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千里掛心,巽王重遇藍釉

第20章 千里掛心,巽王重遇藍釉

第20章千里掛心,巽王重遇藍釉

慕容厲走後第一個月,香香又曬了許多小魚乾托信使帶過去。慕容厲喜歡小魚乾,味道重,香香又曬得脆,十分適口。香香把鹿肉乾也捎帶了不少,還是想着他經常在外面跑,飢一餐飽一餐的,肉乾頂飽。

慕容厲收到東西,想起她上次寄家信的事兒,問了問信使,發現根本沒有啊。他哼了一聲,好在肉乾是不錯,勉強按捺着沒發火。當然,也沒有回信——你自己都不寫信,老子怎麼回啊!想讓老子回,你倒是寫啊!這樣想着,面上也不表露,只是對參軍陸敬希說了一句:“以後若王府有書信過來,交給本王。”

陸敬希於是一直留意,但是沒有,每一趟信使往返,巽王府都托他捎帶不少東西,就是沒有書信。一直沒有,陸敬希當然也沒辦法,就這樣罷了。

慕容厲到了玉喉關之後,東胡是不敢來了。屠何、山戎等也是小打小鬧,不過搶些財物,還俱都避着他,慕容厲每天的工作就是視察長城的修築情況。

這一日,閑極無聊,虎牙將軍沈玉城請慕容厲、陸敬希出去喝酒。玉喉關跟平度關差不多,都是邊城,只是這邊更落後一些——平度關臨着西靖。西靖還算富強,非戰之時,也有西靖人到馬邑城做生意,故而還不算太荒僻。東胡乃游牧民族,逐草而生,經濟落後,但是戰力更強悍。故而玉喉關無論人口還是經濟都更落後一些。而玉喉關又有兩條玉脈,盛產崑崙玉,懷璧之罪,常有戰爭,百姓雖然不算困苦,卻飽受邊患之苦。

慕容厲到來之後,城中還算是安定。沈玉城對這一帶極熟,又會胡語,一邊走一邊介紹,主要還是說給陸敬希聽——慕容厲本來就沒什麼話,總不能一行三個悶嘴葫蘆吧?

慕容厲到這裏的機會也不多,東胡因為是游牧,平時每每攻城也就是小打小鬧,搶完東西就跑。這樣的城市,他們就算攻佔,也很難治理,就算治理,燕軍一到,還不是只能被趕出去。搶來又有什麼用?不如直接撈點錢。沒有大的戰事,慕容厲當然自不必頻繁往來,不過他身而為將,對地域山脈本就有過目不忘之能,這裏的地形倒還算熟悉。

幾個人說著話來到了城中最大的脂粉地——醉客樓。沈玉城叫了幾個姑娘作陪,這裏的女子比及平度關盈月館又有差別。多是胡、燕人混血而生,也都是苦孩子,在胡地被視為燕人,在燕地又被視為胡人,實在沒法,做這皮肉生意。老闆不認識慕容厲,但跟沈玉城十分熟悉,眼看着他對慕容厲畢恭畢敬,也不敢大意,就叫了幾個最漂亮的姑娘過來,躬了躬身子,賠着笑臉介紹:“三位貴客,這位是我們醉客樓的花魁,白日。”

那個名叫白日的女子走過來,三雙眼睛一齊打量她,沈玉城微笑說:“不愧是花魁,果然有幾分姿色。”

慕容厲只想喝酒,不想找姑娘。陸敬希兩隻眼睛都泛着光,興奮:“花魁白日?還有這等好事?”

三個人喝着酒,花魁正說著邊城風情,外面突然有人說話,聲音傳到裏間,慕容厲背脊微僵:這才幾杯酒,就醉了?

他起身,掀了帘子,見外面一個紅衫女子正跟醉客樓老闆說話,那個人……他轉過頭,問花魁白日:“那是誰?”

白日看了一眼,嬌笑:“那是藍姑娘,是個采玉人,我們樓里的姑娘好多人都跟她買玉,比外面的便宜挺多。”玉喉關極品的崑崙玉,往往生在千仞絕壁之上,價值連城,卻也兇險萬分,除了地勢險要,偶爾還有毒蛇毒蟲什麼的。一塊無瑕美玉,可能送掉無數采玉人的性命。故而雖然這裏采玉人很多,但是出的好玉還是極為稀少的,好的采玉人也是屈指可數。

慕容厲沒有出去,眼看着那個紅色的身影銀貨兩訖,出了醉客樓。他說:“沈玉城,你跟着她,看看她家住哪裏。”

沈玉城笑得很有內容,說:“王爺看上的人,末將自當儘力。”

慕容厲臉上居然沒有任何笑意,甚至反應有些遲鈍,他只補充了一句:“要跟到她家裏,然後速來報我。”

當天下午,慕容厲拿着沈玉城給的地址,找到玉喉山山腳下,那裏有一棟小屋,外面插着一圈竹籬笆。慕容厲緩步走到木頭搭建的院子門口,有個小男孩蹲在地上看螞蟻。

見到慕容厲,他歪着腦袋,問:“你找誰?”

