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宮宴遇襲,夫人求救遇險
第13章宮宴遇襲,夫人求救遇險
兩個人吃飯,慕容厲也沒怎麼動,連骨頭都是香香在剔。
從濃華園出來的時候,慕容博一路送到宮門口,說:“你還沒好,怎的就急着入宮?”
慕容厲不理他,朝中那撥老傢伙,最是擅長見風使舵的。他要再不好起來,這撥人恐怕又要向太子示誠了吧?
慕容博說:“出來也不帶侍衛,你這粗心大意的性子!”
說著對自己身後幾個親衛說:“護送巽王回府,一定要將人送到府中。”幾個親衛躬身道:“遵命。”
慕容厲說:“我若多帶侍衛,反倒露怯。我自己本就是武人,若出入還需人馬保護,未免太可笑了些。這也值當你擔心?”
慕容博難得也強硬了一次:“少不當一回事!躺了這麼久還沒得到一點教訓?”
慕容厲倒也不再駁他,由香香扶着上車,香香自己坐到他身邊。
外面天已經黑了,小雨夾雪,路很滑。趕車的倒是十分小心,慕容博站在車后,一直等到他的車駕離開宮門而去,方才與王妃蘇菁一起回康王府。
馬車裏十分暖和,但方才從濃華園出來的時候,寒風透體,還是很冷的。香香覺得慕容厲的手有些冰,到底是重傷未愈,沒有之前強健。她不由捧着他的手,輕輕呵了幾口熱氣,然後左右搓搓,想到帶了手爐,忙從馬車裏找出來,添上銀碳,為他攏到袖子裏。
慕容厲覺得有些好笑,卻是捧了那手爐,也不再說話。天又小雪,車頂不高,可以聽到雪落的聲音。
周圍只有轎夫和親衛走動的聲音,慕容厲向香香招招手,說:“過來。”
香香走過去,他撩開輕裘,羽翼般將她攏在衣里,順便把手爐塞她手裏。大男人,捧着這玩意像什麼話?香香抬眼看他,這是兩個人成親以來,第一次對她表示親昵。
慕容厲沒有看她,自顧自閉目養神。他倒是沒有多想,純粹就是……過來,老子抱着。馬車碾過薄冰,發出吱嘎的聲響,他懷裏確實很溫暖。香香像是躲在翅膀下的小鳥一樣,慢慢地有了些困意,不多時,也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馬車經過豫讓橋,有些微的顛簸。香香正睡得香,突然慕容厲將她壓低下去,整個人覆在她身上。她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見幾支黑色的箭矢嗖嗖穿入馬車。
外面慕容博留下的親衛暴喝一聲,已經和什麼人打了起來。香香頓時有些緊張,那趕車的一直沒有離開。很鎮定地說:“王爺,有刺客,六個人。”
慕容厲問:“大哥留下的人能不能對付?”
那人一直在觀察戰況:“康王爺的人都是好手,當有餘力。”
慕容厲說:“那應該還有後手。下橋。”
那人應一聲,立刻準備將馬車趕到豫讓橋下,突然只聽砰的一聲巨響,電光石火之間,慕容厲扯起馬車裏厚厚的褥子,一下子裹住他和香香。香香根本沒看見外面的情況,只感覺身子突然飛起,風箏一樣掠出一段距離。隨後被褥落下,正好鋪在水面。慕容厲在被褥上輕輕一借力,躍到岸邊。而豫讓橋已經斷成幾截,馬車沉在水裏,水裏估計早已安排了殺手,
香香面色發白,但還算是鎮定,甚至也沒叫出聲來。慕容厲放開她,慕容博的幾個親衛,一落水立刻被偷襲,多有傷者。但能夠常年跟在康王爺身邊的人,身手俱都不錯,很快又扭轉了形勢。
黑暗中一個影子,快速地掠過水麵。有人悶哼一聲,一股血泉噴出,身子軟軟地倒落水中。
慕容厲想要過去,香香輕聲說:“王爺……你動手的時候……小心身上的傷口,好嗎?”只怕他有什麼別的安排,不敢阻止他。
慕容厲極難得地,居然嗯了一聲,不能跟香香站在一起,殺手的目標是他。他傷勢未痊癒,不一定能保護她,離開她反而能安全一些。他快步離開香香身邊,殺手很快發現了他,沒入水底涌過來。
那黑影鬼魅一般,捕殺着水底的獵物。
香香站在光禿禿的柳樹下,四周都是層層涌動的黑影。她當然害怕,但是周圍沒有人顧得上她,她想了一陣,轉身往回跑。燕王壽宴剛散,這會兒肯定有別的人也會路過附近。
晉陽城的冬夜,星月無光。百姓已經早早地鑽進了溫暖的被窩,寒風如刀,簌簌地刮過臉龐,能將人耳朵尖都凍得掉下來。香香深一腳淺一腳地跑在官道上,四周只有落雪的聲音。鞋子被雪水浸濕了,腳已經不覺得冷,只是發麻。她沒有停,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突然聽見前面有人聲。她突然想起來,也不知道哪些人是太子的人。
這一撥她不認識,只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走遠了。又走過一撥,她凍得瑟瑟發抖,不一會兒,前面有人低聲說話,香香聽了出來,大聲喊:“周將軍?”
