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番外二:沙城(中)
第34章番外二:沙城(中)
巽王府。
入夜之後,香香正睡着,慕容厲從外面回來,說:“走,帶你出去逛逛。”
香香睡得朦朦朧朧的,不想去,跟他去玩,還不如自己出去走走呢,可是她不敢說不。慕容厲帶她上馬,兩人一騎,出了馬邑城。香香有點擔心,問:“王爺,這三更半夜的,我們是去哪呀?”
慕容厲說:“說了你就知道嗎?”
香香閉上嘴,確實,說了她也不知道,她來這裏,除了軍中就知道馬邑城。
圓月還在天空,前面漸漸是萬里黃沙,香香震驚於這樣的人間極景,那一片玄黃,彷彿天地亘古都在其中。天邊寒月高懸,雲朵如煙般化在其中。前方隱隱有綿延的山脈,慕容厲打馬,香香不知道他是怎樣辨別方向的,在這樣一望無際的黃沙之中,她已經完全不辨南北了。
慕容厲說:“美嗎?”
香香用力地點頭,這次是真心實意的:“真漂亮,這就是沙漠嗎?”
慕容厲說:“嗯。不過不能深入,地形太複雜。”不能把女人往危險的地方帶,這點他是懂的。
香香說:“不用進去,這裏已經很美了。”
慕容厲揚鞭打馬,說:“前面有個小草原,雲舟在那兒有個馬場。”
周圍一片安靜,黃沙在暗夜中隱隱涌動,危險又神秘,風吹過來,有點冷。香香縮在慕容厲懷裏,慕容厲解開裘衣將她裹住,那小小嫩嫩的人兒小鳥般依偎在他胸膛,像要化掉一樣。慕容厲說:“冷啊?過了這裏就好。”
說罷打馬疾行,想要儘快穿過沙漠。香香發覺自己居然一點也不擔心害怕,沙漠裏夜晚溫度很低,人在馬上,冷一點是在所難免的,但是貼着他火熱的身子,寒冷也並不是不能忍受。
天邊漸漸泛白,太陽已經升起來,沙漠的氣溫開始上升,慕容厲不敢多做停留,必須儘快把香香帶到小綠洲去。他拿了水囊遞給香香,香香轉過頭,只見他額上全是細密的汗珠,不由掏出香帕,輕輕地替他擦拭。慕容厲閉上眼睛,感覺那柔軟絲滑的帕子輕輕抹過臉頰。身邊的女人溫婉地微笑,說:“外面沙塵很大呢,下回給王爺做個防沙的面罩。”
慕容厲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胸口有一點點溫軟。他說:“一點風沙,不算什麼。你若覺得不好,可以帶孩子們出城小住幾天……”話沒說完,香香說:“王爺,其實這裏很好,我和孩子們,都很喜歡這裏。”
慕容厲不說話了,他這樣的人,是一心想要把最好的給老婆孩子的。如今把一家人安置在這裏,其實更多的原因只是為了陪伴自己,心裏卻一直覺得這邊城,其實是很苦寒的。
香香轉頭依偎在他懷裏,這個男人啊,不知道為什麼,慢慢地,也讓她有了些家人的感覺。
慕容厲看了她一眼,就覺得這麼熱,你靠這麼緊,不難受啊?還是老子昨晚沒餵飽?這裏來一發倒也可以,幕天席地的,不會有什麼人經過。不過時間不夠了,一會兒太陽升起來,沙子該燙人了,自己倒是不怕,就擔心她細皮嫩肉的,禁不住曬。
他難得委婉地說了一句:“時間不早了,晚點再說。”
香香想了一會兒才明白他說什麼,紅着臉嗔了一句:“流氓!”
慕容厲策馬疾馳,心想老子怎麼就流氓了,不過沒說話,跟女人吵嘴,有什麼意思。
日出不多久,慕容厲總算帶着香香到了小綠洲,香香遠遠地就傻了,只見一片黃沙的盡頭,開始慢慢出現一汪新綠。這裏種植了許多防風防沙的樹,似乎整個沙漠都在這片新綠之前退縮了,而樹林之後,居然是廣闊無垠的草原。
香香驚奇得不得了,再前行不多時,就見一條河,像一條深藍色的腰帶,圍繞着綠色如翠玉的原野。毛色各異的馬匹在草原上奔跑、嬉戲,偶爾還有母馬帶着小馬經過,見人過來不僅不避,反而伸嘴來蹭。香香開心壞了,摸着一匹肥壯的黃膘馬,問:“這裏就是馬場?”
慕容厲嗯了一聲,已經有人過來,遠遠就行禮:“王爺!”
