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舊人新歡,巽王左右為難
第22章舊人新歡,巽王左右為難
益水鎮,香香將租住的小房子收拾出來之後,睡足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來,她先找人做了個小石磨,拿出十兩銀子,將鍋碗瓢盆什麼的全都置辦齊全。她不能坐吃山空,多少總要生存。然而她從一出生家裏就已經開着豆腐坊了。若論做豆腐、豆腐腦的手藝,她再純熟不過了。這時候要謀生,第一反應當然也是開豆腐鋪子。不過她手頭余錢不多,不敢太張揚,而且也怕引起別人注意,所以先不打算找鋪子。
她將黃豆先行泡上,然後將牛肉裏脊切丁,那時候民間不許私自殺牛。牛肉是非常稀少的,大多是官賣。香香倒是不惜花了些錢,關鍵還是初來乍到,沒有熟主顧,如果醬不好,只怕生意也難做。益水鎮上又不是沒有豆腐坊,人家憑什麼到你這兒來吃啊。
她將蔥蒜、蘑菇俱切成碎末,用醬油將牛肉末和蔥蒜腌在一起,加一點點酒。等肉差不多入味了,熱鍋倒油,把肉丁倒進去,翻炒至變色后,把蘑菇丁也倒進去,一齊炒熟后,再加入豆醬、辣油。最後倒一點水,加鹽,煮開、收汁之後,起鍋備用。順便把生紅石膏燒好,然後等黃豆泡好,她開始磨豆坊,先將黃豆磨成漿。然後一次又一次用豆腐布袋將豆渣濾出。直到豆漿里沒有雜質之後,將豆渣重磨一遍,節省黃豆。
最後把豆漿煮開,一邊撇去上面的浮沫。等差不多了,把燒好的石膏磨碎,用清水調製成漿,衝到豆漿里。過不了多久,豆漿就會凝成豆腦花。香香做好這些,天色就差不多大亮了。畢竟這地方還是第一次用,許多東西也不順手,耽擱了許多功夫。她也不打算做豆腐了,先把豆花賣了,沒有鋪子,太多東西她也挑不出去。
廚房早已經準備了兩個木桶,她小心翼翼地把豆腐腦舀上,挑到路口人多的地方去賣。一個漂亮的小寡婦,突然出來賣豆腐腦,還是很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香香用兩條長木凳支了塊木板,又在旁邊支了幾張小桌子,放上小木凳,這便開始做生意了。
她是逢人三分笑的,何況長得就一副溫柔和氣的模樣,路人看過來,大多還是因着這女人的美色。豆腐腦倒是其次了。陸續有人過來坐下,香香手腳最是利落的,不一會兒已經將豆腐腦端過去。那醬料又香又辣,勁道很足。豆腐腦卻細嫩軟滑,入口即化一樣。大家開始還是衝著美人來,然而吃了一碗之後,卻對這豆腐腦讚不絕口的。因着醬的是牛肉的,非常貴,香香要了三文錢一碗。小薊城比令支縣富饒,這個價格倒還算是低廉的。不一會兒,小攤上就坐滿了吃豆腐腦的客人。香香忙得不亦樂乎。
兩桶豆腐腦,兩個時辰便賣光了,還有那沒有座位的,站在路邊吃,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裏出了什麼新鮮事呢。
香香等豆腐腦賣光了,一個人默默地收攤。桌椅板凳雖然不沉,但加在一起還是頗有些重量。她一次一次往自己租住的小屋子裏搬,周圍有擺卦攤的、賣水果的、賣涼茶的,也都只是看着。
大家還是不屑她的,總覺得一個這樣美貌的女人,自己出來擺攤,生意這麼好,難道大夥真的奔着吃豆花去的啊?是以也不幫忙,冷眼瞧着。
香香回去之後,一算下來,到底是醬料太貴,今兒個也就掙了二百多文錢。她一個人的花銷是肯定夠了,這樣的太平年景,其實只要四體勤勞些,做什麼不能吃飯。她也是累極了,卻還不能休息——豆渣還有那麼多。這樣的天氣,豆渣放不了多久就壞了,多可惜。