是周卓跟太尉周抑,武將是慣於騎馬的,他們父子二人並肩,正跟某個官員模樣的人說話。這時候聽見這個聲音,周卓一怔——老子這是出現幻覺了?
香香生怕他沒聽見,跑出來道:“周將軍,王爺遇到刺客!”
周卓跟周抑臉色都變了,周卓問:“在哪裏?”
香香也不知道橋叫說什麼名字,只得說:“前面三四里路,有一座橋。”
周卓拚命打馬趕往豫讓橋,周抑當然帶人隨後,人群一陣風一樣卷過去,香香被雪水濺了一身。等到面前恢復寧靜了,她才發現自己又被無視了。但這時候也來不及多想,她想看看還沒有別的認識的人經過。可惜康王府跟這裏是不順道的,而朝中其他人,她幾乎都不認識。她正想着,方才跟周卓說話的官員笑眯眯地過來,問:“姑娘是王爺的侍妾香夫人吧?”
香香正要答應,突然身子微微一晃——太尉府跟巽王府相距極近。周抑跟周卓跟慕容厲回程的路線幾乎是相同的。而現在,這個人在這裏跟周抑父子路邊說話,是因為什麼?因為他要拖住周抑父子,不讓他們經過豫讓橋,營救慕容厲。
她突然覺得更冷了,身子鵪鶉一樣抖。
雖然見過慕容厲殺人那種切頭如切瓜的模樣。但是她這樣的人,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有人直接殺她。那個人漸漸靠近,香香幾乎忍不住要哀求他。不,別殺我,我還有女兒,我要回去。萱萱這個時候睡下了嗎……
她突然說:“大人能送我送回王府嗎?”那人愣了一下,香香藏在袖中的手已經握緊,她努力讓自己鎮定。不,求他也沒有用。
她說:“周將軍還真是個急性子,王爺已經脫險,只是馬車墜河。他讓我前來找周將軍。如果我不跟上,只怕周將軍不好交代。”
那人垂下眼睛,要殺她是很容易的事。她就站在河邊,只要把她推進水裏,這樣冷的天,她絕無生理。
他在這裏拖住周抑,本來周抑就撇不清——誰知道是他有意拖延,還是周抑故意耽擱?所以周抑不會向慕容厲提到他,因為摘不清自己。
而這個女人看見了他,當然是殺了保險。但是慕容厲只有這一個侍妾,又已經生了女兒,若她真死了,周抑怕擔責任,會不會把自己供出來就不好說了。他正猶豫,那邊周卓已經想起來。香香雖然跌跌撞撞地跑了許久,但實則也不過三四公里的樣子,周卓很快就想起她來,立刻派了侍衛過來接。
侍衛馬蹄如雨,過來行禮道:“香夫人,周將軍派我前來送您回府。”
香香全身脫力一樣,看着還站在自己眼前的這位大人。這位大人眼裏殺意盡去,他是個文官,再如何跟這些侍衛的武力值還是不能比的。
他微笑:“本來下官也打算送香夫人回府,既然周將軍派了人過來,下官也就放心了。”
香香沖他點點頭,由侍衛扶着上馬。侍衛牽馬而行,難免就慢了,香香冷得連五臟六腑都結了冰,但她還是問:“王爺如何了?”