慕容厲上下打量他,男孩約摸七八歲,穿着一身布衣,與這裏一般的孩子比起來,不算太差,難得的是十分乾淨,模樣看起來挺清秀。慕容厲說不清自己的感覺,有點像是隔靴搔癢,大腦反應給他的情緒始終差了一層。不知道是因為太過震驚,還是極度平靜。

他深吸一口氣,問:“我找你娘親。”

男孩哦了一聲,朝屋子裏喊了一聲。裏面的女人探出頭,原本臉上帶着笑,但是在看見慕容厲那一刻,驟然凝固。慕容厲也在看她,在第九個年頭,他突然尋回了當年在墨陽城遺失的珍寶!曾經瘋狂地找尋、痛徹心扉的煎熬,突然間好像已經是很遙遠的事,如今只有血脈絲絲縷縷扯得整個身體隱隱約約地疼!他張了張嘴,竟然沒有勇氣喊出那個名字。九年了,這難道只是我又一個無望的夢嗎?

藍釉像是被解凍,肩膀慢慢地放鬆下來,她笑着說:“厲哥,你怎麼找到這裏來的?”

一瞬間,所有以為平復的傷痛都被勾了起來,慕容厲大步進到院子裏,輕聲喊:“藍釉!”他寬大而粗糲的雙手猛然握住她的肩頭,像是抓住一個隨時都有可能消失的影子,那力道太大,藍釉微皺了眉頭,說:“剛見面,你就要把我捏碎啊!”

慕容厲鬆開她,藍釉拉過身邊的小男孩,說:“小軻,過來,叫厲叔叔。”

慕容厲緩慢地深吸一口氣,待情緒平復,他方問:“你為什麼在這裏?這些年……你既然活着,為什麼一直沒有回來找過我?你他媽的難道不知道,老子一直在找你?”混賬東西!你這混賬東西!不行,還是忍不住會憤怒!他用力握緊雙手,要剋制,不能剛見面就動手!

藍釉也怒了,大聲說:“幾年不見,剛一見面,你還準備打我啊?還當著我兒子的面!你敢動手試試!”

慕容厲怒道:“閉嘴!你竟然敢躲到這裏,連個信也不送!混賬!”

藍釉大罵:“找你幹嗎?讓你娶老子當王妃?王八蛋!老子稀罕你那破王妃啊!老子去陪那四個禽獸,是為了你這個鬼玩意兒?老子只是為了墨陽城一城百姓!老子義薄雲天你懂不懂?還敢罵老子!你出去!”

慕容厲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個該死的東西!他衝上去,想要揍她一頓,卻突然將她死死地擁在懷裏。九年了,不管願不願意,你就不能告訴我一聲你在哪裏?他說:“我在白狼河裏找了你兩個月。”就那麼,什麼也沒幹,找了兩個月。又說,“不算什麼,對不對?”

藍釉沉默了。慕容厲問:“為什麼不再回來了?”

藍釉說:“你再不鬆手,就要把老子捂死了,到時候你去問閻王老子吧!”

慕容厲忙鬆開她,她方才說:“我有了個孩子,你看見了。不是你的,但是我喜歡他,我要養他。”

慕容厲這才低下頭,看着那個很有些靈氣的孩子,良久,艱難地開口:“是……那次……懷上的?”

藍釉笑了一下,摸摸孩子的臉,沒說話。慕容厲說:“跟我回去。”

藍釉將孩子拉過來,問:“帶着他?”

慕容厲說:“藍釉,我……”如果是墨陽城四個叛將的種,那麼他毫無疑問地殺死了這個孩子的爹,而且是以絕對兇殘到不能敘述的方式。這樣的一個孩子,真的應該養着嗎?

藍釉說:“你猶豫了。”慕容厲還沒開口,她撲過來,一口咬在他肩膀上。牙齒很尖,立刻就見了血,然後她罵:“王八蛋你他媽居然敢猶豫!讓你養老子的孩子,你他媽的敢猶豫!你知不知道多少人願意養他老子還不樂意……”罵著罵著,突然沒了聲音。

慕容厲一把將她拉過來,吻住了她的嘴,那吻依舊是粗暴狂野的。吻完之後,他說:“我養他。”此話出口,從今以後,視為己出,至於長大后他是感恩還是報仇,他媽的,都隨他吧。

他只是重複:“我養他。”

藍釉抬起頭,看見他的眼神,依舊堅定、強大,讓人有一種很安全的感覺。

她說:“我一定要跟你回去嗎?”慕容厲一怔,她又說:“厲哥,九年了,我習慣一個人帶着孩子過了。我在這裏挺好的……而且舒妃她們都不喜歡我,你知道的……”

慕容厲抬手,按上她的唇,說:“別拒絕我!藍釉,別拒絕我!”我既然找到了你,怎麼可能讓你孤身流落在外?藍釉一直在看他的眼神,良久,說:“嗯,我跟你回去。”

慕容厲明顯鬆了一口氣,說:“走。”他伸手去牽孩子,雖然之前心有芥蒂,但是既然承諾了會撫育,以後這就是他的兒子了。媽的,為什麼我的孩子來之前都不帶說一聲的!吭個氣會死啊!

藍釉說:“你在外面等我,我收拾兩件衣服就出來。”

慕容厲問:“你不是想跑吧?”

藍釉說:“滾你媽的蛋,老子要回去當王妃,享福!”

慕容厲一怔,似乎想起什麼,轉而又釋然,說:“我跟兒子在外面等你。”

藍釉說:“你還留人質,媽的!”轉身進到了屋子裏。

不一會兒,她真的收拾齊整,出了小屋,手裏挎着個不大的包裹。

慕容厲帶着母子二人進了軍營,安排了營帳給她住下,參軍陸敬希奇怪得不得了——在府里王爺您跟塊木頭似的,在這兒辦這事兒倒是迅速啊!還帶買大送小的!牛!