是馬場的人,慕容厲也不下馬,高高在上地應了一聲,然後一指香香,說:“見過王妃。”
來人這才訝異地上前施禮:“恭請王妃娘娘聖安。”
香香極少出來走動,認識她的下人不多。香香不是個能騎在馬上接受別人行禮的,見狀趕緊說:“起來吧,不必多禮。”
馬場的人說:“聽說王爺要過來,冉爺已經在候着了,王爺、王妃請。”
慕容厲說:“本王帶王妃四下走走,中午再過去。”
馬場的人微怔,這位王爺,最是雷厲風行的人物,幾時學會陪女人“四下走走”了?聞言連看香香一眼也不敢,只說:“是。”
慕容厲打馬前行,這時候太陽已經升起來了,但是因着草多樹多,並不炎熱。香香一路顧盼,只覺得景色秀美奇異,與她一生所見皆不相同。
慕容厲一路策馬到了河邊,自己翻身下馬,轉頭把香香也抱下來。香香出了點汗,去到河邊,想沾水擦臉,見到那波光粼粼的河面,突然就驚叫出聲:“啊——”
慕容厲兩步趕過去,一把將她扯到身後,刀已在手。只是左右看了看,沒發現異樣,問:“什麼事?”
泥土濕滑,香香本來就站不太穩,被他大力一扯,人是到了他身後了,只是一屁股坐地上,摔了個四腳朝天。起來時沾了一身的泥和草汁子,正沒好氣,轉頭看見慕容厲一臉警覺,也生不起氣來,輕聲說:“沒事,只是看見河裏好多魚。”
慕容厲這才還刀入鞘,說:“以前溫帥駐守平度關,一直命人種樹防沙,河裏也一直有播撒魚苗。這裏的漁民所用的魚網眼孔大小都有規定,不能捕撈小魚,所以魚多。後來左帥到了這裏,不改其遺志,這裏將養了這麼多年,環境倒是好。”他走到河邊,以水沃面。現在,他也到了這裏,這大燕以西的邊城之地,都屬於他了。
香香走到他身邊,蹲下洗手,將衣裳弄髒的地方也擦了擦。那河裏確實許多魚,手一伸下去,就會觸到滑溜溜的背脊。她眼裏的喜悅似乎能溢出來,說:“要是孩子們到了這裏,肯定高興。”
慕容厲說:“嗯,只是平度關到這裏,中間沙漠地勢複雜,要接他們過來,得讓雲舟派人去接。”
香香一伸手,居然抓住了一尾背脊青黑的大草魚,她開心得不行,說:“中午我們吃魚好不好?”
慕容厲一怔,怎麼話題就到了這裏?他說:“嗯。”
他的戰馬在河邊悠閑地吃着草,香香見慕容厲沒有立刻就走的意思,自己脫了鞋子、挽起褲腿,準備下水捉魚,慕容厲坐在河邊水草豐茂的地方,難得沒有催促。香香在水淺處抓了兩尾肥美的草魚,惹得河裏水花四濺。她身上也濺了水,陽光映照在細膩光潔的臉頰,粉娃娃一樣可人。
慕容厲說:“過來。”
香香從水裏走過來,慕容厲伸手,握住她的雙肩輕輕一提,把她從水裏撈上來。香香說:“手上全是魚腥味,讓我先洗洗。”
慕容厲隨便掬了水替她洗洗手,然後將她抱到河邊的青石上,開始解自己衣服。香香臉色都變了,拔腿就往外面跑,那能跑出多遠,三兩步就被慕容厲逮住。
香香死活不許他胡來,眼見確實是掙扎得厲害了,慕容厲說:“怎麼了?”
香香都要哭了:“這青天白日的,會有人過來的!”
慕容厲說:“放屁。”老子帶着王妃在這裏,誰敢過來?你以為別人都跟你一樣沒眼色啊!
香香反正就是不許他弄,慕容厲想想倒也罷了,按她在身邊,說:“陪我躺躺。”他操練軍隊,直到入夜時分,然後又連夜趕回府里,帶香香穿過大片沙地前來小蓬萊,到現在也一夜沒睡。香香順從地在青石上躺下來,慕容厲攬着她,沒多久,睡意襲來。香香沒有睡着,水邊有蚊子,她扯了片寬大的葉子,一邊幫他驅趕蚊蟲,一邊扇着風。
慕容厲小睡了約摸半個時辰,那寬大的葉子帶着風,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拂過他的衣衫。他睜開眼睛,看見身邊的女人睡在他的裘衣上,美目微合,手裏的葉子不時帶過來一片涼風。
及至中午,慕容厲帶着香香出來,他本是約了幾個馬商在這裏見面,臨走時覺得這裏景色別緻,順手把香香給帶過來玩。冉雲舟雖然早就備好香飯,可沒想到他會帶香香過來。
邊城不少馬商都是幾個國家到處販馬的,為了得到最優良的駿馬,掌握其他國家的良馬品種,慕容厲也經常跟他們見面。這時候一入席,冉雲舟臉色都變了——席間叫了十幾個姑娘陪酒。
姑娘們火眼金睛一樣,慕容厲剛一入座,她們已經知道誰是主人。眼看就要一窩蜂地蹭上去,冉雲舟飛快地道:“各位夫人,都過來,見過王妃娘娘!”我的姑奶奶們你們千萬別亂來!