侍衛道:“回香夫人的話,小人並沒有趕到現場就被周將軍派過來,不明情況。但是有周將軍在,王爺吉人天相,定然無恙的。”
香香沒有再說什麼,由着侍衛送回了巽王府,雖然很擔心慕容厲,但是她過去也幫不上什麼忙,不如安安分分回府。
豫讓橋已經垮塌,侍衛只有繞路送她回去。她到的時候,慕容厲還沒回來,香香通知了管珏,方才去換衣服。碧珠見她一身濕透,頭髮上都結着薄冰,嚇得不行,忙給她熬了薑湯袪寒。香香洗了個熱水澡,喝了一碗薑湯,仍然覺得頭痛。到底是凍着了,卻睡不着,還是想着等慕容厲回來。
及至三更時分,終於外面一陣騷動。香香跑出去,聽見管珏問慕容厲:“王爺,去洗劍閣?”
慕容厲說:“聽風苑。”
香香便沒有上前,默默地回到洗劍閣,小萱萱也已經睡了,她攏着被子,閉上眼睛,做了一夜的噩夢。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果然傷風了。好在章文顯太醫還在府里,碧珠請他開了帖葯。香香頭疼,流鼻涕,渾身沒有一點力氣。喝了葯,本想見女兒,又擔心過了病氣給她,便只是躺着。讓碧珠做了飯給慕容厲送過去。
碧珠送了飯過去,沒多久就原封不動地帶回來了。香香問:“怎麼了?”
碧珠說:“王爺在會客,好像是薜紹成薜大人親自過去了。康王爺也在。”
香香說:“發生了什麼事嗎?”
碧珠隨口說:“是商量迎娶王妃的事吧,畢竟親事定下這麼久了……”突然想到什麼,默默地住了嘴。
香香嗯了一聲,那些古文詩話里總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可實際上,這是多麼奢侈的願望。
慕容厲、慕容博確實是在跟沛國公商量王妃的事,不過慕容厲面色鐵青,慕容博哭笑不得,沛國公一臉無奈。巽王慕容厲,少年從軍,詩詞歌賦一向厭惡,琴棋書畫無一精通,舞刀弄槍倒是強項,本來也容易搏女兒歡心。
十八歲那一年,定國公溫家的女兒去庵里上香時被強匪所擄。定國公央了他去搭救,他追到扛着溫家大小姐的山匪,兩步上前,一刀劈過去。山匪扛着溫小姐出去了,下半身還留在原地,爬行了好長一段路,方才氣絕。溫小姐回到晉陽就嚇瘋了,養了三四個月才緩過勁來,然後提起這個人,仍然時不時犯病。
這樣一個人,在貴家小姐的圈子裏,名聲能好得了嗎?
薜紹成的長孫女,那也是愛若掌珠的。從小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名聞晉陽城的才女。如今突然聽聞自己要嫁給這樣一個煞星,早已是花容失色。再跟其他貴女一打聽,頓時就一病不起。薜紹成見她日日以淚洗面,怎麼寬慰也無濟於事。但是這巽王素來是橫慣了的,已經應下的親事,無論如何也不敢退啊。前些日子他跟慕容博逃出晉陽了,薜大人倒是鬆了一口氣,暗想這親事應該就作罷了吧?誰知道燕王一醒,他跟慕容博又安然無恙地回來了。
薜紹成還是想靠這棵大樹,太子有王后一黨撐着,他薜家沒有什麼倚仗啊。在王后的親友黨里,只能是被排擠的份兒。慕容博可不同,如果慕容博登基,薜家大有可為。是以當慕容厲擺明態度之後,他倒是更想結這門親事了。奈何他的長孫女一聽,自己仍然要嫁給這個只知殺人打仗的野蠻人,不由又委頓了下去。薜大人愁,慕容厲怒——媽的敢情老子在晉陽城還真就娶不到一個王妃了?雖然以前他一直沒有納妃,但是不納妃和沒有人願意嫁那完全是兩碼事啊!
慕容博也怒——溫氏那女兒,好歹我家老五也救了她的命!她竟然敢四處詆毀他名節……呃不,名聲!實在欺人太甚!
