商旅人,這飯桌酒桌上,推杯換盞之間,無數張嘴巴一扇一合,帶來的都是京城的各種市井小道風流趣聞。

“這段日子裏,京城出了幾件大事,曾國公府里前些日子來了個認親的孤女。。”這不,隔壁桌的幾位客人便看着風景,叨磕起新近的傳聞來。

世芳聽得心裏一緊,慌忙豎起耳朵聽個仔細。旁邊那些人似是剛從京城出來在此歇腳的商旅,你一言我一語便小聲議論起來。

“聽說那孤女插金戴銀,是江南某位商賈的大家閨秀,那商人財大氣粗,雇上幾乘豪華馬車,不遠千里而來將熟諳琴棋書畫的女兒送來,口口聲聲說是當年曾國公家裏走失的么女曾世芳!”

世芳驚得手裏一震,杯中的熱茶几乎潑灑出來。是啊,她怎麼沒想過,曾家么女走失多年,貪圖榮華富貴,妄想來曾家取而代之的可是大有人在。如今,早有人搶先她一步,到京城曾家認親去了。

她心裏波瀾頓起,卻聽見另一人訕笑道,似乎早已見怪不怪。

“曾國公一雙利目犀利得很,哪有人能騙得過他的眼睛,這個孤女不就在曾家住了半宿便被識破,叫人亂棍打個半死,連同她那貪財攀圖富貴的父親一起,被關進牢裏等候發落,和早年那些前來認親的無賴騙子,統統一個下場。”

其他人七嘴八舌,紛紛附和道,“呵呵,誰不想當三朝元老的將門嫡女,可惜啊,這麼多年曾家的門檻都快被那些上門認親的孤女踩爛了,遲遲不見金尊玉貴的本尊,倒是騙子絡繹不絕,一年到頭不知道有多少人榮華富貴沒討到,只討來了一頓棍棒。。”

這番話真真如當頭棒喝,震得曾世芳心裏大亂。

她醒來后一直心心念念要上京認回本家,卻着實沒有想過,如何能取得父兄的首肯,承認她才是真正的曾家么女。

世芳五歲便與父兄走散,一個孤女身上能有多少信物,無非是值點銀錢的絲綢衣裳,家人掛在脖子上的金鎖玉鏈子。這些東西早就賣的賣,當的當,換得幾個饅頭鹹菜艱難度日。後來她被寡-婦救起,看見對方一病不起,世芳咬咬牙,將最後剩下的一把小金鎖拿去典當,換來治病的葯錢。寡-婦最後一命嗚呼,小金鎖自然也沒錢贖回,早就不知所蹤。

如今她兩手空空,身上根本沒有可以相認的信物,父親曾國公位極人臣,底下還有一眾叱吒風雲的兄長,誰都不是三言兩語便能說服得過的等閑之輩。她是曾世芳又如何,既不懂琴棋書畫,又不諳詩詞歌賦,那個不怕死的商家女就是血淋淋的前車之鑒,她若再貿貿然一頭撞到曾家去認親,只怕還沒張嘴,便叫人亂棍打死。

這邊廂一桌人話音剛落,世芳又聽見那邊廂的人打開了話匣子,議論起另一樁大事兒。

“聽說秦家大公子怕是不行了,名醫大夫來了一茬又一茬,湯藥方子不知開了多少張,也不見好。”一個客商模樣的人說道。

“秦家家大業大,也沒個身強體壯的後人撐腰,真是苦了秦家主母,頂着頭頂上的貞節牌坊,守着秦家主公的骨灰罈子,還得應付周圍一群叔伯兄弟虎視眈眈。”另一人也跟着說道。

世芳心裏咯噔一聲,全副心思被那些人的閑言閑語吸引過去。

“秦家公子深得相國公真傳,年幼時便文採過人,如今病得奄奄一息,除非有華佗再世,否則怕是趕不及馬上開考的殿試了。”

“如此說來,秦家公子這一病,宋家公子怕是最高興的人吧,少了一個厲害對手,做天子門生的機會又多幾分,宋太傅該喜上眉梢了。。”