她把豆渣搬出來,切了些蔥花。把豆漿和蔥花調漿,再加入豆渣,最後添上麵粉、加鹽。然後熱油上鍋,將豆渣煎成豆渣雞蛋餅,再煮上一桶粥,仍然搬出來賣。這回賣得便宜,一個豆渣餅只要一文錢。有時候還附帶送點粥。益水河有挖河道的窮人,貪圖便宜,一股腦兒過來吃,倒也賣得快。
香香忙完這些,回到小屋就已經是下午了。她累得骨頭都快散架了,隨意吃了點豆渣餅,又喝了點豆漿,倒頭睡下。
慕容厲的人在大薊城排查搜索時,香香在小薊城賣豆腐腦。那個年代,真要尋訪一個人,其實是件非常難的事兒。即使是慕容厲這種手眼通天的人物,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找着的。香香也不太想王府里的事,有時候當然會思念小萱萱。但是思念無濟於事的時候,人總要向前看,好好地生活。她還是有點慶幸女兒不在自己身邊,這樣的日子,她是自得其樂,然而對孩子而言,終歸還是清苦。
香香每天早上都準時去路口賣豆腐腦。大凡生意,講究的便是持之以恆,如果真要三天打魚兩天晒網,客人慢慢地也就不來了。她每天都挑着沉重的桌椅過去,有時候要來回走上三四趟,才能搬完。旁邊卦攤、茶肆的攤主見了,難免也有些動容。一個女人,只要能吃得苦,大多就不會有多壞。而且香香每次出來,從來都是穿着素衣布裙,連顏色鮮亮的頭飾也是不戴的。她倒是知道單身女子易惹是非,待人接物也總是有禮有度、規規矩矩的,旁邊的人難免就生了些好感。
這一天上午,香香剛賣完豆腐花,旁邊茶肆的攤主就說:“你這樣來來回回倒騰,累不累啊。就不用收了,白天俺們幾個給你看着。晚上你把東西搬到我這茶棚里,第二天再搬出來也就是了。”
香香之前也不敢跟他們多說話,只怕人家誤會,也擔心人心隔肚皮,有人憋着什麼壞主意。這時節也做了幾天生意,見旁邊卦攤的書生、茶肆的老漢都是正經人,便也微笑着謝了。以後每天早上,茶棚的老漢和卦攤的書生也都有免費的豆腐腦吃了。兩個人不好白占她一個小女人的便宜,便經常幫着她搬搬扛扛。香香這才輕鬆了些。
旁邊賣水果的漢子愛說嘴,經常說些不三不四的話,隔壁賣衣服的老闆娘會跟他勾勾搭搭。平時三瓜倆棗地佔點便宜。香香不太理他,也從不接他送過來的水果,平時若是說得急了,立刻橫眉怒目地呵斥。書生和茶攤老伯也會幫腔,他倒也不敢亂來。
益水鎮本來就不是什麼大鎮,香香在這裏待了六七天,慢慢地就將人都摸熟了。房東楊六娘熱心,嘴碎,最愛說叨鎮上的八卦。茶攤老闆陳伯兒子去了晉陽城做生意,自己跟老伴看着茶攤。隔壁卦攤的書生寫得一手好字,經常幫人寫信、寫對聯什麼的,聊以餬口,為人正直,卻還是下了苦功讀書,一心想要考取功名。
香香經常聽他們講小薊城的一些趣事,慢慢地也變得開朗了一些。她沒有試圖聯繫家裏,王府的生活,似乎就這麼悄悄地離她遠去,她更喜歡這個沉靜的小鎮,有河水潺潺、炊煙裊裊。慕容厲沒有離開晉陽,他如果離開,事情就鬧大了,不論任何人知道他為一個女人親赴某地,都不是好事情。管珏遍尋無果之後,他也終於知道,那個人不在大薊城。也許曾經路過,但是她離開了。那個四通八達的城市,一個人如同匯入大海的一滴水,根本無從尋及。他派人去了一趟令支縣,郭田夫婦根本不知道香香的事,連她被放出王府,住在外宅也一無所知。慕容厲的人也並沒有驚動他們,查明情況之後便回稟給他。
慕容厲並不意外,這個女人是打定主意要離開他了。他冷笑,你最好祈求老天保佑,一輩子別讓老子找到!不,你以為你真的能逃得掉嗎!