他和氣地道:“薜大人,老五你也算熟識,就不能勸勸?女兒家未出閨閣,有所誤會也是在所難免……”
薜紹成看了一眼慕容厲,心說就是因為熟識,我才沒法昧着良心勸我孫女啊……
慕容厲起身,拂袖而去。薜紹成這才小聲道:“康王爺,鏡屏從小被老朽嬌寵慣了,只怕是真的接不了這門親事。方才巽王爺在,下官不好說。下官還有個小孫女,人品樣貌也算是萬里挑一。只是年紀小點……今年才年方十二。”
慕容博想了想,說:“年紀小倒是不怕,反正還能長。只是……庶出吧?”
薜紹成咳嗽幾聲,說:“雖是庶出,但也是我薜家的女兒,都一樣。”
慕容博說:“薜大人,我弟弟堂堂巽王,你要讓他取一個庶出女兒做王妃,膽子也是夠大的。”
薜紹成也知道這樣一來,慕容博必然懷疑他的誠意。當下說:“康王爺,可否隨下官到寒舍一敘?”
慕容博倒是想看看他搞什麼鬼,當下跟他一併出了巽王府。薜紹成領着他到了沛國公府,薜紹成也不避諱,就帶着他到了薜小姐的閨房,遠遠撩了珠簾一看。慕容博也是一怔,那薜小姐果是病得氣若遊絲的模樣。他嘆了一口氣,對薜紹成說:“我家老五不能娶一個庶出的女兒為王妃,想辦法扶為嫡出。”
薜紹成一聽,這好辦。當即把長孫的一個愛妾扶為平妻,這樣一來,小孫女倒也就順理成章地成了嫡女了。她母子倆得到這樣的榮耀風光,卻沒有絲毫喜色——那個煞星,整個晉陽城也沒好女兒願嫁的。還不是老東西捨不得嫡長孫女,拿了我女兒去填火坑。
薜家二小姐薜錦屏的娘抱着她,沒少落淚。
這一天,在一個黃道吉日,巽王府張燈結綵,以一乘花轎,抬回了十二歲的王妃薜錦屏。
慕容厲跟她拜天地的時候就覺得不大對——這丫頭,身量有點小吧?就算是穿着鳳冠霞帔,站在他面前還是跟個小雞仔一樣啊!他有些狐疑,問慕容博:“她多大了?”這看着有點矮啊!
慕容博支吾:“呃,比她姐姐小點,不多。”是不多,她姐姐才十六,能小多少啊。慕容厲倒也沒想那麼多,就跟她拜了天地。
賓客未散,香香先回到洗劍閣,卸了妝容,摘了頭飾,正打算給小萱萱做點輔食,就聽見廚房傳來聲音。她嚇了一跳,還以為有老鼠,趕緊跑過去。
小廚房點着蠟燭,香香找了半天,突然見大水缸旁邊,露出一角烏黑的髮髻。香香唬了一跳,聲音不由就大了:“什麼人!你再不出來我叫人了啊!”隨手把吹火筒拿在手裏,如臨大敵!
那髮髻的主人慢慢探出了頭,卻是個小丫頭,看模樣不過十一二歲。香香鬆了口氣,問:“你是誰,怎麼在這裏?”
那丫頭淚光盈盈的,咬着手帕良久說:“我……我害怕,我餓了。”
香香把吹火棒放下,王府很大,也不是所有的丫頭她都認識。她說:“是做錯了事被管先生罵了?你先出來。”
那丫頭果然抖抖索索地出來,天還很冷,身上穿得極為單薄。香香不忍心,拿了自己的裘衣給她,衣服大太,穿在她身上都快拖地了。
香香說:“你是哪個管事手下的丫頭?犯了什麼錯?”王府里沒有什麼兇狠到會把丫頭嚇成這樣的人……嗯,除了慕容厲。
那丫頭不說話,身上披着衣服,倒是不那麼抖了,只是戰戰兢兢地說:“我餓,我從早上到現在都沒吃東西。”
香香是真心疼了,這麼冷的天。她找出昨天剩下的糯米雞,隔水蒸熱,拿給小丫頭,說:“你先吃點,我給你熬點粥。”
那丫頭貪婪地啃着雞,不時還吮吸手指。香香就想,這是哪個管事的這樣過分,回頭一定要告訴管珏去。
那頭,慕容厲應付完賓客,一通喜宴直吃到二更時分方才散盡。他進到洞房裏,只見房中空空無一物。丫頭們一臉懼色,彷彿只待他一開口,就嚇暈過去。
慕容厲深吸一口氣,問:“怎麼回事?”