十幾個姑娘互相看了看,一臉茫然,但仍然被冉雲舟帶着向香香行禮。慕容厲哪能不明白,以前大家聚在一起,聲色犬馬,當然也是少不了美人助興。他乾咳了一聲,掃視了一下諸人,目帶威懾,轉頭又看了香香一眼,有點心虛。香香也納悶——這些女子,是馬商的夫人?怎麼穿的……感覺有點奇怪。
大家分賓主落座,自然有一番寒暄,然後邊吃邊談馬匹的事,現在以西涼戰騎耐力最佳。但是西涼戰騎概不外售,母馬千金難求。周邊各國沒有不打其主意的,慕容厲將價格又翻了一番,周圍的美人們安靜地坐着,一派嫻靜淑女的模樣。即使是敬酒,也是微斂裙裾,嘴角微揚,聲音低微,笑不露齒。冉雲舟一邊心驚膽戰地給她們使眼色,一邊拿眼看慕容厲。慕容厲板著臉,意思很明白——你要敢讓老子惹得一身腥,你自己想想怎麼死!
大家就這麼一派肅穆地吃了頓飯,多餘的話都沒敢說上一句。香香也覺得氣氛挺怪的,但是慕容厲沒讓走,她也不敢走。眼看一頓飯罷,冉雲舟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宴沙樓掌柜的上來,恭恭敬敬向慕容厲行禮,問:“王爺這餐飯可還滿意?姑娘們伺候得可還周到?”
慕容厲一腔怒火,冉雲舟是沒討着好,一頓臭罵是免不了的,這還是香香在,慕容厲覺得罰太重顯得自己心虛,不然夠喝一壺的。他把香香送回王府,自己去了軍營。營中將領都是領兵數載的老將,缺了他也翻不了天。他早上來了個急行軍訓練,回到營里,就見玉柔在洗衣服。
本來心裏就窩着火,這時候眉頭更是皺成一團,慕容厲怒道:“誰讓她洗衣服的?老子說的什麼?”韓續面色微變,玉柔將衣服一摔,說:“你還想怎麼樣?無非是變着法子羞辱我罷了!”
慕容厲冷笑,說:“不錯。”玉柔一怔,他說:“今天開始掛牌接客,模樣姿色都不錯,收個甲等貨的錢也當得起。去吧。”
玉柔把唇都咬出了血,兩個兵士拖了她下去,她的身子微微顫抖,轉頭又看了韓續一眼。慕容厲冷笑:“嚴青,頭晚給你。”
“嘎?”嚴青本來是站在人群中瞧熱鬧,這會兒突然被自家爺點名,嚇得語無倫次了:“王爺,我……我家那母老虎您是知道的,要是聽說我居然嫖營妓……回頭還不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這、這等艷福……”
慕容厲不耐煩了,隨手一指自己的勤雜兵:“那就你。”
那勤雜兵一怔,眼睛都綠了:“謝王爺!”
慕容厲轉身回營,玉柔被幾個小兵拖進營帳里,這回可不大客氣了,有意無意地摸她的手。到了入夜時分,那個勤雜兵就真入了她的帳,玉柔突然意識到,這是真的。慕容厲從罰她入營開始,就真的再沒有讓她嫁給韓續的打算。而韓續,也並不是她一直想的,只要她一點頭,就能嫁過去的後備。
她放低了語氣,對那個勤雜兵道:“能不能……幫我請一下你們韓將軍,我只見他一面,求你。”
勤雜兵開始就知道她跟自家將軍是有婚約的,這時候聽了這話,也有點猶豫。玉柔見狀,馬上脫了自己手上的玉鐲子遞過去:“求你了。”
那勤雜兵不敢收她的東西,想了想說:“我可以幫你問問我們韓將軍,不過他願不願意見你可沒準。而且就這一回,下不為例。”
玉柔千恩萬謝,那勤雜兵也不急,畢竟現在是在馬邑城外紮營,城裏女人還是挺多的,大夥並不是特別如狼似虎。他倒是真入了韓續的帳去問。
韓續這個人,其實對女人有點心軟。以前對香香是如此,現在對這個玉柔,雖說毫無情愫,但終究還是覺得這樣欺負一個女流之輩,說不過去。他可不知道慕容厲為什麼一怒之下要取消他跟這位西靖公主的婚事,先前還以為慕容厲對其有意思,這會兒看着又不像。勤雜兵過來,將玉柔公主的話對他傳了一遍,韓續有些猶豫。他沒去找玉柔,如果那個女人在他面前,面對面向他開口,他肯定還是下不了這個狠心置之不理。那個勤雜兵還在等他回話,他說:“我知道了。”出了營帳,卻沒去見玉柔,倒去了王府。
府里,小萱萱正在放風箏,見他過來,飛奔着就跑過去:“韓叔叔!”