他沉聲說:“去往令支縣,將郭田的兒子郭陽接到晉陽,本王親自教他習武。”
巽王府的人去了一趟令支縣,傳達慕容厲的命令。郭田覺得意外,郭陽還小,這位王爺看上去也不是個耐心的,為何會突然想要將人接到府里教導武藝?之前看香香的意思,是不太贊成自己的弟弟從軍的。而且這次來人只道是王爺的意思,沒提過香夫人半句。怎麼竟然不是香香的意思嗎?他想不明白,但是慕容厲的命令誰敢說個不字?想不明白也只得任郭陽跟他們走了。
郭陽倒是毫不在意,甚至還很高興。他本就是視慕容厲為大英雄,一直當作自己畢生奮鬥的目標,如今突然得知可以由他傳授武藝,哪有不高興的道理?
郭田將兒子拉到面前,怕郭陳氏聽到擔心,只私下囑咐:“去到王府,先看看你姐姐。如果有什麼事,一定要寫信回來告訴我和你娘!有什麼話如果不知道對不對,就要私下裏跟姐姐說,別當著旁人就口沒遮攔地問!王府不比別處,規矩多,不可仗着年幼就胡鬧。再說,府里還有王妃,不許給姐姐惹事!”
郭陽哪裏聽得爹爹這樣嘮叨,連連答應着,連郭陳氏給他準備衣服都等不及,跟着王府的人就走了。
夫婦二人一直送出去,然跟不上王府的快馬,只追到街邊,望得一陣煙塵。夫婦二人對望了一眼,又是欣喜又是擔心,十三歲的兒子,終於也奔着另一條無法預測的路而去了。
鄰里親朋皆艷羨不已,直道郭家出了個金鳳凰,兒子也有出息,日後必如大鵬展翅,前途無量了。郭田謙遜地回應着諸人的恭維,心中只是嘆息。人的一生,有人求榮華富貴,有人求現世安穩。然而生活畢竟不是有求必應的神佛,想要什麼就給你什麼。
郭陽跟着王府的人一路到了晉陽城,小城出生的他哪裏見過這樣的繁華之地,瞬間就迷了眼。王府的人對他倒是十分恭敬,一口一個小公子。
郭家現在的日子過得好了,郭陽出門,身上還是帶着不少錢。他想着從來沒見過小侄女,便去金鋪給小侄女挑了個長命小金鎖。王府的小郡主當然不缺這個,但橫豎是自己這個當舅舅的心意。半大的孩子,能想到這個倒已是十分不易。王府的人也沒阻攔,帶他找了個金鋪。至於香夫人的事,慕容厲沒有交待,也無人敢對他言語。
郭陽進到巽王府的時候,慕容厲正跟周抑在書房說話。下人稟告了,他直接吩咐管珏先安排他住下。郭陽由管珏帶着,問:“管大哥,我能先見見我姐姐嗎?”
管珏心裏暗自叫苦,慕容厲也沒吩咐應該如何應對。他只有躬身道:“小公子不必客氣,管某是下人,當不得公子一聲大哥。香夫人……”想了想,欺郭陽不懂,說:“香夫人畢竟是王爺女眷,男女有別,小公子還是待王爺方便了再一併去見吧。”
郭陽來之前就知道王府規矩大,不比在家裏,臨走時郭田又是好一番叮囑,故而也不起疑。只是問:“那我是不是也不能見小郡主了?”