兩個丫頭泥一樣攤在地上,鏟都鏟不起來:“王、王、王爺,王、王、王妃娘娘不見了!”
慕容厲覺得真是變了天了,老子受個傷,就有人進到老子府里劫人了?
他一笑,說:“有意思。”隨後叫來侍衛長趙武,二話不說先打了兩百棍,管珏過來也是同罪。
兩百棍下去,那背上可就沒一塊好肉了。慕容厲看了幾個丫環一眼,丫環如願昏倒了。他走過去,細細查看喜床上的痕迹。
那王妃能有什麼掩藏行蹤的技巧?慕容厲很快就找到洗劍閣,然後進到廚房,就見一個小丫頭蹲在地上,面前放了個小凳子。凳子上放着粥和糯米雞,她正啃得歡。香香一邊給她做湯,一邊說:“你慢點吃,別噎着!”
回頭一見慕容厲在外面站着,香香忙行禮:“王爺。”洞房花燭的,他為什麼會在這裏?
那丫頭一聽她喊王爺,手裏啃得缺缺窪窪的糯米雞一下子掉地上。慕容厲望着那個女孩,第一次摸不着頭腦——這他媽的,就是老子的王妃?毛都沒齊啊!
他怒了:“你就是薜紹成的小孫女?”
他手裏提着刀,那樣貌,平時不發怒時還唬人呢,這時候虎目圓瞪,簡直像要吃人一樣。小丫頭一個勁地流汗,身子抖得簡直站不住。
香香也不明白他為什麼發這樣大的脾氣,待聽到“薜紹成的小孫女”,這才反應過來——這個小丫頭,竟然是今日剛剛進門的王妃?天啊!
慕容厲掉頭就往薜家走,薜紹成你好狗膽,敢戲弄老子!你等着,老子這就來,操你媽!
小丫頭哭都哭不出來,緊緊抓住香香的胳膊。香香追出來,喊:“王爺!王爺!”慕容厲不理她,正大步往前走,只聽後面一聲哎喲,然後又是啪的一聲,香香摔地上,扭到腳了。地面還結着冰,路太滑。
慕容厲滿腔怒火,這時候卻仍回頭,見她坐在地上,手捂着腳踝,不由回身走過來——媽的,誰來告訴老子,女人到底有什麼用!
下人也是,沒有人鏟雪嗎?他怒吼:“把管珏再杖一百!”媽的,下人有什麼用!
香香只覺得右腳踝劇痛,還沒等反應過來,身體已經離地。慕容厲把她打橫抱起來,大步回到洗劍閣,那小王妃薜錦屏還在,見狀只是怯怯地退到陰影里,只希望就此隱形,讓他看不見自己。
慕容厲也不希望看見她,低頭查看香香的腳。薜錦屏手足無措,她在薜家,之前其實也就是個不受重視的庶女。生母在夫人面前說不上話,整日裏都要看長姐薜鏡屏的臉色。
論教養和氣質,便沒有薜鏡屏那樣大方。而且到底年紀小,慕容厲又是個惡名在外的,難免便驚懼惶恐——當年溫家小姐被嚇瘋的情景,實在是太可怕了。
慕容厲見她獃獃的,吼道:“去叫人,你傻了?”
薜錦屏哆嗦了一下,眼淚順着小臉龐往下淌,她初來乍到,哪知道去什麼地方叫誰啊!還是碧珠看見慕容厲抱着香香回來,趕緊地就去找章文顯太醫了。
慕容厲粗糲的手揉過香香的足踝,香香痛得吸了一口氣,說:“她還小,王爺會嚇到她。”
慕容厲怒道:“本王沒有將她砍成兩段送給薜紹成那老狗,就算是給他面子了!”