韓續一把將她抱起來,舉得高高地轉了個圈,然後小桀才小糰子一樣奔過來,他年紀小,跑得也慢,這時候高舉着雙手,也要抱。他怕慕容厲,倒是喜歡韓續、周卓他們。
韓續左手右手一邊抱一個,問:“王妃娘娘呢?”
小萱萱說:“娘在洗果子,韓叔叔要吃嗎?”
韓續說:“你們奶娘呢?讓她幫我傳個話。”
說話間便入了府,奶娘崔氏跟他打過招呼,自去回稟香香。香香隔着帘子見他,韓續見禮,香香說:“韓將軍不必多禮,特地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韓續站在簾外,透過珠簾,依稀可見裏面的倩影。她穿了一身居家的素服,長發綰起,只在鬢邊別了一朵絹花。雖然已人為婦,她依舊像當日在郭家豆腐坊初見的那個少女一樣,簡婉明媚。韓續說:“回稟王妃娘娘,王爺下令,將西靖的玉柔公主充入營中為營妓。屬下覺得,不論玉柔公主做了什麼不可原諒的事,此舉終會激怒西靖和西涼。但王爺素來極有主見,只怕屬下的話,王爺也未必能聽進耳中,還請王妃娘娘代為勸解。”
香香吃了一驚:“充、充作營妓?”
韓續低下頭,他知道香香一定會救玉柔,莫名地就是相信。當初她在伊廬山的那段日子,她一定不希望其他的少女也重複這樣的宿命。果然香香站起身來,轉身說:“陶先生,你立刻派人去營里,請王爺回府一趟。”
陶意之答應着,趕緊遣人去找慕容厲。韓續再次躬身,道:“如此,多謝王妃了。”
香香微怔,然後微笑,說:“韓將軍不必多禮。”
韓續緩緩後退幾步,轉身出了王府。香香靜默地看着他的身影,這麼多年了,他還是沒有娶妻。身邊連像樣的女人都沒有,小萱萱已經追上去,吵着讓他陪自己放風箏。韓續左手牽着她,右手幫她提着風箏,兩個人一齊向外走去,低聲說著什麼,卻是聽不清。
慕容厲回來得倒快,香香沒有什麼急事,一般不找他。這時候他風風火火一腳踏入府門,就問:“王妃呢?什麼事?”
陶意之被他臉色嚇了一跳,忙道:“府中無事,只是王妃娘娘……”
慕容厲話沒聽完,人已經過了中庭,香香迎上來,陶意之很有眼色地退了下去。慕容厲擰着眉上下打量,見她沒什麼事的樣子,才緩了語氣,問:“什麼事不能等晚上再說?”
香香給他冰鎮了水果甜酒,這時候同他一起回了院子,便遞上來。慕容厲隨手接過,左右一看,見小萱萱跟慕容桀都不在,問:“兩個小崽子呢?”
香香在他身邊坐下,說:“王爺,臣妾想了想,玉柔公主,您還是接回王府吧。”
慕容厲簡直是火冒三丈,啪的一聲將甜酒碗拍桌上,怒目。香香說:“畢竟是王爺心愛的人,放在營中,恐會惹人非議。”
慕容厲怒道:“混賬東西!你要是那麼想老子納妾……”
香香暗笑,一雙眼睛水汪汪地凝視他,說:“不,我不想王爺納妾。”她握住他的雙手,放到唇邊,說:“我不想這雙手再有其他女人去握去碰,”然後靠近他,摟抱他的腰,說:“我不想再有其他女人這樣靠在王爺胸口……”
慕容厲的聲音慢慢就小了,仍然是余怒未消,問:“那你說這些混賬話是要幹什麼?”
香香將臉埋在他胸口,說:“當初,妾身也是在營中陪伴王爺。如今王爺放她在營中,妾身難道還不明白王爺的意思么……”
慕容厲怒罵:“放屁!”那能一樣?
香香說:“難道不是嗎?王爺每日待在營中的時候比王府還多,你們倆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難保哪一天就……”
慕容厲要推開她,香香不放手。慕容厲掙了掙,怕弄疼她,還是沒用力,香香說:“王爺,我害怕。”慕容厲怔住,香香說:“我不可能永遠十六歲,可是這世上這麼多十六歲的女孩。我害怕。”
慕容厲緩緩抱緊她,良久,他說:“我知道了。”話落,轉身就出了王府。
香香送到院門口,收了哀色——都兩個孩子的爹了,還這樣,每次說點什麼,都得跟哄狗一樣。
晚上,慕容厲回到營中,叫來韓續,說:“那個女人,要麼你納個妾,留着自己用;要麼拖到河邊殺了。”
韓續一怔,知道這是香香說動他了,略微猶豫。慕容厲瞪他:“你還有事?”
韓續這才道:“是。”
慕容厲說:“聽清楚,是納妾!不是娶妻!”