管珏暗自鬆了一口氣,忙說:“小郡主見得,小人這就帶小公子過去。”兩個人說著話,就到了洗劍閣旁邊的院子,如今是乳母崔氏帶着小郡主住着。郭陽老遠就看見一個小女孩,頭上扎着個小揪揪,正追着只仙鶴跑得歡。
慕容厲是沒有養鶴的心思的,這還是康王妃蘇菁聽聞香香被放出府了,想着孩子在府中無聊,送了幾隻過來,也算是陪着玩耍。果然一直哭鬧不休的小萱萱見到仙鶴,前幾天還有點怕,如今卻已經會追在後面咯咯笑着跑了。只是一到夜裏還是哭,要娘抱着睡。
郭陽走過去,見她總也追不上仙鶴,猛地上前幾步,幫她抓住了一隻。小萱萱高興極了,過去抱着仙鶴一陣猛摸,那可憐的鶴只能哀哀鳴叫,郭陽沒有看鶴,只是覺得很神奇——啊,我居然當舅舅了!一瞬間突然有種當大人了的感覺。回過神來,把小金鎖給小萱萱掛在脖子上。小萱萱對這個小舅舅好度感猛增,一個勁兒讓他抓另一隻鶴。郭陽說:“太貪心了吧,你手裏不是有一隻了嗎?”
小萱萱不幹,指着另一隻一個勁兒地叫。郭陽只好雲抓另一隻,一個大孩子,一個小孩子,很快就這麼玩到了一處。
慕容厲過來的時候,就看見小萱萱依在郭陽懷裏,還把手裏的糖餵給他吃。他氣哼哼地想,真他媽白眼狼一個,養了這麼久,這樣就投靠敵人了!小孩養來有什麼用!
還是郭陽先看見他,趕緊過來行禮:“草民郭陽,參見王爺。”經久未見,行了個大禮。
慕容厲也沒攔着他,他高高在上習慣了,哪會把旁人的跪拜大禮放在眼裏,何況心裏還有點酸溜溜的,讓你拐騙我女兒!當下只是說:“起來。”
郭陽起身,左右看了一眼,最後問:“王爺,小人能否見見姐姐?”
慕容厲一怔,咦,怎麼管珏沒有告訴他嗎?
他說:“你姐姐不在府里。”
郭陽一怔,心說我姐姐不是您正經下聘納下的妾室嗎?怎麼可能不在府里?強壓着心中的不安,問:“那……敢問王爺,小人姐姐現在何處?”
慕容厲沉着臉不答,郭陽色變,驚道:“王爺,小人姐姐出了什麼意外嗎?”
慕容厲說:“本王有必要跟你解釋?”老子憑什麼跟你解釋!
郭陽急了:“草民不敢。可是王爺,我只是想知道我姐姐現在在哪裏?到底怎麼了?”
慕容厲心說我也想知道,那個混賬東西,這樣一想,表情就有些不太善良了。管珏眼看着是不好,趕緊上前道:“小公子一路舟車勞頓,也是辛苦了,還請先回房歇息吧。”
郭陽哪裏肯,當下大聲道:“管大哥!我姐姐到底怎麼了?為什麼沒人告訴我!”天!她不是死了吧?畢竟只是個半大的孩子,這樣一想,眼淚就要下來了:“你們快告訴我!”
管珏為難地看了慕容厲一眼,郭陽一時把什麼禮儀尊卑都拋到一邊了,大聲質問:“你欺負我姐姐了是不是?你殺了她?”
慕容厲已經惱羞成怒了:“王府豈是你咆哮的地方?來人,拉下去打一百!”
管珏心想王爺這可不太對啊!您這千里把人接來,二話不說先打一百……但是慕容厲的話他也不敢不聽,家丁上來拖了郭陽就走。郭陽一邊掙扎一邊大聲喊:“你到底把我姐姐怎麼了?你哪怕是要打死我,至少也告訴我一聲!那是我姐姐啊!”
慕容厲不理他,下人將他拖下去,按在板凳上,扒了褲子,一杖下去!郭陽睜大眼睛,長到這麼大,第一次有人這樣打他板子!啪的一聲,屁股上一麻,然後才是痛!他啊地慘叫了一聲,第二杖又落了下來。
一百杖對於個十三歲的孩子來說,那可真是要出人命的,管珏忙道:“王爺,直接杖斃嗎?”