慕容厲讓他採買了藍釉母子的衣服,這回當然是錦衣玉食地給供起來了,藍釉以前經常跟他在營里走動,原本也是臉熟的,然而畢竟九年過去了,現在認得的將領都不在這裏了。營里生活一般,但是信使經常會捎過來很多吃的。

藍釉都奇怪得不得了,管珏竟然敢給慕容厲捎吃的?若是以前慕容厲不罵他個狗血淋頭才怪!她把包裹都打開,裏面是小魚乾、鹿肉乾、果脯等。她拿了個小魚乾,覺得味道真是不錯,腌制的時候醬料調得好,再加上曬的時候也有技巧。她便一氣吃了許多,然後暗暗想,這是女人的手筆吧?男人要做出這種吃的,簡直不可能。

藍軻也喜歡這些吃的,幾乎天天當零食,而那些東西幾乎一直在送來,還有慕容厲的時節衣裳,從裏衣到外袍,都是一針一線縫製得特別精細的那種。藍釉吃着果脯,撫摸着上面精細的綉功。九年了,他終於找到這樣一個女人了嗎?

慕容厲每日裏過來,有時候帶他們母子出去玩,有時候帶着藍軻學騎馬射箭。

藍軻還蠻喜歡他,天天王爺前王爺后,慕容厲說:“叫爹!”他嘴甜,就天天一口一個爹地叫上了。慕容厲居然也當得自得其樂,藍釉每日裏看着他們倆,性子倒是比九年前沉寂了許多,畢竟是當娘的人了。

夜裏,慕容厲命兵士把藍軻洗洗帶去睡,帳中中剩下他跟藍釉兩個人了,他輕聲問:“不留我?”

藍釉笑,餵了他一個小魚乾,問:“好不好吃?”

慕容厲沒說話,一嘗就知道是哪裏來的,藍釉說:“我是做不出這些的。”

慕容厲說:“又來了,我幾時嫌棄過你?”可是好奇怪,他居然也沒有非常想留下來的慾望。藍釉說:“雖然以前挺熟的,但是畢竟九年了,都陌生了。你就不能讓我適應適應?”

慕容厲說:“隨你,只怕你胡思亂想。”

日子不知不覺地過去。及至三個月後,這段長城竣工之後,慕容厲算是功德圓滿了。留下沈玉城監察剩下的工程,他帶着藍釉母子返回晉陽城。

晉陽城巽王府。

香香每個月都捎了好些東西過去,不過因為沒有家信,所以慕容厲不回信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她沒有在意,每個月應着時節縫衣服、曬魚、肉乾,還調製了防蟲蟻的藥膏,托信使帶過去。

小萱萱也日漸長大了,會叫爹、娘了,有時候還會吐些別的字,崔氏聽不明白,還要發脾氣。偶爾滿地亂跑,沒人時時盯着是真不行。是以雖然慕容厲不在,香香的日子過得還算是充實。

這一天,聽說他回府的消息,香香去找薜錦屏,早早就要出府迎接等候,這是巽王府里的規矩。此時正是八月末,日頭還有些毒。香香抱着萱萱,怕曬着孩子,站在府門口。管珏還算是最晚讓她母子出來的,這時候聽報王爺的車駕已經快要入府了。

香香怕萱萱亂跑,將孩子抱在懷裏。炎炎酷暑,萱萱在她懷裏待不住,一直要下來,掙扎來掙扎去,母女俱是一身汗。

好在慕容厲的車駕很快便到了,香香還覺得奇怪——平時慕容厲從來不坐馬車。今天為什麼……莫不是受了傷嗎?她抱着孩子張望,馬車在門口停下來。慕容厲先下車,隨後居然沒有立刻進府,他轉身,從車上抱下來一個小男孩兒。然後……車上下來一個女人,穿着一身紅色的衫子,高扎着馬尾,雖然不再是十幾歲的小姑娘了,卻透着十分的靈動。

香香一怔,想要上前的腳步就停了下來,府中下人已經躬身行禮,她抱着小萱萱,也跟着行禮。小萱萱好久不見他,張開雙臂,奶聲奶氣地喊:“爹爹……”後面嘰里咕嚕說了一串什麼,沒人聽得明白。

慕容厲看了她一眼,還是高興的,摸摸她的頭,然後轉身抱起藍軻,進了王府。小萱萱張着手臂,直到他進了門,才茫然地轉過頭,看香香。

身後崔氏輕聲說:“夫人,我們也進去吧。這大熱的天,只怕小郡主受不住。”

香香點頭,哄着小萱萱:“娘親給萱萱做好吃的好不好?”小萱萱到底小,也不懂什麼,咿咿呀呀說了一串,也不知道到底想吃什麼。

香香抱着孩子進去,抬眼見跟在慕容厲身邊的紅衫女子也在看她。她略略點頭,露了一個和善的微笑,那個女子又看了眼她懷裏的萱萱,若有所思的樣子。

管珏一直在看藍釉,九年了,當初十七歲的藍釉夫人,跟現在還是有不小的變化。良久,他終於試探着道:“藍夫人?”真的是你?

藍釉嘿嘿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管珏,幾年沒見,你倒是一點沒變啊!”