韓續問:“王爺,她究竟是做了什麼事,惹得王爺如此大動肝火?”
他不問則已,一問,慕容厲就越發火了——媽的她想玷污老子的事,老子會亂說?他一大腳過去,就你他媽多嘴!
第二天,韓續將玉柔公主納為妾室,送回馬邑城的韓府養着,侍候韓老爺子夫婦。韓續雖然只是納妾,晚上還是請喝了一頓酒。慕容厲也去了,韓老爺子、韓老夫人都高興得不得了,這麼多年,孫子好歹是帶了個女人回來。
一群人在外面喝得醉醺醺的,慕容厲提早走了,韓續是真醉了,周卓和冉雲舟把他扶到洞房裏。玉柔過來幫着扶他,冉雲舟說:“周卓你先出去。”
周卓莫名其妙:“那你呢?”
冉雲舟說:“有點事,你先出去。”
周卓看看一身喜紅的玉柔公主,遲疑,說:“韓續喝醉了,你可別亂來啊。要是真要女人,老子帶你出去找妞啊。”
冉雲舟一腳把他踹了出去,洞房裏便只剩下人事不省的韓續,和蓋着紅蓋頭的玉柔,還有他。玉柔說:“你有事對我說?”
冉雲舟說:“這裏沒有什麼人,你想想今後的路,如果願意,跟他好好過。”
玉柔強忍着眼裏的淚,問:“難道我還能不願意嗎?”
冉雲舟揭開她的蓋頭,將一根紅綾遞給她,她呆住了。冉雲舟說:“你的,第二個選擇。”
玉柔張了張嘴,卻沒有聲音,冉雲舟不再猶豫,轉身出了洞房。
玉柔握着那根紅綾,低着頭想了很久。然後她轉過身,看見韓續躺在床上,他醉酒之後也很安靜,燭火映照之下的側臉,顯得非常英俊。她就這樣盯着他看,良久之後,發現自己真的不再是公主了。從出生那一刻就伴隨着她的尊崇與地位,已經消失於無形,而她還端着這個可笑的架子,不肯認命。她將紅綾放在桌上,起身摘了髮飾,彎腰幫他脫靴。韓續沒有醒,一身的酒氣。玉柔慢慢地躺到他身邊。其實人的一生,很多東西是必須將就的。就像我們曾經喜歡過的日月星辰,就好像生命之中、那些高不可攀的一切。
若是求而不得,便當取近舍遠。
韓續醒來之後,身邊睡着一個女人。他用了很長時間才想起來,昨天他娶回來一個女人。他坐起來,穿衣服。玉柔也醒了,韓續說:“還早,你可以再睡一會兒,起床別忘了向爺爺奶奶請安。我去營中了。”
玉柔猶豫,突然問:“你……其實有心愛的女人,是嗎?”
韓續穿靴的動作微頓,說:“我不會打擾你,以後缺什麼跟管家說,沒事我不會進你的院子。”
玉柔咬着唇,突然淚落:“為什麼,你們都這樣討厭我!為什麼?”過去在西靖,雖然不是父王最寵愛的公主,但好歹也是眾星拱月一般長大的。及至到了大燕,方才第一次覺得,原來自己並不是什麼美人明珠,她眼淚滔滔不絕,韓續終於轉頭看了一眼,問:“這不是你所希望的嗎?”
玉柔彷彿崩潰一樣,伏在綉着鴛鴦戲水的枕頭上,痛哭。韓續站在許久,然後說:“別哭了。”玉柔眼淚洇濕了大片枕巾,韓續想了想,還是扯了絲帕給她。玉柔接在手裏,仰起頭看他,眼睛還紅紅的,她問:“如果……如果我願意跟你過,還有可能嗎?”
韓續怔住,玉柔說:“你愛的人,若是能得到,你想必早已娶回家了。如果已經不能得到了,我們之間……還能好好過嗎?”
韓續倒是有些意外,問:“你不介意?”
玉柔說:“我……”低下頭,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了。韓續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
玉柔抬起頭,在他眼中,看見髮絲凌亂的自己。
慕容厲回府的時候,一身酒氣,香香服侍他沐浴。他說:“那個女人,給韓續了。”
香香答應一聲,將皂胰子打在他後背前胸,小手用力搓洗。慕容厲舒適地靠在澡盆邊上,看她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很滿意,將她抱過來,香香掙扎,說:“別鬧,弄濕我衣服!”