慕容厲瞪了他一眼,媽的,老子的小舅子,你敢直接杖斃,老子把你杖斃好不好?
管珏得了他這句話,家人才敢悠着點打,差不多算下來也就二十杖左右。但是郭陽那可也算得上是細皮嫩肉的,這二十杖下去,立刻就皮開肉綻了。直到這時候,他還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被打了?天啊,難道這裏就沒有一個說理的地方嗎?他開始還咬着牙怒罵慕容厲,後來就只剩叫痛了。打完之後,人倒是安靜了——半死不活,折騰不起來了。
管珏將人送回房裏,又親自上藥,餵了一碗治內傷的葯,小心伺候着。郭陽這才知道這個煞星跟自己想像中的差着十萬八千里。十三歲的孩子抽泣着,問:“管大哥,我求求你告訴我,我姐姐到底是生是死?若……若是真有個好歹,總要有個說法啊!”
管珏輕聲安撫:“香夫人沒事,小公子不必擔心。只是前些日子,夫人出宅養病……”七七八八、半真半假,將香香逃離晉陽城的事給說了。
郭陽聽得目瞪口呆,然後怒道:“你胡說!我姐姐才不會丟下小郡主逃跑!定是那個……”
正想罵,管珏一聽,定不是什麼好話,立刻捂住了他的嘴:“我的小爺,可不敢亂說!讓他聽見,少不得又是一頓好打!”
郭陽到底是屁股劇痛,又想着姐姐,心痛如絞,不由落下淚來:“我姐姐從小到大,最是善良不過的人,如今下落不明,你們王府的人就這麼袖手旁觀着?什麼王爺,什麼大將軍,我以前真是瞎了眼……”
管珏又捂上他的嘴,我的小祖宗,你這雙眼睛還是繼續瞎下去吧……
郭陽一直躺在床上,只覺得身體裂開了一樣痛。然而天還沒亮,就有僕人進來,捧着凈面水對他說:“小公子,您該起床了。”
郭陽怒道:“沒看見我背上全是傷嗎?”你們王爺打的,你不知道?
僕人陪着小心,說:“王爺有命,令您卯時初刻前往中庭,他親自教您習武。”
郭陽這才明白這是真的!他慘號:“可是我受傷了!我起不來,你沒看見嗎?你瞎了啊!”
下人不敢擱誤,一邊說:“小公子您忍着點啊!”一邊毫不客氣地將他從床上架了起來!郭陽感覺自己背上是真的裂開了,屁股都成了幾瓣。那下人卻極利落地幫他換了衣服,又為他擦凈手、臉:“小公子,請快些吧,可遲到不得啊!”
郭陽想,我這是要死,一定要死!我姐不會就是這麼被他折騰跑的吧?天啊!
這就叫折磨?
下人跟在後面,聽着他喃喃念叨,在心裏默默地為了點了32根蠟……
郭陽來到操場上,就見慕容厲已經在等了。見他慢騰騰地,怒道:“不會走路,要不要老子教你?”看在是小舅子的分上,沒有一大腳踹過去。
郭陽只覺得背上劇痛,慕容厲卻只是丟了刀給他,讓他自己將在令支所學的功夫展示一遍。郭陽耍了幾招,自以為學得還不錯,得意揚揚地看慕容厲。慕容厲也在看他,心想這令支縣的團練教頭就教出來這玩意?找只猴子也比他教得好吧?
郭陽還在等他表揚呢,他提刀在手,虎虎生風地練了一套刀法,說:“自己練。”
郭陽傻了——練、練、練啥啊?
慕容厲一看,這他媽什麼表情?不由怒道:“還要老子三催四請?”
郭陽都快哭了:“可……可我不會啊……”自己令支縣的師父,那可是每個動作手把手地教上好幾回的。你這一套刀法練一回是什麼意思?