管珏這才吃驚地道:“真的是您?這些年一直沒有您的消息,原來……”原來你真的還活着啊!沒敢說。

藍釉把包裹丟給他,說:“給我和我兒子安排個房間。對了,我的院子還在不在啊?啊,還有我綉了一半的花……”管珏說別提您那刺繡了,上次小郡主和乳母都以為是破布,拿出來逗狗玩,王爺跟香夫人還鬧了好大一場……

面上卻仍帶着得體的笑:“聽風苑王爺一直給您留着,小人先送小少爺過去。”這男孩是你兒子?我的天啊!雖然好奇得要命,但是管珏可清楚自己的身份,身為一個管家,干好自己分內的事就行了。少說話多做事能幹得長久,也能活得長久。

他把藍軻引到聽風苑,這一通活忙可不清!要給小少爺挪出房間,一切日用的物什都要採買,小少爺的胃口、喜好還要報給大廚房……還有藍夫人突然回來,也有一大堆東西要準備……

他忙裏忙外,慕容厲跟着藍釉去了聽風苑。香香跟崔氏抱着小萱萱回到院子裏,打了水給小萱萱擦汗。小萱萱雖然小,但是先前崔氏一直就在念叨着爹爹要回來了,她開心了好多天,雖然小,也是期待的呀。

如今慕容厲也沒空理她,難免就有點悶悶不樂了。香香跟崔氏一直逗着,最後還是做了她最愛的魚肉羹,這才哄高興了,樂呵呵地吃了起來。

薜錦屏開始隱身在人群里,這會兒倒是過來了。香香說:“還有魚肉羹,你也吃點。”說話就讓碧珠去盛些,丫頭們如今雖然都一頭霧水,但誰也不敢亂說話。

薜錦屏是個嘴上沒把門的,當即就說:“香香姐,王爺帶回來的那個女人是誰啊?還有個小男孩!”

香香說:“不知道,我也沒見過。”不過看他那樣珍而重之的樣子……想必是很重要的人吧。

薜錦屏咕咕唧唧:“聽說王爺安排她們住在聽風苑了。奇怪,那地方不是王爺自己住的嗎?”

“啊。”香香明白了一些,“王爺以前有個愛妾叫藍釉,後來……不見了,想必是找回來了吧。”

薜錦屏拍拍胸口:“原來這樣啊,嚇死我了!看他那樣抱着個男孩兒進門,還以為他瘋了呢!”那個兇巴巴的壞蛋,什麼時候對小孩子這麼愛護過?哼!

香香笑了笑,正好碧珠端了粥上來,薜錦屏吃了一點,飯還在嘴裏,就說:“那孩子是王爺的咯?”

香香說:“想必是吧。你是正妃,王爺早晚是要告訴你的。”

薜錦屏說:“我才不想知道呢,這樣好,最好他天天膩着那個什麼藍釉,對了,還有他的兒子。以後都不上咱們這兒來,我天天來姐姐這兒吃好吃的。”

香香苦笑:“吃東西吧!你這王妃當得,也算是曠古絕今了。”以後這府里,我們都夾着尾巴做人吧。傻孩子。

慕容厲在聽風苑一直待到天黑,眼看着下人將一應日用器具搬進來,樣樣都擺好。藍釉在旁邊指手畫腳,她是個直爽的性子,不喜歡的絕不含糊將就。折騰了一下午,終於聽風苑佈置妥當了,她問:“我們在哪吃東西啊?我都餓了。”

慕容厲突然想起一個地方,但他再如何也知道不該帶着藍釉去那個地方吃東西。他說:“讓大廚房做幾樣送過來吧。你要吃什麼?”

藍釉說:“我要吃小魚乾,哪個廚子曬的啊,味道真不錯,讓他多做些。”

慕容厲嗯了一聲,說:“飯呢?你這當娘的,怎麼還跟孩子一樣。”

藍釉又說了幾個菜名,慕容厲讓管珏準備下去。藍釉讓下人備了水,為藍軻洗澡,這樣炎熱的天氣,車馬勞頓下來,真是一身臭汗。慕容厲這才得空出了聽風苑,突然想起香香,邁步往洗劍閣走去。

香香跟薜錦屏正說著話,還是小萱萱先看見了他,張着翅膀一樣的小胳膊:“爹爹……”有點生氣,喊得很大聲。香香這才看見他,跟薜錦屏一併起身行禮。

慕容厲上前,先把小萱萱抱起來,才問:“家裏還好?”

薜錦屏不說話,香香福了福:“回王爺的話,一切都好。”

慕容厲嗯了一聲,待要在桌邊坐下,外面有人道:“王爺,聽風苑晚飯已經擺好了。藍夫人問您要不要過去。”

慕容厲說:“這就過去。”然後放下小萱萱,摸了摸她的臉,轉身出了洗劍閣。

以後幾天,慕容厲就很少過來洗劍閣了,繁星樓當然也是從來不去的。但他夜裏也不宿在聽風苑,藍釉很直接——這麼多年沒見了,你好意思一上來就跟老子親親摸摸啊?難得的是,慕容厲也不再在意這件事,好像九年之後相遇,床笫之間的事變得不重要了一樣。他每天就睡書房,偶爾夜裏也想去洗劍閣坐坐,但是就覺得說不出的怪異,沒想明白,於是也不去香香那兒了。

小少爺改名叫慕容軻,薜錦屏自然是做不了主,但是要上報宗正,又是一樁麻煩的事兒,還有當初應下的藍釉的正妃。如今薜錦屏雖然有名無實,但是薜家這層關係必須要維繫。當初……也應下過扶香香當側妃,可是這一下子突然冒出兩個側妃,還都是有子嗣的。薜紹成那老傢伙本就已經不滿女兒不受寵,這下子不跳腳才怪,本是結親來的,總不能成仇吧?其實也不必急於一時。

慕容厲想了一陣,上報宗正,將藍軻以慕容軻入慕容氏族譜,扶藍釉為側妃。

這一天,香香正將雪梨洗凈,準備做桂花雪梨果醬,她的醬料之所以好,好些都是提前做好封起來的。這些東西沒有時間味道出不來。正做着,外面有人進來。

香香抬頭一看,見進來的女子她認識,她起身,用袖角擦了擦額上的細汗:“藍夫人。”

藍釉很奇怪:“你認識我?”