慕容厲有些喝多了,熱水一蒸騰,更是酒意上涌,哪管這些,只是將她抱在懷裏,說:“別害怕。”
香香怔住,然後用力地擁抱他,這個男人,是真的,一心一意地在對她。她微微抬頭,親吻他的下巴,慕容厲更用力地回吻他,屏風另一邊,碧珠只聽了一耳朵那動靜,趕緊地就退出門去。
第二天,慕容厲摟着香香睡到中午。小萱萱鑽進來,硬拱到兩個人中間,慕容厲罵了一聲,將女兒拎到自己這邊,一手按住她,一手摟着香香。小萱萱要跟娘親睡,這時候四肢亂划,呀呀直叫。慕容厲怒道:“再吵滾出去。”香香笑得不行,把女兒抱過來,兩個人中間隔着一個小寶貝,頓時熱鬧了許多。小萱萱哪裏是想睡覺,她早就睡飽了,這時候東蹭蹭,西蹭蹭。慕容厲索性也不睡了,起床,香香服侍他更衣。她是個極為細緻的女人,慕容厲第二天要穿的衣服,一定經過她手。
是以每一件上面都帶了獨特的熏香,有時候是她自己做的花露。衣服熨燙妥帖,便連佩飾的瓔珞也不會有一個褶皺。慕容厲讓她幫自己繫着衣帶,香香突覺胃裏一陣煩惡,一手捂着嘴,就開始乾嘔。
慕容厲皺眉:“怎麼了?”這府里還能吃壞東西了?下人都機靈着,不用他吩咐,已經趕緊去找大夫。香香是生育過的,哪裏不知道,這時候便有些覺得,只是也不好說。大夫過來一診,就知道賞賜是少不了的,一迭聲地報喜:“恭喜王爺,王爺大喜,王妃娘娘這是有了!”
慕容厲有些發愣——這、真的有個小崽子來之前知道打個招呼了?一瞬間,倒是說不清是什麼心情了,想了想,說:“有勞有勞。”把大夫給嚇得,連連拱手,直道不敢。
陶意之送走大夫,慕容厲也沒去軍營,在房裏陪香香,也不知道老婆懷孕,自己是應該干點什麼。香香瞧着好笑,說:“王爺忙您的去吧。”
慕容厲問:“那你就這樣懷着啊?”
香香笑得不行:“我不就這樣懷着能怎麼辦,您還怕它跑了啊。”
慕容厲想想,也是,說:“本王出去一趟,晚點回來。”
香香嗯了一聲,用很是溫柔的語調,慕容厲看了她一眼,又說:“兩個小崽子我帶到營里去了啊,省得煩你。”
香香還是不放心:“我能自己帶的,孩子頑皮,王爺有正經事,就不要讓他們跟着了。”
慕容厲是不管的,出了門,兩手將小萱萱和小桀拎起來,左右肩膀一邊坐一個,逕自出了府門。小萱萱開心得要命,小桀就嚇得直發抖,兩歲多的小孩子,倒不是怕高,主要是怕慕容厲。
香香一直跟到府門口,見父子三人走遠了,這才回去。剛走了不過幾步,外面有人進來,香香一抬頭,就看見郭陽,登時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你怎麼回來了?”
郭陽滿頭大汗,邊城白天氣溫高,他說:“東胡出了點亂子,沈玉城將軍受傷了。我送他回老家將養,正好他老家離這不遠,就過來看看你。”
香香將他領到廳中,急急讓人領着他下去沐浴更衣。郭陽也不跟姐姐客氣,自行更衣。香香正命人準備午飯,外面就有聲音傳來:“香香姐!你就管他,不理我啦!”
香香將頭往外一伸,看見薜錦屏居然也踏進了府門。香香嚇得不輕,薜錦屏倒是不見外,撲過來就抱住她蹭:“香香姐姐,你們走了就不理我了!留我一個人在晉陽,悶死我了!”
香香哭笑不得:“你堂堂一個公主,不留在晉陽,怎麼跑這裏來了?”
薜錦屏不滿:“父親天天忙着給我指婚,煩死了。正好郭陽過來,我就跟他出來玩,順便看看你。”
香香打趣她:“是看我呀,還是看王爺呀。”
薜錦屏像個老鼠一樣縮了一下頭,左右看了一遍,才問:“他不在吧?”
香香笑得不行:“不在,快進來吧。想吃什麼,我去給你做。”
薜錦屏抱住她用力地親了一個:“香香姐姐最好了!我要吃黃燜羊肉、紅梅珠香、地鍋雞……”後面就毫不客氣地跟了一串菜單。
香香寵溺地搖搖頭:“知道了。”
崔氏小聲說:“靜淑公主,王妃娘娘如今身懷有孕,還是少勞動才是。”
“啊?”薜錦屏摸了摸香香的肚子,驚嘆:“香香姐姐,你又有寶寶啦?”
香香有些害羞地點點頭,說:“不礙事,月份還小呢。”
薜錦屏將耳朵湊上去聽了聽,隔着她的肚子問:“你是男孩還是女孩啊?喂喂,你能聽到我說話嗎?你聽到了倒是答應一聲呀,壞東西!”