薜錦屏像只又冷又餓的小獸,可憐兮兮的,卻又不知道往哪裏躲。
香香柔聲說:“向晚,去看看王妃的侍女們都在哪裏,趕緊接王妃回去。”
向晚答應一聲,對薜錦屏躬了躬身子:“王妃娘娘,奴婢帶您回您的院子去吧。”
薜錦屏含淚點頭,又看了香香一眼。香香看出那眼神還有內容,就問:“還有什麼事嗎?”
薜錦屏小聲問:“我……我還沒吃飽,粥我能帶走嗎?”
慕容厲簡直是額頭青筋暴起,香香在他怒吼之前,趕緊道:“涼了,一會兒我再做些送到娘娘的院子裏。”
薜錦屏這才鬆了一口氣,走的時候像是避開什麼食人獸,以慕容厲為圓心,繞了個扇形。
章太醫過來,先看了看香香的腳,見並無大礙,便命人取了些冰,暫時冷敷。
慕容厲見太醫過來,仍準備出門,香香生怕他真去沛國公府鬧事,忙準備追出來,腳一落地,又是嘶的一聲。慕容厲道:“傷了腳就歇着。”亂跑什麼?兩隻蹄子都追不上,只剩一隻了還能跟得上本王不成?
香香攥緊他的衣袖,輕聲說:“王爺,王妃年紀雖小,性子卻是極純良的。沛國公這樣做,一定有苦衷,您與薜家聯姻,本就是為了互為依靠,總不能因此結仇。”
慕容厲怒道:“多嘴!”
香香一驚,登時就鬆開他的衣袖,默默地低下了頭。是了,她不過是個侍妾,王爺與王妃之間的事,也是她能管得了的?
慕容厲見她不說話了,方才問:“女兒呢?”
香香見他不再提去沛國公府的事了,立時說:“乳母帶着,王爺是否要見見萱萱?”
慕容厲在她床邊坐下來,自己脫去鞋襪。香香想下床服侍他,他冷哼:“滾一邊去。”香香也習慣了他的壞脾氣,坐在床上,看他脫衣上床。知道這是今晚宿在這裏的意思了,雖然新婚之夜留宿姬妾之所,對王妃太過冷落。但是那樣的小女孩,香香也實在沒辦法開口讓慕容厲去跟她洞房花燭夜。
慕容厲當然更沒有這個意思了——還是個沒發育的孩子,要腰沒腰,要屁股沒屁股的。當老子變態啊?
那舌尖在口腔中遊走的時候,她問:“章太醫說……王爺可以了?”
慕容厲冰冷地說:“沒在他身上試過。”哪來那麼多話?什麼時候本王連跟侍妾親熱也要聽他的吩咐了?他臉大啊!
香香無語,怕他引發舊傷,只得順着他。
慕容厲折騰了大半夜仍不肯罷休,正使出十八般武藝,大逞威風的時候,外面突然有人輕聲道:“姐姐……姐姐?”
香香驚出一身冷汗,登時就推拒慕容厲。門外那聲音還在輕聲說:“姐姐你睡了嗎?我進來跟你一起睡好嗎?這裏晚上好黑,我一個人害怕……”
慕容厲簡直是氣得肝疼,怒喝:“老子把你腦袋剁了,你是不是就不用害怕了?”
門外那聲音像是見了符咒的鬼魅,尖叫一聲,逃之夭夭了。
慕容厲埋頭繼續,心想也是恚怒——媽的,這叫什麼事!娶了個王妃回府,晚上來找老子的侍妾睡覺!牙齒磨得很響——薜紹成你這老狗!
第二天,他要上朝。香香雖然渾身骨頭都要散架了,卻還是早早地起來,腳還有點疼,但是沒有腫,可以勉強走路。今天是府里下人給王妃見禮的日子。慕容厲早就起床離開了,香香連他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只怕他又跟沛國公鬧起來,派了個侍衛去找康王,若真有事,他勸一勸也好。
香香由碧珠和向晚、含露陪着,來到王府正廳。管珏昨日挨了三百棍,無論如何是起不來的。他手下的大管事陶意之暫時代他管事。香香站在一側,諸人一起等王妃過來。
一直等到日上三竿,王妃沒來。大家都站不住了,這可兩個時辰過去了。
香香只得出了正廳,去王妃所住的繁星樓。進去一看,好傢夥,薜錦屏還睡着呢,口水濕了半個枕頭。香香哭笑不得,也不顧禮節了,逕自把她推醒:“王妃娘娘?王妃娘娘?”