香香微笑:“聽……周將軍他們提過。”

藍釉笑:“難得這幾個狗東西還記得我。”

香香不知道她過來有什麼事,知道她在慕容厲心裏的地位,她其實有些不安。藍釉看出來了,說:“王爺在外面,府里老有人給他捎東西。是你做的吧?”掃了一眼切成塊的梨,如果說是這個女人做的,那就說得通了。

香香擦了擦手,有點不好意思:“都是家常零食,登不得檯面,讓藍夫人見笑了。”

藍釉說:“我沒有笑啊,我挺喜歡小魚乾的,你能不能幫我做一些?”

香香聽說她是為了這個而來,立刻鬆了一口氣:“好呀,我這裏還有一些,先給藍夫人吧。明天我再曬一些。”

藍釉說:“你做這些,他不罵你啊?”

香香一怔——會挨罵嗎?茫然道:“沒、沒有,王爺沒提過。而且我除了這些,也沒有什麼事可做。”

“哦。”藍釉坐到洗劍池邊的石欄上,說:“以前他老罵人,我都不想跟他說話。”

香香笑了一下,心想真好,不想說話就可以不說話!她低頭繼續切梨,那素手跟梨肉一樣白嫩。藍釉問:“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

香香怕她多心,很小心地說:“一年多以前,王爺在伊廬山平定邊患的時候,酒醉……把我帶回來。”想了想,又示好地說,“當時王爺經常喊藍夫人的名字,所以知道夫人。”

藍釉說:“怪不得你這麼怕我。”

香香有些臉紅,小聲說:“不……沒有。”

藍釉笑笑,轉身出去,臨走時問:“你愛不愛他?”

香香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問,張了張嘴沒說話。藍釉笑:“原來他喜歡這麼膽小的女人。”

香香不敢答話,像只一直縮在殼子裏的蝸牛,好不容易想要探出頭來看看外面,就被人扇了一巴掌,於是再度縮回去,連觸鬚也不敢伸出來了。

下午,慕容厲帶慕容軻出去騎馬,回來的時候爺倆一身地汗。慕容軻很喜歡這個爹,雖然他不愛笑,也要訓人,可是他其實很好啊。他一路拉着慕容厲的手,父子二人一併往裏走。香香正帶着小萱萱在荷花池邊餵魚,白天日頭曬,好不容易太陽下山了,正好出來玩。

母女倆迎面碰上慕容厲和慕容軻,香香趕緊行禮。慕容厲示意她起來,轉而想要去抱小萱萱,小萱萱猶豫了一下,看了看香香。慕容厲擰眉,蹲下,張着雙臂說:“過來!”

萱萱小,本來不太懂事,薜錦屏跟她玩的時候,老說慕容厲大壞蛋,有了老情人連女兒也不要了。她小小年紀的,竟然也聽懂了,這時候猶豫着不知道該不該過去。

香香矮身替她把小手擦乾淨,說:“去吧,讓爹爹抱。”

小宣宣走到慕容厲面前,看了眼他,又看了一眼慕容軻。慕容厲把她抱在懷裏,感覺孩子不太高興,問:“什麼事?”

香香笑着說:“沒什麼。大概玩累了。”不能由着錦屏胡說了,一歲多的孩子,能聽懂這些了嗎?

慕容厲把她放下來,她又跑到池邊,指着池子要香香繼續拋餌料,一邊還模模糊糊地道:“魚魚……魚魚……”

香香對慕容軻笑笑,轉身繼續拋魚食,說:“大魚……小魚……”慢慢地教她說話。

慕容厲看了一眼母女二人的身影,不知道為什麼,有些不是滋味。他對慕容軻說:“先回去,讓你娘給洗洗,一身臭汗。”

慕容軻答應一聲,野慣了,也不跟香香行禮,逕自跑了。慕容厲上前幾步,抱起小萱萱,把她舉高一點,讓她看魚。蓮池裏荷葉接天,各色的錦鯉急着搶食,甩着大大的尾巴拍打出晶瑩的水花。

小萱萱終於高興了,伸小手去指那尾最大的金鯉,慕容厲逗她:“這麼喜歡?丟你下去啊?”她着急,就想要那尾大魚,喊:“魚!”

慕容厲轉頭看香香,她低着頭慢慢撒着魚食,沒有看他。

慕容厲說:“接着。”把萱萱遞給她,微撩衣擺,直接躍下蓮池。香香驚呼一聲,就見他蜻蜓點水一樣,抄起那尾最大的錦鯉,一個翻身,不過眨眼已經站在母女二人面前。動作利落,連衣角也未曾沾濕。那尾魚在他掌中奮力掙扎,他遞給萱萱:“來!不是要魚嗎?”

萱萱哇的一聲就嚇哭了,離了水的魚,魚嘴艱難地張合,尾巴拚命地擺動,瀕死的感覺好可怕。

慕容厲不懂了,媽的,你喜歡魚,老子抓來給你,你這是什麼表情?