慕容厲簡直大怒:“你豬嗎?”當初老子師父教刀法,可不都這樣教的?他卻沒想過,當年自己師父教了一套刀法,他一看就學。他學完走了,慕容博才默默地抽出刀,自己跟着師父慢慢練……人比人得扔……
這回看在是小舅子的分上,慕容厲又練了一回。郭陽這次記得認真,不認真也不行——後面有狗追,你總得跑得快點吧?然就算這樣,看了三遍仍然只學了個七七八八。慕容厲大怒,一大腳過去。郭陽直接就跪地上了,小孩子可不管什麼王公貴族,那也是有自尊的啊!在令支縣,哪個不誇他有天賦?
他眼中含淚,怒視慕容厲。慕容厲又演練了一遍,冷冷地說:“再來!”郭陽拿了刀,起身又練了一遍。慕容厲當然看到那種眼神,真是覺得自己所有的耐性都就此耗盡,媽的不能把這狗東西打死。小舅子這種生物,真他媽是最可恨的東西,屁本事沒有,還特有自尊。
郭陽背上的傷口全都崩開了,其實都是皮外傷,管珏再如何也不敢真把他打出什麼內傷來。只是那血糊糊的一片,看着還是十分嚇人。慕容厲當然不把這點小傷看在眼裏,男子漢大丈夫,一點皮肉之苦算什麼?這樣就嘰嘰歪歪,娘們啊?
郭陽足足練了三個時辰,手腳都抬不起來了,然慕容厲在旁邊瞪着,愣是不敢偷半點懶。這毫無疑問是人生最恐怖的三個時辰了。他想哭,但看見慕容厲的眼神——男兒有淚不輕彈,你他媽敢哭一聲試試?愣是不敢哭出聲來。爹、娘,我想回家!姐姐一定是被他欺負死了!我恨他!嗚——心裏哭了一百遍!
慕容厲見招式雖然還差火候,好歹形似了些。這才放他去吃飯,丟下一句話:“下午自己練習三個時辰。晚上老子回來檢查。”
郭陽吃飯的時候,手和腳都是抖的——要不我逃走吧?他跟香香的性子可不一樣,到底是年紀小,到下午的時候,趁着慕容厲不在,就準備逃跑。然而趙武能讓他跑了嗎?當即抓回來。很是客氣地拖到中庭,好聲好氣地勸:“小公子,還是趕緊練吧。晚上王爺回來若是不滿意,只怕真是要吃板子的……”你還真敢跑,你就不怕他打斷你的腿!上回大夥手下留情,可他要真發起火來,小舅子也不是免死金牌……
郭陽在下人的監督下繼續練武,什麼叫生不如死,這會兒算是見識過了。偏生慕容厲晚上回來時不太滿意,又是一頓削。
郭陽一直到小半夜才吃晚飯,慕容厲的規矩——這點東西都學不好,你他媽有什麼臉吃飯?這倒不是有意虐待,他以前學武的時候,幾乎都是廢寢忘食,確實也不大想得起吃飯這回事兒。
郭陽就這樣被折騰了三天,第四天晚上,腿都浮腫了一圈。但是有的人似乎就是這樣的賤皮子,一旦身體適應了這種強度,慢慢地就能咬着牙堅持,痛苦當然是痛苦,但也不再是不能忍受。他只是開始將每個對練的木頭樁子都當成慕容厲,砍他的頭、削他的手、斷他的腿……
這一天晚上,郭陽好不容易練完功,慕容厲“驗收”之後,已經是子時末了。他抖抖索索地洗完澡,爬上床,就聽外面有人進來,郭陽奇怪,管珏給他派了伺候的小廝,但一般不會在這時候叫他。他問:“誰?”
外面的人一怔,立刻說:“是小人,進來看看小公子睡了沒有。”
郭陽沒有起身,聽聲音不是伺候自己的人,就說了句:“已經睡下了。”
外頭的人應了一聲,也沒進來看,轉身出去,把門帶上。
第二天早上,郭陽仍然準時被小廝叫醒,小廝生怕他遲到,急慌慌地給他穿衣服。郭陽自己繫着衣帶,說:“是我練武,你這麼害怕幹嗎?”