薜錦屏張開眼睛,一見是她,高興得不得了:“姐姐!我昨晚過來找你來着,結果王爺也在裏面,他好凶,我就沒敢進來。”
香香說:“您該起床了。府里下人們都等着給您賀喜呢。”
薜錦屏揉了揉眼睛:“我到天亮才剛睡着……”說罷,又小聲問:“王爺在嗎?”
香香說:“王爺早朝去了,不在府里。”
薜錦屏這才大大鬆了一口氣,去撿自己的衣服就要穿上。香香見那衣服俱都皺了,哪還能穿?忙又為她找衣服。薜錦屏以前在薜府地位低,沒什麼貼心的丫頭,陪嫁過來的這幾個,俱都是以前的原配夫人房裏的人,一來眼高於頂,不把這庶出的二小姐瞧在眼裏,二來也欺她年幼,不太上心。如今嫁到了這巽王府,單看昨日王爺對她的態度,八成也是個不中用的虛名王妃了,更不把她的事放在心上了。得知王爺一早就上朝去了,這幾個丫頭更是睡的睡,玩的玩,哪還管她出不出醜?
香香嘆了口氣,打開她陪嫁的箱籠,給她找了身端莊的衣裳。外面的丫頭這時候才進來,碧珠都看不下去了——你們還真敢由着我們夫人動手做這些事啊?
她過來輕聲說:“夫人,我來吧!”
香香倒是不介意,說:“沒事,你去準備水,給王妃梳洗。”
碧珠出去,幾個丫頭見她已經找齊衣裳,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幹什麼。
香香把薜錦屏從床上弄起來,換好了衣服,又拉她到妝枱前,為她梳頭。找了跟衣服搭配的頭飾,戴在發間,丫頭們見她手腳麻利,還以為是府里的丫頭呢,也不以為意。
碧珠把水端進來,伺候薜錦屏梳洗之後,香香見她臉色不好,又為她少少地撲了點粉,這才說:“走吧,大家等得有些久了。”
薜錦屏很是歡快地拉着她的手,一齊來到正廳。
香香是侍妾,先向她敬茶致禮,薜錦屏身邊的丫頭這才明白,她竟然就是王爺身邊唯一的侍妾香夫人。薜錦屏見她雙膝跪地,忙不迭就扶起來,說:“姐姐別跪,別跪。”
香香讓她把茶喝了,她倒是趕緊一口氣全飲了,還被茶葉梗嗆住了。陶意之帶着下人過來見禮,薜錦屏完全沒有準備,大家也都迷惑——不發紅包啊?女主人第一次見禮,好歹有點打賞意思意思也好啊!
香香也呆了,薜錦屏這門親事本就定得倉促,陪嫁是將她姐姐那份給她了,但是下人訓得實在是不怎麼樣。香香轉頭讓碧珠去洗劍閣,取些銀子過來。
她身上沒有多少銀子,但是作為王爺的侍妾,也是有位分的。朝廷每個月有一定的俸銀髮放下來,不多,一個月就二十幾兩吧。香香一直沒花,府里一切用度都是管珏供給的,幾乎沒有需要花錢的地方,這些銀子就一直攢着,她將銀子以薜錦屏的名義打賞給下人,總算是解了這場尷尬。
等到見禮完畢,香香這才去看管珏。對於管珏,她是非常歉疚的,昨天若不是她不小心摔了一下,管珏也不會再挨一頓板子,傷得這樣嚴重。
她要過來,薜錦屏就非要跟着她一起過來。她年紀小,沒那麼多心思,只是覺得香香姐姐真是好,跟她姐姐、姨娘、母親完全不一樣。香香就帶她一起到了管珏的住處。管珏還趴床上呢,慕容厲治軍習慣了,軍中那一群莽夫,打一頓第二天就滿血復活了,但管珏畢竟不是武人,沒有那麼強健的體魄。三百杖若不是府里的下人怕他撐不住,手下留了些情,只怕不死也殘了。
香香親自過來,管珏還是有些意外,但他趴在床上沒動——身上光着呢。怕香香真過來掀帳子,他倒是急急道:“小人衣裳不整,實在不雅。夫人請勿近前。傷口已經上了葯,並無大礙。小人謝謝夫人好意了。”
香香也幫不上什麼忙,只得說:“待會兒我叫章太醫幫忙看看。”其實她是很感激管珏的,自從入了王府,一直多承他照顧。如今這樣,真是心中有愧。兩個人隔着簾帳說話,本也是客氣有禮的。但是薜錦屏小孩子一個,懂什麼!掀起帳簾就鑽進去,問:“你傷得很嚴重啊?”