他們聊得興起,卻不知道這些閑話全部一字不落聽進世芳的心裏,她裝模作樣哼起小曲兒,以指叩桌仿似好生悠閑,心裏卻早已激起千層浪,一時間心緒紛亂。

樓梯間忽地傳來一陣喧嘩,幾個帶刀官兵大搖大擺走上樓來,吆喝夥計上茶。世芳一見官兵,頓時忌諱上幾分,生怕露餡,牢獄之災近在眼前。

然而世事往往就是這般難料,這幫子官兵剛一坐定,帶頭的官爺便怒得拍桌,“這年頭的賊子怎這般膽大妄為,竟敢在官道上打劫陰婚的送嫁隊伍,還把東西燒個精光!”

人啊,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世芳聞言暗自心驚,忍不住摸摸衣襟,那張黃符八字正好好放在身上,若是被人搜出來就不得了了。

幸好那官爺旋即又說道,“這種晦氣事沒人報官,也省得我們麻煩。這些給死人找老婆的差事,大多是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燒了便燒了。”

世芳這才松下一口氣,慶幸大哥有先見之明,幸好三人分開得及時,不然成群結隊更惹人注目。

如今官爺們就坐在隔壁,古道上歷來人事滄桑,驛站向來屬是非之地,戰馬兵車,刀光劍影,遊俠劍客,往來紛繁,動不動就要死人。看樣子這官道走起來是步步驚心,還是乖乖走回小道吧。

她當即不動聲色在桌上留下茶錢,準備起身離席,卻聽得那官爺口出驚人之語,“若非是有轎夫認得那幾個賊子,我們也不想管這等晦氣事。如今有他們的畫像在手,那新郎官家又是得罪不起的大人物,我們定要殺一儆百,將賊子捉拿歸案!”

這下子,真是撞到官兵眼皮底下了。

世芳僵坐在原位,不敢輕舉妄動,更不敢回頭。只聽見背後一陣悉悉索索的紙張抖落聲,料想定是那官爺在張羅那些繪好的畫像。果然,隨後她便聽見那官爺叫來茶樓的掌柜,要他將畫像張貼到館舍門口。

“好好歇息一會,我們便開始沿路追查那賊子的下落。”那官爺一聲令下,便揮手要夥計上酒菜,呼呼喝喝推杯弄盞開來。

世芳趁機避開眾人,緊跟着掌柜快步下樓,只見掌柜將一疊畫像塞給店裏的夥計,差遣他去貼了完事。她等掌柜一走,立即上前笑意吟吟,塞給夥計一錠真銀,“我家主人的驛馬在哪裏?”

“喲,好好好,我這就領您去。”那夥計一見銀子頓時眉開眼笑,丟下手裏的畫像和茶壺,恭恭敬敬快走幾步在前面帶路。

世芳一個轉身,將手背在身後,把一壺熱茶潑在那疊畫像上,墨跡頓時被熱茶化開,所畫人像的面目一片模糊不清。

那夥計哪裏察覺她有這一手,滿面堆笑直將她領到河邊。

官道之上的館舍,專供過往諸侯、使臣食宿和換乘馬匹。三十里一驛站,十里一長亭,五里一短亭,短亭不提供食宿,亭中可歇腳避雨,長亭提供簡單茶點,而驛站可提供食宿、換馬等功夫。

路途遙遠,行路艱難,人有走累之時,馬有喂料之需,她旅居的驛站,前門臨着官路馳道,後門連着驛站遛馬專用的道路。

每日清晨,驛站的馬夫便會放馬出廄,清脆的馬蹄聲劃破寧靜,驛馬奔往附近河邊飽飲河水。如今,正是驛馬飲水之際,世芳一眼相中最邊上那匹黑色的高頭駿馬,她知道眼下時間無多。

她支走那夥計,當即朝馬夫不慌不忙走去,又是塞上兩錠白銀,“我家主人差我來領馬,說是路途遙遠,還是早點走好。”

馬夫見來人衣着乾淨,言辭有禮,出手如此大方,斷然是大官的馬童,當下不疑有他,將馬匹的韁繩交給她,世芳牽起馬施施然沿原路折返。

怎知前方河邊忽地走來一婦人,似是與那馬夫相熟,朝馬夫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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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嫡女驚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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