香香差點笑岔氣,說:“好了,剛到就鬧騰,快去洗洗,井裏冰着些果子,我讓人拿過來。”
薜錦屏也是個不客氣的,立刻答應一聲,下去換衣服了。
等到郭陽出來,她也換好了,然後香香已經將冰鎮過的花紅擺了出來,又將水果酒都盛了一些。郭陽已經快滿十六歲,長高了,也壯了。這會兒他咕咕喝了半碗甜酒,說:“姐,你別忙了,我還有事要去找王爺。先走了。”
香香說:“你待會兒記得回來吃飯啊。”
郭陽說:“你別等我,王爺回來我就跟他一道回。”話音一落,就準備走。薜錦屏趕緊也起身,跟在他身後。郭陽皺眉,說:“你跟着我幹嘛,外面風沙大,又那麼熱!”
薜錦屏杏眼圓瞪:“馬邑城這麼大,我走你家路了!”
郭陽氣得不行:“待會你又中暑!”
薜錦屏就是不回去:“要你管!”
香香一看二人這情景,是有那麼點意思,也沒說話。郭陽說:“你在這裏等着,我一會兒回來吃飯。”
薜錦屏說:“我是要出去玩!誰理你!”
郭陽嚇唬她:“我要去找王爺,你要也想見他就跟來吧!”
這話一出,薜錦屏倒真是不敢動了,想了半天,說:“你一會兒一定要回來啊。不然我找你去!你休想甩掉我!”
郭陽嘆了口氣,自顧自出了門。
香香下廚做菜,薜錦屏小狗一樣跟在她身邊,給她打下手。香香想了想,還是問:“錦屏,你今年十六了吧?”
薜錦屏說:“是啊。”
香香說:“親事……沛國公恐怕已經在張羅了吧?”
她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薜錦屏就來氣:“我爺爺根本就不關心我,他一雙眼睛除了勢利看不見別的東西!什麼新科狀元、什麼小侯爺!我長姐嫁到宮裏當妃子了,我還嫁什麼勞什子狀元侯爺!”
香香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那你想嫁誰?”
薜錦屏氣呼呼地說:“我誰也不嫁,我還小,還沒玩夠呢!”
香香笑着打趣她:“大燕滿朝文武,我們靜淑公主就沒有一個看得上眼的?”
薜錦屏啐了一口,再一想,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臉紅了。香香低頭腌着肉,也不說話。良久,她紅着臉問:“香香姐,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香香微怔,撒着腌料的手停了一停,然後微笑,說“是……很辛酸很美好的感覺吧。你看見他的時候,可以甜得心都化了,還沒有離開他,就開始思念他。”神魂顛倒、柔腸寸斷,只因想起他。
薜錦屏微微一怔,說:“那……至少也得他也喜歡你吧?”
香香不說下去了,問:“我們公主殿下這是看上哪家俊秀公子了?”
薜錦屏又啐了一口,然後有一點悵然。
午時過半,郭陽果然回來了,後面跟着慕容厲。他年紀小,慕容厲雖然安排他在軍中歷練,但是沒有什麼軍功,目前還只是沈玉城的都尉,還是看在慕容厲的面子上掛個軍職。好在人雖然小,卻相當機靈,武藝也不錯。沈玉城一直留在身邊,頗為信任。
兩個人在桌邊坐下,慕容厲詳細過問沈玉城受傷的經過。香香也不感興趣,只是把飯菜一樣一樣地端上來,薜錦屏之前的威風勁兒全不見了,縮頭縮腦地坐在香香身邊。慕容厲倒是說了一聲:“你別忙了,就不能讓下人去做?”是說的香香。
香香說:“不算什麼的,我懷着小桀的時候,還在山裏抓過野兔、砍過柴呢。”
慕容厲沉默,張了張嘴,沒再說下去。一餐飯氣氛不大好,他在,郭陽和薜錦屏都拘謹得很,不敢大聲說話,薜錦屏更是恨不得假裝隱身不在。
慕容厲幾口塞完飯,去了書房給慕容博寫奏表去了。薜錦屏這下活了,扯着郭陽的袖子,說:“喂,我們出去走走啊!”
郭陽撥開她的手,說:“靜叔公主,小人有公事在身,不能陪您遊山玩水!”
薜錦屏眉飛色舞的表情,一瞬間像是被澆熄的蠟燭。香香看不得這個,說:“公主讓你陪她出去走走,你敢抗命?想死啊!”
郭陽轉身看了她一眼,想說什麼,張了張嘴,沒說話。薜錦屏這才開心了,扯着他的袖子說:“走走走,沒聽見王妃下令了?”
兩個人拉扯着出門,隱隱還聽見郭陽的聲音:“別拉拉扯扯的,讓人看見成什麼樣子……”
香香看着兩個人,不知道為什麼,嘆了口氣。
馬邑城外的沙漠,黃沙無垠,紅日瀝血,浸染着一片荒漠。薜錦屏揚鞭策馬,郭陽不遠不近地跟在她身後。良久,她終於越走越慢,等到了隨後跟來的他。兩個人的影子斜斜地鋪在黃沙之上,她低着頭,一言不發。
郭陽說:“如果公主沒什麼事的話,小人先回去了。”
薜錦屏問:“你就那麼討厭我?”