管珏還沒來得及回話,她抬手就掀起管珏身上的薄被——然後就見薄被下,管珏光溜溜的身子。登時“呀”地一聲叫,雙手捂住眼!管珏被那被子拍在背上,直痛得倒吸一口涼氣,香香跟過去攔她不及,當即也瞄上了一眼,登時尷尬得不得了。這回是真坐不住了,帶着薜錦屏匆匆離開。
薜錦屏跟着她一起回到洗劍閣,香香憐她小孩子孤苦,問:“王妃早上想吃什麼?”
薜錦屏倒是不客氣,說:“我想吃蝦、排骨、水煮魚……”
香香無語:“大清早不能這樣吃!”她進了小廚房,小萱萱也開始吃輔食了。香香把雞蛋煮熟,把蛋黃挑出來碾碎,用肉湯慢慢攪勻,加上少許鹽,放到小鍋裏邊攪邊煮,一碗蛋黃羹就這樣做好了。
她讓乳母餵給萱萱,又做了個家常牛乳土豆泥。先把土豆去皮,清水煮熟。放到盅里搗碎成泥,澆上牛乳,攪勻。把玉米粒煮熟,摻入其中,加少許鹽,拌勻裝盤。知道她正長身體,怕她吃不飽,又給做了個金衣五彩炒飯。薜錦屏歡快地吃早飯,就差沒有搖尾巴了。香香看得搖搖頭,也不顧禮儀了,就跟她同桌一起用飯。
慕容厲回來的時候,先去的洗劍閣,就見他的王妃正跟在香香屁股後面,準備蹭午飯呢。
一見他回來,薜錦屏跟老鼠一樣,一腦袋縮進香香背後。慕容厲瞪眼,怒罵:“滾!以後再敢往這跑,打斷你的腿!”
薜錦屏嚇得,頭髮都要豎起來,兩腿如飛,迅速逃出了洗劍閣。慕容厲轉頭看香香,也是怒瞪了一眼。香香低下頭,輕聲說:“我知道尊卑有別,只是王妃年紀小,又是剛剛入府,一個人的日子未免太難過了些。所以……”
慕容厲怒道:“閉嘴!”什麼尊卑有別?別說她只是個乳臭未乾的丫頭,就算是真正的王妃,也都是老子的女人,什麼尊卑有別?整個巽王府,能夠當家做主的人只有一個,容不下第二個主子。
晚上,慕容厲仍然歇在香香的洗劍閣,崔氏抱了孩子過來。慕容厲冷哼一聲,小萱萱跟他不親,他一抱孩子准哭。現在他也不抱了,大抵就站在一邊,看香香跟孩子玩,然暗搓搓地想——這到底是不是老子的女兒啊?為什麼見到老子怕成這樣?嗯,不會是韓續的吧?應該不能啊,兩個人能那麼早就勾搭上了?
香香肯定是不知道他腦子裏想着這樣的事,把小萱萱逗得咯咯笑。
等到晚上,薜錦屏過來了兩次,見慕容厲在,也不敢進院子。在外面轉了一圈,悶悶地走了。第三次再來的時候,碧珠都忍不住了——這王妃實在是……
她說:“王妃娘娘,王爺這時候都在洗劍閣,晚上肯定是要住在這裏了。”你在這裏探頭探腦,不好吧?
薜錦屏有些悶悶不樂,問:“他一定要住在這兒嗎?”
碧珠樂了——小小年紀,還知道吃醋哈。於是說:“香夫人是王爺的妾室,王爺歇在這裏也是理所當然的。王妃您要是再長大點,王爺就可以歇在您院子裏頭了。”
薜錦屏一聽,眼睛亮晶晶地問:“他歇在我的院子裏,我是不是就可以過來跟香香姐姐一起睡了?”
碧珠倒地不起。
(本章完)