香香說:“王爺將魚放回去吧,她小孩子一個,也就是覺得魚在水裏,很漂亮罷了。”他總是這樣,喜歡就抓在手裏,從不管別人願不願意,甚至能不能活下去。

慕容厲揚手將魚丟進池子裏,心想,難怪古人說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古人誠不欺我。揚長而去。

香香陪着小萱萱喂完魚,暮色降臨了,母女倆牽着手,一起走回洗劍閣。未盡的晚霞將二人的身影拉得斜斜長長,小萱萱站在她的影子裏,香香輕聲唱令支縣的地方小調,萱萱咯咯地只是笑。

慕容厲跟管珏從書房出來,看到這一幕,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他不是詩人,描繪心情這樣的事,不在行,但是那畫面其實很美好,有點倦鳥歸巢的感覺。

第二天,宗正將冊立藍釉為巽王側妃的文書擬好上報給宮裏。舒妃是第一個反對的,最大的原因就是藍釉的兒子不是慕容厲的。她難得將慕容厲叫到彰文殿,勸他:“你若真認下這個孩子,以後如果正妃無出,他就會是你的長子,難道巽王府日後要交到他手上嗎?”

慕容厲不耐煩:“我的事,不用母妃費心。”

舒妃嘆氣:“我也這樣一把年紀,想費心也費不了幾年了。厲兒,你就不能聽我一句勸,要麼你就跟薜錦屏圓房。她能為你生養幾個嫡子,倒也罷了。藍丫頭雖然也是好的,墨陽一戰也確有功勞,但是……但是她畢竟名節有虧啊!你接她回府,不必張揚也就罷了。這樣大張旗鼓,還要立為側妃!讓朝中文武、大燕百姓如何看你?如何看慕容家!”

慕容厲不愛聽,當即起身道:“若母妃沒有別的事,兒子先行告退。”

舒妃送到門口,不住搖頭。知道這個兒子勸不住,也只能希望香香能爭點氣。若是再生個兒子,多少總是慕容厲的骨血啊!只是慕容厲這性子,若真有意護着藍釉,只怕香香也是個不頂用的。

藍釉晉位份為巽王側妃的文書,經由王后蓋印之後,送到巽王府。慕容厲不在,王妃薜錦屏領着府中諸人接了懿旨,以後藍釉就是藍側妃了。

香香按禮應該向她敬茶行禮,藍釉揮揮手:“算了,你要是給我磕頭,我還得跟王妃磕個頭。我都快三十的人了,這樣折騰太累了。就互相抵了吧。”

香香哭笑不得,也只得這樣罷了。薜錦屏更是不計較的,只是覺得這個女人回來得好哇,以後我可以不用見那個混蛋王爺了!開心還來不及,哪想其他!

待回到洗劍閣,香香真的在腌小魚乾,她腌的小魚乾,用醋加在清水裏浸泡洗凈,腌料也調得非常用心,小魚乾沒有一點腥味。慕容厲是最愛吃的,香香便經常曬一些。這時候是夏天,太陽大還不用太費手腳;若是到了秋冬,要曬小魚乾,就只有文火慢慢烘烤了。

香香正跟碧珠剪魚頭,崔氏領着小萱萱在旁邊玩,外面冷不丁有人進來,正是藍釉。

香香趕緊起身行禮:“藍側妃。”

藍釉點頭,又看了一眼小萱萱,說:“你女兒長得真漂亮。”

香香不明白她的心思,她看起來不像是有惡意,卻又有那麼一股子捉摸不定。她微笑:“小孩子淘氣,惹藍側妃笑話了。”

藍釉說:“我沒笑話,我在很正經地說話。”

香香頓時不知道怎麼作答了,藍釉似乎不喜歡這種虛假的客套,可是她們兩個人之間,這樣的關係……

除了禮無不答以外,還能如何呢?

藍釉逗了逗小萱萱,小萱萱不太喜歡她。本來就是府里的小公主,平時大家都依着順着,這時候突然來了個陌生人,立刻就帶了敵意。藍釉也不在意,說:“魚乾要曬很久嗎?”

香香說:“這樣的日頭,要曬上兩天。要是您急着要,我可以小火烘烤一下……”

藍釉說:“那就小火烘燒吧。”

香香嗯了一聲,也沒覺得不妥,說:“那晚上估計可以給您送過去了。”

藍釉說:“好。”也不言謝,轉身出了院子。

崔氏看看香香,只是嘆氣。香香倒還好,把魚頭俱都剪掉,用腌料反覆揉勻,先晾曬着,等小魚入了味,就可以烘烤了。她是不介意忍讓退步,只希望沒有人打擾她和女兒。藍釉每次的到來總是讓她不安,她不是個多麼大膽的人。

夜間,慕容厲仍然去聽風苑,看見桌上擺着好大一盤小魚乾,他一怔。藍釉迎上來,說:“今天回來這麼晚?明天我們去打獵啊!老待在王府我都要悶出病來了。”

慕容厲說:“你去洗劍閣了?”

藍釉伸了個懶腰,說:“是啊!我讓你那個妾……嗯,叫香香吧?小魚乾吃完了,讓她做了些。”

慕容厲濃眉緊皺,說:“以後別到她院子裏去。”

藍釉莫名其妙:“什麼?”

慕容厲說:“藍釉,她膽子小,你會嚇到她!”

藍釉笑:“我又不是怪獸,她有什麼好怕的?”