郭陽微微怔住,沒有說話。薜錦屏翻身下馬,郭陽說:“沙子燙。”她索性脫了鞋子,用力地朝他扔過去,白嫩的小腳只着輕薄的羅襪,踩在沙地里。原來那沙子真的很燙。
郭陽接住她的兩隻靴子,皺眉問:“你到底想怎麼樣?”
薜錦屏在沙上走了幾步,說:“你幫我蓋一座沙城啊!”
郭陽一口回絕:“我不會!”
薜錦屏說:“騙人,你上次幫萱萱蓋過!”
郭陽說:“不過哄小孩的把戲。”
薜錦屏說:“這一生,從來沒有人送過我什麼禮物。你幫我蓋一座沙城吧。”
郭陽一怔,良久,微微傾身,在一塊平整的沙地上,緩緩蓋一座沙城。薜錦屏難得沒有說話,站在他身邊,垂眸而望。
那是一座生於沙里的城,有巍峨的城門,有守衛的城衛,有護城河。城中是林立的商鋪,寬闊的官道,車馬往來,行人匆匆。郭陽低着頭,陽光斜斜地掠過他的側臉,尚帶稚氣的側臉,顯得格外專註。薜錦屏開始還看着漸起的沙城,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目光就一直融化在他的臉上。
時間是無聲的流沙,等到夕陽漸斜,郭陽起身,說:“好了。”話落,轉身離開。薜錦屏站在沙城之前,聽見身後腳步聲漸遠。暮色降臨了沙地,風起,捲去沙上的痕迹。薜錦屏傾身去擋那風,而那風穿過了她。栩栩如生的沙城,在她懷中崩塌,寸寸化沙。
慕容厲在書房寫奏表,幾個參軍都被叫了去。香香在府里陪小萱萱和小桀玩,一邊等薜錦屏和郭陽回來。等到天色都晚了,她心裏也有些焦急,兩個人雖然相熟,但孤男寡女,只怕落人話柄。
正想着,就見外面郭陽先進來。小萱萱跑得快,一把上前將他大腿抱住。郭陽將她抱起來的那一刻,香香還是看見他臉上的表情,那眼神亮得可怕,像蒙了一層水光。小桀也撲了上去,見姐姐已經被舅舅抱在懷裏了,他也不爭,安靜地站着看。郭陽將他也拎起來,一手抱一個。小萱萱一個勁嘰喳:“舅舅,我要騎馬!”
郭陽說:“天都黑了,騎什麼馬。”
小萱萱不幹,四肢亂划:“那舅舅當馬給我騎!”
香香嗔道:“萱萱,不準胡鬧!”轉而問郭陽,“錦屏沒回來,你怎麼倒先回來了?”
香香有點怒了,說:“我是問你,你跟她一起出去,怎麼自己先回來了?她一個小女孩單獨在外面,出了什麼事怎麼辦?她騎術又不好,再等一會兒,天就要黑了。黑燈瞎火,她能知道回來的路嗎?”
郭陽說:“你要擔心,就自己派人去找吧。”
他抱着小萱萱和小桀就要走,香香問:“郭陽,你對她……真的……”
郭陽的聲音恢復了平靜,他說:“她出身侯門,又是公主之尊。我一個小小的都尉,怎敢高攀。”
香香說:“郭陽,如果你們真的互相有意,可以……”
郭陽打斷她,說:“可以請王爺出面,幫我做主。”香香頓住,郭陽努力平和語氣,說:“姐,我現在的差事本就是姐夫幫我謀來的。難道我的妻子、我的前程,我的一切,都只有靠姐夫得來嗎?”這麼多年來的男兒抱負,最終只能靠一根裙帶?
不。
不……
薜錦屏很久都沒有回來,香香急了,不斷派人出去找。天色越來越晚,小萱萱跟小桀玩累了,已經睡了。郭陽一直沒有睡,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留意着外面的動靜。等了半天,下人來報,仍然是沒有找到薜錦屏。郭陽翻身出府,正要去牽馬,站在王府的院牆上,看見薜錦屏牽着馬進了府門。他跳下院牆,默默地回了房。
第二天,薜錦屏返回晉陽。香香一直將她送到馬邑城外,薜錦屏回頭看了一眼,不見郭陽。她笑着說:“香香姐,這次回去我就嫁人了。以後不能這樣來找你啦。”
香香心裏一疼,薜錦屏打馬向前,一邊策馬,一邊唱着一首大燕的牧羊歌。歌聲如珠玉般濺落,復又微弱。身後碧珠為她撐着傘,輕聲說:“王妃,先回府吧。有了身子的人,可不能這樣曬着啊。”
香香點頭,轉眼看見郭陽,站在轉角那家老店的屋檐下,一身青衫的少年,俊秀中透着些微寥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