小廝年紀不大,倒也賠着小心,笑着說:“小公子當然不必怕,您是王爺的小舅子。王爺寵愛香夫人,自然不會把您怎麼著。小人這樣卑微之人,若真是公子真的犯了錯,只怕會要了小人的命。”
郭陽皺眉,他還是第一次從王府下人嘴裏聽到自己姐姐的事。忙就問:“王爺對我姐姐很好?”才怪吧,那我姐姐會跑?王府這樣森嚴,我都跑不出去,她能跑出去?
小廝倒是極恭敬地道:“那是,藍夫人沒回來之前,香夫人可是最得王爺寵愛的。王爺后宅統共也沒有其他夫人……”正說著話,突然想起來,說:“這些話也不是咱們小人該議論的。小公子還是請趕緊前往中庭吧。只怕王爺等久了,又要生氣。”
郭陽其實還有很多話想問,但見他極其畏懼,就想着來日反正還有機會。眼下還是先去中庭,免得真去晚了,只怕又免不了一頓皮肉之苦。他提着刀去往中庭,只覺得有點不對,哪裏不對,卻也說不上來。
慕容厲現在知道原來只練一遍就指望這個小舅子學會是不可能的了,也知道一套刀法練個三四回了。
郭陽也知道這個王爺的耐心到底有多欠奉了,每時每刻都睜大眼睛,恨不得把他說過的每個字都記錄下來。慕容厲對他這幾日的進步,還算是勉強認可。這小舅子雖然不是良玉,總算也不是爛泥,練完新招,時辰還早,便索性與他對練前幾日的刀法。
郭陽不知道為什麼,只覺得今日自己的刀比往日輕了些許。他小孩子一個,平時生長的環境又單純,哪來那麼多的戒心,平時慕容厲也經常跟他對練,是以也不遲疑,提刀迎上。慕容厲對付他,那簡直小菜一碟,他一套刀法能耍個三四招,已經算是不錯。
郭陽咬緊牙關,一刀橫斬。慕容厲提刀一迎,只聽一聲輕響!只見郭陽手裏的刀竟然從當中斷開,一蓬白色的粉末突然爆出,眼前一片煙霧!
郭陽還在恍惑——什麼東西?
慕容厲面色一變,喝道:“屏氣!”
郭陽的反應哪裏比得過他,只覺得鼻端一陣香氣,人往後就倒!
慕容厲簡直是大怒,一手扯着他,遠離那片煙霧,然後就覺得胸口悶痛。那到底是什麼東西?毒性如此劇烈?他忍着肺里如火燒一般的劇痛,將郭陽拖出來,但見郭陽口鼻之間已有血沫。只能第一時間封住二人大穴,為他推宮逼毒。管珏趕到的時候,只見慕容厲臉血白得嚇人!他的聲音簡直都要發抖:“王爺……”
慕容厲咬着牙,運功為郭陽護住心脈。陶意之疾步奔來,管珏看見這邊有煙霧,已經擔心是毒煙。第一時間命他去往庫房,取來解毒的丹藥。陶意之遞來一個小玉盒,裏面有一粒珍珠般光潤的藥丸。這還是上次慕容厲帶兵幫助高夷退敵之後,高夷國君送給他的禮物。據稱乃稀世珍品,能解劇毒。
容厲看了一眼,開口時已經十分吃力:“餵給他。”
管珏拿着藥丸,見他面色不對,急道:“王爺,這葯可是……”可是只有這麼一粒,一句快去請大夫的話還沒出口,慕容厲已經低喝:“給他!”老子能跟一個小屁孩爭活命的機會?那他媽還活下去幹嗎?
管珏知道他的脾氣,只得急令陶意之去找擅解毒的大夫,陶意之也不用他說,這時候已經跑出一丈開外。慕容厲強撐着走回房間,倒在床上。雖然服了尋常的解藥,但是既然有人要害他,估計不會是一般的毒。他只覺得呼吸漸漸艱難,這還是屏氣及時,吸入量極為微小的緣故。
他一直沒有昏迷,如果這時候昏過去,會死吧?死當然不可怕,只是大業未竟,老子豈能先死!是有人換了郭陽的劍?哼,好膽識。媽的,老子的肺是不是着火了?那個混賬女人到底還回不回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