慕容厲盯着她的眼睛,重複:“以後不要再過去。”

藍釉臉上的笑意也漸漸散了,輕聲說:“你喜歡她?”

慕容厲眼中的鋒芒慢慢褪去,說:“她是我女兒的母親。”

藍釉也盯着他,問:“僅僅是這樣?”

慕容厲不說話了,藍釉走近他,站在幾乎觸到他鼻尖的位置,問:“你愛她?”

慕容厲說:“不許再去她的院子,如果再有下次……”藍釉怒:“下次怎麼的?你還敢打我啊?”

慕容厲也怒了:“我打我兒子!”

藍釉尖叫:“你敢!王八蛋!”當即撲過去,結果被慕容厲摁住,一巴掌拍在屁股上,怒問:“聽見沒有?”

藍釉簡直快要氣昏:“慕容厲你這個烏龜王八!你敢打我兒子,我就打你女兒!”結果慕容厲又是一通噼噼啪啪,抽了個夠。他這一輩子,唯一下手打過的女人!這混賬東西,還是以前的個性,不抽皮子癢。你他媽的這麼多年不回來!慕容厲怒火熊熊,該死的東西!老子上次離開才許了她側妃的位置,老子才許了她唯她一人的承諾!好不容易她會說她和女兒一齊等我回來。你他媽去嚇她,混賬!你讓她給你曬小魚乾!你竟然真敢!你躲着老子九年,了不起啊!老子打死你……

聽風苑傳來尖叫和怒罵,各種掙扎、摔東西的聲音。香香在給小萱萱喂飯,聽着聲音,不知道為什麼想起小時候,跟姐姐、弟弟在院子裏玩鬧。那時候娘也總說,好吵,你們幾個小東西,就不能安靜一點?

而洗劍閣永遠都是安靜的,即使是小萱萱,大聲哭鬧的時候崔氏也會很着急地哄着讓她安靜下來,只怕是驚擾了王爺。不能隨意哭笑的地方,哪裏是家呢?爹常說大戶人家的妻妾,總是愛爭來斗去。現在香香終於明白了,其實爭來斗去,不過是因為大家都不幸福。

聽風苑的聲響平息之後,香香先將小萱萱哄睡,反正慕容厲這些天也不來了,她自己帶着女兒睡。

慕容厲過來的時候,就見母女倆躺在床上,小萱萱是睡著了,香香有一下沒一下地給她打着扇子。見他過來,香香趕緊起身,慕容厲輕聲說:“別麻煩了。”

香香遲疑着說:“王爺有什麼事嗎?”

慕容厲怒目,媽的這裏是老子妾室的院子,老子還得有事才能過來?怒火映入香香的眼裏,她的眸子清亮安寧。

慕容厲突然想起原來已經闊別了幾個月,本應是小別勝新婚的。他有些煩躁,說:“本王許給你的側妃之位,要過些日子。”最好是生個兒子,母妃和父王都盼着他有自己的兒子,如果香香生下來,再上報宗正就不會有什麼問題。也算是難得的解釋,他耐着性子:“藍釉的事,你知道。但是對你們母女,不會有什麼影響。”

香香應了一聲是,不想質問什麼,是沒有什麼影響,只是你再也不來這裏了。你會天天帶着軻哥兒去騎馬,小萱萱不過一歲多的孩子,會盼着你過來啊。她只是說:“以後王爺有空,過來看看萱萱吧,她總念着王爺。”再不過來,孩子真要生分了。

慕容厲問:“只是她念着?”

香香微怔,他伸手過來,香香很順從地搭手上去,慕容厲將她拉過來,靠在自己胸口。她總是這樣沉靜柔順,可到底也不過十七八歲的孩子。慕容厲突然想起來,問:“你生日是什麼時候?不是愛聽戲嗎,找個戲班子過來熱鬧一下。”

香香輕聲說:“前天。”

“嗯?”慕容厲頓了一頓,怒道:“管珏也沒有安排嗎?”

香香說:“奴婢不喜歡熱鬧,王爺何必責怪管先生。”

慕容厲低頭,吻在她的額間。又不開心了嗎?暗嘆,大哥和父王這一后宅的妻妾,到底是怎麼相處的啊!他把香香抱到床上,覆身上去。香香其實不太想伺候他,她剛剛被驚醒,有點渾身無力,但是他又接受這樣的理由嗎?

她任由他親吻,儘力配合,免得驚醒孩子。慕容厲幾個月不曾近過女色,這時候倒是身體火熱,正值興頭上,外面突然有人喊:“厲哥。”

香香一驚,整個身子都涼下來,慕容厲簡直是怒火滔天,罵道:“藍釉,你他媽找死!”

外面藍釉說:“我不找死,你出來,我有話說。”

香香身體微微顫抖,只怕她進來鬧得太難看,她推開慕容厲,幾乎驚慌地去撿拾自己的衣裳。慕容厲將她抱過來,香香仍然掙扎着將外袍披上,裹住自己的身體。

慕容厲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很可憐。晉陽城的每一個地方,每一個人,這房子的一門一窗,從來沒有讓她覺得安全過。他可以保家衛國,但是他的女人,像只驚弓之鳥一樣,一星半點聲響,都會讓她覺得恐慌。他的安撫沒有用,因為從不曾守諾,這豪庭華宇、錦衣玉食,都不是她所嚮往的生活。

慕容厲提了褲子出去,藍釉站在洗劍池邊,斜倚着石欄,很是悠閑的模樣。慕容厲怒道:“你要是不想這時候洗個澡、喝點水,最好有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藍釉說:“厲哥,讓我走吧。”

慕容厲說:“深更半夜你發什麼瘋?”

藍釉笑笑:“厲哥,我早說過了,當年的事,我不是為了你。你不必內疚。”

慕容厲怒目:“你敢走試試!”

藍釉說:“我不敢,所以才來問你。當初你許我正妃之位,如今就用個側妃打發我?”慕容厲擰眉,藍釉說,“我知道,你需要結薜家這層關係。那個小丫頭跟你也沒感情,我識大體,我能容忍。”

慕容厲哼了一聲,藍釉說:“但是你還養一個小妾,晚上偷偷過來跟她睡……”

慕容厲怒罵:“說的什麼屁話!老子的妾,老子不跟她睡還要讓別人跟她睡不成?”

藍釉說:“不,問題是你愛她。”

慕容厲怔住,藍釉說:“你就忍心,讓我在經歷了那樣的事情之後,一輩子靠你的內疚過活?”

慕容厲說:“什麼叫靠老子內疚過活?難道我們就沒有感情嗎?難道老子就不愛你嗎?”

藍釉說:“九年前愛過,我相信。可是厲哥,人的感情是會變的……”

話沒說完,被慕容厲打斷:“滾回去!”他不聽。

藍釉說:“那好吧,厲哥,我可以不要什麼正妃的位置。但是如果你一定要我留在你身邊一輩子的話,你保證只愛我一個人吧。行嗎?”

在黑暗的陰影里,香香扶着門框而立,小萱萱睡得死,她沒有掌燈。這樣的時刻,還是不要讓人注意到自己吧。慕容厲轉回頭看了她一眼,復又看向藍釉。

藍釉的目光清冽而堅定,她說:“你連愛都不能給我嗎?”

慕容厲沉聲說:“我保證,我只愛你一個。”

藍釉用下巴指指香香,說:“那你把她放出府去吧,你不愛人家,留着人家做甚?”

慕容厲一大腳就踹過去:“放屁!”

藍釉側身閃開,說:“我是說真的,你把她放出府去。我可以容忍你有別的女人,但我不能容忍你愛上別的女人。特別是這樣美好的女人,她讓我覺得我一身污穢!你明白嗎?我離開了九年,你有了別的女人,有了女兒我都不介意。但是你愛上了別的女人!我養了九年的傷,你就這樣撕開,然後指着我血淋淋的傷口,對我說‘看,我一點都不在意啊!’慕容厲,你他媽當然不在意,痛的是老子!”

慕容厲怔在當場,藍釉指了指香香,說:“放她出府,我相信你是只愛着我一個的。我跟在你身邊,陪你一輩子。”

慕容厲轉頭看香香,香香茫然地看着他。

藍釉說:“我還是她?”

慕容厲怒道:“你瘋了?就算老子立你為正妃,你也管不了老子納不納妾!更不能趕走老子孩子的娘!”

藍釉說:“對!所以你也管不了老子留還是走!”

慕容厲嘴唇微微抖動,藍釉說:“選擇,現在。”

慕容厲拂袖而去。

香香一夜沒睡,第二天早上,頂着兩個黑眼圈做了早飯。薜錦屏過來的時候都嚇了一大跳:“香香姐姐,你這是怎麼了?”

香香微笑:“只是沒睡好,中午補一覺就好了。”

薜錦屏說:“啊,那我中午不在這兒吃飯了。你別忙來忙去了,把自己累壞了。”

香香摸摸她的頭,說:“錦屏,以後如果我不在這裏,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薜錦屏嚇了一跳:“香香姐,你要去哪?”香香說:“哪也不去,就是說說。來,把吃的端出去。”

薜錦屏小孩子性情,吃的到手,事兒就給忘了,也沒多問。

下午時候,慕容厲過來,香香正給小萱萱換尿片,見他過來,身體微微緊繃。慕容厲極力讓自己聲音平靜:“我讓管珏在外面置了一所宅子,你先過去住幾天。”

香香抬頭看他,他微微別過臉,不去看她的表情,說:“只是住幾天。過些日子,等她不鬧了,再接你回來。”

香香伸手,握住他的衣角,輕聲說:“讓我把孩子帶走。”

慕容厲咬着牙,說:“孩子在府里,自有乳母照應。你不必擔心。”

香香近乎哀求地道:“乳母家中也有自己的孩子要照看,不是時時都在……”

慕容厲不想多說:“那就多找幾個!不比你在外宅妥帖?”如果太子等人抓過去,只怕才真是糟糕。這絕對不行。

香香望着他,終於知道,她帶不走孩子,眼淚一串一串地滾落,目光寸寸成灰。慕容厲緊抿着唇,面夾股肉微微抖動,轉身出了洗劍閣。

管珏小聲地勸:“香夫人,別哭了。小郡主無論如何也是王爺唯一的骨血,在這府里還能受委屈不成?您也要為她想一想,你如今是去往外宅,如果帶着她,旁人會如何議論?只怕日後就算是回來,她也會受人非議,以為是被王爺懷疑過血統的孩子。到那時候,您讓她怎麼面對這些閑言碎語?”若你能回來,自有母女團聚的一天。若你不能回來,難道要小郡主跟着你,一起顛沛流離?

香香慢慢滑倒在地,雙手捂着臉,眼淚一直流,溢出指縫,卻沒有聲音。倘得來生仍為女,願甘荊釵布衣、潦倒貧賤,不為他人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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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風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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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千里掛心,巽王重遇藍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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